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韋敏的床頭電話響起。
“喂?”
韋捷皺起濃眉,忍不住把話筒拿到面前看了看。
他打的明明是他姊姊的號碼,怎麼會是男人接電話?
重新把話筒放回耳邊時,已經斷線,韋捷重新撥號。
這次就是韋敏來接電話了,聲音有點模糊,好像剛被吵醒,“喂?”
“剛剛那是誰?”韋捷開門見山問。
“啊?什麼是誰?剛剛怎樣?”韋敏迷迷糊糊的,“小捷?你怎麼現在打來?發生什麼事了……咦!”
話筒那邊,韋敏身旁傳來低低的笑聲,絕對是男人。
他姊姊身邊有男人!大新聞!
韋捷好整以暇等着,等到韋敏慌亂回到電話上.“那個……嗯……你這麼晚找我,什麼事?”
他閉眼沉思片刻,那嗓音、那笑聲……一個傭懶俊美的影像慢慢在腦海中浮現。
“你旁邊是藍書庭?”韋捷十拿九穩。
咚!電話發出巨響,韋敏把話筒失手掉落地上。
等她重新撿回來時,她咬牙切齒的擠出話:“我問最後一次,找我什麼事?”
他姊姊和這位藍先生糾纏已經多年,根本沒什麼好驚訝的。韋捷涼涼的說:“沒什麼,我只是要告訴你,明天本來說要一起回大伯家,我不能去了,所以也不會過去接你,你得自己想辦法。”
“為什麼不去?明天是大伯生日,大家要去聚餐慶生耶!”韋敏在電話另一端大叫。
“我有點感冒。”雖然口氣很正常,但他其實不只一點“感冒”這麼簡單。
他從傍晚開始發燒:一直工作到九點多,回家連東西都沒吃,就倒頭大睡,睡起來還是沒有轉好,整個人非常虛弱。
能讓一向輕描淡寫的韋捷承認自己生病了,那病況絕對不輕,韋敏擔心地問:“你有吃藥嗎?要不要掛急診?我過去看你好了。”
“不用,小心被傳染。”他還是那個嘲諷的口氣,“何況,你不是正在忙嗎?”
“我……你住口!不要亂講!”韋敏惱羞成怒,“你到底要不要人幫忙?我可以過去看你,不過前提是,你得閑嘴!”
“你不用來。”韋捷躺回枕頭上,閉上眼,讓陣陣的頭痛過去。他全身骨頭都在發酸發疼,很明顯的是發燒的關係。
“那你一個人怎麼辦?誰弄給你吃?感冒藥有買嗎?還是要看醫生……”當姊姊的還是擔心得問個不停。
“我要小雙的電話。”
也許是發燒、虛弱的關係,韋捷低聲說出了心中真正的渴望。
韋敏突然安靜了,好像音量被關掉一樣。
“這樣好嗎?”之後,她猶豫着說:“我想,等明天我問過她之後……”
“我現在就要。”
“不行。”韋敏不讓步,“我不知道她願不願意把手機號碼給你。”
“那我也不知道等一下如果媽媽打電話來,我會不會不小心告訴她什麼奇怪的事情,比如說半夜十二點打電話給你,卻是男人來接之類的。”
說完,韋捷又聽到他姊姊咬牙切齒的聲音,“陰險!”
“而且,我好像還認識接電話那個男人。”韋捷毫不在乎,繼續乘勝追擊。
“……”韋敏惱怒地沉默着。
“我在生病,所以會很不可理喻。你是被我逼的,就這樣,把電話給我。”他乾淨俐落地幫她找好了下台階。
韋敏被他軟硬兼施地逼迫着,最後屈服了,她像從齒縫中一個字一個字磨出來似的,把葉正雙的手機號碼告訴他。
掛了電話,他其實已經累得手都拾不起來,不過,休息片刻后,他還是硬撐起身子,撥出號碼。
這手機號碼只有少數親近的人才知道,加上已經這麼晚了,若不是重要事情,應該不會打,所以葉正雙很迅速地接了電話。
那低沉略啞的嗓音傳來,她的心跳立刻亂了拍。
“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
“我問韋敏的。”韋捷躺回枕頭上,閉着眼,想像電話那端,一張雪白的精緻臉蛋,應該正染上淡淡的紅暈……
水生生的眸,總是閃啊閃的,不敢正視他。潔白的齒咬着紅潤的櫻唇,欲言又止。偏偏她的嬌態又是那麼迷人,就算老是提醒自己要冷靜、要淡然的韋捷,常常都忘情凝視,仿彿怎麼看都看不夠。
他真的有全盤的計畫,已經想好要怎樣重新接近她、慢慢讓她看見已經成長、改變的自己。
結果,一場重感冒打亂了一切。
或者該說,韋捷低估了葉正雙對他的影響力。
本來做好的計畫,在真的與她面對面相遇之後,突然變得輕飄飄的毫無意義。他以為七年之後的自己,可以沉得住氣面對她,可以氣定神閑地掌控全局……
根本做不到。
他一見到她,彷彿又變回那個衝動青澀的男孩,滿腦子只有她,只想她,根本沒辦法正常運作,再天才的腦袋、再縝密的計畫,都是白搭。
在愛情里,他還是如此平凡,甚至有點笨拙。
“怎麼了?”溫柔的詢問透過話筒傳過來,“這麼晚還沒睡,找我有急事?”
