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歐陽大夫,碧紗姑娘的情況如何?”
頭戴方巾,長須垂胸的老大夫沉吟着搖搖頭:“稟告王爺、夫人,蕭姑娘中的蛇毒十分特異,是老夫生平所未見。這……老夫委實沒有把握。”
闕王聽得焦急不已,蕭碧紗乃是蕭王的掌上明珠,雖是庶女,卻十分得寵,倘若有什麼萬一,他真不做如何向蕭王交代。
“這……這該如何是好?王府中怎麼會有此等怪蛇?”
“老夫也感到納悶。王爺,請恕老夫直言,那蛇不但王府中不該有,恐怕整個中原也不該有。”
“那怎麼可能?歐陽神醫,您說這話……那豈不是說蛇是有人故意帶進來的嗎?”闕王妃臉色一變:“難道王府中有人蓄意想謀害碧紗姑娘?”
“這……”老神醫略感慌張地搖搖手:“稟王妃,老夫不敢妄作如此想,只不過……只不過那蛇的確不是中原之物。”
“好了,不用多舌!”
“夫人,這件事不是神醫的錯,你何需動怒?”
闕王妃冷着臉一句話也不說。出了這種事情其實正合了她的心意,但是如果依照老神醫的說法,那麼就是有人蓄意謀害。如此一來蕭王府的人,怎麼可能會輕易罷休?
“小王爺回來了!”門外的家僕驚喜地衝進來稟告:“王爺、王妃,小王爺回來了!”
“彥生回來了!?”闕王妃大喜過望,連忙往門口急奔:“在哪裏?”
“父王、母妃。”闕彥生風塵僕僕地進門,下跪行禮:“孩兒回來晚了,請父王、母妃恕罪。”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闕王妃高興地拉起兒子,有些心疼地碰碰他的臉,“怎麼這次去了那麼久?娘可擔心死了。”
闕彥生原想立刻將受人伏擊,以及桃白若相救的事情通盤托出,卻看見愁眉苦臉的歐陽神醫,鬱郁不歡的闕王,他心中一凜。
“神醫,你怎麼會在這裏?王府中有人染疾嗎?”
“這……”
“彥生,你快到西廂去看看碧紗吧。”闕王嘆口氣說道。
“碧紗來了?”他心中一震,要是碧紗在這裏,那事情就更麻煩了。
誰知道闕王妃也跟着嘆口氣說道:“是啊,她來了好一陣子,本來是想等你回來的,誰知道昨日竟被一條莫名其妙的蛇給咬了。”
闕彥生大吃一驚。若是尋常毒蛇,以歐陽神醫之能,沒道理會如此滿面愁容;如果連歐陽神醫也無能為力,那碧紗豈不是……
“我去看看她!”
“闕大哥怎麼去了那麼久啊?”
小桃紅在小偏房中不耐煩地來回踱步,闕彥生已經去了一個時辰,到現在卻還是沒有消息。難怪人家說一進侯門什麼深什麼海,連走幾步路也要花上一個時辰。
“小桃紅,你坐下來好不好?我讓你走得頭都暈了。”喬木也有些不耐煩了。
他們幾百年都生活在山野之間,自由慣了,如今被關在這種地方,四周一片靜悄悄的,連鳥叫蟲鳴的聲音也沒有,真教人有些難以忍受。
“對了!梅庄不就在對面而已嗎?我溜出去看看。”小桃紅興高采烈,正想出去時,卻被桃白若喚住。
“為什麼?”
“你也不想人家笑我們沒有規矩吧。”
小桃紅聽到這話,雖然不喜歡但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來。原本她是不會在乎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事,凡人對她的觀感也沒什麼要緊的,但是想到阿姊的未來,她也只能忍下來了,誰教阿姊喜歡上一個凡人呢?
“我們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又過了半個時辰,闕彥生還是沒有回來。小桃紅真的忍不住了,她跳起來往外沖:“我去找他!”
小桃紅才衝到門口,便與推門進來的人撞個滿懷。“哎啊!”
