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放心,我會儘快回去的,而且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們——現在還不行,時候到了我會說的——”荊泰生一手挾着話筒,一面在群智的桌上忙碌着。

方群智打開門進了進來,她朝他微微一笑。

“我知道,家裏的人都好幫我親親韓旭——好——我也愛你。”最後一句話的深情寫在她的眼底,寫在她的臉上,那是一個女人才會有的幸福表情。

群智看着她,突然對自己當年的選擇感覺到非常的太幸!如果當時他沒有退出那個愛情戰場,那麼今天或許泰生會成為他的妻子,一個永遠不知道幸福為何物的妻子!

她掛上電話,側着打量他:“寶兒好一點了?”

他輕輕嘆口氣,無奈地攤攤手:“她還是無法上舞台,只要一看到舞台就會臉色發青,好像看到斷頭台一”

“或許你們不該再勉強她,這種事強求不得的,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她又會躲回自己的內心世界去。”

“我知道。”他疲憊地往後倒向沙發:“我甚至希望她永遠永遠不要再上舞台,但是我不忍看她那種對自己的過去一無所知、茫然恐懼的臉。”

荊泰生放下手邊的事離開那張辦公桌坐到他的身邊:“她一點復原的跡像都沒有?”

“她斷斷續續地想起一些事情,不是很多,而且只要是和舞台有關的她全沒印像。”

“那種滋味我閃永遠也無法體會。”

群智苦笑二聲:“她太內向,一開始就不該上舞台,那種壓力太大了,難怪她會受不了。”

她輕笑着打量他:“看來你是完全不可自拔了!”

“這就是愛情”

“恐怕是的。”

“我和寶兒在年齡上的差距相當大,有一些的觀念無法溝通,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他苦惱地說道。

泰生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我不想和你說一些關於愛情的長篇大論,畢竟愛情不是萬靈丹,但是如果你們彼此真心相愛,我看不出那有什麼不好,年齡很重要?”

“不重要,重要的是思想和觀念,寶兒有一顆十八歲世界的心。”

“我所知道的方群智也有。”

他頓時沉默下來。

荊泰生垂下眼帘,知道自己越界,她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嗓子,不知道該不該再繼續下去。

人的心是個牢龐,是個桎梏,很多時候,人是受困於自己而不是別人或者是外在的環境。

他是這樣的!

他知道泰生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愛着戚寶兒,但他說不出口,他無法說出“愛”。

是寶兒解放了一部分的他,他對寶兒的柔情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飽受震撼,他曾以為已經受創的心,在她的笑顏下復生——而他自己去裹足不前。

“群智,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但你不認為該是你拿回那枚戒指的時候了”

她放下搭在他手臂的手,輕輕地問着。“那枚戒指冰在冰庫里快變成石頭了,你不想把它拿回去送給寶兒她是很年輕,但還沒有年輕到不懂愛情。”

“你和韓拓的婚姻里只有愛情?”

她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開口:“不!我和韓拓婚姻里還有耐心和努力,但那是結婚之後才開始培養的,你知道在結婚之前我和他只煩惱我們之間有沒有愛情。”

“我擔心我和寶兒只是一時被愛情沖昏了頭而沒有看到彼此之間的差距。”

“理智只在你們決定共渡一生的時候才需要。”

“我現在就需要。”

她微微一笑:“那表示你是真心愛她,既是如此,我看不出你們之間還有什麼問題,她的父母反對?”

“沒有。”他悶悶地回答,事實上戚大山和他的妻子都非常喜歡他,儘管小海對他仍抱着懷疑的態度,但基本上小海是贊成他的。

但——他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寶兒他似乎還有着某一點抱着懷疑——

“是寶兒的記憶對不對?你擔心她一旦恢復記憶會發現原來她的心裏已有了別人?”

一針見血說法使他愣了一下,泰生對事物的洞悉力使他每每受到震撼,彷彿那是件早已擺在眼前,而他卻一直沒看到的事一樣。

“恐怕是的。”

荊泰生拍拍他:“既然如此,那隻好等你把事情弄清楚再說”她說得彷彿那只是舉手之勞一群智微微苦笑,將話題轉開:“你還不回台灣?”

