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了洛天白的宣傳果然不一樣。
香草蛋糕婚友社的聲勢在一夕之間暴漲好幾倍，不僅入會人數激增，慕名而來的眾多追求者，更是讓葛欣欣忙得應接不暇。
“會員數增加的夠多了吧？要是不夠就說一聲，我還可以想其他辦法。”
男人帥氣地坐在靠窗的沙發上，不時對過往行人投以迷人的微笑。
洛天白望着櫃枱前正忙着整理資料的葛欣欣，對自己現下類似招財貓的工作已經有點疲倦。
“不用了，多虧你幫忙，我從沒想過香草蛋糕生意會有這麼鼎盛的時候。”
笑容淺淺地從眾多資料中抬起頭，葛欣欣對洛天白充滿感激，第一次知道他的影響力能如此驚人。
“不用客氣，我也多謝你的關說，這才讓老媽終於放鬆對我的逼婚壓力。”
招招手，讓葛洋過來替換人形招財貓的工作，洛天白慵懶地伸了懶腰，修長的身影在陽光的輝映下更顯得迷人。
店裏的女職員們都看得痴了，就連葛欣欣也不例外，直到男人帶笑的目光對上她，才狼狽的收回視線。
“……快別這麼說，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嫣紅悄悄襲上葛欣欣粉色的臉頰，她尷尬地笑着，下意識拿卷宗遮住自己火紅的雙頰。
葛欣欣，你要堅強，不能再重蹈十年前的復轍。
像是自動播音似的，葛欣欣一直提醒自己，從那天和洛天白達成協議開始，她就一直這麼提醒自己。
“我想，大家都別客氣了。”洛天白瀟洒地淺笑，環顧四周之後，他選擇坐上葛欣欣面前。
“四處都坐滿了，你不介意我坐在這吧？你忙你的，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他的笑容依舊。
即使面對葛欣欣寫滿抗拒的眸子，洛天白還是笑得讓人無法拒絕。
“……”面對他的笑，葛欣欣還能說什麼？
她無語地搖搖頭，即使努力地想和洛天白劃清關係、保持距離，但身為一個女主人，葛欣欣知道自己不會失禮的。
她垂下眼望着手上的卷宗，不想和他面對面。
但即使只用眼角餘光，葛欣欣似乎都能看見他唇邊若有似無的笑意。
這讓她覺得很不自在，忍不住頻頻塗改自己發顫的筆跡。
“……你很怕我？或者該說，你很討厭我？”
洛天白低沉的嗓音由頭頂響起，葛欣欣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
“不，怎麼會呢？”她搖頭，不自然地扯起微笑。
“從小你就是這樣，可以跟天藍吵嘴互罵，但看見我卻永遠都是這麼一副小媳婦的模樣，我沒想到即使過了這麼多年，這情況仍然沒有改變。”
洛天白看着她愕然的臉龐，忍不住嘆氣。“而且我們久別重逢，你也從來不曾問過我這幾年的近況，我想若不是因為老媽逼婚，你可能根本不願意再看見我。”
洛天白搖頭，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幾乎可以確定天藍的猜測是錯的。
天藍老說欣欣其實是喜歡他。
但他不懂，有誰喜歡人的態度會是這麼生疏，這麼不想被注意，甚至是……排斥？
洛天白盯着她略帶棕色的眼眸，等着答案。
“我……”她該怎麼說呢？
其實洛天白說對了，她真的不想再看見他。
“我這個人的個性本來就不活潑開朗，小時候是因為老被天藍欺負，才會忍不住發難，你又不會欺負我……我當然不會對你大吼大叫……”
在他的注視之下，葛欣欣不得不硬着頭皮說些什麼。
她的話聲消失在莫名其妙的乾笑中，葛欣欣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但除了乾笑之外，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結束。
唉……洛天白一定又要覺得她性情古怪了。
葛欣欣忍不住嘆了氣，卻也無能為力。
“為什麼嘆氣？”他敏銳地追問。
洛天白髮現每次只要自己和她接觸，嘆息似乎是葛欣欣唯一的情緒。
“我不是很記得小時候的事，所以我更不記得自己是不是曾經欺負過你。”
他頓了頓，接著說：“但是，既然我們現在被迫在同一條船上並肩作戰，能不能請你先放棄對我的成見，大家才比較好共處？”
他望着她戒慎的眸，陽光般地露着淺笑。
“更何況，老媽為了逼迫我專心參加婚友社的活動，已經順便冷凍我總經理的職位，即使我樂得輕鬆，但在一個星期都要待在這裏的前提之下，我會忍不住希望我唯一熟識的朋友能對我多些笑容。”