“白若!”那人正是闕彥生,只見他滿臉驚惶地衝進來,抓住桃白若的手便往外沖。“快來,想辦法救救碧紗。”
桃白若怔了一下:“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們說昨天在花園裏,碧紗被一條怪蛇給咬了一口,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闕彥生慌慌張張地拖着桃白若在王府里到處亂轉,不一會兒便轉進西廂房,昏迷不醒的蕭碧紗正躺在綉帳之中,整張臉已轉為鐵青色,看起來十分駭人。
“父王、母妃,這位便是孩兒跟您提起,精通岐黃之術的桃姑娘。”
桃白若斂首為禮,還來不及向他們請安,便被闕王一把拉住推進床畔。
“那些繁文縟節有時間的時候再說。人命關天,桃姑娘請想想辦法救我侄女。”
桃白若在床邊坐下,輕輕為碧紗把脈。只見她滿臉鐵青,眉間卻有一點朱紅,她蹙起眉,審視着蕭碧紗指尖被蛇所咬的傷口,一看之下臉色丕變。
“怎麼樣?”闕王心急如焚地問道。
“那蛇是否全身細如遊絲,色如赤紅,頭上長有兩支似角非角的青綠肉冠?”
在旁張侍的婢女愣了一下,連忙點頭稱是。
歐陽神醫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眼前的少女年紀不過十七、八歲,怎麼可能一看便知被什麼蛇所咬中?
“白若,你知——什麼蛇?”
桃白若深吸一口氣,眼睛轉向窗外——她當然知道,那種蛇名為“紅笛子”,只有在爐顏山裡才找得到。由於數量非常稀少,外地的人可能連聽也沒有聽說過這蛇的存在。
傳說紅笛子又名“曼陀羅蛇”,千年前已修鍊成精,但因生性兇殘,不為天地所容,於是遭譴罰生生世世都不能轉化為人。此後的曼陀羅蛇毒性更強,被咬的人無一倖存,就算能活,曼陀羅蛇的毒性仍將如影隨形,無葯可解。
“白若?”
桃白若咬着牙,眼神不由得黯了下來;紅笛子怎麼會在闕王府出現?兩者之間相距數百里,難道這蛇還能自己爬來?
就在此時,一名侍女進門通報:“稟王爺、夫人,梅府的梅老夫人和似雪姑娘來訪。”
桃白若猛然驚跳一下。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們追來了。她們不但追了過來,而且……早已先下手為強。
小桃紅在屋子裏等了半晌,沒想到闕彥生和桃白若竟然都沒有回來,她真覺得無趣極了。
“喬木,我們出去走一走好不好?”她輕輕扯扯喬木的青衫哀求道:“好么,人家真的也悶死了。”
“這……萬一白若回來找不到我們……”
“哎喲,一下子便回來了。你以為我找你去那個什麼天、什麼海角的啊?”
“是天涯海角啦。”喬木哭笑不得。
小桃紅近來大慨很受打擊,四個人里有三個全能出口成章,只有她連幾句成語也用不好。不過愈用不好,她愈要用,說起話來比以前更不倫不類,教人啼笑皆非。
“管他什麼涯什麼角的,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喬木也無心留在這分寸之地,自然點點頭答應:“不過不能走遠,我不想留白若一個人在這裏。”
“你不想留?哼!”小桃紅倏地打開門往外走,心裏雖然很不以為然,卻也不忍心開口點破。
喬木當然不想留阿姊在這裏,問題是他說不留便不留么?到時候阿姊住了進來,留不留又豈是喬木所能左右的?
走出小旁廳后,喬木和小桃紅漫無目的地在王府之中亂逛。這一逛之下才發現這闕王府還真大。
假山流水,樓台亭閣一應俱全。四處雕樑畫棟,精美絕倫,佔地之大,居然和也活林不相上下。要是沒有人帶路,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嘩!這麼大的地方,要想找個人或傳個話什麼的,豈不是要找上老半天?”
“這叫富貴榮華啊。”
“富貴榮華?”小桃紅似懂非懂地晃着腦袋,也算不清楚那四個字到底有什麼意義?在她眼中,這闕王府迷宮似的廣闊,還比不上快活林的一片桃林。
“你真的知道富貴榮華是幹什麼用的嗎?”小桃紅好奇地四下張望,眼前正好有一間屋子,看樣子裏面似乎沒人,她毫不思索地推門進去。
“富貴榮華就是……喂!你怎麼亂進人家的屋子?”喬木嚇子一跳,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有什麼關係?裏面又沒人……”
那屋子的佈置十分簡單,除了幾張桌椅和書櫃外別無長物,唯一特別的是牆上掛了幅十分巨大的人像畫。
“嘩!這人不是真的長成這樣吧?”
