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不悔到了第三天才悠悠醒轉。不但急白了衣錦程的頭髮,也讓劍無名整整瘦了一大圈。

待她好不容易醒過來,卻堅持不肯見等在門外的劍無名,又不肯說出理由;不倦想了又想,猜了半天,才終於猜到不悔的真正心意。

“大姐,你們在地牢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

“大姐啊,你怎麼變得惜話如金啦?”不倦嘆口氣道:“枉費未來姐夫對你那麼好!那時候你小命都去了九成九了,他居然拚死把你從地牢裏救出來,那分心意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別說了,我不想聽。”

“大姐啊,你這脾性真是急死人!有什麼話也不說清楚,劍大哥這樣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他親口對我說過,如果你死了,他也不想獨活。當日你們在擂台上說要同生共死,人家真的做到了,反而你別彆扭扭,傷透了人家的心。”

不悔悠悠嘆口氣,不由得垂淚。

“他傷心?我難道不傷心嗎?衣家雖然比不上劍家財大勢大,但好歹也是小康之家,我們之間有過婚盟,他卻可以一口否認。如今他願意跟我同生共死,到底是跟木不悔?還是衣不悔?”

不倦驚奇地笑了起來!她這姐姐的想法真是與眾不同。人家只在乎對方愛的是不是自己,她卻有這麼深的門戶之見。

“大姐,你誤會他了,他不是‘劍無名’。”

不悔愣愣地看着妹妹,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不倦嘻嘻一笑,耙耙頭又道:“應該說呢,他是‘劍無名’但又不是‘劍無名’

……這怎麼說呢?我看啊,還是叫他們進來讓你瞧瞧,你就知道啦!喂!你們進來吧。”

“不倦,我不想見他--”

門被推開,劍無名跟另一名男子走了進來。他們衣衫服飾一模一樣,連容貌也甚為相似。

不悔愣住了!兩個劍無名?!

“這個呢,是你的劍無名。”

不倦笑着將其中身型較為修長的劍無名拉到她身邊,自己則站在另外那個壯碩黝黑些的“劍無名”身邊道:“這個呢,不叫劍無名,叫‘王阿牛張狗子’。”

“不對,你老是把我名字叫錯,是‘張阿牛王狗子’。”那男子竟然也笑着開口。

不悔說不出話來。

她愣愣地看着他們,而身邊的人正握住她的手,她驚訝得忘記反抗,就這麼任他握着。

“這是我大哥,他才是真正的‘劍無名’。”

身邊的男子開口說道:“我真正的名字是‘劍如星’,我們是孿生兄弟。”

“雖然是孿生,但是長得一點也不像。”

不倦忍不住插嘴。

“喂!丫頭,這裏沒我們的事了吧?”張阿牛王狗子笑吟吟地看着她。

“啊?有精彩的卻不讓我看--”

“讓你看!當然讓你看,待會兒讓你看個夠!”

張阿牛王狗子笑着將她像是拎小雞一樣提起來,走到門口時卻又回頭,對着“劍無名”說道:“小子,記清楚我的名字,我叫‘張阿牛王狗子’,可不是什麼‘劍無名’了,這名字你留着吧。”

“喂喂喂!未來姐夫,你聽懂他的意思沒有?”不倦被提着出門,卻還是不死心地往房裏喊:“他是說你已經變成真正的‘劍無名’了,婚約的事……等一下啦!婚約的事可別忘啦……”

“你真多話!”

“唉啊!不許打我,我是個大閨女。”

“我瞧你是只烏龜還差不多……”

笑鬧的聲音愈走愈遠,不悔卻還是愣着,一時反應不過來。

劍無名不由得微笑,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

“嘿,醒一醒啊。”

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要搖頭。“我這幾日總是對你說這句話……”

不悔臉一紅,突然發現自己的柔荑還被他緊緊握住,想收回,他卻不許。

“現在你肯跟我說話了嗎?如果你早點說你是衣不悔,早點說你跟‘劍無名’有過婚盟,咱們就用不着走這段漫長痛苦的路。”

不悔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劍無名輕輕一笑。

“我忘了,你不肯說的,就算到了生死關頭,你還是顧全着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顧全身份,”不悔連忙搖頭,“我只是……只是怕說出來更傷心。”

劍無名想了想,她說的其實也不無道理。雖然不悔知道他們之間有婚約,但自己卻是不知道的,如果她說出來而自己依舊一口咬定沒這回事呢?

這一連串的錯,有錯得好的,也有錯得離譜的,他能說什麼?

