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喂,奶話不講理?我以為奶想自殺,好心好意跑來救奶,居然逗被奶罵,太不公平了吧?」崇煥然大叫。「要公平?那你就去找上帝來淹死我。」凱羅氣呼呼地瞪着他。「謝謝你,大近視先生!可以了吧?」
凄冷的海邊,什麼人都沒有,暗蒙蒙的一大片海洋,依稀只看到點點的漁火及聲聲更凸顯海的寂靜的海浪聲。當初崇煥然會選擇住在這裏,所為的就是這份安寧,他這大半生花在槍林彈雨的時間太多了。
唯一令他遺憾的是旖歡的死┅┅
旖歡死在湖中。他們當初之所以會選擇住在湖邊,是因為湖連着河流,他可以直接從海上坐船回去,那是最快速的回家方式;他從來不想讓旖歡等他,可是旖歡的死居然還是為了等他!
旖歡愛海、愛水,沒想到她竟也在自己最喜歡的地方死去。
那一夜風狂雨驟,他的船誤點了,旖歡為了等他,不慎失足落到湖裏,等到他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就像是最荒謬的情節一樣,在湖上迎接自己的居然會是愛妻的屍體。
沒有呼天搶地的悲痛,也沒有欲生欲死的哀傷,崇煥然只覺得整個人都麻痹了。當他看到旖歡躺在湖面上的那一幕時,他只感覺天地都為之變色,一直到現在,他眼裏的世界都依然荒謬麻木。甚至,他認為愛情是全世界最可笑的謊言。
他實在很想痛哭一場!
可是淚水卻無論如何都流不出來。彷佛他堅持着什麼似的,即使在最安靜的地方、只有他一個人的時候,他依然無法落淚。
他對旖歡的愛是至死不渝。如果當初不是旖歡為了不拖累他而偷偷跑到美國去受盲訓,連地址電話都不留給他,他根本不會到香港去發展;他會心甘情願的留在台灣陪着旖歡終老一生,和旖歡做一對最最平凡的夫妻。
在那幾年間,他拚命的工作、賺錢,將所有的錢都拿去請人找尋旖歡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了旖歡,她卻怎麼都不肯見他、和他在一起。在旖歡的心裏,她只覺得她對他來說是個累贅,她覺得她不能拖累他、不能嫁給他;她還說她要當修女,他一生最愛的女人竟然說要當修女!
他只好將她綁回台灣。
在他的生命中,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不可以沒有旖歡。
他們足足僵持了一年。到了最後一個月,他索性什麼地方都不去,什麼事都不做,每天守着她;旖歡終於心軟答應了他的求婚,就這樣他們結成夫妻十年。
那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十年!
起初崇煥然在東方會的地位並不重要,他不過是東方會裏一個小小的頭目。剛開始的時候,旖歡和他在香港住了兩年,直到她懷孕,而此時,他的事業也開始飛黃騰達。
旖歡堅持孩子要生在台灣,長在台灣,所以他們在台灣找了個家。本來,崇煥然考慮要到台灣發展,可是旖歡知道他當時是舍不下東方會的一切,所以旖歡堅持要他留在香港發展,於是他們便做了一對分隔兩地的夫妻。
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
後來,他們有了三個孩子。旖歡喜歡小孩,她說她要生一打的小孩給他;她說她什麼都不會,至少她可以為他生孩子┅┅
旖歡┅┅
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一波按着一波,像接力賽跑一樣,不斷地涌着,像過去的記憶、也像過去的聲音這一生忘得了旖歡嗎?或者可以找到和旖歡一模一樣的女人?
旖歡也是雙胞胎,她還有個妹妹張旖倌。她們就像絕大部分的雙胞胎一樣,臉蛋、體型很像,但個性卻截然不同;旖歡溫柔賢淑,旖倌卻暴烈如火;旖歡喜歡安靜的生活,旖倌沒聽到人聲和車聲就幾乎活不下去。
完全相同的面孔卻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旖歡死的那一夜,旖倌突然衝到他們家,時間只比他晚了幾分鐘。而旖倌那尖銳的慘叫聲在他的耳畔呼號了整整一年。
一年了,旖倌不曾在他家出現過,甚至連電話都很少打。他搬到這裏來的時候,曾通知過她,當時旖倌哭着對他說,一年來她覺得自己像是死了一半,看到鏡子都會忍不住痛哭┅┅
令人訝異的是,當他轉到這番話,他的心裏卻是高興的!旖歡是不是也覺得自己還有另一半是活着的?旖歡是不是藉由旖倌的傷心而活在他們的生活之中?