畫像中的男人穿着堅固的盔甲,閃閃發亮的甲胄看起來相當威風神武,但是男人的相貌卻十分醜惡。一張鬼臉和魁梧的身材倒也相得益彰。
“呃……鬼面將軍,御賜畫像……”喬木近看畫上的字,也搞不太清楚它的意義:“也許是皇帝送給闕王避邪的畫吧。”
“避邪?”小桃紅覺得十分有趣,她回過頭來指指喬木和自己:“嘿!那我們兩個還在這裏做什麼?不是早該嚇得逃走了么?”
“唔……”喬木搔了搔頭,想想也覺得好笑:“對喔,要真能避邪,該先避避我們兩個才對。”
“嗯……這畫像頂有趣的。有機會真想看看畫裏的人長得什麼模樣……”小桃紅凝視畫像,念着念着,手一揮,那畫像便輕飄飄地到了她的手上。
“喂!你幹什麼?”喬木嚇了一大跳。“你怎麼可以拿人家的東西?那是……那是梁上君子所為。”
“什麼梁上君子?”小桃紅將畫卷好,偌大一幅畫給她三卷兩卷便卷得無影無蹤。“我也沒爬上樑,也沒說我是君子啊。”
“不是啊,梁上君子的意思是指小偷。”
這次輪到小桃紅覺得好笑了。她回過身瞪着喬木:“你明明就罵我是賊,為什麼不直說就好了,還什麼‘梁上君子’呢?我問問你,這些凡人每每遇到桃樹,誰不去拔兩顆桃子下來啃啃?又有誰問過我們肯不肯呢?那可是桃樹的血肉之軀啊。我現在拿他一幅畫有什麼不對?了不起還他兩個桃子,當做交換便是了。”說著,她自懷裏掏出兩顆碩大,鮮紅欲滴的蜜桃放在桌上:“哪!這就不叫偷,而叫‘換’了。這樣你懂不懂?”
喬木辯也辯不過她,只好拉着她往外走:“算了,算了,快點走吧,要讓人看見就不好了。”
正要跨出門口卻見一行人正往他們的方向走來。喬木一驚,連忙把腳縮回來,將門關上。
“有人來了,別出聲。”
小桃紅雖然沒出聲,卻十分好奇地將眼睛揍在門上仔細地看着。
“梅太夫人,梅小姐,這邊請!”
“是梅庄的人哪?哼!我倒要看看長得什麼神仙模樣……”正說著,一院梅香隨風飄了過來,喬木和小桃紅的臉色不由得一驚。
“糟啦,是老妖婆追來啦。”
喬木連忙掩住她的口,驚惶地躲在門下:“千萬別出聲,要讓她知道我們在這裏,大家都沒命。”
“蕭家小姐的傷好些了嗎?”蒼邁的聲音傳來,他們一聽便知道是梅婆的聲音。
小桃紅的心思轉得飛快,剎那間已經猜到事情的始末;她眯起眼睛,忿忿地往窗外看,果然看到梅婆和梅似雪的身影已轉進這條迴廊,眼看便要走過來。
“哎!蕭姑娘也真可憐,聽說連貴府的神醫也束手無策是嗎?哎……年紀輕輕的……”
“老妖婆!”
喬木怎麼也沒想到小桃紅竟然猛地推開門,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跳起來,只是霎時也手忙腳亂,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在前方為梅老夫人和梅小姐領路的傭僕也傻住了。不知道大少爺的房裏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出言不遜的少女和一個楞頭愣腦的男人?
又見小桃紅笑嘻嘻地,上上下下打量着梅婆,態度十分熟稔似地開口:“喲!老妖婆,穿上人皮還頂像那麼回事兒的嘛!”
“白若?怎麼樣?碧紗她……”
桃白若放下蕭碧紗冰冷的手,輕嘆口氣道:“‘紅笛子’奇毒無比,想救她,自然不容易……”
“不容易?”闕王焦急中帶有一絲驚喜:“桃姑娘說不容易,那就是還有救了?桃姑娘,只要你能救活碧紗,你想要什麼,本王無一不允。”
“王爺!”闕王妃連忙阻止:“王爺,您說這話也未免過重了,也不想人家桃姑娘受不受得起。”
桃白若只是淡淡瞧了闕王妃一眼,並沒接話,她的眼光只在闕彥生身上,她輕輕問:“彥生,你真要我救她?”
闕彥生想也不想,立時點頭:“白若,碧紗與我情逾兄妹。”
“我能使蕭姑娘保住性命,但是……”
“如何?”