只能說造化弄人而上蒼厚愛。他跟不悔陰錯陽差認識,卻又險些錯身而過……想到這裏,他一把將不悔纖弱的身子擁進懷裏。

“幸好……都過去了。”

“如果……我真的死在地牢裏,你真的願意與我同生共死?”不悔低聲問道。

劍無名深吸一口氣,慘慘一笑。

“到現在你還問這種問題,你不知道當時我雖然沒死,但亦相去不遠啊,你看。”

他將受了重傷的手掌攤在她面前。

“這是那一夜衝出地牢的時候為了保護你所受的傷,我爹說我這隻手掌差一點就廢了……”

不悔心疼地輕撫他的手,上面有條極深的血痕,傷口雖然密合了,但看得出來當時想必受創甚重。

“不悔,答應我,以後有什麼話不要放在心裏,直接說出來好嗎?”

衣不悔抬起頭,默默地望着劍無名。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從小她就是學會了把心裏的話藏起來,就連對不倦也閉口不言,如今要她敞開心胸談何容易?

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意,於是微微一笑道:“我可以等,但你可不要讓我等太久,好嗎?”

不悔終於點頭,感動地偎進他懷中。

“現在你還在不在乎我是不是真正的劍無名?”

她笑了,躲在他懷中嬌羞地搖搖頭。

“我不管你是不是劍無名,也不管你是不是當初與我許下婚盟之人,總之今生今世我們永不分離了。”

劍無名沒有笑,他溫柔地撫着她的髮絲,眼裏有一絲難受。

不悔當然在乎,如果她不是在乎,又怎麼會在地牢裏堅決不肯對他吐實?但這就是不悔。

他愛的女人。

她堅貞勇敢,對諾言看得極重。

如果今天大哥不把“劍無名”這三個字讓給他,他相信不悔真的會拋棄他們的感情去嫁給真正的“劍無名”,而讓三個人痛苦一生。

“你不相信我?”

“不……我當然相信你。”劍無名嘆口氣,無言地擁緊她,但,這就是他愛的女人啊。這世上,又有誰是完美無缺的呢?

★★★

“張阿牛王狗子”一腳踏進武當天井旁邊的院子裏,就發現滿地都是鬼面具。不倦正領着幾名武當年輕小道士趴在地上畫個沒完。

“喂,燈節還沒到,你做這些勞什子面具做什麼?我聽武當其他門人說你一大早便叫人去劈木砍柴,原來是在搞這些玩意兒。”

“什麼玩意兒!這可大大的有用處喔!”

不倦拎起一個面具往自己臉上套,歪七扭八青面撩牙。“瞧!很嚇人吧?”

“是很嚇人,但你又打什麼鬼主意?”

“我聽爹爹說山腳下已經聚集了大批魔教的兵馬,打算把咱們困死在山上,咱們怎能引頸就戮?當然要想法子衝出去啊。”

他拾起一個面具,左看右看,看不出端倪。

“這就是你的妙計?”

“這妙計也是拜你之賜啊!你跟我來。”

不倦拖住他的手,走進一間光線昏暗的屋子。他還弄不清楚怎麼回事,不倦戴着面具突然回頭,果然將他嚇了一大跳。

這面具不但青面撩牙,還兼之鬼氣森森,黑暗中竟然隱隱閃動着綠綠森光。

“嘩!這比我給你的人皮面具還要恐怖幾十倍。”

“哈!厲害吧?”不倦得意洋洋地取下面具,伸手在上面抹了抹。

“瞧,這是磷粉,從骨頭裏面取出來的;這磷粉只要一碰到光,就會閃出青光,看起來鬼氣森森。嘿嘿,等咱們衝下山的時候,一個人臉上帶一個,而且身上一律穿武當的青袍。那些魔教的人一看,哇!不得了!好多妖魔鬼怪從山上衝下來,一定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哪還敢阻攔我們!”

她愈說愈高興,手舞足蹈,神情維妙維肖,簡直像已經親臨現場似的。

那神情可把張狗子大爺給笑壞了。他又好氣又好笑地一把攬住不倦嚷道:“天哪!你真是詭計多端,無怪乎我爹稱你為‘女諸葛’!”

“怎麼樣?這計策妙不妙嘛?”

“妙!妙極了!”

“太好了!我再去叫他們多做幾個。咱們人多,得坐上幾百個面具才夠用呢。”

不倦說著,一陣風似的又轉了出去。

望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又趴在天井旁專註地畫著鬼面具,臉上的表情登時柔了……

誰想得到呢?