啊,還是那個軟軟的,帶點無奈的語氣。,
“沒什麼,只是……”他清清喉嚨。好像被砂紙磨過,火辣辣發疼的喉嚨。“只是問你,過年到了,你會不會……”
“小捷,你是不是感冒了?”葉正雙敏銳地聽出異狀。“你的聲音很啞,鼻音也很重。還奸嗎?有沒有看醫生?”
“不好。”算了,不要再硬撐、再跟自己過不去了。他乾脆說:“頭痛、發燒、鼻塞、喉嚨痛、全身發酸。”難過死了。
“沒人照顧你嗎?”她有些着急地問:“要下要……我幫你找小敏?她應該——”
“不用,她在忙,沒空管我。”擺明了是在說謊,他姊姊不可能放他不管,韋家在台北有大批親戚,最不濟也有每天來打掃煮飯的劉太太可拜託……但韋捷不管。
他就是耍賴,怎麼樣?生病的人總有點特權吧。
故意咳了兩聲,韋捷繼續說:“算了,應該不會有事,睡幾個小時就該去上班了,流行性重感冒不會死人的。”
這根本是惡劣到極點的伎倆,吃定葉正雙心軟又單純。
三秒鐘后,險招正式奏效。
“那你需要什麼?我能幫什麼忙?”嘆口氣,葉正雙無奈的問。
“陪我講講話,到我睡着,好不好?”他低低問。
沙啞的嗓音帶着奇異的磁性,電得葉正雙耳根麻麻的,她咬着唇,一聲不響。
“小雙?”他輕喚她的名,那麼親匿,葉正雙慶幸他不在面前,不會發現她已經暈紅的雙頰。“你還在嗎?”
“嗯。”她應了。怎麼能不回應呢?他問得那麼溫柔、那麼謙卑。
他們聊了一會兒,只是閑聊,病着的韋捷很快就累到睡著了。
隔天清晨,葉正雙上班前,帶着早餐來探望他。
是夜,他們又在睡前通電話,還是閑聊。
周末,已經迅速病癒的韋捷請她吃飯,謝謝她送早餐給他。
然後……然後……
一切似乎脫軌了,又照着預定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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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潢傢具、配色都很俐落清爽的小客廳,整面落地窗的窗帘都已拉上,密密遮去窗外的星光燈火。
“唔……”軟軟的嬌吟聲,回蕩在溫暖的室內。
嬌軀被擁在寬厚胸膛,男人的大手扶住她的後腦,另一手則扣住葉正雙的纖腰,她無助地仰起臉,承迎着他的吻。
他已經不是往日急躁莽撞的少年了。暈沉中,葉正雙昏昏想着。
現在的韋捷,總是好整以暇,沒有把握絕不輕易出手。
重逢以來,她幾乎要相信,過去的甜蜜酸楚都已經成為過眼雲煙,他們只是非常普通的點頭之交,畢竟韋捷沒有主動,也不曾表現出任何舊情難忘的樣子。
一直到他病中那通電話,才讓葉正雙矛盾了。芳心激蕩,不敢相信又忍不住揣想,他對自己……是不是還有一點點,一點點的情意?
之後,又是那麼大方自然的互動,讓人摸不着頭緒。
對她還有情,為什麼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樣,那麼客氣疏離?
如果毫無意思,又為什麼見面、電話越來越勤?
直到今晚,他低頭吻她之前……葉正雙什麼都不確定。
本來,她是和韋敏約好一起吃飯,吃到一半,韋捷“剛好經過”,之後韋敏先走,他則送她回家。
在門口,葉正雙忍不住問:“小捷,你真的是剛好經過嗎?”