“蕭姑娘復元之後,一生一世都要受蛇毒之苦,無藥可救;那痛苦非常人所能忍耐,蕭姑娘將來不見得感激你救了她的性命,說不定,她會性情丕變、怨恨於你。”
桃白若說得輕描淡寫,但聽在他們耳中,卻無比地驚心動魄。救活了,可能再也不是原來的蕭碧紗;可是不救,難道眼睜睜看着她死?那是什麼蛇?竟毒如斯?
闕王的眼光轉向兒子,碧紗是他未來的妻子,這件事該由他決定。
“彥生,你怎麼說便怎麼做吧。一切無須憂心,後果自有父王為你擔待。”
“彥兒,你得想想清楚,一生一世的苦,碧紗可受不受得了?你不可不慎。”
闕彥生的面孔閃過無數個表情,憶起小時與碧紗一起度過的歡樂日子、想起碧紗總是跟在他身後,既刁鑽又任性的嬌俏模樣——他不能讓碧紗死!蹤使將來碧紗真的恨他一輩子,他也不能讓碧紗死。
桃白若望着闕彥生——他的表情愈來愈堅決,眼中終於閃爍着充滿決心的光輝時,她輕嘆一聲,心中百味雜陳。
“白若……”
“我知道了,你們請出去吧,今夜子時之前誰也不許進來。彥生,你去替我找小桃紅與喬木,請他們來為我佈陣。”
闕彥生憂心地注視着她,她的身體未愈,這……
“放心吧,”桃白若柔柔朝他一笑:“我一定將碧紗姑娘救回來。”
“你是何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闕王府胡言亂語!來人!快去叫侍衛來拿下她!”
王府的僕婦擋在梅夫人面前,惡狠狠地瞪着小桃紅。誰都知道王妃愛煞梅府的人,要是她護衛不周,得罪了梅夫人,王妃怪罪下來,她怎生承受得起?
小桃紅哪裏肯理她?她輕巧一躍,來到梅夫人面前,笑嘻嘻地啾着她:“怎麼?老妖婆,穿上人皮,連話也不會說了么?”
“小桃紅,別在這裏惹事,快點走吧。”喬木緊張得全身都冒出冷汗,生怕她們真的一言不合,在這裏大打出手,那可怎麼得了?
幾名侍女急急離開去找侍衛,只留下僕婦與梅家祖孫。梅似雪攙着梅老夫人的手,輕冷地說道:“婆婆,咱們走吧。”
“走?你們想走去哪裏?老妖婆,你在快活林打傷我喬大哥的那筆帳,也該算了吧?”
一直沒開口的梅老夫人,終於眼睛一眯,冷冷說道:“桃丫頭,你有恃無恐,當真以為老太婆不敢收拾你?”
“梅老夫人,請息怒!”僕婦已快嚇昏了。在王府幾十年,哪裏見過這針鋒相對的場面?她上前一步,想推開小桃紅,誰知道腳步才動,整個人竟然停在當場,像個雕像一樣動彈不得。
“死丫頭!想壞婆婆的好事?你還早得很咧!”梅婆身形一晃,原本雍容華貴的白髮老婦,竟成了目光如豆,面容凄厲的老太婆。
“喬木!你還不快去找我阿姊!”小桃紅大喝一聲,雙手化為兩道火紅桃焰,筆直地朝梅婆的胸前而去——
“小桃紅,”梅似雪冷冷開口:“用不着我婆婆動手,今天我來招呼你。”
“更好,瞧我教訓你這沒臉的賤蹄子!”
喬木在一旁又氣又急,想離開去找白若,又擔心小桃紅一個人會吃大虧;正在左右為難之際,遠處人聲鼎沸,去找侍衛的侍女已經領人快步而來。
喬木立刻轉身面對梅婆:“婆婆,你要不想似雪姑娘的終身大事毀在這裏,就立刻叫她們住手。”
梅婆冷冷地瞧他一眼。她自然知道幾似雪的功力,論起來和小桃紅也不過在伯仲之間,一時半刻想取小桃紅的性命着實不易,但要為了小桃紅而把苦心佈置的一切全都付諸流水,她更是心有未甘。
“似雪,算了,今天且放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吧!”
梅似雪原來和小桃紅纏鬥在一起的身影登時分開,雙手優雅地垂在身側:“是。”
“怎麼?不打啦?呵!老妖婆算你識相。”
“小桃紅!”喬木真是氣極了,他上前拉開小桃紅,壓低了聲音罵道:“你是怎麼回事?當真不要命了?就算你不想活也別連累白若。”
“你這混帳王八蛋!”小桃紅被他罵得也氣得很,她惡狠地唾口回罵道:“該死的東西!你心裏就只有我阿姊。”
“什麼人那麼大的膽子竟敢在闕王府撒野!”