當天在客棧里,他只是瞧那小夥子模樣挺可愛,雖然很滑頭,但還是滑頭得挺教人欣賞;沒想到這小夥子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個大姑娘,滑頭依舊,卻忍不住教人心疼憐愛。

那場架打得真是痛快,也讓他尋得了畢生至愛……真是生平打過最爽快的一架了。

★★★

這一天夜裏,他們將所有人集合起來,每個人都發給一個鬼面具跟青色長袍。

武功較低微的拿着火把在最外圍的地方搖晃,使鬼面具能發出青光;武功最高的,如聖劍山莊的老莊主劍無雙跟兩個兒子自然打頭陣。

今晚銀月如鉤,凄冷的山風吹得呼呼作響,天上一片片飄過的烏雲在地面上投射下詭異的陰影,山林里似乎隨時都有魑魅魍魎要攝人魂魄……

不悔的病還沒有好,劍無名怕她追不上其他人,索性將她背在背上:不倦詭計又出,索性替他們兩人披上一件又寬又大的袍子,卻露出兩個頭,看起來鬼魅恐怖。

而不倦自己卻不肯帶鬼面具,又把之前的人皮面具拿來貼在臉上、抹上磷粉,看上去簡直比戴了鬼面具的人還要恐怖幾分。

因為劍老莊主愛煞這個小丫頭,便由着她胡作非為,其他人也只好聽從她的號令,由她擺弄。只不過,這看似小孩子扮家家酒的計策到底能不能成功?除了不倦之外,卻還真的沒有人敢說。

時辰一到,幾百名死裏逃生的武林高手一起厲聲呼嘯着衝下山!

山下的魔教教眾老早已經擺出陣勢嚴陣以待,只不過當他們看到山頂上衝下來的人們時,全身有如陷入冰窖之中!

鬼!

那哪裏是人?!

根本就是一群惡鬼!

“殺、殺!那是人假裝的!不要上當!”

教眾當中比較有理智的大聲呼喊着。問題是,誰也不敢動手啊!

鬼氣森森的一群人在火光照映之下以千軍萬馬之勢狂奔過來!

最前方的一排教眾已經無聲無息倒下,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這自然是衣錦程、衣錦繡兩兄弟的傑作了,“千手無影”跟“無聲聖手”這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前方几十名拿着弓箭的教眾一倒下,後面本該如潮水般湧來的教眾卻如潮水般不斷往後退。

上百名“鬼怪”就這麼輕輕鬆鬆衝散了嚴陣以待的魔教教眾們。

這也難怪,魔教雖然經營多年,但為了不讓中原武林人士發現,所收納的教眾多半是無知的鄉野之民,之後雖然將他們的武功教得很好,卻沒讓他們長智慧,只讓他們盲目地崇拜月神。

這弱點只有不倦看出來。也正是因為如此,當日那些殺手們看到她的鬼模鬼樣才會嚇得失了三魂七魄。

她看中這一點,所以才想出這條“鬼計”,沒想到竟然讓她一舉成功。

這時候他們已經衝到山腳下,當初他們已經跟武林群豪約定好,三個月後在南京的聖劍山莊會面,於是一下了山,眾人便作鳥獸散,各自逃生去也,就連劍無名他們也跑得不見蹤影。

“唉啊!老莊主不見了!”

不倦突然發現方才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老莊主不知下落。“糟了!會不會還留在上面?”

“不會的,我爹他武功高強,想必是見我們已經脫險,所以悄悄離去了。”

張阿牛微笑着拍拍她的頭。“算你有孝心,爹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是啊是啊……咦?我爹跟大姐不知道怎麼樣了?剛剛兵荒馬亂,不知道要不要緊……”

“沒事的,我們先下山等他們吧。這些魔教的人經過這一次,恐怕真的給你嚇破膽子了。”

他笑着揉揉她的發,打量她那張鬼面,不由得扮個鬼臉。

“這張面具等下了山,我得趕緊將它扔掉,免得你調皮,以後三更半夜戴來嚇我,把我給嚇死了,你得守寡哪,多可憐!”

“啐!誰說要嫁你了?不要臉!”

“老子是不要臉啊!”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竟已經將這場血戰忘得一乾二淨……

★★★

另外這邊,劍無名背着不悔衝進了密林當中。劍無名雖然在武當學藝,但對武當山區的地形卻不熟悉,衝進密林之後,霎時也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走。

“我們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吧。”他放下不悔,溫柔地取下她的面具。

“你還好嗎?”

“我沒事--”

就在這時候,眼前突然金光一閃,衣水練的軟鞭已經追上來了。

“衣不悔!納命來!”