她聳聳肩重新回到他的辦公桌後面:“趕人啦?”

“當然不是,我巴不得你留下來幫我。”

“我短期內還不打算回去,反正你現在也無心處理公務,我總不忍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兩頭忙吧?”

“韓拓不生氣?”

荊泰生望進他的眼裏,真摯而且意味深長地回答:“他當然不會太開心,但是也很信任我。”

信任。

這就是問題的核心吧!

他和寶兒之間空有愛情卻沒有信任,彼此掙扎在對對方的愛和信心之間,所以他們總缺少了什麼似的。

方群智走進戚家的大門,他知道今晚寶兒不在,戚家夫婦帶着她去看一個很著名的腦科醫生,原來他打算陪寶兒一起去,但繼而一想,卻又寧願自己不在場。

他是來找小海的。

對戚家的一切,他瞭若指掌,這一家無心機的人甚至把他們放鑰匙的地方都讓他知道。

不知道他們是單純地信任他還是遺傳性的沒有心機,對於他們給他的待遇他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戚家的人能在大紐約市安然無恙的活下來真的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奇迹!

餐廳里靜悄悄的,他知道為了寶兒,他們已有很久沒開業做生意了,理由當然是不放心寶兒,又怕餐廳人多嘴雜會吵了寶兒的休息。

寶兒的父母對他們的孩子是絕對的疼愛和保護,比起他在台灣認識的許多朋友們,寶兒有一個最完整而且甜蜜的家。

儘管這個家的成員全都非常特別——

戰鬥機呼嘯的聲音傳來,群智及時低頭躲過它的兇猛攻擊:“小海!”

少年正坐在階梯的最上層,手裏握着遙控器:“你來做什麼?寶兒不在。”

小型戰鬥機以一完美的弧度迴轉,直接撞向他的身體,他側身閃開,腳踢到餐廳里的桌椅,險險站穩身子:“我來找你的。”

小海將遙控飛機叫了回來:“上來吧!”

群智拭拭額上的冷汗,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對於小海,他真是又愛又恨!這個怪異少年的思想方程式不但異於常人,而且高出正常少年許多,最重要的是他對他的家庭有百分之二百的忠誠度!

有那樣的父母和這樣的弟弟,他一點都不奇怪寶兒會像個孩子一樣單純。

走進小海的房間,他訝然地睜大雙眼!

這哪像個十七歲的孩子會有的房間?這簡直是個科學實驗室!

四方型的房間裏,有一整片牆上全是科學儀器、試管,一大堆電線連接在某個不知名的儀器上。

另一片牆上則是電腦、列表機、大大小小的磁碟片、光碟片、二個電腦熒幕和無數的報表紙。

第三面牆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模型飛機、戰車、摩托車、船和遙控器,至少有數址架各式機種的機械,他敢打賭那些全是可以作攻擊性用途的!

而連着門的牆上則是一大片書架,全都是書,從英文到中文,從醫學到科學、文學,無所不包——

唯一的一張床擺在最角落,他甚至看不到衣櫥。

群智睜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個十七歲少年的房間!他誇張地吹了聲口哨:“正點!”

“坐吧!”小海指指角落的一張椅子,自己則逕自坐在電腦前戴起眼睛:“找我做什麼?”

在克服了最初的震撼之後,他開始打量小海。

戚小海有張非常吸引人的臉,帶點孩子氣,卻又組合了成年人才會有的睿智神采,他不高,顯然尚未發育完全,身體有點不協調,肌肉在他的骨架上剛剛漸漸成型,但假以時日他會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

方群智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可能是由於愛烏及烏的心理吧!他極端欣賞小海強硬的作風和他的一切!

“小海,你對我的敵意還沒消除?”

“你來找我就為了這個?”他蠻不在乎地打着電腦。“我的想法很重要?”

“你一向以問題回答別人的問題?”

“只對我沒興趣回答的問題會這樣。”

群智嘆口氣,有時候小海對已見的堅持簡直是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我想問你有關漢克·威諾的事。”

小海的手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快速的在鍵盤上飛動:“什麼事?哪一方面的事?”