“快拿下他們!”
侍衛與家丁吵吵嚷嚷地趕了來,將整個庭院圍個水泄不通。
梅婆婆淡淡挺身,模樣又恢復了先前的雍容華貴,她在那呆立的僕婦臉上摸了一把,那僕婦登時忿地嚷了起來。
“就是他們,快拿下他們!”
小桃紅沒好氣地雙手猛一插腰,那雙美得驚人的杏眼往那些人呼地一瞪:“怎麼樣?王府里不許認錯人么!你們誰有膽量,上來碰姑娘一下試試看!”
“王爺,我看那位桃姑娘恐怕和彥生關係匪淺。”闕王妃憂心地嘆口氣,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碧紗的事兒都還沒解決,現在竟又出現了一個桃白若。
那桃白若大概也不是什麼名門大戶的淑女,要不然怎麼隻身和彥兒一同回府,還當著他們的面稱呼他為“彥生”?
“王妃,你也未免太多心了。桃姑娘是彥兒的救命恩人,醫術然如此卓絕,就算她與彥兒之間暗生情愫那又如何?男子漢大丈夫,誰沒幾個妻妾?”
闕王一點也不在乎地揮揮手,其實他挺喜歡桃白若的。哪個男子能不喜歡桃白若?她艷若桃花,媚似春風,一雙翦水雙瞳里煥發著似水柔情,若讓他年輕個二十歲,他也要桃白若這個美人。
桃白若不似梅似雪那般端莊冰冷,又不似蕭碧紗那種刁蠻嬌俏;說真的,他反而艷羨兒子的不凡際遇呢!
“王爺,妾身也希望彥生能有三妻四妾,為咱們闕家多添些人丁香火,但彥生現在連王子妃都沒有策立,這……”
“那還不容易?等碧紗好了之後,立時為他們成親不就是了?對了,去通報蕭王府的人回來了嗎?”
“回來了,回報說蕭王的人這兩天就到了。”
“那就好。”闕王伸個懶腰:“本王也累了一天一夜了,我先回去休息。”
闕王妃起身:“送王爺。”
“不用、不用……對了,”闕王走到門口時又想起什麼似地回身,那雙銅鈴似的大眼淡淡地瞧着他的妻子:“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千萬不要太過費心。長弓近期內會回來一趟,孤王想等他一回來,便正式立他為世子,他成親之後便繼承本王的王位,到時候咱們兩老四處遊山玩水,不問世事,豈不很快活嗎?你萬萬不要自尋煩惱。”
闕王妃微微一笑,斂裙為禮:“妾身明白,多謝王爺提點。”
闕王走後,闕王妃冷冷地抬頭……他自然不要自尋煩惱,他自然要儘快將闕長弓策立為世子,只不過,她不會死心的。彥生是她的兒子,彥生才該是真正的世子,真正未來的闕王。
這是她畢生的夢想所求,任何人也攔阻不了她。
闕彥生與歐陽神醫站在蕭碧紗的窗外,只見房內紗幕低垂,桃白若坐在床上,正替她運功療傷。
“小王爺,那位桃姑娘的醫術很高啊,連老夫也自嘆弗如。”
“神醫,您千萬不要這麼說,您對王府里的人都有恩惠,這幾十年來,王府之中哪個病痛不是讓您治好的呢?”
歐陽大夫嘆了口氣,苦苦一笑:“老啦,這陣子王府接二連三地出事,老夫卻一點辦法也沒有,看來老夫真的不中用了。”
“王府里還有其他人染症?”闕王府的人個個身強體壯,怎地會染上什麼奇症?
“前一陣子,闕福突然瘋了。老夫苦思多日,卻依然不得其解,那闕福年青力壯,竟說瘋就瘋;一天夜裏狂性一發,幾個人也抓不住他,給他逃出府去了。”
“闕福瘋了?”闕彥生十分錯愕,那闕福在王府內長大,與他一同學藝,身材壯碩康建,好端端的怎麼突然瘋了?
歐陽神醫再度嘆氣:“老夫至今還是苦思不解,沒想到蕭公主又出了事……哎!老夫真沒有臉面再待在王府了。”
“神醫,您千萬不要自責。闕福斷不會毫無理由便瘋了,小王一定替您查個水落石出。”
歐陽大夫卻只是嘆氣,緩緩離開。
闕彥生看着老神醫的背影,心中疑慮漸深——
好端端的,闕福突然瘋了,王府里出現聽也沒聽過的怪蛇?這是怎麼回事?他才離開沒有多久,怎麼王府會出那麼多事?