“水練?!”劍無名輕巧閃過,定眼看着衣水練,卻讓她的憔悴給嚇了一跳。

衣水練嬌艷不再,她看起來多麼憔悴可憐,看起來像是短短几天之內老了好幾歲。

“劍無名,今天我就算殺不了你,也要跟你同歸於盡!”

劍無名嘆口氣。當日在茅屋當中他怒急攻心,但現在回頭想想,水練又何嘗不可憐呢?她從小被安排在聖劍山莊,雖然受盡了呵護,但卻被迫與父親分離;聖劍山莊裏年長的女子很少,當然缺乏教養,這也不能全說是她的錯。

“水練,罷了,跟我回去吧。”他無奈地看着義妹,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疼。“如果你願意改邪歸正,聖劍山莊還是你的家……”

“哈!”

衣水練慘笑一聲。“說得多麼正義凜然!但你心裏真的是這麼想嗎?我用不着你們可憐!你讓開!我要殺了這妖女!是她誘惑了你,是她把你從我身邊搶走的!”

不悔沒答話,只是靜靜看着劍無名,仔細地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她想知道,衣水練說的到底有幾分真實?

“有我在,你殺不了她,除非……你再殺我一次。”劍無名沒有反駁,只淡淡說了這兩句話。

衣水練竟然哭了,她手中的軟鞭落在地上,掩面哭泣道:“義兄,你跟我走吧!我從小就喜歡你,我們沒理由分開的!你要我不進魔教,我不進魔教便是了,好不好?”

劍無名無言地看着水練,心中的確有幾分柔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他的溫柔,卻讓不悔的心涼了。

“水練,跟我回去吧,你爹也在等你。”

衣水練一雙淚眼傷心地看着劍無名,像個孩子似的問道:“那你是不是不娶她?”

“水練……”

“你會後悔的!”

劍無名臉上為難的表情讓她再度憤怒起來。衣水練轉頭奔進密林,尖叫詛咒着:“我會讓你一輩子後悔!一輩子一輩子後悔!你跟她在一起不會有幸福的!”

暗夜之中,只聽到劍無名悠長的嘆息……

衣不悔無言地望着神色凄涼的劍無名,心,更冷了。

★★★

南京聖劍山莊

不遠處,聖劍山莊的練武揚上聚集了無數的武林人士,他們多是於雲霧峰一戰中僥倖逃出生天的人,也有些是被魔教囚禁多年,弄得幾乎妻離子散的武林高手們;如今他們齊聚一堂,擁護劍無名成為武林盟主,決心與魔教決一死戰。

劍無名領着妻子衣不悔登台受武林英雄擁護。一個是年輕有為的武林盟主,另一個則是貌似天仙、氣度雍容的盟主夫人,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傳為武林佳話。

武林盟主既然已經確定,接下來他們便商議着如何消滅魔教、復興中原。

日前傳來消息,魔教教主黎虎爐年事已高,已經將教主之位傳給了教中第一高手刀寒星;而彷彿為了與劍無名互別苗頭似的,劍無名與衣不悔的大喜之日,刀寒星也迎娶了衣水練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衣不悔出自江南“無影門”,是“千手無影”衣錦程的愛女;而衣水練則是“無聲聖手”衣錦繡的女兒;她們本該是堂姐妹,誰知一個變成武林盟主夫人,另一個卻變成魔教教主夫人,造化弄人不過如此啊。

過去魔教幾十年的苦心經營,已將整個武林弄得天下大亂,許多幫派沒了掌門,還有許多幫派根本完全被殲滅,無一留下活口。

他們群情激憤,不停高喊着:“消滅魔教,復我中原”、“武林至尊,一統江湖”等等口號,聲勢相當驚人,不但撼動了整個南京城,也撼動了整個武林。

武林盟主與夫人高坐在聖劍山莊的主位上。兩人端容素雅,默默聆聽着各門各派的意見,如今他們已是中原武林最高領導人物,全天下的英雄豪傑都要聽他們的號令。

衣不悔端莊嫻雅,她總是握着夫婿的手,面帶微笑地看着劍無名有條不紊地處理各項事務,偶爾她也會說兩句話,也總是說得鞭辟人里,深得人心。

但劍無名有時看起來卻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總落在聖劍山莊之外,一哩之處有個小農舍……那裏才是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所以衣不悔得常常輕握他的手,讓他回過神來。

★★★

聖劍山莊外有處農舍,周圍的田地照顧得極為妥當,“田野里開着白色的蘿蔔花,一群群鴨子在田野里漫步着,還有個小水塘,鯉魚不時躍出水面,閃耀着美麗光芒。

小農夫正坐在水塘邊,手裏拿着根釣竿,有一搭沒一搭地釣着魚。

她的皮膚曬得有些黑了,臉上的雀斑也跑了出來,但她看起來毫不在乎,斗笠壓得低低的,嘴裏哼着不成曲調的旋律。

“丫頭,該吃飯啦!”

