第七章
到底要怎樣追求自己喜歡的男人呢。男人追求女人,可以每天送花,送禮物。但女人追求男人呢?雖有說女追男,隔層紗。但她連怎麼追也不知道呀。譚君雪真的挺痛苦的,要她每天對周騖遠說一些肉麻兮兮的情話,以此來打動他,她做不來;要她寸步不離周騖遠左右,纏定他,使她的存在變成一種必然,一種習慣,讓他一不見她就會開始想念,她也做不到;要她耍一些小計謀,像什麼生米成熟飯啦,她更是不會做。
唉,她完全不知道該從何下手。雖然她說過不會放棄,她也一定不會放棄,但自表白后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他們之間還是沒有一點進展。當然啦,因為她都沒有行動嘛。所以現在他們之間的相處和告白前並沒什麼不同,周也沒有因為她的告白而顯出對她刻意疏遠的樣子。這應該算是好事吧。
玻璃窗上凝着薄薄的霧氣,天氣變冷了。初遇周時還是春暖花開的季節,轉眼卻已到了冬天,和他共事快一年了呢。可以每天看見他,對她來說,其實已是幸福。
明天就是聖誕夜了,公司照例會開個酒會,請一些明星來表演,員工都可以攜伴參加。她輕輕摸着擺在腿上的米色圍巾以及手套。會心地笑笑,她會做的也只是老套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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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誕酒會每年都會舉行,在酒會的最後會以抽獎的方式,送出價格不菲的聖誕禮物,算是公司對員工的一種福利。而除了期待最後的抽獎之外,對單身的女員工來說,最大的誘惑就是可以抓住這樣的機會,去認識其他部門的男同事。那些相貌端正,薪資優渥的男白領,總是最受歡迎的。尤其周騖遠又是管理級的人物,雖然其實只是個小小的經理,但光憑他俊挺的外表,就已經能引來趨之若鶩的青睞了。
今天譚君雪將頭髮燙成了波浪卷,並用綠色的發圈斜束起,髮辮貼着她的左臉頰與光裸的頸部,垂到胸口。她腳踩紅色長筒靴,身穿墨綠色長袖連衣裙,綴有紅色臣騰。一隻手提着一個袋子,另一隻手拿着飲料,她站在會場的角落,眼睛專註於已經被包圍很久的周騖遠。
他似乎有些焦頭爛額了,譚君雪看得出來,他急欲擺脫眾女的包圍,可即使這樣,他臉上還是掛着笑,沒有顯出一點不悅的樣子。他就是這樣呢,一成不變的脾氣。而她們送到他手裏的聖誕禮物,他都是一味地推回去,不肯收。
終於,有人去解救他了。是小黛。她懷裏捧着一大束玫瑰,笑着不知道跟那些女人說了些什麼,就把周騖遠帶出了包圍圈,並朝她的方向走來。
“周經理,辛苦了!”等他們走近了,譚君雪開口說,語氣裏帶着濃濃的笑意。
“君雪,別笑我了。”周騖遠的表情比起剛才,輕鬆了許多。從走過身邊的侍者手裏拿過一杯香檳,他喝起來。
譚君雪的注意力從周騖遠的身上轉到了小黛手捧的玫瑰花上,大概有一百朵吧,全開得分外嬌艷。
“誰送的?出手這麼大方。”要知道現在可是聖誕期間,玫瑰的價格一定漲了好幾倍。
小黛笑了笑。
“我自己買的。”
“什麼?!”譚君雪低叫了聲,她被小黛的話嚇着了,“你買這麼多玫瑰幹什麼?可是要花好多錢的呢。”
“當然是送人啊。在場的男士,看得順眼的,就送他一朵。”小黛抽出一朵玫瑰花,遞到周騖遠的鼻子底下。
“謝謝。”周騖遠笑着接過。
小黛又抽出一朵給譚君雪。
“看在你是我好朋友的分上,才送給你的哦。唉,我已經不年輕啦,過了玩的年紀了,也應該要好好幫自己找個男朋友了。所以啊,不花大手筆,不做得特別點,怎麼能找到好男人呢。我這樣做,一定很讓人印象深刻吧。”
“真服了你了。”譚君雪再次向小黛投降,她總是做一些奇奇怪怪、惹人注目的事,超大膽的。
“其實周經理就是個好男人啊,可惜……”小黛眼珠子轉向譚君雪,賊笑着,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樣子。