“彥生,快去找小桃紅吧!她沒事了。”房裏的桃白若突然悠悠地嘆口氣道。
“白若,你還好嗎?你的身體還沒有好,千萬不要太勉強了。”闕彥生焦急地趴在門上往裏直喊。
“我沒事……闕郎,闕福不是突然瘋的,他是給逼瘋的。”
“逼瘋?你怎麼知道?你都聽到了?”
房裏的桃白若幽幽嘆息。
“闕郎,快去找小桃紅。要記得,你會遇到一個老太婆,千萬別看她的眼睛,也別讓她靠近你身邊……對了,你身上可有皇帝御賜的物品?”
“皇上御賜的物品?”闕彥生莫名其妙地在身上翻找,終於找到一塊玉佩。“有,一塊龍玉。”
桃白若點點頭:“嗯,你把玉佩掛在胸前,等那老太婆走了方可取下。”
“為什麼?”
“別問了,快去吧!他們正在你兄長的房前。”
闕彥生聽得一頭霧水,但桃白若叫他快去,他自然也不敢耽擱,很快地轉身往闕長弓的房間方向走去。
果然還沒走到,已經先聽到小桃紅氣忿的聲音嚷道:“你們真的捉我?瞎了你們的狗眼了!那老妖婦才是壞人,你們捉我幹啥?還不快放下我!”
闕彥生急急忙忙趕過去,闕長弓的房門前圍了一大堆的家丁與侍衛,庭院中間有幾個人正抓着小桃紅,他很快撥開人群,大喝一聲:“放肆!桃姑娘是小王的客人,你們竟敢對她無禮!”
“小王爺,小王爺來了!”
“快放手,快放手啊!你不想活了。”
家丁與待衛聽到他的聲音,人人嚇得面無人色,自然不敢再捉小桃紅和喬木,連忙放了他們,在一旁垂手而立,連眼睛也不敢抬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
僕婦有些驚慌地上前:“小王爺,是這位姑娘先對王妃的客人無禮的。她口口聲聲罵梅太夫人為……”那三個字她是打死也不敢說出口的,只好面有難色地吞吞吐吐。
“老妖婦。”小桃紅卻笑嘻嘻地替她說下去。
“小桃紅啊!”喬木真的快暈過去了,他哀嘆一聲,不敢去看闕彥生的表情。
闕彥生在心裏嘆口氣,這小桃紅雖然天真爛漫,不過也實在太過膽大包天,竟然當著這麼多人面辱罵王府的客人。
“小王爺,你聽你聽,這位姑娘實在是……”
闕彥生冷冷地瞪了僕婦一眼,她登時住口,不敢再說下去。
闕彥生回頭,無可奈何地看着小桃紅。
她只是笑嘻嘻地聳聳肩說道:“認錯人了嘛,罵兩句也不會少塊肉,貴府的人太大驚小怪了。對啦,姊夫,你幫我瞧瞧,前面那位姑娘,與我們認識的那個人是不是長得好像啊?”
她一聲“姊夫”喊得在場的人全都楞住了。連梅似雪也不由得微微一震,哀哀怨怨地抬起眼望向闕彥生。
闕彥生搞不清小桃紅為什麼要這麼說?他莫名其妙地看向小桃紅,忽然接觸到梅似雪的那哀怨的目光,他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梅姑娘!”
小桃紅嘻嘻一笑:“我就說像吧。”
“這……這是怎麼回事?梅姑娘,你怎麼會在這裏?”
“想來這位便是小王爺了。丫頭,還不給小王爺行禮?”
一個老太婆的聲音傳來,闕彥生這才注意到梅似雪身邊的老夫人,他正想上前一步問個究竟,心頭卻響起白若所說的話,而耳朵旁邊也緊跟着也響起了小桃紅的尖叫聲。
“別看她的眼睛!”
闕彥生直覺地別開臉,手也不自覺地拿到臉上想遮住眼睛,而那玉佩正巧握在他的手中,這一抬手,玉佩正好便甩到了梅婆的臉上。
“呀!”只聽到梅婆和梅似雪兩聲驚恐凄厲的慘叫聲驀地同時響了起來。
回頭一看,梅太夫人和梅似雪竟同時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