“他和寶兒的事。”

“他和寶兒沒有什麼事。”

他極具耐心地再問一次:“小海,把寶兒和漢克的事告訴我。”

小海啪一聲摘下眼睛,眼睛裏閃着一小簇怒火:“你在懷疑我姐姐的人格,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任何事!”

“我沒有懷疑誰的人格,我只是想知道寶兒和漢克之間的過去,我要知道我可能會碰上什麼事。”

小海固執地抿着唇不發一語。

群智嘆口氣站了起來,走到小海的身邊:“小海,把過去的事告訴我並不是一種背叛,我並不是要你背叛寶兒,我只是想知道一些過去的事,我有權知道的。”

“知道了又怎麼反正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我知道,但至少我會明白我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小海審視他半晌,謹慎地問道:“那會影響你對寶兒的感情你會因為寶兒的過去而介意”

他別過頭去,努力平息內心翻騰的嫉妒:“我會介意,但那不會影響我對寶兒的愛,我只想知道當寶兒恢復記憶時,我會遇上什麼。”

“盲目的崇拜和少女的迷戀。”他簡單明了地回答。

“盲目的崇拜和少女的迷戀?”

小海聳聳肩:“漢克是寶兒舞蹈學校的學長,寶兒一進學校就是漢克教她的,那時漢克已快畢業了,他們只相處了一年,可是這一年已經足夠使寶兒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漢克畢業之後立刻被‘綠湖’的東家看上,在‘綠湖’跳舞,同時他還回學校兼助教,寶兒可以說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漢克對寶兒不錯,可是他那個人吹毛求疵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而且他不苟言笑,對任何事的態度都是正經八百的。”他再度聳聳肩:“可是寶兒看不見他的缺點,她簡直把那個傢伙當成神來看待,只要是漢克說的都是對的,我懷疑要是漢克對她說黑板是白的她也會相信。”

群智深吸一口氣,他知道寶兒和漢克之間一定有什麼,但他沒想到是這個情形。

他看過崇拜偶像的年輕孩子,他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況,他很懷疑自己的勝算有多少。

“可是現在寶兒很怕他!”他抓住那一點渺茫的希望。

小海點點頭,綻出一個微笑:“我猜寶兒一直都很怕他,只是被自己那種盲目崇拜的眼光給蒙蔽了,直到現在才爆發出來,過去幾年漢克對她的要求很嚴厲,可是她從來不曾反抗過,那個大笨蛋!”

“寶兒終究會恢復記憶的。”

小海瞪着他懊惱的臉:“你這個人很奇怪,一方面想盡辦法要幫寶兒恢復記憶,自己卻又為了這件事而大傷腦筋,你為什麼不去和寶兒談個清楚?”

“那有什麼用?如果寶兒恢復記憶之後真的忘了我,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說得好!那你現在到底在煩惱什麼?”

群智瞪視着小海一臉的狡黠,突然發現自己在小海的眼裏是多麼地可笑!

曾經他也對那些為愛情而苦的人們感到不解而且好笑,如今當他自己也深陷其中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一個大傻瓜。

為了還沒有發生、甚至不知道會不會發生的事而苦惱,對着一個年齡幾乎只有自己一半的少年猛皺眉頭——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海看着他,一臉迷茫:“很好笑?”

“我是個傻瓜!”

“很有自知之明。”

群智揉揉小海的短髮,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小海,我想向寶兒求婚,你認為?”

“我管你!”他故作不在乎,但仍掩不住臉上的得意之色,對於群智訊問他此等大事而到被尊敬。“不過你要是敢支寶兒不好,我會用摩托車碾死你一百次,再派出一連軍隊把你家夷為平地!”

他大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我一定會記住你的威脅的!那些滋味我領教過,的確非常恐怖!”

舞台上年輕的舞者揮灑着汗水,一次又一次地隨着音樂翻騰、飛躍、激烈的肢體語言隨着震撼的音樂強烈地壓迫着戚寶兒的心!

