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韋廷這一番話說得十分中肯,一旁的齊伯洸不禁露出讚賞的神情。其實韋廷並非一開始就願意替齊伯洸的師弟們設想的,他甚至還曾經因為想獨佔齊伯洸而嫉妒、討厭齊伯洸的師弟們,而如今他能有如此轉變,真是讓齊伯洸大感欣慰。

「韋廷說得很有道理。」齊伯洸說道:「但季清你會這麼做,一定有你的理由吧!」

「是為了源城緒這個名字嗎?這或許只是一個巧合。」齊叔浩接著說道。

「怎麼?源城緒這個名字有什麼不對勁嗎?」

不明白箇中原因的邢衛好奇的問,而不知情的韋廷也露出期待的表情;齊伯洸、齊叔浩則是瞧着齊季清,等他親自回答這個問題。

齊季清輕咬着唇,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許久才終於開口:「我知道我這麼做有欠考慮,即使到了扶桑,可能也是白跑一趟。但源城緒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名字,一直以來,我都沒想到它會是個扶桑名字,所以總找不到相關身世的線索。如今既然有個扶桑人剛巧是這個名字,而他要找的人又與我神似,也許我去扶桑能找到些線索。」

他們四位師兄弟都是師父撿來,並賜予新名字的;而他們原來的姓名,則被刺留在手臂上,齊季清手臂上所刺的名字,正是──源城緒。

他小時候曾問過師父為何自己的名字會如此怪異,師父說因為他是個特別的人,所以會有特別的名字;但當他想進一步追問更多細節時,師父也無法透露更多了。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讓你單獨到扶桑去,還真是讓人不放心。」齊伯洸仍覺得擔心。「你還是再慎重考慮一下。」

「就是啊!那個源城緒一看就知道對你別有企圖。」齊叔浩附和着。

「這個我明白,但他還得靠我幫忙,所以我想他應該不敢輕舉妄動才是。」

齊季清話雖這麼說,實則心裏也沒把握,但若不將話說得滿些,師兄們肯定不會讓他就這樣到扶桑去。

齊伯洸低頭沉思半晌,才又說道:「好吧!你既然如此決定,就去一趟吧!或許運氣不錯,能將你的身世查清楚,那也算了結一樁心愿。」

「謝謝師兄的支持。」齊季清對齊伯洸點了點頭,感激地說。

齊叔浩見大師兄都答應了,也就沒再反對,只是起身重重在齊季清肩上拍了一下,叮嚀道:「小子,可得平安給我回來喔!若出了什麼差錯,我絕不輕饒。」

黃昏,一道身影在細雨初歇的泥濘道路上駕馬急急趕往海邊。

涼風颼颼,吹在浸濕的衣袍上,引來一陣寒意。

雖然身子受寒,但源城緒心裏卻一片滾燙,興奮得直想高聲狂叫。他總算可以回扶桑了!城主只要一瞧見紫月,大病一定會立即痊癒。當然,絕不能讓城主發覺紫月是別人所假扮,否則非但對城主的病情無益,反倒可能雪上加霜。

源城緒雖因齊季清肯假扮紫月而雀躍不已,但內心深處卻有個引人不安的聲音冒出來。他竭力想壓抑住這份不安,腦子反而亂轟轟地不聽使喚。

他從未吻過真正的紫月。

在乍見與紫月酷似的齊季清時,他卻被他楚楚動人的風情所誘,情不自禁強吻了他。而且當他瞧見齊季清怯生生的脫掉衣衫以證明自己為男兒身時,那雪白玉肌竟讓他差點不能自持。

為什麼?明明是相似的兩個人,為何會引起他如此截然不同的反應?