譚君雪小心抬眼去看周騖遠,他的臉別向別處,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似乎是沒有聽見小黛剛才的話語。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們在這裏聊了,我要找好男人去了。”小黛拍了拍譚君雪的肩膀,算是鼓勵。然後便走開了。
看着小黛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把懷裏的玫瑰花送到一些男士手裏。但——天啊,譚君雪不由得在心中嘆,她居然連總經理和老董事長也敢走上去送花。
“小黛真是很有趣的一個人。”周騖遠的眼光與譚君雪的落在一處。
“是啊,跟她做朋友是很開心的事。”譚君雪點頭贊同。
周騖遠收回目光,瞧着面前的譚君雪。她手拿高腳杯,緩緩啜飲。右手上戴着的銀制手鐲映射着會場的燈光,那枝覆雪的寒梅襯着她今天看起來顯得特別嬌媚的臉。即使這樣的場合,她也只是薄施粉黛。正因為這樣,她從不給他假的感覺。她不是戴着面具的一個人。
因為對方的無言,譚君雪一時也不知該找什麼話題來講,只好靜靜地不說話。
“周,”有另一個聲音插入了他們中間,打破了沉默,“真難得在這裏碰見你。”
譚君雪尋向聲音的來處,一名中年女子站定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她梳着髮髻,臉上掛着專業的笑容。歲月似乎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印記,但也許只是被她的濃妝遮掩住了。她穿着大紅色綉有金線圖案的旗袍,仔細看是一株一株的水仙花,或含苞,或半開,或綻放。肩膀到手臂的部分裹着白色貂皮製的披肩。從上到下,從耳環到腳鏈,佩戴的是一整套的紅寶石首飾,將她襯得無比端莊高貴。
是司空吟娥,今天的表演嘉賓,譚君認出來。
“伯母,好久不見。”周騖遠禮貌應道。
他褪去了笑容,周身散發出冰冷。這是陌生的周騖遠。不曾看見過的,他對誰這樣冷漠。不過倒是和對方的氣質相和,因為對方也不是感覺親切的人呢。
“我聽說你跟玲瓏分手了?”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詢問。
“是的。”周騖遠回答。
“被我料到了。”她竟低低一笑,“她那任性的、孩子般的脾氣也難為你忍受了這麼多年,才提出分手。”
譚君雪莫名冷起來。會場因為有暖氣,與外面的溫度是相差很大的。
這時有人拿着紙筆走到司空吟娥身旁,請她簽名。司空吟娥笑着接過筆,在紙上寫下她的名字。對着影迷的笑容與對着他們的是一樣的,一樣只是勾起嘴角的動作,所以才說她專業。
“玲瓏只是比別人更單純,她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好惡。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反而這是很難能可貴的品質。”等那個影迷滿足地離開了,譚君雪聽見周騖遠這樣反駁道。
“可你還是和她分手了。”司空吟娥不動聲色,“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並不愛她,可還是和她在一起,難道不是在利用她嗎?”
“我沒有利用她!”周騖遠臉色更沉,聲音更冷。
對方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許久,“我不打擾兩位了。”她說。在轉身走之前,譚君雪感到她有意瞟了自己一眼。那雙眼艷麗無雙,卻沒有溫度。
等已經再看不見司空吟娥的身影,周騖遠才慢慢地恢復過來,變成譚君雪所熟悉的周。過了許久,他重新開口。不再冰冷,是像平時一樣溫暖的聲音。可以令她安下心來的聲音。
“她是玲瓏的母親。”
果然。她早就這麼猜測過了,沒想到還真被自己猜到了。司空玲瓏果然是大明星司空吟娥的女兒。可是——
“她怎麼會隨母姓?”
周騖遠臉色黯下來,目光落向衣香鬢影的會場,卻彷彿落進了記憶的洪流,一直往前退,往前退。然後他緩緩開口。
“你知道阮奇士嗎?”
