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天子腳下的北京城,繁華依舊,熱鬧非常。

突地,老百姓一聲聲爭相走告的雀躍,穿越嘈雜聲響回蕩在大街小巷。

“回來了!撫遠大將軍又打了勝仗回來了……”

他回來了?!

打住瀟洒的腳步,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輕公子既驚反疑地收起摺扇,旋踵覷向身後一波波直往大道上奔走的民眾。

回正甚是纖細的腰身,貝齒輕咬、低頭沉吟,接着,秀氣的眉眼一抬,濕潤的唇瓣一哼,年輕公子驀地轉了方向,昂首“刷”地打開了摺扇,不疾不徐地朝着凱旋大軍必經之道而去。

達達的馬蹄聲伴隨着震撼的踏步聲陣陣傳來,鼓動得人心歡喜浮動。

“來了,來了!”擠滿城郊的民眾,一發現軍容整齊的大軍,立時齊聲歡呼。

拔尖而亢奮的歡呼聲不絕於耳,豎起大拇指的讚賞也沒少過,民眾的目光全集中在領軍男子的身上。

不消說,這名領軍男子便是年紀輕輕便聞名關內外的撫遠大將軍——歐陽擎。

只見他一身戎裝高坐馬背,淺笑的俊容偶爾向民眾頷首致意便迎來一陣如雷般的掌聲,儘管他風塵僕僕,但渾身散發的儒雅氣質,竟讓人瞧不出一絲征戰沙場的殺戮煞氣。

可那名隱身人海中的白衣公子,一雙靈動美目卻死盯着歐陽擎身後的一名男子。

這名同樣一身戎裝的男子,偉岸昂藏、英姿颯爽,此刻正漾着朗朗如日的笑,不住地向兩旁的群眾揮手,那般意氣風發的模樣倒像他才是主角。

一百零八天!穆齊納爾,你可回來了!

白衣公子咬牙思忖,美目隨即射出一道令人不寒而慄的凶光,但下一瞬間,這股與外表極不相稱的戾氣立即煙消雲散,瓜子臉上轉落的是一抹可比春花的笑靨。

穆齊納爾,這回我要教你插翅也難飛!巧笑嫣然之中,白衣公子暗暗撂下一句狠話。

優雅地一旋身,白衣公子離開混亂人群的同時,一個冒險計劃也在腦海中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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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開喧嘩人聲,酒樓廂房裏瀰漫著老友久別重逢的喜悅。

“穆齊納爾這傢伙怎麼這麼慢!”和歐陽擎一番嬉笑寒暄后,慕嗥覷了眼門口,吐了聲抱怨。“我那嬌滴滴的新婚嬌妻在家望穿秋水呢!”

“慕嗥!”一聲不快驀地傳來,穆齊納爾的身影隨即出現門口。

“我和歐陽擎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打了勝仗回來,你多等一下是會怎麼樣?”大老遠就聽見慕嗥的抱怨,教穆齊納爾一走進來便忍不住數落他幾句。“成親都三個多月了,還在新婚?”大刺刺地一屁股坐下,他隨手替自己斟上一杯酒。“嗟!重色輕友!”嗤了聲,他一杯酒就幹了個精光。

“喂,什麼重色輕友?”慕嗥嘴上反擊,手卻體貼地替穆齊納爾再斟上一杯。“紫嫣是你義妹耶!我倆恩愛幸福,你該感到高興,甚至該謝謝我,怎麼反倒說我的不是啦?”

“是、是!我要謝謝你,可哪一天你讓紫嫣不快樂,那麼我也會第一個找你算帳!”穆齊納爾的口氣十分沖。

“嘩!吃炸藥了?”慕嗥故作吃驚狀,轉頭問起一直笑不作聲的歐陽擎。“喂,禮多多,這人怎麼回事?是不是皇上給的賞賜不夠多呀?”