很荒謬、很自私,卻無法不這麼想┅┅
事實既然不能改變,那麼就原諒他的幻想吧!
崇煥然深深的嘆了口氣;他出來已經很久了,孩子們也都該睡了吧!他想起下午崇寶說要學潛水的事,不禁又蹙起了雙眉;他該如何讓他的孩子們明了,他們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他無法忍受他們再接近水再接近造成他們的母親死亡的地方!
他站起身子,想要大海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不遠處,在月亮的下方有個人他一怔!在月亮下方的海里居然有個人正緩緩朝海里走去!
「喂!」崇煥然猛地朝那個方向衝過去,海風卻將他的聲音吹散;那個人還是執意往海里走,而且已經越走越遠了┅┅
「喂,站住!」他大吼着,並追了上去,但卻眼看着那個人已經沒入了水裏「喂,你站住!」
等他衝到海岸時,已經不見人影了┅┅
「天啊!」崇煥然拚命地往海里沖,海浪將他的衣服全都打濕了;海流的力量相當強勁,他踩在腳底下的沙地越陷越深,他幾乎無法站着呼吸。那個人恐怕已經漂流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他氣憤地將雙手朝海水一拍。
「該死!」當年他救不了旖歡,現在有人在他的面前自殺,他同樣救不了他。
他仰天狂吼:「你真該死,為什麼這樣對我!」
海天寂寂,居然連浪潮都像在譏笑他的無能似的,變得安靜起來!
崇煥然努力在原地保持着找尋的姿態。如果那傢伙命不該絕就會漂回他的身邊;可是海流的方向卻令人灰心,現在是退潮的時候,海流只會將一切不該留下的全部帶走,什麼也不留┅┅
他黯然地垂下頭┅┅
「喂!」海中央突然冒出一個人,而且沒好氣地朝崇煥然大吼:「你鬼吼、鬼叫什麼?」
他怔怔地看着自海中冒出來的人,一時愣得說不出話來。「你┅┅」
「我什麼?」凱羅沒好氣地將潛水鏡和呼吸管撥掉,瞪着他。「我本來已經快潛下去了,又聽到你鬼叫鬼叫的,只好爬上來,你叫什麼?以為我自殺啊?莫名其妙!」
崇煥然藉着月光看清楚眼前的人她是女人,濕淋淋地自海中冒出來的樣子真嚇了他一大跳,而且她還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凱羅掃興地往岸上游,口中不斷嘀咕:「真要命,現在游回去,不累死才怪!」
「喂!奶講不講理?我以為奶想自殺,好心好意跑來救奶,居然還得接受這種待遇?」崇煥然終於回過神來。「這太不公平了吧?」
「要公平就去找上帝淹死我。」凱羅氣呼呼地停了下來,瞪着他。「謝謝你,大近視先生!難道你看不見我這一身的潛水裝嗎?我看起來像是要去尋死的嗎?很遺憾,沒滿足你偉大的情操,要不要我現在跳下去喊救命?」
「奶┅┅」
「算了!」凱羅泄氣地揮揮手,很乾脆地說:「是我不對,是我太沒禮貌了,我道歉,對不起!」
崇煥然又愣了一下。「什麼?」
「什麼「什麼」?」凱羅無奈地看着他。「好像我一天到晚在跟人道歉似的,我說「對不起」!還要再聽一遍嗎?」
「那倒不用。」他慢慢地走回岸邊。凱羅比他先到,她將氧氣筒往地上一扔,便坐了下來,深深地吸了口氣,咕噥着:「要命!」
他有點愧疚,也開口道了歉。「抱歉,我沒看清楚,害奶潛不成水。」
「無所謂啦!反正我天天潛,少潛一天也不會死。」
崇煥然忽然又想起崇寶說的話,他訝異地看着她。「奶住在海灘的另一頭嗎?」
「是啊!」
「奶是魏小姐?」
這次,凱羅和他一樣訝異。「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崇煥然苦笑着,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久仰大名。」
「什麼意思?」
「我是崇寶的父親。」
凱羅的眼珠子突然放大了幾十倍。「這麼巧?崇寶是你兒子!」
「嗯!他已經跟我提過奶答應要教他游泳的事了。」
從他的臉上,凱羅看不出有什麼感激之意,使她有股莫名其妙的感覺。
「怎麼?你不想讓他學嗎?」
崇煥然盯着大海,澀澀地說:「海洋奪走許多的生命。」
為了這句話,凱羅狂笑了二分鐘之久。「馬路上天天死人,你要不要教令公子飛行術?」
「我知道因噎廢食是很可笑的。」他艱澀地回答:「並不是我不想讓他學,我只是覺得┅┅」