譚君雪點點頭。
“阮奇士的第一任妻子叫杜月容,是個既美麗又善良的女人。”周騖遠開始敘述起來,“她待人很好,阮奇士很愛她。他周圍的人以及圈內人都知道,阮奇士疼老婆是出了名的。他的很多女影迷都很羨慕嫉妒他的妻子。
那時候司空吟娥剛進演藝圈,和阮奇士合作過一兩次,可能想藉著他的名氣儘快讓自己紅起來吧,她總是想盡辦法要和阮奇士傳出緋聞。她真的成功了。在杜月容懷孕的時候,她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阮奇士同她發生了關係。她紅了。而阮奇士犯了這一次錯誤,讓他一生都活在歉疚與悔恨之中。杜月容不能原諒他,提出要和他離婚,阮奇士自然不肯,於是杜月容大着肚子也要搬出去,阮奇士怕她出事,就自己搬到別的地方去住,就這樣他們開始分居。
而巧的是,雖然阮奇士與司空吟娥只發生過一次關係,卻讓司空吟娥也有了孩子。司空吟娥聽說阮奇士與妻子在分居,便打主意想母憑子貴入主阮家,做阮奇士的妻子。她當然沒有得逞。要知道阮奇士一輩子惟一愛的女人只有杜月容,他根本不理司空吟娥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杜月容後來生了個女兒,雖然阮奇士與杜月容在分居,但他天天都會去看她們,他把這個女兒當做掌上明珠來疼。五個多月後,司空吟娥也生了個女兒,就是玲瓏。阮奇士不承認她,不讓她冠上自己的姓,司空吟娥只好讓她跟着她姓司空。她見自己為阮奇士生了孩子,阮奇士卻還是對她態度冷漠,便把過錯都推在玲瓏身上,怪她為什麼是女兒身,她以為如果是兒子的話,阮奇士就一定會娶她了。
沒過幾年,杜月容因為生病去世了。在臨死前,她要求阮奇士娶司空吟娥。她說孩子是無辜的,她知道自己的女兒一定會得到阮奇士全部的寵愛,她不忍心玲瓏什麼也沒有,所以她要求阮奇士至少不要讓玲瓏變成私生子。阮奇士答應了,對杜月容他從不說不,只除了杜月容提出離婚的那次。更何況,這是他的妻子臨終前的最後一個請求。
“阮奇士娶了司空吟娥,給了她名分,但沒有更多的了。他根本不與司空吟娥母女住在一起。只是這樣司空吟娥也滿足了,因為她要的也僅僅是一個虛名,靠着這個虛名,她變得更紅。
“念書的時候,玲瓏的父母誰也沒來參加過一次家長會,司空吟娥因為拍戲更是經常不在家,玲瓏總是一個人對着偌大的空房子。她常常會抱着我哭,問為什麼她有爸爸媽媽卻等於沒有,問為什麼爸爸媽媽都不理她。每當這個時候,我惟一能做的只是抱着她,卻找不到任何詞彙來安慰。”也因為這樣,他一直拒絕不了玲瓏。玲瓏得到的愛太少了,他想多給她些的,但他給的只是作為兄長的愛。
譚君雪從不關心演藝圈的蜚短流長,所以不清楚阮奇士與司空吟娥是這樣的糾葛。她和周騖遠一起陷入沉默。聽了這故事,心似是被悶住了,找不到一個出口,連眼淚也流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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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散去,站在寒冷的街頭,譚君雪裹緊身上的厚外套。她等待着熟悉的車身停在面前,周搖下車窗,向她招手。她快步跑過去,鑽進溫暖的車內,長長地舒了口氣。
酒店離她家很近,開車只需五分鐘的時間。車子停下來,她坐着有些流連不想離去。身邊傳來摸索口袋的聲音,然後——
“這是送給你的。聖誕快樂。”
她驚喜地接過一個正方形的小盒子,屏住呼吸打開它。是一對耳環,向日葵的形狀。
“偶爾看見的,覺得很適合你便買了下來。我注意到你除了一直戴着的那個手鐲之外,身上惟一會有的首飾就是耳環了。你經常都會佩戴各種不同的耳環,我想你應該很喜歡耳環。”
這個耳環他稍早的時候在商店看見,腦中立刻就現出譚君雪的臉孔來,她就像是一朵向日葵。不由自主地買下來,一直放在口袋裏,他猶豫着應不應該送出。理智告訴他,他不該的,不該再給她有幻想的機會。可是心卻想看她收到禮物時,笑眯的眼睛;想看她戴着他送的耳環,站在陽光下,美麗的姿態。
只有藉著聖誕的借口送給她,希望將這份禮物正當化了。
譚君雪立刻脫下耳朵上的耳環,把這副剛收到的禮物戴起來。嘻嘻,是周送的呢,她要每天戴着再也不脫下來!
