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紙船-漂
不要弄丟……我給你的重要東西
絕對不要弄丟請記得你的承諾
那是一艘小小的用廣告紙折的紙船
原先其實只是好玩
偎在他的身邊看着一出連劇名都不知道的電影
有些調皮地作弄着他
他無奈地塞給我一張隨手拿來的紙:
不許調皮
傻氣又委屈地折了起來
有些哀怨他怎煞地不懂我浮動而寂寞的表情
劇終了仍不知道它在演些什麼
只是手中多了一艘小小的紙船
他愛憐地取了去趁我不注意時塞進了皮夾
我瞧見了紙船上彼此相擊的心笑了……
那是一件不怎麼昂貴平常的牛仔衫
原先想買的舶來品早不知流落何方
責備着自己的粗心怎不早些來取它
腦海中一直浮現他穿着前任女友買的好看衣服
幾乎要落淚了鬱鬱寡歡地再也不肯玩耍
走在街上有些賭氣地踢着汽水罐
怎不懂我的心呢?明知我拙於討人歡心
它就在前方不怎麼顯眼不怎麼合適
彷彿報復什麼似的連問都不問就買下它
回到家仍為自己的衝動與笨拙而傷心
他穿上它什麼話都沒說
恆常的總見它在他的身上儘管並不合身
我給你的重要東西千萬不要弄丟
很認真而傻氣地堅持你的承諾
好好好好好……
許久之後真實演出預言中的分離
再不敢清晰地望着他
那件石洗的藍襯衫
是否成為另一個女子傻氣的猶豫
或者已塵封箱底
還有那小船上彼此相系的心……
不要弄丟我給你的重要東西
因為那是--
我的心
她站在門口許久,手上提着行李靜靜地望着他們。
為什麼從來沒想過阿凱和阿敏在一起的可能性?
他們是那麼的相似,都那麼樣的溫和包容……
“輕風阿姨?”小懷首先發現她嚷了起來。
“輕風?”阿敏驚奇地回頭。
她走了進來,他眼上的紗布已經拆掉了,正含笑望着她:“輕風。”
“看得很清楚嗎?”
“很清楚。”
她釋然地微笑:“那我就放心了。”
“阿姨,你要去哪裏啊?”小懷望着她的行李。
“輕風。”阿敏走到她的面前:“你……”
“我想回美國去,我爸媽和姐姐、姐夫都在那裏,他們一直希望我過去,可是我太貪玩了,一直拖到現在。”
“連你也要走?”志敏搖搖頭傷心地:“凌思才走沒幾天你又要走,就把我一個人丟下來。”
“不會的,我會常常回來看你們。”她笑着安慰她:“更何況美國又不是很遠,你們也可以來看我。”
阿敏黯然地垂眼,這早在她的預料之中,這幾天輕風變得很沉默,彷彿脫胎換骨似的,過去的活潑生氣全由她的身上隱遁無形。
她真的變了。
“阿敏,你先帶小懷出去好嗎?”阿凱溫柔地開口:“我想和輕風說說話。”
“好。”她立刻點頭,全然沒有狐疑,也不需要狐疑。
她們出去之後,輕風輕聲嘆息:“她真的完全信任你。”
阿凱溫柔地笑了笑:“過來點,讓我看看你。”
她依言走近,彼此目光交回,眷戀、溫柔,那些過往塵煙……
“我還是喜歡原來的你。”
“原來的我很差勁。”她垂眼,傷口仍在淌血。
他搖搖頭,拍拍身邊的床位示意她坐下:“原來的你一點都不差勁,她很可愛,很讓人心動,讓人憐惜,坦白、純真而善良。”
“我傷害了你。”她已有些哽咽。
“傻輕風。”阿凱坐了起來:“你沒有傷害任何人,我們只是不合適,沒有誰傷害誰,愛情就是這麼一回事,不要以為所有的過錯都在你的身上,那對你自己並不公平。”
輕風細聲啜泣,淚水緩緩地流了下來。
“好好照顧你自己,你會找到一個真正適合你的男人,我不能叫你不要改變,但是千萬不要讓我們再也認不得你。”
“阿凱……”她投進他的懷裏,那曾是她最安全的港灣,可是如今她必須離開了。
天涯海角如何覓得如他一般的男子?
他的眼角也有些濕潤。
她曾是他全心的愛意,造化弄人,如今她獨自在人海之中流浪,孩子似的她可吃得了苦?