慕嗥口中的“禮多多”,指的就是歐陽擎。

說到這禮多多,其中的學問可就大了。

第一,“禮多人不怪”是歐陽擎奉為圭臬的一句話,這讓一向不拘小節的慕嗥在“不滿意但可接受”的情形下,明嘲暗諷了這麼一句詞。

第二,照慕嗥的解釋,這句“禮多人不怪”真正的含意為“禮多必詐”,而“禮多必詐”延伸到戰場上就成了“兵不厭詐”,所以歐陽擎才老打勝仗。

最後,這句“禮多多”,慕嗥還有更深一層的解釋——既然歐陽擎老是凱旋而歸,那麼升官發財自然免不了,這也就是說,皇上的賞禮多了,那麼趨炎附勢的大小官員送的禮就更多了,所以歐陽擎不改名叫“禮多多”,那該改名叫啥?

“這怎麼可能?”歐陽擎抿唇一笑。“這回穆齊納爾立了‘頭功’,皇上龍心大悅,給他的賞賜可不在我之下呀。”

“頭功?!”慕嗥感到詫異,直端詳着穆齊納爾。“這傢伙竟然會立了頭功?快,禮多多,快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歐陽擎望了一眼穆齊納爾,見他一點也不想搭理人的模樣,便開口道:“這回擾亂邊疆的噶爾丹本不足懼,但噶爾丹的領軍大將驍勇善戰,讓我軍頭痛不已,戰事也因此呈現僵持狀態。後來,穆齊納爾自告奮勇潛入敵營,在理應外合之下,才奠定這場勝局。”

“好呀!”深感與有榮焉,慕嗥爆出一聲喝采卻見穆齊納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還有,慕嗥,你知道那名大將是怎麼死的嗎?”

慕嗥讓歐陽擎的話引開了注意力,“怎麼死的?”他不解的問道,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歐陽擎揚唇一笑,“那是因為穆齊納爾一潛入敵營便直搗黃龍,與那名大將戰到了幾乎“手無寸鐵”的地步,結果,他老兄不知怎麼的突發奇想,竟使盡全力一頭撞向那名大將,才教那名大將一命嗚呼,而這也是‘頭功’的另一個解釋。”

慕嗥目瞪口呆地想像當時的景況,性格的唇一咧,隨即朗聲大笑。“頭功!好一個‘頭’功……”

“慕嗥。”沉默已久的穆齊納爾突然出聲。

“作啥?”慕嗥止住笑問道。

“我問你,我離開京城這幾個月,你還有沒有老往花樓鑽?”穆齊納爾小心問道,眼神有異。

慕嗥沒注意到,以為穆齊納爾在質問自己有無對妻子不忠,猛地揚起一把火。

“喂,頭號大功臣,這句話你問我准嗎?你應該去問問漪翠樓、涵香館那些姑娘,她們有多久沒見到我的人了?如果你不相信煙花女子,那麼你自己去問紫嫣,看我是不是天天陪在她身邊?再假設,你若是怕紫嫣就只會說我好話,你可以去問問我阿瑪、我額娘,甚至是總管、門房——”

“可以了吧!”穆齊納爾猛翻白眼,急忙打斷他連珠炮似的一長段廢話。“我不是在責問你,我……我只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胸口悶得受不了,他再也憋不住了。

慕嗥一怔,連歐陽擎也直視着他。

“你要打聽什麼人呀?”慕嗥回過神來,眼中隱隱閃着賊光。

“浣風,涵香館的浣風姑娘。”一吐為快,穆齊納爾豁出去了。

聞言,慕嗥又愣住。

“浣風是誰呀?”

歐陽擎一臉不解,問得穆齊納爾臉紅,也問得慕嗥回了神。

“說來話長呀,禮多多,這個故事以後我再慢慢說給你聽……”慕嗥邊安撫歐陽擎邊盯着穆齊納爾,慢慢地揚起了個賊笑。

“你……你笑什麼?”穆齊納爾被他瞧得全身不舒服。

“好你個臭小子,原來重色輕友的人不是我——”說到這裏,慕嗥指着自己的手指,陡地轉向穆齊納爾。“是你!”

歐陽擎更是如墜五里霧中。“慕嗥!你怎麼這麼說穆齊納爾呢?”

“禮多多……”慕嗥揚笑回望着歐陽擎。“你知道穆齊納爾剛才上哪兒去嗎?”

歐陽擎看了看滿臉困窘的穆齊納爾,又轉到慕嗥搖了搖頭。

“他呀!”慕嗥起身繞着穆齊納爾打轉。“他上涵香館找女人去了!”

青樓召妓?這對征戰沙場多日的男人很正常呀!