她站在觀眾席里,眼睛一瞬也不瞬地死盯着舞台上的一切,她的腿劇烈地打着顫,身體裏有什麼東西嘶吼着要被釋放——

她想大吼,想叫這一切停止下來,但她卻發不出聲音,完全被那強烈的舞步給震撼住!

舞台上的燈光耀眼奪目,光滑的木製地板被舞者強有力的動作搖撼着,發出厚重又響亮的撞擊聲。

很久很久以前,當她還是個孩子,她也曾站在舞台下,着魔似地盯着舞台上的一切。

舞者優雅饒富生命力的肢體語言,他們臉上滴落的汗水,和那種只為舞蹈而生存的表情——

燈光、掌聲、鼓動的節奏、起伏的肌肉……

“寶兒。”她一震,猛然清醒過來,漢克高大的身材不知何時已站到她的身後。

“很美吧?”

“嗯——”

漢克輕輕拉着她坐了下來,耀眼的金髮和蔚藍如晴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舞台,散發出懾人的光芒:“這支舞是為你編的,我很久以前就有這個構想了,敘述一個孩子掙扎在成人與兒童的世界之中,幻想、真實、壓力和夢境,那是你。”

寶兒沉默地望着他。

“我一直希望這支舞由你來跳,只有你可以,只有你才能表現出我要的東西。”漢克轉過頭來,專註地望進她的眼裏。

她有種被看進靈魂深處、赤裸裸的感覺。

“寶兒,你還想不起來我們的一切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漢克——”

“你以前對我說過,你喜歡跳舞,除了跳舞之外你不會喜歡任何事情,你想永遠跳下去,你忘了”

“我——”她囁嚅着,腦海中翻騰着一些找不出意義的話語。

是什麼?

如果她真有他們所說的那麼愛跳舞,那麼這一切一定會有個合理的解釋!

是什麼?

她的身體裏流着躍躍欲動的血液,但她的腦海中卻有某種東西極力地壓抑着它們!

“寶兒!再試試看好不好!不要就這樣放棄!寶兒,再試試看好你一定可以的,一個舞者到死到老都還是一個舞者,那是改變不了的!”

面對漢克充滿期待的眼神,她幾乎要立刻點頭同意了,但她卻不能!

“我不能。”

“是不能還是不願意?”

“別問我這種問題,威諾老師。”

漢克盯着她,被她的稱呼嚇了一跳:“你從來不叫我威諾老師的,以前我常要在每次上課和排練前強迫你記住你才會叫,而現在你卻自動叫我威諾老師?”

“我——我想你是我們的舞蹈老師,難道我這樣叫不對如果不這樣叫,我會覺得我很沒禮貌。”她小聲地回答,一付做錯事等待受罰的模樣。

漢克嘆口氣。

這不是他一向要求的過去他曾為了她總學不會用正式的名稱來稱呼他而大感頭痛,現在她叫了,他卻又覺得如坐針氈一樣的不自在!

這有什麼不對?這根本沒有不對,但他覺得難受!覺得被剝奪了什麼似的難受。

“不!你沒有錯,我只是不太習慣你這麼正式而已,以前我們之間很自然的。”

寶兒茫然地望着他:“很自然?”她顯然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漢克拉起她的手,逐一吻過她的手指,親昵地朝她低語:“寶兒,你忘了你曾說要當我的新娘的,我等了八年,就為了等你長大,而你現在卻把我當陌生人看,你知道我有多傷心”

她不可思議地睜大雙眼,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指:“你不是說真的!”

“我當然是說真的!”

什麼景像在她的腦中一閃而逝,她頓時臉色發青,全身彷彿泡入冷水中一樣不可遏抑地發起顫來。

“寶兒?”

她瞪着他,發不出聲音,只是一逕恐懼地瞪着他。

漢克輕輕地拉起她的手,開始有些緊張地低喚:“你不要緊吧?寶兒,你再這樣下去我會被你嚇出病來!寶兒——”

“漢克!”

他連忙鬆開寶兒的手,金莎莉一臉冷笑地站在他們身旁:“舞曲已經完了,大伙兒等着你的講評呢!”