農舍里有個漢子呼喊着。

“喔,來啦!”

小農夫跳了起來,斗笠落在池塘里,她一個旋身跳進水裏去拾,動作極為靈活矯健。

夕陽西照下,一條人影有如泥鰍般竄出水面,全身濕答答的,但臉上卻寫着笑容。

農舍前的漢子看到她,忍不住埋怨:“你又跳到水裏去,跟你說過多少次,這樣魚兒不會肥,賣不到好價錢。”

“別這麼小器,人家斗笠掉了嘛。”

“你怪借口最多了,一下子是天氣太熱、一下於是看到鴨子快淹死了,這次又是斗笠掉了。”

農夫又好氣又好笑地揉揉她的發。“快去換下這一身濕衣服吧。”

“對了,晚上大姐跟姐夫他們不是要開英雄大宴?”她笑嘻嘻地跳進屋子裏換衣裳,隨口問道。

“是啊,咱們也有英雄小宴,干煎草魚配蘿蔔,火烤肥鴨配青菜怎麼樣?”

“嘻嘻,好啊好啊!這幾樣東西我最愛吃了!”她換好衣裳,模樣似個普通農婦,只不過那雙靈動無比的眸子卻透露着調皮。

看着她調皮的臉蛋,他忍不住上前擁住她,輕偷一口。

“不可以吃我,我肚子很餓哪!”

不倦笑着推他。

“我問你啊,這樣平凡的日子你過得膩不膩?倦不倦?”

“不膩?呵呵,如果我爹再生個女兒,說不定真的就叫她‘不膩’。

你傻啦?問這種問題。”

“無名現在成了武林盟主,你姐姐成了盟主夫人,而我們兩個卻只是凡夫俗子,你愛熱鬧,我當然擔心。”

“如果我真的膩?真的倦呢?”

他嘆口氣,無奈笑笑。

“如果你覺得不快活,咱們當然可以回聖劍山莊。雖然我不能當什麼武林盟主,但起碼可以讓你過少奶奶的生活。”

“你想悶死我啊?”不倦笑着捶他,“不膩、不倦!我的名字不就叫‘不倦’嗎?這種生活好得很,不過呢,要是還贈送幾場架打打,那就更精彩了。”

“你就是這麼愛打架!這麼愛打是吧?來來來,老子跟你打一場!”張阿牛捲起衣袖,露出強壯的臂膀道:“老子讓你一隻手!”

“啐!讓我一隻手?!你太瞧不起我啦!”不倦大笑着,突然抓起桌上的肥鴨往他身上摔去。“看我的暗器!”

“好大一件暗器!我閃!”

兩個人嬉鬧不斷,桌上的酒菜有一大半都飛到身上,弄得又是油又是菜的,但他們誰也不在乎,反正沒人瞧見嘛。

張阿牛終於抓住泥鰍一樣的小妻子,又好氣又好笑地拎着她扔到床上,自己也飛撲過來。

“我讓你愛打架,讓你多生幾個小小牛、小小狗子,讓他們去打好啦!”

“唉啊不要啊!”

一屋子笑鬧還是止不下來,兩人連在床上都玩得不亦樂手,只可惜這時候屋外卻有人說話了--

“咳……大莊主、夫人,二莊主跟二夫人有請……”

“咦?”不倦一頭亂髮,雙眼卻閃閃發亮。

“不去不去!”

“怎麼說不去?咱們晚上沒飯吃啦!”

“吃什麼飯?老子吃你就夠了--”

“唉啊--”

“咳……”等在門外的家丁又清清嗓子道:“二莊主要小的來稟明,明後天出發前往征討魔教的大軍就要出發,請大莊主速回庄內商討軍情。”

“有架打耶!”不倦笑嘻嘻地嚷。“好啦好啦!你回去稟報二莊主,說我們晚些就回去了。”

“是,小的遵命。”

家丁離開了,走的時候還不斷回頭,“聽”那一屋子春光旖旎……唉!二莊主跟莊主夫人也是同一天成親的,怎麼他們卻沒能這麼相親相愛呢?

屋子裏的兩人可不知道家丁心裏想着什麼,他們只知道窩在對方懷裏,呢噥軟語……先溫存一番,然後打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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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劍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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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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