他補充說明，順便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我對你沒有成見。”葛欣欣搖頭，逃避着他迷人的笑。“別想太多了，你對我一向很好，沒有欺負過我。是我的個性太陰沉了，對不起，造成你的困擾。”她自卑地笑着，努力不讓胸口的那抹苦澀擴大。
“我有困擾，只是不懂……”他搖頭，話尾梗在葛欣欣討饒的眼眸中。
她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洛天白知道，所以他決定好心放過她。
反正也不打算和她相處太久，既然達不成共識，洛天白很懂得讓自己有些緩衝的空間。
“算了，你忙吧，我自己一個人四處晃晃。”他聳肩，不再追問。
葛欣欣鬆了一口氣，卻也忍不住在心底湧起些幾不可覺的落寞。
“呃……我要替你安排對象了，不知道你對女方有什麼要求和條件？”
她喚住他。
望着他停下的背影，葛欣欣一直告訴自己一切都是為了公事。
“無所謂。”洛天白擺擺手，什麼條件對他來說根本一點必要都沒有，他又不是真心想找老婆。“只要是女的就好，其他都無所謂。”
又抬起腳步，洛天白的背影看起來好意氣風發，好帥氣，讓她好懷念和……
心酸。
他寧願隨便和一個女孩配對，也不願和她有任何關係。
洛天白要表達的是這個嗎？
這認知她接收到了，但卻也不由得讓葛欣欣陷入更深的嘆息。
五月有情天獨家製作
“謝謝大家今天撥空參加我們的茶會說明會，等一下我即將向大家解釋一些茶會的過程和意義，緊接着會讓在座的各位，參加第一次配對的茶會活動……”
七分袖套頭毛衣，搭配一襲米色絲織長裙，葛欣欣秾纖合度的身段在打扮之下更顯得迷人。
細緻的五官，柔順飄揚的烏黑髮絲，低柔的嗓音透着擴音器傳出，那柔順的語調竟意外的有着安撫人心的效果。
“哼。”望着底下男士如痴如醉的神情，洛天白不禁冷哼。
她說是因為自己個性陰沉，絕對不是對他有偏見。
但洛天白一直不懂，她能對所有人侃侃而談，還不時夾雜着幽默的笑語緩和氣氛，這樣的葛欣欣，究竟何來陰沉古怪之有？
“喂，小白哥，她就是你要介紹給我的美女？”身旁的男人推推洛天白，所有被設計的不滿，在見到美女之後一律自動歸零。
“嗯。”洛天白不置可否地應聲，沒再說話。
“這個女孩就是你媽努力想幫你介紹的那個？就是讓天藍寧願隨便找女人假結婚的那個婉君表妹？”程安嘖嘖兩聲，不敢相信這麼一個柔順的女孩，會有什麼劇烈的殺傷力。
“是的。”
“她看起來很正常……很漂亮，究竟是哪一點讓你們洛家兄弟避如蛇蠍？”他今天莫名其妙被設計來參加婚友社，於情於理，他都有權利知道些內幕。
“……因為扭曲模糊的回憶，因為她是我媽欽點的兒媳婦人選。”洛天白瞥了程安一眼，他的問題正是自己這些日子來所思考的。
說實話，他對葛欣欣的印象真的不深。
只記得她從小就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孩，酷愛紅樓夢的劇情橋段，而且有個稀奇的癖好——喜歡葬花。
大概就是這些印象，讓洛天白一向對她敬而遠之。
“所以她本身並沒有任何缺陷，還秀麗完美的勝過在場任何一個女性！”程安揚起了聲，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
“小白哥，你是總經理，我只是個小小的顧問律師，但這樁交易實在簡單地連我一眼就能看出利潤得失，我不懂為什麼你會選擇把這樣一個美女往外推，也不幹脆直接認命娶回家當老婆？”不僅沒有婆媳問題，還溫柔又養眼，一舉數得，要是他早娶了。
“我打定主意不婚。”洛天白搖頭，不想去細想程安提出的問題。
“說到不婚，小白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那個、那個性向？”程安突然變得吞吞吐吐。
“什麼性向？”
“同性戀。”程安壓低嗓音，馬上遭到洛天白很大一記白眼。
“你在胡說什麼？”洛天白哭笑不得，想起程安和老弟的曖昧。“別亂說，我只是現在對女人沒興趣，不代表我在其他地方有興趣。”
“一個男人對女人沒興趣，這代表那個男人的問題還真不小。”程安搖搖頭，吞吞吐吐地一臉擔憂模樣。
“我認識你們兄弟好幾年了，天藍是在外花名不斷，但小白哥就不同了，不僅對女人清心寡欲，連樁桃色新聞都不曾有過，大家都外傳你是因為對女人沒興趣，所以才會……”
程安不敢說了，因為洛天白的笑容看起來很可怕。
雖然還是在微笑，但總覺得笑得一臉毛骨悚然。
“隨便大家怎麼傳，反正都無所謂，我現在只想專心享受生活，也許哪一天，我會突然陷入愛河也說不定。”洛天白聳肩。
