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不好了!不好了!”

闕王坐在大廳正憂心地等着闕長弓和闕彥生的消息,還沒等到探子回報,府內竟有婢女驚惶的尖叫聲傳來。

“王爺!”服侍蕭碧紗的婢女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蕭公主她……她……”

“碧紗怎麼樣了?是不是蛇毒又犯了?”闕王大驚失色,連忙拉住婢女的手往蕭碧紗的房間走。

“快說啊!”

“蕭公主她將奴婢們都趕了出來。看她的樣子,恐怕……”婢女硬生生地咽口氣:“恐怕是打算自盡。”

“什麼?”闕王嚇得面無人色。“那你們還敢出來?!”

“奴婢沒有辦法。碧紗公主說我們不出來,她就要一頭撞死。”

“該死的,快帶我過去!”

就在闕王急急忙忙趕過去的時候,房裏的蕭碧紗早已經準備好,她將一匹白布橫上屋樑,自己則站在凳子上緩緩地將白絹往自己的頸項上套。

她受不了蛇毒的苦,與其一輩子受這種折磨,她不如早點了斷——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的父王……想到父王對她種種的好,她幾乎狠不下心;可是她再這樣繼續下去,父王也會死的。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讓父王看着她這樣受折磨,與其讓他為自己急白了頭髮,為自己累出病來,她不如早點解脫,也讓父王早點解脫。

蕭碧紗將心一橫,踢掉腳下的凳子——

茫茫然中,她似乎見到一道光線。

光線里是當日在房裏見過的少女——她認識她,她是小桃紅。

蕭碧紗終於放下了心,細細地問:“你會照顧我父王吧?”

小桃紅點點頭。

“他脾氣很壞,可是會很疼你。你……”蕭碧紗哽咽垂淚道:“可別辜負我。”

“我知道。”小桃紅指着前方黑暗中的光線道:“行遠大師在前面等你,快點過去吧,你不會再吃苦了。”

蕭碧紗感激地朝小桃紅微微一拜,流着淚低泣道:“我父王……就拜託你了……”

“碧紗!”闕王急切的呼叫聲傳來,門猛然被撞開:“碧紗侄女……”

蕭碧紗正站在凳子上,將白絹慢條斯理地收起來。“什麼事啊?”

“你……”闕王不由分說地將她橫抱下來,氣急敗壞地罵道:“傻丫頭!你的病咱們可以慢慢治,何必想不開?”

“我沒有想不開啊。”蕭碧紗嘻嘻一笑,眼睛瞄向外面的婢女們:“她們不聽話,我嚇嚇她們而已。蕭伯父不必憂心。”

蕭碧紗的聲音還是與以前一樣活潑開朗,只是說話的語調不知怎地,聽起來就是有那麼點兒怪怪的。闕王疑惑地看着侄女,她的樣子看起來好極了,哪裏像個想上吊自盡的人?

“蕭王爺回府……”

遠處的傳報聲還沒有完全傳完,蕭王倉皇的腳步聲已經先到了:“咱心肝兒?你千萬別死啊,你死了父王也不想活了,心肝兒啊!”

蕭王忽地一聲衝進來,雙眼淚汪汪地站在門口,,連氣也還沒喘過來便沖了進門。他一看到心肝兒女兒沒事,立刻哇地一聲哭起來,衝過來一把抱住女兒:“心肝兒寶欸!你嚇死阿爹了。她們說……她們說你上吊……阿爹……阿爹嚇掉了魂兒啦!”

“我沒事兒,您別聽她們胡說八道。我嚇嚇她們而已!”

蕭王楞楞地看着女兒。“心肝兒?你的病全好啦?不疼了?”

“疼啊,”蕭碧紗抱住頭,蕭王焦急地想替她揉,她又噗地一聲笑出來:“騙你的!”

“啊?”蕭王傻楞楞地看着心肝寶貝,也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又好了。想了想,反正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也太怪了,只要女兒完好無缺他便心滿意足,再也不願意多想了。

“父王,闕彥生呢?”

他們全都傻了。沒想到蕭碧紗一醒過來,第一個找的終究還是闕彥生。這下該怎麼辦?闕彥生死也不會跟桃白若分開的,碧紗要是知道……

“我是問闕彥生和我阿姊呢?”

“你阿姊?”

蕭碧紗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不是啦,是那位桃姊姊。你們聽到哪裏去了?”

這也能聽錯?

蕭王卻沒有多想,他魯直地瞪了闕王一眼:“給你闕伯伯逼跑了。他們沒回來,說要去什麼快活林之類的。”

蕭碧紗連忙從蕭王懷裏掙脫出來:“走啦?走很久么?我得趕緊去追。”

“心肝兒,你病還沒好呢!心肝兒,你追他們幹啥啊?”蕭王的話還沒問完,蕭碧紗已經一溜煙衝出去。

“我去向桃姊姊道謝。”

“道謝?”蕭王莫名其妙地看着女兒的背影:“這丫頭吃了瘋葯了?瘋瘋癲癲的!”