難道自己喜歡的是男人嗎?不!不是的!在遇見齊季清之前,他從不曾對任何男人動心,而且當他抱住齊季清時,一點都不覺得是抱了個男人。

先前擁抱齊季清的感覺浮上心頭。纖細的骨架、散發淡淡香味的肌膚、倔強任性的舉止,都讓源城緒心動不已。

「啊!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源城緒低咒一聲,甩頭欲忘卻那惱人的綺想。

他得把齊季清當成真正的紫月才行,絕不能有非分之想。

快馬加鞭,源城緒往海邊直奔而去。

當晚,他在途中一家客棧留宿。

隔天一早,他就起程趕路,近午時終於趕到海邊港口。

又回到充滿海水鹹味的氣息之中,源城緒露出難得的輕鬆笑意。因為白鳶城就築於臨海的高崖之上,源城緒自小吹着海風長大,所以一回到熟悉的環境就顯得格外自在。

但當他一踏上船隻,隨即換上嚴肅的表情。「叫所有人到甲板上集合。」

源城緒對一名船員說著,船員一得令,立刻去通知眾人。

不一會兒,甲板上就擠滿了二、三十個人。

源城緒將看守金櫃的五個人叫了出來,吩咐一人去雇馬車,其餘的人繼續看守金櫃,待雇得馬車,就隨他前往京城。而其它人則繼續留守船上,準備三天後起程回扶桑。

一聽說要回扶桑,眾人齊聲喧嘩,雀躍不已。

源城緒知道他們思鄉情切,也就由着他們去,自己則休息片刻,等待雇馬車的屬下回來。

約莫一個時辰后,一輛馬車及三匹駿馬雇了回來。源城緒片刻都未曾耽擱,立即起程前往京城。

當天他們在途中過夜,隔天再繼續趕路。

就在與齊季清相約的第三天近年,源城緒就進了京城城門。他顧不得休息,隨即趕往齊季清投宿的客棧,生怕齊季清反悔早已逃之夭夭了。

當他向客棧的小二詢問過後,才知道齊季清仍住在客棧,只是有事暫時外出了。他讓五位手下守着客棧外的馬車,自己則在客棧里要了個位子、等着齊季清回來。

源城緒知道自己的心情過分激昂,過度的期待也異於常情,但他卻管不住自己的心。只要一想到將再見到齊季清,心裏就有股莫名的騷動,讓他焦躁不安。

客棧里為他準備的午膳他幾乎原封不動,只是出神地盯着客棧大門。

「這位客官,我們店裏的飯菜不合你的胃口嗎?」

三十歲上下的女掌柜挨到源城緒身邊坐下,嬌聲嗲氣的問。

鼻間襲來的脂粉味道,讓源城緒神情一凜。他移開女掌柜搭在他身上的手,冷硬地說道:「不是的,只是我剛在路上用過飯,還不甚餓。」

「別這麼說嘛!好歹吃些,要不我們廚子可要傷心了。」女掌柜軟聲哄着,伸手挾了塊鮮嫩多汁的魚肉,直遞到他唇邊。「來!張嘴吃吃看,你一定會喜歡的。」

源城緒拋不過,只好張嘴吃了。

鮮美的魚肉和酸甜的醬汁,在嘴裏融合成甘甜的滋味。

源城緒的表情老實地反應了心裏的想法,今女掌柜得意的笑開了。

「我的話不假吧!我們這家客棧的廚藝可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呢。」

女掌柜乘機將臉湊近源城緒,整個身子幾乎貼靠在他懷裏,伸手又挾了塊魚肉到源城緒眼前。「既然喜歡就多吃些吧!」

「我自己來就行了!」源城緒不慣應付這種場面,顯得有些尷尬。

女掌柜這幾天見店裏來了好些俊俏的男子,才正沾沾自喜,誰知他們全不將她放在眼裏,任憑她搔首弄姿,也沒人多瞧她兩眼。如今好不容易逮到這個俊得讓人心頭小鹿亂撞的傢伙,豈可輕易放過?當然非得使出渾身解數不可。