“哦。”他望着舞台,果然舞台上的舞者們都以一種特別而且好奇的眼光打量着他們。“我馬上來。”他轉向仍一臉驚懼的寶兒:“你別走開,我待會兒就回來,好”

沒等她回答,他已起身走向舞台。

金莎莉冷冷地打量着寶兒,她攏攏一頭髮亮的褐發:“寶兒,別再一臉受驚相了好不好?你這招已經用過太多次了,早就不管用你和漢克之間的事大夥都心裏有數,別再用那種無辜的表情了,你騙得了那些男人可騙不了我!”

她冷笑地拍拍寶兒冰冷的臉:“沒用了!這次公演不會有你的份了!你等着坐冷板凳吧!我不會退讓的!”

寶兒看着她,她的話一字一句像鐵鎚一樣打進她渾沌的腦子裏,她困難地擠出一句:“你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金莎莉不屑地哼了一聲,惡狠狠地瞪着她:“意思是說要上舞台必須靠實力,你那張孩子似的、可憐兮兮的臉派不上用場了!而且你的身體也不會有用處!別以為漢克受到你的迷惑你就了不起!你橫行不了多久的!”

“莎莉,你還不過來。”

寶兒雪白着臉,拚命想弄清楚她話里的含意,但莎莉只不屑地哼了一聲便逕自走向舞台,不再理會她。

她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說漢克被她迷惑?又為什麼說她的身體派不上用處?

漢克剛剛的話又為什麼聽起來那麼恐怖?

寶兒抱着頭,翻騰的思緒在腦海中大跳捷克舞,彷彿所有的問題都將得到答案,卻又節奏太快,以至於她無法跟上!

天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寶兒,你怎麼來我正準備要去接你!”群智訝異地望着打開的門,寶兒雪白着一張臉立在門口。

他胡亂地扣上襯衫的扣子,連忙奔到她的身邊,小心地扶着她:“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她茫然地跟着他走進屋子裏,坐在沙發上。

群智倒了一杯水舉到她的唇邊:“來,喝下去你會好一點。”

她聽話地將水灌進喉嚨里。

他輕柔地拭去她唇角的水漬:“好一點了?要不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寶兒盯着他寫滿關心的臉,像個小木偶一樣將今天發生的事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

他不發一語地聽着她沒有感情的聲音,等她說完,他終於忍不住一把抬起她冰冷的臉,注視着她獃滯的目光:“寶兒,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還有你現在在哪裏?”

她茫然地點頭。

“你知不知道你剛剛說了些什麼?”

她仍是茫然地點點頭。

群智一言不發地拉起她:“我們現在立刻去醫院。”

“裙子——”

“什麼都不必說!你像個機械人一樣,居然沒有哭,我受不了你這個樣子。”

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拖着她往外走。

“裙子!”這次的聲音大了一點點,她可憐兮兮地哀求:“我不要去醫院!他們好像把我當成實驗室里的白老鼠一”

他停了下來,細細看着她終於有了生氣的眼睛,猛力抱住她:“天哪!你嚇死我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二個人都發著抖,只是理由各不相同。

“對不起——”

“小傻瓜!不准許你再這樣嚇我,我已經很老了,禁不起你這種驚嚇!”

寶兒回擁他,細聲細氣地哭訴:“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心裏好亂,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只好來找你,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我只是自己也很慌亂!”

“我知道!我知道。”他溫柔地抱起她在沙發上坐下:“下次再遇到這種事要學着不去理它!她們是嫉妒你,所以想盡辦法要來打擊你,你要是相信她們可就太傻了!”

“是可是我覺得莎莉並不是因為嫉妒,她的話里還有別的意思,可是我想不出是什麼,只覺得很傷心。”她泫然欲泣地說著,緊緊依偎着他。

“如果想不出來就別想了,她是在侮辱你!”他近乎粗暴的回答。

金莎莉話里的意思很明白,只有像寶兒這麼單純的孩子才會聽不出來她是什麼意思!

他很生氣,氣自己無法時時刻刻在她的身邊保護她,更氣外面的世界以它一貫的方式在吞噬寶兒這樣單純的心靈!