韋捷回頭,有些詫異地望着她,“我在附近開會。”一身西裝襯得他玉樹臨風,即使一整天開會下來,還是非常瀟洒。
身為韋氏旗下娛樂事業體,包括電台、有線電視及雜誌的企畫副總監,韋捷每天有開不完的會、談不完的公事、見不完的合作夥伴,這理由非常充分。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葉正雙輕輕說。明媚的大眼睛回望着他,專註地等着答案。
她還穿着上班時的套裝,依然是乳白色系,頭髮柔順地掠在耳後,白皙的小臉上,一雙幽幽的眼眸好黑好黑,帶着點倦容。
和以前那個雨里霧裏都開敞篷車,任狂風吹亂一頭秀髮,臉蛋也被吹得紅紅的青春飛揚女孩不一樣了。此刻的葉正雙,似乎已經放棄了追求速度、刺激的麻醉,變成一個漂亮的,安靜的洋娃娃。
韋捷不喜歡,應該說不喜歡看到這樣的她。
他喜歡看她真心的笑、看她和韋敏興奮地聊漂亮的皮包衣服,甚至傷心難過,哭得眼睛紅紅的模樣,都好令人愛憐。
當然,還有她動情時的媚態,被折磨得臉紅似火,眼波盈盈,細細嬌喘……
心頭一熱,韋捷再也剋制不住自己,他俯下頭,捕捉住那欲語的櫻唇。
本來只想淺嘗即止,但她太甜,太誘人,韋捷根本停不住。
他的右手像有自己的意志似的,探進她的柔軟髮絲里,左手呢,則毫不猶豫地環住她的纖腰,往懷裏一帶,她的柔軟貼上了他的堅硬。
“嗯……”她先是震驚了幾秒鐘,然後便柔順地接受了,輕啟芳唇,迎入霸道探索着的他。
好熱、好纏綿的長吻,讓兩人都氣息不穩時,才不舍地分開.他抵着她的額,幽深眼眸中,倒映着紅艷艷的小臉。
“不是。”他低低的,沙啞的說著。
“嗯?”還暈暈沉沉的葉正雙沒聽懂。
“我不是‘剛好經過’。”這才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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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晨,初春的燦爛陽光照了進來。
偌大的空間靜悄悄的。低調卻奢華的小羊皮沙發、旁邊長毛地毯上,散落着幾件衣物。咖啡桌上,有兩杯沒喝完的紅酒.
然後,突兀的電鈴聲打破了沉寂。
雖然設定是柔和的音樂鈴聲,不過在響了快一分鐘還不放棄,就非常非常惱人了。
只隨便套件長褲、一頭短髮混亂得很性格、下巴胡碴更增添男人味的養眼俊男,慢吞吞地,一臉不爽地走過灑滿陽光的客廳,來到門前。
他把門打開,卻只開了一條縫,門上煉條還沒除下。“找誰?”
“找誰?你問我找誰?我都快去報失蹤人口了!”在門外的是韋敏。一大早就打扮得光鮮亮麗,濃長睫毛的大眼睛像銅鈴一樣瞪着弟弟,“電話不接,手機不通,不在辦公室,你的特助也說晚上都找不到你!你在幹什麼?媽媽快把我的電話打到爛掉了!就算再忙,你好歹也跟家裏聯絡一下吧?”
“喔。”她連珠炮似的一串話,只換來他連“知道了”都嫌太長的回答,然後,居然要把門關上。
啪!一隻玉手拍在門上,撐住。
“開門,我要跟你談一談!”
“不行。”他的回答依然簡短俐落,“不方便。”
“韋捷!”他姊姊的嗓音揚起,預告着發火的前兆。
“我晚一點再跟你聯絡。再見,不送。”韋捷還是不為所動,把門關上了,將氣得直瞪眼的韋敏擋在外面跳腳。
他回到卧室,大床上,深色蠶絲被讓一雙雪白的粉臂擁着,枕上散着烏亮的髮絲。水生生的嬌人兒還在沉睡,長睫棲息安歇,小臉上漾着淡淡的紅暈,睡得很甜,剛剛的擾攘完全沒有吵醒她。
昨夜大概是累壞了,韋捷忍不住唇際的一抹得意微笑,透骨的滿足慢慢蔓延到全身……
她的淚啊,止都止不住,是羞慚,是懊悔,是不知道什麼莫名其妙的情緒,統統扭絞在一塊,解不開啊……
她終究……還是又沉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