歐陽擎挑眉思忖,卻聽得穆齊納爾馬上提出抗議。

“什麼‘找女人’?我只是想找浣風姑娘敘敘舊、聊聊天罷了,你別說得那麼難聽,虧她還把你當作朋友呢!”

“那你呢?”慕嗥一瞼興味地睇着他。“她把你當成什麼?而你又把她當作什麼?””

穆齊納爾一怔,隨即煩躁道:“你別廢話那麼多,我只想知道她為什麼離開涵香館,而她人又到哪裏去了。”

浣風走了,而她的出走竟讓穆齊納爾失魂落魄。

見慕嗥一瞼莫測高深地直衝着自己笑,穆齊納爾真想將他干刀萬剮。“喂,慕嗥,你別想歪了,她是個出淤泥而不染又講義氣的姑娘,我……我只是敬重她罷了。”

“好好好,我不想歪!”慕嗥嘴裏這麼說,卻依舊嘻皮笑臉。

穆齊納爾不禁一嘆,“那你有沒有她的消息?”

看着穆齊納爾眉宇之間透着焦急,慕嗥玩心一起,霎時將生死全置之度外。

“咦?奇怪!我怎麼聽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喊禮聲。哎呀,這新郎倌怎麼這般面熟?天啊,新郎倌怎麼是穆齊納爾呀!喔,這新娘不就是浣——”

“慕嗥!”穆齊納爾手一伸,立時揪住了他的衣襟。“你再胡扯,小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堆滿笑,慕嗥一指一指地扳開穆齊納爾的手。“別這麼動手動腳的,小心紫嫣成了寡婦。”

“哼!”穆齊納爾沒轍,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好了、好了……”俊容含笑,歐陽擎忙打圓場。“慕嗥,倘若你真知道些什麼,你就說吧!”依他判斷,慕嗥八成也不知道那位浣風姑娘在何處。

慕嗥回瞪了他一眼。他這話不是擺明要他承認無能嗎?開玩笑,他慕嗥是何許人也,這麼點狀況都掌握不住,往後他還怎麼在京城裏混啊?

“穆齊納爾,浣風離開了涵香館這事我多少也有耳聞……”首先,就來個“拖”字訣吧!“怎麼,剛才你沒找浣風的丫鬟翠環問問嗎?”

“我找了,可聽說翠環嫁人了,沒人知道她嫁去哪兒。”劍眉微蹙,他滿心懊惱。突地,他猛抬眸,責怨地瞪視着慕嗥。“這都怪你!”

“我?”慕嗥反手指着自己。“你找不到人關我什麼事?”

穆齊納爾喊道:“當初我說好,找個時間謝謝浣風姑娘解救紫嫣之恩,結果你卻背信毀約沒去她那兒走一趟!”他開始數落慕嗥的不是。“後來,你和紫嫣拜堂成親時,浣風姑娘也沒能來,我才一直沒能再見上她一面!”

“喂,你這話很沒天理耶!”慕嗥氣悶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前妻明珠犯下命案又自殘而死,我光處理這些就忙不完了,再加上要籌備一個盛大的婚禮好教旁人別輕視出身低微的紫嫣,我已經一個頭兩個大了,哪還有時間去謝謝人家的救命之恩啊?再說,我怎麼知道她會一聲不響地走了?”

火氣上揚,他說得又口乾,連忙灌了一杯茶。

“還有,你是三歲小孩啊?想見浣風一面,你自個兒去就行了,幹嘛得拖一牛車的人去呀?”

曬得黝黑的穆齊納爾罕見地面露羞赧。“我……怕她拒絕見我,況且……我不想讓她認為我是平常的尋芳客,我……是真心想和她交朋友的……”

慕嗥忍不住笑了出來,歐陽擎亦不例外,因為他們都看得出來穆齊納爾是真的為浣風動了心,只不過,歐陽擎的笑中隱含着震撼和憂慮。

之前慕嗥才娶了一名奴婢,只是他的妻子紫嫣秀外慧中、心性純善,倒也教他敬重,可眼下,一向不愛涉足風月場所的穆齊納爾竟愛上一名煙花女子,從他們的對話聽來,這名女子曾經救過慕嗥的妻子,但愛上一名煙花女子,這……

出身低微無妨,就怕遇上惡女,散盡千金不夠還得賠上一生幸福呀!