「你沒有必要向我解釋什麼。」凱羅揮揮手說:「如果你想讓他學,就讓他來找我;如果不想,也就算了。解釋什麼呢?我並不是非教不可的。」
「奶很簡單。」
「講話講清楚一點。」凱羅笑着站了起來。「是我做事的方法很簡單,不是我很簡單,這是完全不同的。」她說,一面將器材提起來。「就這樣啦
我還會在這兒待一段時間,如果你改變了主意,就讓崇寶里找我吧
再見。」
「我送奶┅┅」
凱羅笑了笑。「不必了,我認識路。」
崇煥然看着她的背影。「魏凱羅┅┅」他竟淡淡地笑了起來,這樣的女子真的很少見┅┅
「不要那麼多廢話了,照我所說的去做!」老東方不耐煩地說著:「趁夢遠還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趕緊辦好它,要是等她回來了,她一定會跟我唱反調的。」
「可是少主┅┅」
「我就是不要她知道!」
各堂的堂主為難地面面相覷。老東方這一、兩年雖然不管事,但是威信還在;東方會原本就是他一手創立的,現在他說要解散,他們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小東方若在,她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如果他們現在聽了老東方的話,等小東方回來,一定會責怪他們不盡責的!可是不聽的話,老東方發起脾氣來,可是和小東方一樣的可怕。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老東方生氣地拍了一下輪椅。「我才不管事兩年,你們就不聽我的話了?難道我說的話不比那丫頭中用嗎?」
「不是的。」青龍堂的堂主低聲下氣地回答:「我們只是怕少主人回來會怪我們的,東方會幾十年的基業得來不易,說解散就解散實在很可惜,少主也不會同意的。」
「我當然知道那丫頭不會同意!」老東方咕噥地說著:「就是因為她不會同意,所以我要趁她不在香港的時候解散東方會;如果她會同意,我還用等到現在嗎?」
「為什麼要解散?」各堂主不約而同一起問:「龍頭,當年大伙兒拼死拼活一起打天下,那份艱苦,你也是知道的,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一大片的基業,我們為什麼要解散?」
老東方看着這群幾十年來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他們是有權力知道的東方會雖然是他一手創立的,可是他們每個人都曾立下汗馬功勞,即使他交了棒子讓女兒主持大局,他們也沒說過任何反對的話,而且對女兒的忠心和過去對他的是一模一樣。
他又輕輕地嘆了口氣,說:「我知道這對你們很不公平,你們為了東方會都賣了很多年的命了;我也知道我很自私,如果今天夢遠是個男孩子,我是不會做這個決定的。」
「但是少主比大男人還有能力啊!這幾年來,她強勢的作為,沒有辱沒了東方會的威名,她領導我們做得很好!」他們一致回答:「現在我們和警方的關係比以前更好了,東方會已經是香港的第一把交椅,我們不覺得少主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
「我知道她做得很好,甚至比我這把老骨頭都還要好;就是因為她做得好,所以我才要解散。」老東方苦笑起來,繼續說:「她再怎麼說也是個女孩子家,成天和黑社會的人混在一起,會有什麼前途?她的脾氣你們也知道,她是不會服輸的。而現在的環境不比以前┅┅」他輕輕地嘆息。「以前我們拿着西瓜刀砍人,現在人家是拿着AK-47對着我們,時代已經不同了┅┅」
老東方說的話是實情;黑社會的確變了,以前大家講究的是「義氣」,現在講究的卻是「財氣」。東方會裏的人雖然都遵守着幾十年所留下來的傳統在做事,可是外面的世界卻已經面目全非了。
「我老了!」老東方微微一笑,拍拍自己的腿,說:「也早已經不中用了!以前夢遠出什麼事,我都還保得住她,現在我都得靠她來保住我這條老命了。香港越來越複雜,有太多人在門口等着吃掉東方會,我已經保不住任何人了,夢遠是我唯一的女兒,再怎麼說,我都得為她着想。」
他們都靜靜地垂着頭,什麼話也不能說;因為他們也老了,如果東方會沒了東方夢遠,那麼他們又能做什麼?