他的心在疼……
“我會好好照顧我自己,我一定會很堅強不讓你們失望……”她哭着承諾:“我會寫信回來,會活得很好,過去我很笨,可是以後我會努力……會努力讓你們不再為我操心……”
“輕風……”
“我不會再哭了……”她笑着拭趕淚水,扮出個堅強的笑臉:“真的,我不會再哭了,我答應你,一定不會變得讓你們認不出我……”
阿凱溫柔含笑拭去她的淚痕:“不要再爽約了。”
“不會的。”她傾身吻了他一下,提起沉重的行李:“你也要好好照顧阿敏,不可以欺負她。”
他點點頭目送她走出去。
走到門口她打開門又回頭:“我一定會找一個比你更好的男人。”
“我相信。”
歐陽輕風在淚水中燦出笑意,走了出去擁抱在門口等待的阿敏:“阿敏……”
“我好捨不得你……”
“我也一樣,可是……可是我總不能要你一輩子照顧我……”她哭着笑着:“不要擔心我,我會很好,很好,說不定下次回來,帶個洋鬼子老公回來嚇死你。”
阿敏輕撫她的發:“要保重。”
輕風點點頭,又低身抱了抱小懷:“你們也是。”
黃昏中,她走出他們的視線,步伐有着艱難,但卻很努力地邁開大步。
或許她成長了,或許她只是需要療傷。
也或許,她終於瀟洒地,開始懂得尋找並珍惜幸福。
在淚水中,她對自己微笑,有些苦澀,但的確是朵笑容。
她陰沉地在小旅館中踱步,外面陰霾的天氣比起她心上的烏雲根本不算什麼。
她很生氣,太生氣了。
他就那樣快樂地把她扔上飛機,像扔一包貨物一樣扔上飛機,然後他就走了,很愉快、很瀟洒地告訴她:要保重。
她氣得俏臉泛綠。
他怎麼能如此對待她?就算他不淚灑機場,至少也該表現一下他的離愁。
可是他居然那麼開心,彷彿早就想擺脫她似的。
她到英國已經三天了,每天至少打了上百通電話給他,想惡狠狠地痛罵他一頓,可是他不接電話,天知道是窩在哪個溫柔鄉里醉生夢死。
周凌思,你根本是在嫉妒。
心裏有個小小的聲音這樣譏笑着她:“對。”她大聲叫道,連自己都嚇了一大跳:“我就是嫉妒,我就是吃醋生氣,怎麼樣?不行嗎?”
而且還思念……
她啪地一聲打死那個該死的聲音,怒氣高漲地將枕頭惡狠狠地砸在地上咒罵:“林皇宇,你這該死的混帳,下十八層地獄去好了,我恨你。”她大叫着,終於發泄完心中的怒火,潰然地坐在床上。
可是你還是想念他……那個聲音可憐兮兮地坦白。
她抿起唇,黯然地垂下了眼。
她的確好想念他……
“凌思在大二的時候認識了她的學長,凌芬那年念大一。凌思和那男的相戀,而凌芬也同時愛上了他。那男人無法取決,時間一直拖着,久了他便慢慢疏遠凌芬,因為那時候凌思已經決定離開他了,他不願意和她分開,當然就疏遠凌芬。凌芬的性格很激烈,她一口咬定是凌思唆使他離開她的,開始大吵大鬧,凌思只好搬出家裏。結果,一天夜裏,她接到家裏打來的電話,說凌芬自殺了,她趕到醫院時,她已經死了,遺書上寫着她永遠不會原諒凌思。”阿敏嘆了口氣;“凌思很疼凌芬的,可是戀愛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凌芬死後那個男人也走了,親戚朋友全都責怪凌思為了一個男人而害死自己的妹妹。凌思開始酗酒,頹廢到了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地步,日日夜夜見到凌芬那雙仇恨的眼。後來,她被家裏的人送進精神病院治療一年後出院。接着她父親死了,兩年後母親也跟着死了,他們誰都沒有恨她,也沒有原諒她……”
林皇宇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抱着他的酒瓶。
阿敏和谷之瀚交換了關懷的一眼,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把話聽進去。
他這樣大醉已經快四天了,從凌思走了之後便是這樣,什麼人也不理,只是沒命似的喝酒。
“皇宇?”