“不過總算也好,你還是撿回一個女兒……而我……”闕王慘慘地苦笑兩聲:“我連兒子也沒了。”

既然女兒沒事,蕭王自然也就不計較和闕王之間的芥蒂了。他的熊掌拍拍闕王的肩:“老哥哥,你也別太難過,他們將來還是會回來的。”

“回來?”

“當然啦。等孩子生出來,難道不抱回來給爺爺看看嗎?”蕭王大刺刺地笑着說道。

“是嗎?會有那一天嗎?”闕王沒有把握地說。他真不知道在有生之年還能不能見到彥生和他的妻子?更別提想抱孫子了。

“會的,會的。來來來!咱哥倆也好久沒喝一杯了,今夜咱們來個不醉不歸!”

“好,”闕王終於笑了笑:“今夜就來個不醉不歸!”

冷月如鉤,那一輪彎月緩緩西沉,東方的天空終於露出了一點魚肚白。

闕彥生與桃白若依然共乘一騎,光線再度讓闕彥生看不見事物。也許這一生他的眼睛都好不了了,但是他一點也不介意。用一雙眼睛換來與白若終生廝守非常值得。

他們站在小山坡上,迎着即將破曉的朝陽——他們的新生活就在前方了。

“彥生,你真的不與我回王府嗎?”闕長弓嘆息着問。

“大哥,你也知道母妃的性子。我現在回去,也許王府依然得不到安寧。我寧可和白若一起回快活林,等母妃死了心之後再說吧。”

“你該知道為兄並不戀棧世子的位置。如果母妃希望你繼承王位,我很樂意將王位交給你的。”

“不。”闕彥生微笑地搖頭,他輕輕地擁着桃白若的纖腰。“我不要王位,我只希望能與白若白頭偕老。”

闕長弓心想如果他能擁有心愛的妻子,他也不會戀棧王位的。他的性格根本就不適合當個王爺,事實上闕王妃的想法並沒有錯,彥生比他更適合當未來的闕王。

“好吧,為兄暫時為你承擔這王府的責任,但是你一定要回來。”

“我會的,將來總有一天我和白若一定會回來的。父王和母妃就拜大哥照顧了。”

“我曉得。”

“白若,我們走吧。”

桃白若朝闕長弓行個禮,輕輕地勒動馬匹。他們緩緩地朝山坡下去。

“等等我!”後方傳來嬌脆的呼聲。

桃白若驀然一震,她猛然拉住馬頭。

“怎麼啦?”闕彥生不解地問。

山坡上出現蕭碧紗的人影,可是那聲音卻那樣的熟悉——

“阿姊!”

桃白若的眼中猛地湧上淚水。

“阿姊,生個胖娃娃回來找我,我在蕭王府等你。”馬上的蕭碧紗快樂地呼喊着。

“別忘了,我在蕭王府等你!”

“小桃紅?”闕彥生大喜過望地抬起頭,雖然看不見,卻似乎可以感到小桃紅那生動無比的活潑氣息。

“不是……是蕭公主。”桃白若哽咽地微笑道。“白若?”桃白若終於回頭,伸出手往山坡上的人影揮動。

山坡上的蕭碧紗同樣揮舞着雙手:“保重啊!”

桃白若邊哭邊笑道:“你也要保重。我會去蕭王府找你的,要乖、要聽話知道嗎?”

“我知道啦,保重啊!”

桃白若又哭又笑地策動馬匹,快速地往山腳下飛奔而去。

風中依稀可聽見她哭哭笑笑的聲音——

山坡上的蕭碧紗紅了眼睛,兩行淚水緩緩滑下她細緻的頰。

闕長弓迷惑地看着她。“碧紗,你剛剛叫白若什麼?”

“桃姊姊么。”

他又不是聾了,他當然知道她叫的不是桃姊姊。闕長弓眯起眼睛注視着蕭碧紗……怎麼會有好熟悉的感覺?

蕭碧紗驀地一抹臉,那姿態他更加熟悉了,記憶中有一個女子也曾在他面前這樣抹着臉——

“這個還你。”她從懷裏掏出一幅畫交給他。

闕長弓莫名其妙地打開那幅畫——那是皇上命皇宮裏的畫匠為他畫的像。好好一幅鬼面將軍的畫像,鬼面居然不見了,換上了他本人的臉。“這——”

蕭碧紗大笑起來,策動馬匹飛也似地離開山坡。

“喂!你——”闕長弓猛然領悟了那奇異的熟悉感是什麼了;只是一轉眼,蕭碧紗的馬匹竟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闕長弓也笑了起來,只不過他笑容里的意義不一樣——三次已經夠多了。

下次再見面,他絕不會讓她再次從他的懷中溜走。

不管她有多狡猾、多古靈精怪,他都會緊緊地抱住她——直到天荒地老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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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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