「如果崇煥然和葛無憂他們都在,那龍頭就不必擔心了┅┅」白虎堂的堂主搖搖頭嘆息,說:「以前有他們三個年輕人在的時候,東方會的氣勢是不一樣的。」
他們都同意這樣的說法。當年崇煥然、葛無憂和東方夢遠的確是東方會的金三角;崇煥然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只要他出面,每個人都得賣他三分面子;葛無憂擅於使計,他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弄不到手的;而東方夢遠則是交際一流,她上九流、下九流全都有辦法打通關節。他們三個合作,簡直無堅不摧!
「當初我打的也是這種如意算盤。」老東方苦笑,無奈地說:「崇煥然、葛無憂再加上夢遠身邊的斐珞,有他們三個人在,我就可以放心退休了;如果崇煥然或葛無憂任何一個人娶了夢遠那更好,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說不定這次少主可以把他們都帶回來啊!」突然有人又再度燃起了希望。「以少主的能力不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崇煥然的老婆不是死了嗎?當年我看他們兩個簡直就是天生一對,現在少主去了台灣,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把崇煥然娶回來?」老東方翻翻白眼,說:「你們這群老頑固!解甲歸田,回家含飴弄孫不是很好嗎?我說一句,你們就做一句,哪來這麼多的「說不定」?」
「龍頭,我們┅┅」
「別說了!」老東方扳起臉孔,不悅地說:「要是你們還真心當我是你們的龍頭,那就照我所說的去做!」他銳利的眸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然後用着嚴肅的口吻說:「我給你們一個星期的時間去辦這件事;還有,如果讓我知道是哪個多嘴多舌的將這件事傳到台灣去,我絕不會顧念咱們幾十年的交情!知道嗎?」
他們無奈地面面相覷,這件事似乎已經勢在必行了┅┅
「葛無憂!」斐珞的這一聲,不見熱絡,也不見親切,當然也沒有敵意。
葛無憂聞聲,連身子都不轉,依然瀟洒地倚在吧枱上,從容地說:「少主呢?怎麼會派你來見我?我還以為她很急着把東西弄回香港去呢!」
斐珞在他身邊的高腳椅上坐下來。「她要我帶你去見她。」
「還是這麼高姿態!」葛無憂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語帶含糊地說:「我為什麼要去見她?我是東方會的叛徒耶!去見她不是自找死路嗎?當然應該是她來見我才對。」
「她要我帶你去見她。」
葛無憂終於轉過頭看着他。和斐珞認識已經十年了,他們是一起出來打天下的,到了後來,斐珞奉命保護東方夢遠的安全之後,他們便很少見面;就算是見面,他也只是像個「忠僕」一樣的守在東方夢速的身邊。
斐珞的「奴性」真的很重,葛無憂簡直不敢相信現代還會有他這種人存在!斐珞完完全全忠於東方夢遠,對她的話,真是奉若聖旨。
「我真的很懷疑,你的腦袋裏除了她說的話之外,到底還有沒有其它的東西?」葛無憂笑着打量他的腦子,詫異地問:「那裏面完全沒有屬於你自己的東西嗎?」
「當然有!如果有人懷疑這一點,我現在就可以證明。」斐珞冷冷地回答,並且擺出一副要逼葛無憂就範的架勢。
「你不可以打我。」葛無憂笑了起來。「東方夢遠只叫你帶我去見她,可沒叫你把我揍一頓。」
「你到底去不去?」
葛無憂看着斐珞那充滿堅定的表情,不禁覺得好笑。「當然不去啦!老兄,這還用問嗎?」
斐珞站了起來,手還沒動,葛無憂已經笑出了聲音。「別衝動啊!拿槍指着我的頭是沒用的;除非你打算當場就把我打死,要不然就別用它。」他還是那副悠哉的神情。「當然啦!那東西你們也永遠別想帶回去了。」
「你以為我不敢?」
「我不必「以為」。」葛無憂挑挑眉,無所謂地說:「我只要「知道」就夠了。」