“我聽到了。”他說著又仰頭灌了口酒。
“你瘋了你。”之瀚奪下他的酒瓶:“還喝?再喝就要出人命了。”
“皇宇,凌思是真的很害怕舊事重演,換了我我也會這樣的,你一定要理解……”
“我很理解。”
“那你……”
“別理我。”他悶聲咕噥着:“問題是她理不理解我?我只差沒跪下求她了,她還不是走了?你知道我那時有多難過嗎?那個冷血女人,氣死她算了。”
“什……什麼?”他們楞楞地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他想了一想又咕噥:“那萬一無效怎麼辦?這三天她都沒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之瀚又好氣又好笑地拿起電話線在他的眼前揚了揚:“都斷線了怎麼反應?”
“斷了?”他不明白地拿起電話線:“怎麼會斷了?”
“算了。”之瀚對阿敏搖搖頭:“他根本已經醉呆了,你現在跟他說什麼都沒用的。”
“誰說沒用?”皇宇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飛機票:“看,我都準備好了,她再不理我,我就去抓她回來。不過她一定會又踢又咬的,我真是服了她了,萬一我要是真的要了她,不被她打死才怪。”
阿敏驚訝地叫了起來……
原來他比誰都清醒。
之瀚忍不住搖頭苦笑:“那你到底還喝個什麼勁兒?勝負都還未分呢。”
林皇宇嘆了口氣仰躺在沙發上:“因為我想念她,我猜我八成有被虐待狂……我真的好想念她……”
他沒有走,沒有消失,只是也沒有再出現在他們的眼前,他常常坐在她家樓下的小公園裏,抬頭看着那盞溫暖的燈光。
輕風走了,他知道。是他送她到機場的,他們擁抱着告別,彼此心裏都有着遺憾。
阿敏真的將阿凱接到她家照顧,輕風和凌思將店全權交給她處理,所以她已無需再到航空公司上班,她甚至將姑婆和小懷接過來一起住。
那天她們搬家時他原想幫忙的,卻又提不起勇氣。
阿敏接阿凱出院時他就在一旁看着。
他們看起來甚至比她和谷之瀚在一起時更和諧,兩個人身上有着同樣的光芒……
那上他渴望的光芒。
是他該退場的時候了,儘管他是那麼地不甘。
沒有人相信他的愛,因為一開始他便註定了被分派到一個不討好的角色。
彷彿太順利的人總必須受點苦才能大快人心似的,他的愛被全數扭曲。
他不能恨,不能怒,甚至不能問為什麼。
輕風可以走,可是他呢?
他要走到何處去?
就此放棄,抑或是就恆久坐在這裏望着那盞溫暖的燈火?
最初時是絢麗光彩不見得能維持到最後,再出場時的漂亮架勢也很少可以得到最後的勝利。
在他們慶賀着愛情與幸福的同時,或許早將他以往。
接下來該怎麼辦?
當他再次與愛情相對,他是否真能肯定對方的容顏?他突然再也不能相信什麼,再也無法確定自己所有的自信……
“很溫暖對不對?”
他一驚,猛然回頭,谷之瀚燃着一支煙倚在他身後的大樹上:“我來過很多次了,你一直在這裏,我想我必須向上次對你說的話感到抱歉……”
羅威庭澀澀一笑:“是嗎?我倒覺得不必,那是我自找的。”
他將煙遞給他:“有沒有興趣去喝一杯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他燃起煙苦澀地笑着。
“慶祝他們的幸福,慶祝世上又少了一個男人和我們爭奪其他的女人。”
他一楞,笑了起來:“的確是給慶祝。”
谷之瀚笑了笑,最後再望一眼那盞燈--那盞溫暖的燈:“找咱們自己的火焰去吧。”
她還是沒消息。
他瞪着那隻接上跟沒有接上沒什麼兩樣的電話發愣。
該不會她真笨到以為他那天說的話是真的的吧?
白痴也給明白他是為了刺激她,為了給自己台階下才說那種混帳話。
可是……一個星期了,她到底在搞什麼東西?總不會真的發奮圖強去念書了吧?
林皇宇瞪着陰鬱的眼,手上的機票是今夜十點的飛機,所有的行李都打包好放在門口,如果他想去找她最好現在就立刻出發。
突然電話鈴和門鈴同時響起,他立刻撲過去接起電話:“喂?”
“喂?皇宇?”是阿敏的聲音。
他失望地應着,沒什麼興趣地拿着電話走向門口:“什麼事?我正準備出門到機場去。”
“……我想我該打個電話通知你比較公平……”
他已走到門口。
“……她正往你那過去了……”
他莫名其妙地拉開門,話筒停在半空中狂喜得不能動彈。
“……殺氣騰騰地……我想你該準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