“報應哦!”此時,慕嗥弔兒郎當地喝了口酒,涼涼地喊道,“有人嘴裏常喊什麼‘戲子無情、婊子無義’還有什麼‘煙花女子濃妝艷抹嗆得人難受,又嬌又嗲得矯揉造作。’呵!這下好了,只談了半晌的話,連人家長得圓扁都不知道就‘雄’心暗許……”末了,他又覷着穆齊納爾高喊了聲,“報應哦!”

“慕嗥——”穆齊納爾才想發作,卻讓慕嗥堵住了嘴。

“耶,我又沒說是誰,你想對號入座啊?”

“我……我不是要對號入座!我只是替浣風姑娘喊冤——”

這句話吸引了慕嗥和歐陽擎的注意力。

“涵香館的老鴇說了,浣風姑娘只是寄居在她那兒賣藝不賣身,她……她不是什麼煙花女子,更不是什麼……婊子!”他困難地說出這個字眼,就是無法將這兩個字套在浣風的身上。

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和浣風打交道,是應她之邀。那時,因為紫嫣無故失蹤,急得慕嗥像掉了魂似的,所以他才破天荒地與風塵女子會面。

初時與她談話,他便直言自己“戲子無情、婊子無義”的論調,以及對她做主東道卻隱身簾后的作風提出抨擊.可沒想到她竟風度十足地沒一聲氣憤抱怨。

後來,她直言願助他尋人,他才發現這個女子雖身處風月場所,卻重義氣講義理,至此他對她的觀感方改弦易轍,甚至對她產生好奇。

末了,令人驚喜的是紫嫣突然現身,他這才恍然大悟她不僅救了紫嫣,更開心紫嫣再度遭受不測,才邀他前來一敘好一探虛實,而反在確定他對紫嫣有利無害之後,才讓他見到紫嫣。

以前,慕嗥就不時在他面前稱讚浣風美貌智慧兼具,經此一會後,“浣風”這個名字便不時在心頭環繞。

聞言,慕嗥和歐陽擎皆面露疑惑,但心思各有不同。

慕嗥一向將浣風視作紅粉知己,是以他相信老鴇的話不假,而讓他感到疑惑的是浣風為何如此神秘;可歐陽擎這一方卻認為這極有可能是老鴇與娼妓之間串通的伎倆,為的就是誘騙穆齊納爾上當。

“慕嗥。”穆齊納爾又焦慮出聲。“你到底知不知道浣風的下落?”

“這……這個嘛……”

“慕嗥,你什麼都不知道?”穆齊納爾看出些端倪。

眼見苗頭不對,慕嗥立時施出了“逃”字訣。“對不起!”撂下一句,他人飛快地奔到門邊。“紫嫣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慕嗥!”穆齊納爾很快反應過來,卻已經來不及。“喂!”他迅速追至門外。“你回來!”

他才要追上去,卻讓歐陽擎搭肩制止。

“別追了,看樣子他是什麼都不知道。”看着好友悵然的模樣,他心驚不已。

拳起手掌,穆齊納爾望着慕嗥離去的方向恨恨地說:“這小子,不知道就說不知道,還故作靈通地套我話!”

“彆氣了,好朋友,何必呢?”歐陽擎拍了拍他的肩頭勸說。“不過是一個女人。”

穆齊納爾轉頭落了個苦笑,凝視着歐陽擎。“歐陽擎,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這個道理你懂吧?”

“我懂。”歐陽擎端詳着他,感覺摯友正步步踏向那名為“愛”的無底深谷,不禁語重心長地提醒道:“可我更懂得‘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穆齊納爾搖搖頭但笑不語,一轉頭,變得迷離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遠方。

見狀,歐陽擎不禁慶幸那位浣風姑娘芳蹤未明,否則穆齊納爾極有可能為了她身敗名裂,落個千人所指、後悔莫及的下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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僻靜城角,冷清清的客棧招牌兀自在風中飄搖。

窮極無聊的店小二倚在櫃枱,單手支頷地打着盹。

“小二哥、小二哥!”