「葛無憂!」斐珞顯然氣極了。
「把我祖宗八代叫出來也沒用的。」葛無憂終於起身伸個懶腰,拍拍桌上,指着酒杯說:「這杯酒你請客吧!我走了,要見我,叫她自己來。」
「不跟我去見她,你就別想走。」斐珞擋在他的面前,表情冷酷,說:「我不想跟你動手。」
「我也不想。」葛無憂聳聳肩,往門外喊着:「丫丫、咚咚,我們回家了。」他向斐珞微笑並眨眨眼。「別在小孩子面前動粗,尤其是崇煥然的小孩子面前。」
「葛叔叔!」兩個小丫頭快樂地沖了進來。「我們要走了嗎?再一下子行不行?」她們在這兩個大男人之間站定,丫丫好奇地打量着斐珞。「他是誰?」
葛無憂笑得很開心。「這是斐叔叔,叫人啊!」
「斐叔叔好。」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孔,異口同聲地向斐珞行了個禮,並嗲聲嗲氣地說:「斐叔叔要和我們一起回家嗎?」
葛無憂看着斐珞陰晴不定的臉色,故意說:「你們自己問他嘍!」
咚咚抬起頭,小聲地說:「我是咚咚,斐叔叔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家吃爸爸做的菜?爸爸說他今天要作乞丐雞。」
「是「叫化雞」啦!」丫丫調皮地扮個鬼臉,說:「不過,一定不好吃,如果斐叔叔也去幫忙吃,我們就不用吃太多了。」
被兩個小女孩將軍還是生平第一次;可是面對她們可愛的模樣,斐珞卻一點脾氣也發不出來。
斐珞蹲下身子,溫柔地看着她們,口氣異常地親切。「斐叔叔今天不能去,改天再去好嗎?」
她們倆乖巧地點頭,一人一手地拉住葛無憂的衣角,說:「那我們回去了,斐叔叔再見。」
葛無憂聳聳肩,朝他微笑:「改天見啦!」
「你很卑鄙。」
「而且下流無恥,去告我吧!」他笑着;牽着兩個小女孩大方地走出斐珞的視線之外。
斐珞氣憤地立在原地咆哮:「該死!」
「喂,先生,你還沒付帳呢!」小店的酒保沒精打彩地提醒他。「那傢伙又蠃了,他跟我打賭,今天一定會有人幫他付酒錢。」
斐珞抽出一張千元大鈔,扔在桌子上,氣憤難平地說:「我也跟你打賭,你很快就見不到他了!」
「不能學就不要學嘛!有什麼好生氣的?你爸爸也是為了你的安全着想啊!」凱羅溫和地安慰眼前這個賭氣的小男孩。他正在沙地上畫人臉,然後在上面打xx。「沒必要氣成這個樣子吧!」
「他不守信用!」崇寶氣憤地將小樹枝扔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了!每次都說要回來陪我們,可是他都食言,是他自己說男子漢大丈夫說話要算話的!」
「大人的事,你們小孩子有時候是不太能明白的。」凱羅無奈地揮揮手。「我小時候,爸媽還不是每次都說話不算話,可是我還是很喜歡他們啊!有的時候,我們也不是故意要騙你們的,只是有很多事是沒辦法的啊!」
「我才不信!」崇寶氣得叫了起來。「媽媽以前都說爸爸最厲害,這世上沒有他做不到的事;可是他每次都食言,他不是做不到,他是不想做!」
「不是的,我剛剛不是才說,有些事小孩子是不會明白的嗎?我┅┅」
「我明白!因為媽媽掉到湖裏死掉了,所以他才不讓我學游泳。」崇寶哭着吼道:「可是我要學!如果那時候我會游泳,那媽媽就不會死了。媽媽什麼都看不見,又不會游泳,所以她才會死掉!」
凱羅怔怔地看着他,崇寶抱着膝蓋痛哭的聲音里全是傷痛。
「我有聽到媽媽的叫聲跑去看的時候,媽媽已經掉到湖裏頭了;我想救她,可是我不會游泳,貴姨又不在家如果如果我會游泳,那那媽媽就不會死了┅┅」
「崇寶┅┅」凱羅輕輕地扶起男孩的臉,說:「那不是你的錯,你那時候還很小,就算你會游泳也沒用的,知道嗎?媽媽要是知道你有這分心意,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那有什麼用?媽媽已經死了!」崇寶用力地吸吸鼻子,他想止住哭泣。「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錯,可是我要學游泳,我一定要學!將來如果還有人掉到水裏去,那我就可以救他們了!」