反正愛情這種事說不準，也許一切就發生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
他對女人的興趣一向偏低，但不代表他真是個無欲無求的和尚男人。
洛天白清楚自己對婚姻的抗拒，但他也不敢妄下斷語去斷定自己未來的人生。
也許哪天感覺對了，他也會心甘情願步入婚姻。
世事無絕對，這道理他懂。
“但被傳成同性戀總是不太好。”程安心有戚戚焉的搖頭，最近他可是對這句話很有領悟。
“吃到苦頭了吧？誰叫你要和天藍一起捉弄我那可憐的弟妹，你活該。”不同情他，雖然經過程安的攪和之後，的確讓天藍和弟妹的感情突飛猛進。
“但是，你說得也沒錯……”洛天白雖然調侃程安，但卻也不否認他說得的確沒錯。“最近的確有些合作公司動用美人計不成，改換美男計……”
洛天白懊惱的嗓音消失在程安的爆笑聲中。
雖然說明會剛結束，但程安過大的音量仍是引起大家的注目。
“怎麼了？”
葛欣欣正好拿着資料要找洛天白，禮貌地朝程安打招呼，以為他是會員之一，但卻一時想不起該怎麼稱呼。
她迷惑地望着洛天白，下意識地對他尋求幫助。
“沒事，只是我朋友的瘋病發作，一時剋制不了。”洛天白沒好氣的瞪程安一眼，警告他可別亂說話：“這位是程安，程大律師。”
在葛欣欣信任的眼眸下，洛天白髮現自己竟說不出口。
他說不出，其實程安是他今晚特意帶來給她的對象。
“程先生不是我們香草蛋糕的會員吧？”葛欣欣禮貌地點頭，試探地確認着。
“不是，但是我不介意現在加入。”程安笑容可掬的回禮，對待美女他一向最有耐心。
“真的嗎？程先生真是會說話。”葛欣欣客套地扯了笑容，她對油嘴滑舌的男人沒輒，直覺地又靠向洛天白，還是只有洛天白讓她覺得心安。
這是葛欣欣的小動作，雖不明顯，但卻也讓在場的兩個男人察覺到。
程安饒富興味的笑着，賊溜溜眼神讓洛天白很想移動腳步。
“當律師的哪個不會說話，再說，他不能加入香草蛋糕。”洛天白略帶煩躁的搖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煩些什麼。
“為什麼？”這是葛欣欣和程安同時的疑惑。
“因為他就是我要介紹給你的對象。”藏起賭氣的成分，程安的眼神賊忒忒地讓洛天白很不舒服。
像是想澄清些什麼，他別開眼，沒望向葛欣欣清澈的眸。
“……是嗎？”葛欣欣沉默了，連周遭氣息都隨着她的心情而變得沉重。
“可是我今晚很忙，好忙好忙，恐怕排不出其他時間。”葛欣欣搖搖頭，眼睛不知該看洛天白好，還是該望向程安好。
她知道自己說過，她絕對不會和會員配對相親。
葛欣欣是該高興洛天白記着自己說過的話？還是該難過，他這麼急着想把她推銷出去？
她忍不住嘆了氣，無話。
“沒關係，今晚不成改天也無所謂，你們先聊，我去那裏找些東西吃。”明眼人都知道氣氛開始變得詭譎，程安不顧洛天白的白眼，很識相的早閃得遠遠。
“……你，你有事找我嗎？”既然程安都離開了，葛欣欣又一直悶着不說話，洛天白只好望着她手上的資料夾，閑扯着話題。
“嗯。”點點頭，葛欣欣抬頭瞄他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眸。
即使速度很快，洛天白還是看見了葛欣欣微微濕潤的眼眶。“你怎麼了？”他的口氣不禁有些煩躁，雖然笑容還是僵在他帥氣的臉龐上。
洛天白從沒處理過這樣的情況。
一對從小一起長大，應該熟識卻又極度陌生的男女，他們到底應該怎麼共處？
洛天白根本不懂葛欣欣的想法，又或許，根本連自己的想法都不懂。
“我知道你急着想和我撇清關係。”低低地，葛欣欣開口：“但是，能不能麻煩你下次要幫我介紹對象的時候，能夠事先通知一聲，讓我有點心理準備。”
她低柔的嗓音依舊，吐出的語氣與其說是指責，倒不如說是請求。
但不知為何，卻讓洛天白聽得一陣心虛。
“我知道。”他點頭，唇邊的笑意難得消失。
洛天白望着她略帶憂傷的眸子，總覺得在他記憶中，她似乎從小就是這麼看着他。
“這是等一下和你配對女孩的資料，如果你有興趣，就看一看吧。”
葛欣欣把資料遞給他，洛天白伸手接過，就在雙手碰觸的瞬間，她沒收回手，卻直勾勾地望向他墨黑的眼瞳。
帶點憂傷，帶點期盼，帶點自卑，更帶着許多許多的矛盾。
她的心情藉著四目相接的瞬間，傳給了他。
但洛天白卻不懂——
為什麼她的眸子裏，會有這麼多矛盾糾結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