“裙子!我想她的意思是說我是個很壞的女孩子!”她幽幽地開口,正因自己不了解的理由而感到羞愧欲死!

“寶兒!不准你胡思亂想。”

“萬一我是”她跳下他的膝蓋,遠遠地離開他,縮到窗戶邊,一副要跳下去的模樣:“說不定我是個很壞很壞的女孩!說不定——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他的聲音輕柔,彷彿正和她討論天氣,但他的臉色卻陰鬱得彷彿暴風雨前夕的天空。

“說不定——”她困難地吞咽一下:“說不定也讓漢克吻我,像你吻我那樣——”

她話聲未落,他已一個簡明步衝到她的身邊,而她甚至沒看到他是怎麼起身的!

“你這個小白痴!你要再敢說出半句像這樣侮辱你自己的話,我一定會好好打你一頓的!不信你試試看!”他咆哮地抓着她的雙手!

她嚇壞了!她從來沒見過他什麼時候對她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一時之間她竟說不出話來,只是愣愣地盯着他暴怒的臉看。

“你聽見沒有?”他又大吼一聲。

這次她瑟縮一下,小聲地回答:“聽見”

群智重重嘆口氣,放開她的手,轉身背對着她,半句話都不說。

寶兒怯生生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裙子——你生氣啦?我保證不再說那樣的話了,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

見他仍是悶不哼聲,身軀僵硬得彷彿一座雕像,寶兒急得快哭了!

她輕輕地自他身後環抱着他的腰:“裙子——你不要這樣,我好怕你這個樣子,你別丟下我一個人不管我”

群智仰首看着自己斑駁的天花板。

他也不明白他何必為了寶兒幾句無心的話而發這麼大的脾氣。

他很明白寶兒不會是那樣的女孩子,但他就是忍不住!他就是無法忍受寶兒對自己會有那樣不堪的懷疑——

或者該說他不能忍受給她那種懷疑的機會!

只要一想到寶兒可能會倚在漢克的懷裏,任他在她的唇上輾轉流連,他就嫉妒得要發瘋想殺人!

天哪!他的想法越來越血腥而且充滿暴力了!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重重呻吟一聲,回過身子捧住寶兒的臉:“對不起,我是被嫉妒沖昏了頭了,我是個很會吃醋的男人。”

她明顯地鬆了口氣,將身體的重完全交給他:“我以為你不理我了!”

“我說過不再對你發脾氣的,可是——”

她銀鈴似的笑聲使他下面的話全哽在喉嚨里。

寶兒悶在他的胸前,吱吱咯咯地笑了起來。

“什麼事那麼好笑?”他佯怒地抬起她笑着的小臉。

“你”

“我完了!”他呻吟一聲拍拍自己的額頭,眼睛直盯着天花板:“我正在對我的女朋友懺悔,而她居然覺得我很可笑,我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思?”

“你嫉妒!”

“這很可笑?你真懂得打擊我的自尊!”

寶兒輕笑着在他的面頰上輕吻一下:“你為了我而吃醋!”

“我知道,我剛剛說”

她踮起腳尖,仰望他含笑的眸子,很正經很嚴肅,卻又忍不住一臉欣喜:“我喜歡你為我吃醋,我這樣是不是一個很壞的女孩?”

他輕吻她小巧的鼻尖:“答對了!你是個很壞的女孩,我應該回去告訴我媽媽,而她會告訴我,永遠不準再和你見面。”

寶兒開心地笑了起來,雙手攬着他的脖子,沉醉在夢的喜悅里,笑得像個剛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好啦!我的壞女孩,坐下來,我讓你看一樣東西。”他抱着她坐在沙發上坐下:“乖乖坐着不準亂動。”

她像個循規蹈矩的乖小孩一樣,雙手端放在膝上,期待地看着他。

群智在錄影機里放入一卷帶子,按下按鈕坐回她的身邊,將她重新摟在懷裏:“這是我向一個朋友拷貝來的。”

“什麼東西?卡通片”

“你就只知道卡通片!不是的,是比卡通片更精彩的東西,乖乖地看完它,等看完之後我有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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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風吹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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