女掌柜的糾纏讓客棧里的其它男客不時對源城緒投以欽羨的目光,殊不知源城緒真是不勝其擾、苦不堪言。

當源城緒忙着應付女掌柜時,正巧齊季清和他師兄一行人回到客棧,兩人拉拉扯扯的模樣全落人齊季清眼裏。

「快放開我!」源城緒怕齊季清誤會,慌張地將女掌柜推開,霍地站起身。

然而齊季清當他和女掌柜在打情罵俏,繃著臉狠狠地瞪他一眼,隨即頭也不回的往樓上去。

「齊季清,等等我!」

源城緒甩開女掌柜,慌張的想追上丟,然而在樓梯口一左一右伸出的手臂硬是擋住他的去路。

「想追季清就先在這裏把話講清楚。」齊伯洸語帶威脅。

「是啊!像你這種耽溺於女色的人,我們可不放心讓季清隨你到扶桑去。」

齊叔浩也擺出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只是女掌柜的要我品嘗幾道菜,真的沒什麼。」

源城緒回齊季清兩位師兄的問話,眼神焦急地直望着樓梯,巴不得能插翅飛過去,好到齊季清的面前解釋清楚。至於為何會如此擔心齊季清誤會,他則沒有多想。

「最好是這樣。」齊叔浩冷冷地將眸子瞟向女掌柜,再慢慢轉回頭瞧着源城緒。「這兩天季清可是望眼欲穿的等着你來接他呢!」

「真的嗎?」源城緒一臉驚詫。

「難不成我還會騙你嗎?」齊叔浩不悅地瞪了他一眼。「你還不快上樓去,杵在這裏幹嘛?」

「啊!我這就去。」

經齊叔浩這一提,源城緒才如大夢初醒般追上樓去。

望着他消失在樓梯盡頭的身影,齊叔浩若有所思。

「季清恐怕也遇上剋星了。」

「只怕他制不了季清。」齊伯洸有感而發。

「唉!」齊叔浩兩手一攤,嘆口氣道:「這種事誰也幫不了,只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齊季清立刻將棉被蒙頭蓋上,拒絕之意再清楚不過。

源城緒明白齊季清的意思,但仍往床邊一站,逕自說道:

「我並沒有和那個女掌柜的胡來,她只是請我品嘗店裏的食物罷了。」

源城緒話才一說完,齊季清就氣呼呼地推被坐起,衝著源城緒嚷道:「誰管你是不是胡來了!我才不在乎。你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你如果不在乎,為何要如此生氣?」

「我幾時在生氣了!」齊季清漲紅着臉狡辯。

「現在啊!你現在不是在生氣嗎?」源城緒一步步向床邊走去。

「我才沒有!」齊季清惱羞成怒,拿過綉忱就往源城緒的臉上砸去。

源城緒一閃身,躲過綉枕,撲向齊季清,將他壓倒在身下。

「你明明就是在生氣,而且你這模樣,更讓人忍不住想吻你。」

「吻啊!如果你敢吻我,就別奢望我會遵守約定。」

齊季清挑釁的言語,讓源城緒的唇在離齊季清還有幾寸的距離停住。「可惡!是你先誘惑我的。」

源城緒嘆了口氣,披散而下的黑髮宛如一道帷幕,將齊季清溫柔的包圍,瞳眸則緊攫住倔強不服輸的小臉。

齊季清無處可逃,一顆心止不住的怦怦直跳,身上的溫度正隨着源城緒吹在臉上的炙熱氣息直線上升。他沒反駁源城緒,因為他怕一開口,顫抖的聲音就會泄露了他的情感。

僵持了半晌,源城緒說道:「好吧!算你贏了。」

在緊窒的氛圍和懾人的氣勢退散之後,齊季清那宛如被無形繩索綁住的四肢總算能活動了。

「千兩黃金已經準備好,就在客棧外的馬車上。你何時可以隨我動身?」

源城緒雖退開了點距離,但那似要將人望穿的眼神,卻仍執助地盯着齊季清,一瞬也不瞬。

一起身,迎來的就是那熾熱的眼神,齊季清不由得心頭一震,整個人差點就被源城緒那雙魅人的黑眸給吃了。他努力振作,深吸了口氣才說道:「總得等我將金子點清,安置妥當才行吧!那可是我遠赴他鄉異地辛苦換來的酬勞,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那你就快下樓點啊!」源城緒催促着。

「何必催得那麼緊,這一趟出門,也不知幾時才能回來。」

雖然他一向在外飄來盪去慣了,可一時之間要他到無親無故的遙遠異鄉,總不免染上些愁緒。

齊季清語氣里難掩的落寞,讓源城緒湧上一股不舍的憐惜之情,他撫慰道:「只要城主病癒,你很快就能回中原了。」

齊季清蹙着眉,說出心裏的擔憂:「要是那個城主認出我是假扮的,一怒之下被我氣死了,你可得負責喔!鬼點子是你出的,可不能到時候隨便安個罪名,硬將我扣留在扶桑。」

「這點你放心好了。」源城緒自信滿滿地笑了笑。「你和紫月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若你換上女裝,不開口說話,絕對沒人認得出你是假扮的。」

「非穿女裝不可嗎?」齊季清面露難色。

「你若換上女裝,只怕天仙也比不上。」源城緒光憑想像,就知道扮成女裝的齊季清會有多動人,所以非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讓齊季清穿上女裝,因為他可不想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上演一場爭風吃醋的戲碼。

