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潮流 四
第一二四章潮流四
明月高懸,東南總署內堂左書房的光亮卻仍然通明,這間書房的格局還是頗大的,無論是洪承疇亦或是這南明弘光朝的相馬士英在這雜集上都是號稱博覽的,是以這書房重地也非同凡響,三丈見寬的書房內,八排十六具上等沉香木所製成的書櫃與上面琳琅滿目的書籍靜靜的躺在上面,在點燃精油蠟燭的淡淡熏香味道裏頭映襯的有些迷離。
燭光搖曳,長長的影子拖到了牆壁上,初秋時分難得一聞的知了聲也緩緩作響,偌大的庭院裏頭,在月光的照耀下,除了這些,便只有稀疏的腳步聲與低音的交談。
吱嘎…來人輕輕將書房的門推開,秦弦武走在前面,顧炎武與黃宗羲落後半步跟隨,行走之間,還有一些低聲可聞的交談聲音。各自落座后,顧炎武終於有些忍不住,聲音微微放高:“大人雖說分權於商於民,固然是好的,也是我與太沖懵懂之中所追求的。然而大人所言所想,可謂開華夏千古之為有,倘若是太平盛世的時候,這個事情自然是好辦的。但眼下天下這個景況,怕是出不的差錯。”
一邊的黃宗羲也皺着眉頭說道:“大人所描繪的景,可謂我等士人所追求的,但天下如今遭建奴、流寇之禍,實在是危亡之秋…何況,倘若分權於商於這些豪門,固然官府是沒了盤剝的理,這稅也是抽的上來了,但眼下天下這個樣子…若是這徽商、浙商學了晉商又是個怎的辦法?這東南地面上哪個哪個豪門與這些豪商們沒個勾結?恕太沖直言,大人所說的是個好,不過終究是少了些務實多了些務虛,若是藉此來收些錢糧也無非不可,然而若是真當施行…恐怕國朝有覆頂之虞吶。”
時候到了明朝末年,這天下儒學也大多屏棄了理學。自打正德之後,王門心學崛起,王守仁也以一句“知行合一”立地成聖。而隨之這個學派也在用短短的數十年時間內成長為了這光耀中國的聖賢思想,到了萬曆年間的時候已然是風靡天下了,而無論是東林黨、復社亦或這天下其他黨派,學的用的想的秉奉的還是這王學!
也正因為王學的影響,到明末這個亂世,文武大才層出不窮,一鳴驚人的思想與傑作也噴薄而出,無論是徐霞客還是大名鼎鼎徐階、張居正,無論是《天工開物》還是萬曆時候徐光啟引進西洋種種,無一不是受了王學思想,知行合一,想到即做,務實亦務虛的想法。
秦弦武微微一笑,搖頭道:“晉商背叛為的是利益,為的這華夏三萬里天下底下偌大的財富的利益!而無論是徽商還是浙商,都是與晉商齊名的商團,倘若不是迫在眉睫,他等是絕不會投降清廷的,為的還是兩個字——利益!”
頓了頓,繼續說道:“晉商背國投敵,可謂與滿洲是貧賤之交,如今清廷已視之為肱骨,其地位早已是穩若泰山,其所得的利益已經絕非浙商與徽商願意主動的去承受,因為他們一旦投降,那麼在滿洲所建立的朝廷里,這兩大商團將永無出頭之日——何況,我將所給他們的將是這歷朝歷代所未有的,將是他們在這浩浩蕩蕩三千年華夏中前所未有的!”
斬釘截鐵之後,秦弦武語氣又是一松,緩緩道:“何況——商人無所謂忠誠,背叛只是利益不到,而我給的,將是清廷所想不到的,所不願做的,亦是不敢做的,畢竟他們只是東北白山黑水裏出來的一群只會武力的莽夫而已。”
沉吟之後,黃宗羲問道:“既是如此,恕太沖冒昧一句,這分權之制,又該是個怎樣的行法?若是商人權大,怕是為禍國家百姓,至斯時,恐又是一場劫數,倘若權又是小了,又有束之高閣的嫌啊。”
秦弦武聽了這個話,卻是沒有接下來,搖了搖頭,微微一笑說道:“改革刷新這樣大的事,總是須的要些個時日擬個章法出來。我雖如今官至東南總督,但總也不是朝臣閣佬,這等的大事總是不能獨斷的。”
顧炎武與黃宗羲也都是復社與東林黨打過滾的人物,這官場上的一語雙關,明示暗示也都門清,眼下秦弦武這個話雖止住了,前題也不搭后話,然而這個裏頭的意思,兩位大儒卻清楚的很——這是有心招攬,要一準話了。
沉吟片刻,顧炎武與黃宗羲對視一樣,率先開口說道:“大人胸懷大略,當朝諸公是個什麼模樣我等也是清楚。倘大人有所效勞,我顧寧人總是不落人後的。”
“我黃太沖亦是如此。”
這個世界上,最難收服的是心懷思想與理想的人,然而最好收服的也是心懷思想與理想的人,只要你給他們一個曙光,他們便將會為這個理想赴湯蹈火,不死不休。
無論是明末這些一生為光復中華而努力的仁人志士們,亦或是民國時候那些血薦軒轅的華夏英豪,他們所為之追求,為止奮鬥的,不是榮華富貴,不是功名利祿,而是為了他們的理想,為了他們理想之中那個美好的中國!
秦弦武來自四百年後,他因此深深的清楚與了解這些人的理想與志向,更了解他們願意為了這些放棄一切,因此他早便籌謀好了這樣一場精心準備,一石二鳥的宴會與夜談。
厚黑嗎?手段不過過程,重要的總是結果——秦弦武此時如此安慰自己,但在內心裏頭,卻有一點點小小的齷齪自卑。
“倘若要分權,則無非兩點,一則天下之政,天下皆聞與論,是為廣開言路,不禁文章。二則,我百姓開化不愚,不受誆騙。兩位先生覺得眼下這個世道的言路是個怎樣的?覺得我大明百姓民智又如何?”秦弦武話鋒一轉,輕飄飄的又扯到了這個分權的上頭來。
顧炎武不假思索的接過話頭來說道:“我大明朝言路之寬廣,之海納惟有春秋戰國、故宋可比,可謂三千年來之最為開明之朝代,雖有兩廠一衛,然而也不過是監督文武官員王爺所用。至於這個民智嘛…我大明百姓雖說信些邪教的多,但城市裏頭的百姓卻也是知道個忠義輕重的。”
頓了頓,微微搖頭,說道:“不過,若是要做到這天下之政天下聞與論,怕也是差了些。倒不是朝廷限制言論,而是這書院之說、朝堂政治雖然也傳的到市井裏頭,但這時日也過了,並且也失真的很,往往為有心人所篡改。”
黃宗羲先也皺着眉頭,後頭微微一笑,說道:“大人既然敢說此言,總是有個章程的,何必為難我與寧人。”
秦弦武端起茶盞清清泯了一口,噗通一聲放下之後,緩緩笑道:“有是有,不過若是沒有兩位先生坐鎮,這事兒怕也是行不成的。”
頓了頓,見顧炎武與黃宗羲都沒反對,又接著說道:“我的章程嘛,兩個字——刊報!不是邸報。這個刊報天下之人皆可創立,只要不違反日後的律條便可隨意評論抨擊朝政,如此,則菁英之論可刊行於市井之中,而市井之像也可聞於朝堂之上,上下通達,為政可以對症施藥,為民也可以有一道可以直達天聽。而今日連夜請二位先生到鄙舍來,為的也是創這天下第一份刊報——民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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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狀態不佳,休息一下,憋了半天,就這麼點,慚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