凱羅點點頭,說:「好,我一定教你。」
「可是我爸爸不讓我學。」崇寶黯然地垂下眼,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淚,又掉下來了。
「我會去跟他說的,我叫他讓你學好不好?」凱羅替崇寶拭去淚水,微笑地看着他。「還哭!男孩子哭成這個樣子,很難看的!」
他連忙擦擦臉,滿手的沙泥將他的臉弄得髒兮兮的,看得凱羅忍不住大笑。「你看看你弄的!」
「什麼?」男孩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怎麼了嘛?」
「你自己看!」凱羅將大陽眼鏡放在他的面前,在小小的鏡片中反射出他的樣子。「像不像泥人?」
崇寶瞪着她,很不滿意地嘟起小嘴說:「奶怎麼這麼沒有同情心?」
「同情心?哦我沒錢的時候把它賣掉了!」
他斜睨着她的笑容,突然出其不意地將手往她的臉上擦┅┅
「崇寶!」凱羅尖叫着,然後躲開。
「誰叫奶取笑我!」崇寶終於破涕為笑地追着她,喊:「我也要把奶弄髒!」
「不可以,崇寶!」凱羅笑着躲開他,卻不小心撞上了後面的人。「哎呀!對不起!」
「沒關係。」
凱羅抬頭一看。「你┅┅」在他們身後的竟是在街上遇到的東方不敗。
「東方小姐┅┅」
東方夢遠意外地看着她。「奶怎麼認識我?」
「那天我們在街上見過,我的朋友很冒失。」凱羅無奈地聳聳肩。「其實她根本不是什麼星探,阿俐只是好玩而已,她是文字工作者。」
「我知道。」東方夢遠無所謂地回答,目光盯在一旁的崇寶身上。「看得出來,她不是她所說的身分。」
崇寶被東方夢遠看得有點不自在,不由自主地躲到凱羅的身邊。凱羅訝異地說:「你們認識嗎?」
東方夢遠微微地點個頭。「你是崇寶對不對?」
崇寶怔怔地看着她。「我不認識奶啊!」
「可是我卻認識你。」夢遠看着他那張肖似崇煥然的臉孔。「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你爸爸沒對你說過嗎?我是東方夢遠,你該叫我東方阿姨的。」
崇寶還是搖搖頭。「沒有。」
凱羅看着眼前這個女子,她看起來真不像是黑社會的人,可是複姓東方的人實在不多┅┅真會這麼巧?「東方小姐是來找崇寶的父親嗎?」
「可以這麼說。」夢遠的眼光仍停留在男孩的身上,她溫和地對他開口:「崇寶,你回去告訴爸爸,就說東方阿姨來了,想見他一面,可以嗎?」
崇寶考慮了一下。「就這樣跟他說?」
「對。」
崇寶抬起頭,為難地看着凱羅。「可是我昨天跟他說,我以後再也不要和他說話了,那我這樣算不算是食言?」
凱羅英說:「當然不算啦!又不是你自己要說的,是人家托你說的嘛!更何況你怎麼可以不跟他說話?他是你爸爸。」
「他不答應我,我就不跟他說話!」崇寶固執地抬起下巴;那神情看在東方夢遠的眼裏,卻有說不出的感覺┅┅
他們父子的神情怎麼這麼相似?過去這固執的神情,不也總是出現在崇煥然不服輸的臉上嗎?
「他會答應的。」凱羅拍拍他的頭。「回去吧!過兩天我就去跟他說。」
崇寶顯然不怎麼樂觀這個建議,他低下頭,又在沙地上胡亂畫著。「我還不想回去┅┅」
「不聽教練的話?」
男孩立刻泄氣地點點頭。「好啦!回去就回去嘛!」他看着她,用着認真的口氣說:「奶明天還來不來?我下課的時候來找奶好不好?丫丫和咚咚都想認識奶耶!」
「好!」凱羅笑着推他。「去啦!明天我會來的,順便請你和妹妹們到家裏去吃雪糕,可以了吧!」
「耶!」崇寶高興得跳了起來。「謝謝教練,我現在就回去了!」
她們目送崇寶快樂地奔向海岸上,兩個人的臉上始終都掛着笑意。
東方夢遠轉過頭來,仔細地打量着這個讓崇寶服服貼貼的女子
凱羅大方地接受她的眼光,索性轉個身朝她笑了笑。「還滿意奶所看到的嗎?」
「還沒有請問貴姓大名。」
「凱羅,魏凱羅。」
「願意走一走、喝杯茶嗎?」
「當然。」凱羅答應得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