“我好喜歡,謝謝你,周。”想起自己也有禮物要送給他,譚君雪把提了整晚的袋子從腳邊拿起,推到周騖遠的懷裏。
“這是?”周騖遠疑惑地看向譚君雪。
“給你的聖誕禮物,是我自己織的。”譚君雪越說越小聲,臉微紅。
她很不好意思呢,因為這是她第一次送東西給自己喜歡的人,並且還是她親手織的。花了一個星期才織好,她把對他的心意一針一線織起來,幸福甜蜜全化在裏面,化作這嚴冬里的一點溫暖,送給他。
周騖遠打開來看,米色的圍巾跟手套靜靜地躺在裏面。是他喜歡的顏色。他一直覺得譚君雪對他的喜好非常之了解。
有什麼東西流進了他的心,暖暖的,濕濕的,重重的。他無法把它們訴諸言語,也是第一次有那麼一個女子親手為他編織幸福溫暖。在夢中,也許曾經做到過的。而現在,變成了真實,卻讓他更加為難。譚君雪對他越好,他就越是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她。
“謝謝。”是他惟一能說的。
萬沒有想到,譚君雪在這時做出了一個極大膽的舉動。她湊近周騖遠的臉,在他的唇上落下蜻蜓點水的一吻。在周騖遠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打開車門飛也似的逃走了。
撲通——撲通——
她把手貼緊胸口,心跳得好快。她也驚訝於自己竟然會這麼大膽……但是不後悔呢。
周騖遠怔愣地坐在車子裏,手指摸上嘴巴,那裏似乎還留有譚君雪口紅的味道。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兩唇相貼,他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嘴唇有多麼柔軟溫潤。這份感覺留在心裏,再難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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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上班,是譚君雪與周騖遠在聖誕夜之後的首次碰面。即使已經隔了一個周末,譚君雪一看見周騖遠的臉,還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晚上。只要想到那個淺淺的吻,她就不免會尷尬起來,不敢去看周騖遠的臉。
躲了他一天,當下班音樂響起時,譚君雪以從未有過的快速,把東西整理好,背起包包就向電梯衝去。
“君雪,”熟悉的聲音把她叫住,“你稍微等一等。”
譚君雪收住腳步,不是很情願地轉過身去。周騖遠正站在他的辦公室門口,沒有表情地看着她。
“還有什麼事嗎?周……經理。”
“你是不是正準備去‘梅開一季’?我今天正好有空,想跟你一起去坐坐,可以嗎?”他知道今天一天譚君雪都在躲着他,老實講,他不喜歡這樣。
“你又不喜歡喝咖啡。”譚君雪眼睛盯住自己的腳尖說。
她心裏其實是竊喜的,她早就想要帶周騖遠去“梅開一季”了,沒想到今天他會自己提出來。她想要讓冬冬見見他,她要讓冬冬看看她喜歡的男子是什麼樣子的。只是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能夠在店裏碰到她。
“你忘了?我早就說過,有機會一定要你帶我去‘梅開一季’,因為我想知道是怎樣的店竟會令你如此鍾情。”
“好吧。”譚君雪突然抬起頭,不再隱藏自己內心的開心,笑出聲來,“那我們快走吧。”
“嗯。”周騖遠走在譚君雪的身邊,跟着她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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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梅開一季”,譚君雪搜尋着冬冬的身影,今天店裏的生意還是那麼好呵。
啊!她看到她了。
她走近冬冬,剛想伸手拍她的肩膀,冬冬就突然地回過了頭,似乎已經知道有人站在她的背後。
“雪。”她淡笑,“你換新髮型了。”
譚君雪摸了摸自己卷卷的頭髮,也笑起來。
“是啊,好看嗎?”