一聲喊,一脫手,人醒了。

“啊,艾公子,你回來了。”店小二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個呵欠問道。

姓艾的公子笑了笑,看得店小二魂差點沒了。這個老是一身白的年輕公子長得可真俊俏呀!倘若扮成姑娘,怕是要傾倒眾生,傾國傾城……

“小二哥,我剛從外地接了我家娘子來,眼下她餓了,能否勞煩你準備幾樣小菜送到我房裏?”

娘子?店小二愣了一愣。“哦,好,我馬上去準備……”店小二轉身就往灶房走去,一路上卻疑惑不斷。艾公子成親了?他家娘子來了他怎麼沒瞧見,難道是方才自己打盹的時候來的嗎?

真奇怪,這位公子的衣着談吐怎麼瞧都像是富家子弟,他怎麼會捨棄大街上那些豪華的酒樓,窩在這間老舊的小客棧,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一想起這個老是想卻想不透的問題,店小二撓了撓頭。

唉,算了,別想了!人心隔肚皮,人的外表向來是看不準的,看了這麼多來來往往的客人,有的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衣冠禽獸,相反的,“一身布衣卻呼風喚雨”的不露相高人也不在少數,可不管是哪種人,他都明白“裝聾作啞”方為明哲保身之道。

敲了門,店小二端着盛放着數碟小菜的托盤站在門前,不多時,艾公子來開了門。

“艾公子,你要的小菜。”

“謝謝你,小二哥。”

一如往常,艾公子沒讓他進門,只是將門開到足以讓托盤進去大小,然後接了過去,不過,托盤不小,所以開啟的門縫讓人約略見着屋內的情形。

此時,店小二比往常更加好奇地往房裏探了探。不知艾公子的娘子長得怎麼樣?

可奇怪,房裏怎麼好像沒人呀?

“我娘子因旅途勞累先睡了。”看出店小二的疑惑,艾公子笑得有點不自然地解釋。

“哦。”店小二又望了一眼,無法從他這個角度看到床榻上的動靜,是以只能收回目光,“那飯菜要不要先熱着,等她醒了我再端來?”他一方面獻殷勤,另一方面打着到時再來看看小娘子長相的算盤。

“不用了!”神色一變,艾公子立刻回絕,“不敢勞煩小二哥。”話說完,兩手沒空的他便用手肘將門關上了。

店小二搖搖頭,一邊走,嘴裏一邊叨念着,“裝聾作啞、裝聾作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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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化名“艾公子”的蘭馨飛快地衝到門邊拴上了門。

她背抵着門嘆了口氣,這才踱步到根本空空如也的床上優雅地坐了下來。

“還好,差點就穿幫了。”慶幸着,她疲累地躺在床上。

唉!這都怪“那個人”不好,一直派人打探她的行蹤。

在化名艾公子之前,原本她用“浣風”這個花名隱身在涵香館裏過得悠哉快活的,沒想到又被那人的屬下找上。

幸好,在涵香館結識的侍女翠環相當機靈,見有人探查她的行蹤,便先行一步通風報信,否則,她這會兒可得慘無天日地過活了。

翻了個身,看着簡陋的房間,蘭馨又不禁喟嘆。

可躲在這個破舊的小客棧中,景況也只好不到哪兒去呀!不過,換個角度想,至少現在她能時時嗅聞着“自由”的空氣,況且,穆齊納爾這渾人回來了,如果計劃順利的話,這種遮遮掩掩的日子不僅可以暫時停止,她還可以洗刷恥辱,吐盡怨氣!

這個男人你應付不了的!

慕嗥貝勒的一句話,在蘭馨興奮地笑着時,猛地浮現腦海。

哼!還有男人是她應付不了的嗎?

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也就是這麼一句話勾起了她的好奇,也激起了她征服的慾望,所以上回為了紫嫣的事,她藉機發信邀請穆齊納爾,也就此啟動了征戰的開端。

沒想到,穆齊納爾一帶走紫嫣,人也就跟着了無訊息,甚至從軍打仗去了。

可惡!蘭馨氣惱地捶了床鋪一記。“從沒有男人敢如此漠視我,他將為此付出代價!”