美若天仙的讚美連一個微笑都換不了,反而讓齊季清冷冷地瞟了一眼。

「你有所圖,當然專揀好聽的講,而且我是個男人,幹嘛要貌比天仙啊!那豈不是不倫不類了。」

「我不是講好聽話,我可是句句實言。」源城緒十分堅持。

齊季清原本就不怎麼平靜的心,這會兒更是心猿意馬。但一想到那與自己相若的紫月,齊季清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你一定常對那個叫紫月的女子說這種話。不過你可別忘了,我是齊季清,不是你的紫月,我不需要你的奉承。」

「才不是奉承!我說的是真心話。」

「哼!若不是這張像紫月的臉,你恐怕連看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這……」源城緒急得直冒冷汗。「一開始或許是這樣,可是──」

「難道現在就不是這樣嗎?」齊季清搶了他的話,拂袖往房門外走去。

「事情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源城緒快步追上,急着想解釋,但齊季清卻充耳不聞,逕自走着。

「等等!你聽我說!」

源城緒從身後拉住齊季清的衣袂,齊季清用力一甩,想甩開源城緒的糾纏,但使力太過,一個站不穩,眼見就要跌下樓。

「啊!」源城緒驚叫一聲,搶上前抓住齊季清失去平衡的身子,用力一帶,直將他扯進自己懷裏,緊緊擁住。

齊季清喘息連連,頓時失了力氣,任由源城緒抱着他。

兩人以相擁之姿,站立在樓梯上,忘了樓下還有其它人在。待樓下連連傳來幾聲重咳,齊季清才由恍憾中回過神。

「快放開我!」齊季清紅着臉扳開纏在他身上的手臂。

「不要!你還沒聽我的解釋。」

「沒什麼好解釋的,而且你也沒必要向我解釋。」

齊季清撥掉肩上搭着的手,逕自走下樓,一來到師兄們面前忙不迭說道:「什麼都不準說!我只是剛巧站不穩,才讓他扶我一把。」

原本還強忍着笑的四人聽到他這話,都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齊季清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瞪着眼前故意嘲笑他的四人。

瞧見眼前四人肆無忌憚地笑着,又瞧見齊季清一副泫然飲泣的模樣,源城緒忍不住仗義直言:「你們別再笑了!這樣既失禮又太傷人,季清都快被你們弄哭了。」

第一次從源城緒嘴裏聽到自己的名字,齊季清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原本要罵他多管閑事的話又吞回肚裏。

四個人瞧見他們兩人的彆扭模樣,忍不住又想笑,但不想再被源城緒抗議,只好強自忍耐。好半晌后,齊伯洸總算斂起笑意,對着齊季清說道:「你們看起來感情挺好的,如此一來,我也比較放心讓你隨他同行。」

「誰和他感情好來着?大師兄你別胡說。」齊季清嘟着嘴,嗔瞪了齊伯洸一眼。

「我看也是這樣啊!」齊叔浩也來湊熱鬧,「你們兩個真是搭配得天衣無縫。我本來還以為季清此次定要摔得鼻青臉腫,誰知源城緒竟然適時伸出援手,替季清解危,讓我們少看了場好戲。」

「三師兄!你再啰唆,小心我將你小時候一籮筐的糗事全都告訴邢衛。」

「好好!我不說就是了。」齊叔浩趕緊認輸投降。

源城緒在一旁蹙着眉,不明白齊季清的兩位師兄為何故意出言調侃。

齊伯洸似乎瞧出他心中的疑惑,笑着解釋道:「我們從小就這樣吵鬧慣了,你別介意。」

齊伯洸話里說明了他們師兄弟問的熟稔,不是源城緒所能理解的。這原是善意的寬慰,但反倒讓源城緒燃起滿腔妒火,霎時變了臉色。

「我不知道你們自小是如何生活的,但我會讓季清過更好的生活,也不會讓他受一丁點兒氣。」

源城緒信誓旦旦的話,讓齊季清倏地羞紅了臉。

「你少胡言亂語!我的生活與你何干?用不着你瞎操心。」

齊季清逃也似的跑到門外,恰巧看守金子的人來催問源城緒下一步行動,齊季清便轉而到車裏清點他的金子。

齊季清見裝載金子的是一輛樸實堅固的馬車時,不由得暗自佩服源城緒的謹慎。雖然源城緒一出手就是千兩黃金,卻不是個誇耀財富的俗人。

這一點在齊季清遇見他時就十分明白。但齊季清卻希望能挑出他的毛病,好停止自己心中那起伏不定的異樣情懷。

如果能討厭他就好了!齊季清拿着一錠金子,愁眉苦臉的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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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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