“很適合你。”一頭如波浪的長發,更能顯出譚君雪嬌媚的一面,讓她全身都散發著女人味。
“謝謝。冬冬,今天我帶了喜歡的人來哦,你一定要見見他。”譚君雪興奮地說起來,迫不及待地想讓冬冬跟周騖遠見面,“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接受我的愛,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愛上我的。”
冬冬的目光落向譚君雪的身後並一直延伸到門口,沒有看見譚君雪口中所說的那個“他”。
“哦,”譚君雪似乎會意,說道,“他去停車了,應該馬上會過來。”
“很抱歉,雪雪。”冬冬看著錶,“我等下還有事,快來不及了,所以就要走了。”
譚君雪的笑容垮下來。本來以為今天能在店裏碰見冬冬很幸運,唉,沒想到還是沒能讓冬冬見到周。但冬冬有事也是沒辦法的事。
“有點遺憾。”她說。
“反正以後還是有機會的。”冬冬輕拍譚君雪的肩膀,安慰她,“我也很想見見那個能讓你動心的男人,但今天看來是不行了。”
冬冬又看了看錶。
“我走了。拜拜。”
“拜拜。”譚君雪目送冬冬走出店門。
她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來,要了杯藍山咖啡。這時周騖遠推開門走了進來,一眼就看見譚君雪,慢慢朝她走來。
周騖遠立定在譚君雪的身邊,譚君雪抬起頭,奇怪他怎麼還不坐下來。她看見周騖遠的眼睛正望向窗外。
“你……”在看什麼?譚君雪還未完整地說完句子,周騖遠就已經再次推開店門,跑了出去。
隔着玻璃窗,她看見周騖遠不顧已經亮起的紅燈,穿過馬路,差點被一輛公車撞到。在人群中,他拉住一個陌生女人的手,不過立刻又放開了。只說了幾句話,那個女人就轉身走了。她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周騖遠又左右張望了一會,才又走回來。
他第三次推開咖啡店的門,回到譚君雪的身邊,坐下來。譚君雪一手托腮,一手用小匙攪着咖啡。坐在對面的周騖遠,表情寞然。
已經是第二次看見這樣的周。上一次他露出這種表情是在她生日的那天晚上,後來他就喝醉了。
她不說話,等着周騖遠主動開口。
“剛才……以為看見了一個老同學,原來只是我認錯了人。”他笑。笑得勉強。
揚手招來侍者,他要了一杯黑咖啡。
“什麼老同學?看你很緊張地追了出去,以前很要好嗎?”譚君雪喝一口咖啡,問。
“也不是很要好,只是同學而已。”
侍者把咖啡端上來,撲鼻的香,嘗一口卻苦澀難擋。譚君雪見周騖遠表情平常,不知道他以前是否有喝過黑咖啡。
“今天本來想介紹這裏的女老闆給你認識的,可惜她有急事,你進來之前就匆匆走了。”譚君雪轉換話題,用輕鬆的語氣說,希望可以使他們之間的氣氛也愉快起來。
“冬冬可是個大美人哦,是我見過的最美麗、最具風情的女人。來這裏的客人都想見她。”
“是嗎?”周騖遠有些心不在焉地應着。
譚君雪靜下來,捧起咖啡杯緩緩啜飲,現在的周騖遠無心聽她講話。她的眼睛看向窗外,有摟抱着走過的情侶,女孩兩手緊環住男孩的腰,臉埋在對方的胸口,看不見表情;男孩的手搭在女孩的肩膀上,低頭貼着她的耳朵在說著什麼,臉上掛着寵溺的笑。多麼幸福的畫面,卻看得她想落淚。
周騖遠發覺譚君雪的沉默,抬起頭來,看見她的側面,混合著羨慕哀傷的表情,楚楚動人。
“怎麼了?”
聽見他的聲音,譚君雪轉過頭來,沒有看他,卻是看着自己的手背。
“我的朋友一向很少,現在只有小黛一個。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一直在告別。聚散離合,變成習慣。每個階段都會認識新的同學,交新的朋友,畢業之後卻再也沒有聯繫,路上偶然碰見,也僅是微微一笑,簡單地招呼。或許有人會覺得我很無情,而確實我這個人是不念舊的。我只會努力經營現在的感情,好好對待現在的人,把握住現在的幸福。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有來,我們有的只是現在。不想留戀於過去,等到現在成了過去,再來後悔,繼續留戀。”
震驚,是此刻周騖遠惟一的感覺。沒有想到譚君雪簡單的幾句話卻讓他有如醍醐灌頂。是的。他的心一直徘徊在過去的記憶里,不肯走出來。
他輕輕推開桌子上的那杯黑咖啡,有許多事情也許應該重新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