話一出口,胸口一陣洶湧澎湃,蘭馨神情一振,翻身下床。

此時桌上隱隱傳來的菜香,陡地吸走了她的注意力。原本叫這些菜只是想虛晃一招,不過,她一氣憤就容易餓,既然餓了那就吃吧。

蘭馨愉悅地坐在椅上,可舉箸夾菜,一入口咀嚼,那抹飛揚的笑立時凍結,接着,一張俏臉揪得像梅干似的。

她怎麼會忘了店小二的廚藝有多“精湛”了呢?

這家“人煙稀少”的客棧除了老是不在的老闆之外,其餘的事全由店小二一手包辦,可這個店小二除了好奇心重之外,廚藝更是令人不敢恭維。

柳眉緊蹙,蘭馨不禁暗斥自己。這“虛晃一招”的前半段真是遜斃了,她早該讓店小二打水來,而不是送飯來的。

“惡,這菜真難吃!”搖了搖頭,重重吐出一聲抱怨,她本能地想將萊吐出來。可腦際閃現娘親一句“不可浪費食物”之下,她只得困難地咽了下去。

苦着小臉,她一口一口吃着難以入喉的菜肴,氣惱的發誓。

她一定要火速離開這個不是人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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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店小二還在整理桌椅,樓梯便傳來腳步聲。

“艾——”全客棧也只住了一個艾公子,他直覺這陣腳步聲便是艾公子發出的,只是頭一抬,一聲招呼才出口,他卻突然兩眼發直、張大嘴巴。

“小二哥。”

這聲如黃鶯出谷的叫喚,教店小二連眨了好幾眼,才將魂轉了回來。

“姑……姑娘,你……叫我?”他舌頭打結地問着。天……天哪!眼前這個姑娘長得可說是沉什麼、落什麼的,瞧她顧盼生情、裊裊弱弱的模樣,只要是男人都會流下一地的口水。

“這裏還有別人嗎?”換回女裝的蘭馨巧笑嫣然的看着他。

店小二臉一紅,尷尬地堆滿笑。“是啊、是啊……”突然,他打住笑,一臉困惑地瞧着蘭馨問道:“這位姑娘,請問你是……”這位讓客棧蓬壁生輝的美人兒是打哪兒來的呀?

“哦,奴家是艾公子的娘子。對不起,小二哥,昨兒個奴家來的時候,你正好眠,所以也就沒敢打擾你。”

看着眼前的美女,聽着嬌嗔的呢噥嗓音,店小二覺得渾身酥軟。唉!昨兒個真不該偷懶,失了見美人一面的好機會,否則他昨晚肯定能作個美夢。

不過,他定睛一瞧,眼前這個美女豐潤的朱唇上竟有顆綠豆般大的黑痣。唉,這顆痣壞了長相,可說是美中不足啊!

“艾夫人見笑、見笑了。”惋惜之餘,店小二堆滿笑,回以親切。“艾夫人這會兒有什麼吩咐嗎?”

“沒事,奴家只是想出門買點東西。”眉眼含笑,蘭馨又吩咐道:“不過我家相公睡得晚,這會兒還擁被高眠,小二哥別擾他,回頭我叫他就成了。”

美女親切又萬種風情的模樣,教店小二忍不住眨眼調笑。

“敢情艾公子是小別勝新婚,累壞了?”

蘭馨一怔,隨即做出嬌羞狀。“哎呀,你好討厭哦,小二哥!奴家不來了……”話一落,她扭腰擺臀、輕移蓮步走向客棧大門。

“好走,艾夫人,好走呀!”店小二眼巴巴地望着細腰豐臀的背影,嘴裏心裏是欣羨不已。“艾公子真命好,能娶上這麼個女人味十足的美嬌娘!”唉,他這個光棍何時才能有這個福分?

蘭馨遠遠聽到這話,撫了撫唇上的假痣狡黠一笑。看來,這“虛晃一招”的後半段十分成功,眼前她這個輕佻的小娘子扮演得十分稱職哩!

這下好了,就算“那個人”找到這兒來,她一人分飾兩角,雌雄莫辨,除非他有通天的本領,否則也沒能在店小二嘴裏問出些什麼。

況且,她下一個落腳處已在計劃之中,就算他真有通天本領,也萬萬料想不到她會躲在“那兒”。

春風得意、眉眼飛揚,蘭馨的腳步也似彩蝶般翩翩輕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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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愛惡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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