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教我說中文。」
長谷川傻住了,他已經快被嚇出心臟病了,沒想到少爺醒過來之後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教你說中文?!」
「嗯。」
「呃……是因為孟可小姐?」
櫻冢壑沒回答。
「少爺,您如果什麼話都不說的話,實在很難教耶。」
「我要學中文。中文很難嗎?」
「有一點。」長谷川嘆口氣,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太好了!終於退燒了……」
「謝謝該怎麼說?」
「如果您只是想學『謝謝』,那還好辦,不過我想您想學的應該不是那麼簡單的吧?」
「你不教我也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學。」
長谷川連忙搖手。「我當然願意教,只是……少爺,再過幾天孟可他們就要回台灣了。」
「我知道。」
「那您現在學中文有什麼用呢?將來大家一樣見不到面了啊。」
「一定會有用的。」他突然微笑,雪白的臉色終於透出一絲殷紅。
「唉……果然是少男少女,一個想學日文、一個想學中文——長距離的愛情啊……啊啊啊!算了算了,當我沒說過吧,哈哈!」
就在這時候有人敲了敲房門,長谷川的笑容僵住了,他乾笑兩聲。「該來的總是要來。唉,跑不掉了。」
躺在床上的櫻冢壑的眼神果然黯了黯。
長谷川上前開門,站在門口的是兩名穿着和服的美麗婦人,其中一個年紀已經很大了,她的皮膚光滑得猶如少女一樣,只是滿頭的銀髮泄露了她的年齡。而另一位雖然滿頭烏絲,模樣美麗過人,可是她那嚴厲的眼神卻教人畏懼。
長谷川恭敬地行禮。「老太太、太太,一路辛苦了。」
櫻冢老太太微微一笑。「你也辛苦了。」
而櫻冢太太的反應則是冷冷地哼了一聲。她走進房間看見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的櫻冢壑,立刻嚴厲地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孟可在櫻冢壑他們所住的樓層探頭探腦地張望着。剛剛她去櫃枱問過了,他們住在十四號房間,雖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這一整天她總記掛着不知道櫻冢壑現在怎麼樣了,再不來看看,她委實難以心安。
「7014號……左邊是01到30,右邊是31到60,那應該是左邊吧……」整個樓層都安安靜靜的,連腳步聲也聽不見,厚厚的地毯把所有的聲音都吸走了。望着那長長的走廊,她有點不安的感覺。
正遲疑着,突然有人在身後拍了拍她的背。
「哇!」孟可嚇了一大跳,猛然回頭。
「緊張什麼?」任吉弟那似笑非笑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孟可氣得跳腳罵道:「你怎麼偷偷摸摸跟在我後面!這樣會嚇死人的!」
「我看妳到櫃枱問東問西的,自然會好奇了。」任吉弟淡淡地說著。「想來探望那個日本人?」
「人家有名字的,他叫櫻冢壑。」
「那不重要。」吉弟厭惡地說道:「一個女孩子這麼晚了到兩個大男人的房間裏,妳不覺得不妥嗎?」
「有什麼不妥?我只是想看看他有沒有好一點,昨天晚上他——」
「不要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孟可愣了一下,任吉弟的表情好嚴肅,而且看起來很……很討厭的樣子?「昨天晚上他受傷了啊,你也看到了,所以我——」
「他只是一隻病貓,死不了的。」
孟可更意外了。這不像是任吉弟向來待人處世的方式。他對她的同學都很好啊。「你為什麼這麼說?他不是病貓,他只是被偷襲了而已。」
「妳又要說什麼火紅女,什麼鬼怪,什麼惡靈了是嗎?」他忍耐地深吸一口氣。「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孟可小姐,請妳聽聽自己所說的話,妳認為這樣的話真的有道理、有邏輯嗎?」
「可是那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情啊,我沒必要騙你!」孟可焦急地嚷道:「我真的看到那個老婆婆,還有那個被附身的日本男人——」
「夠了!我下想再聽妳胡說八道了,妳真的被他們兩個影響得太嚴重了,現在就跟我回房去。」任吉弟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手往反方向走。「妳有本事的話就把這些事情跟艾伯母再說一次。」
「吉弟,你明知道我媽不會相信這種事情的!」孟可氣得咬牙。
「對,不只妳媽咪不會相信,任何人都不會相信!」
「你放手啦!我還沒去探望他呢,不要一直拉我!」
「我不想讓妳去探望他。」
孟可愣愣地望着任吉弟的背影,他的口氣好霸道!是的,任吉弟向來都是個霸道的男人,可是他從來沒有用這種態度對待過她。
「你幹嘛這樣?你不能限制我交朋友的自由!」孟可使勁甩開他的手,堅決地轉頭往七〇一四號房的方向走。
「我的確沒資格限制妳交朋友的自由,但他是個日本人!」他立刻追上來,毫不讓步地擋在她面前。
「日本人又怎麼樣?我交朋友難道還要看對方的國籍嗎?」
「妳不認為妳已經太過分了嗎?跟一個才認識沒幾天的人三更半夜到處亂跑,甚至胡言亂語說些怪力亂神的話,妳根本已經盲目了!」
「我沒有盲目!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奇怪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我對櫻冢壑是真心的,我要跟他作朋友!」
任吉弟錯愕地望着她。「妳說什麼?什麼真心的?妳才認識他幾天就說自己是『真心』的?!」
「難道不對嗎?我是真心真意要跟他作朋友——」看着吉弟那混雜着不可思議與受傷的眼神,她突然說不下去了,只能倔強地閉上嘴。她知道自己說得太過頭了,可是卻又停不下來。
「所以無論我怎麼反對都沒有用對吧?」
「我就不明白你為何非來不可。我已經說過許多次了,我們的責任已經盡了,建設公司的人也很感激你當天晚上所做的一切,那次的意外他們必須負完全的責任。」
櫻冢壑什麼話也沒說。
長谷川不由得在心裏嘆口氣。他真希望少爺可以在被兩位太太念的時候偶爾表現出一點他這年紀的少年應有的叛逆,可惜每一次都落空了。櫻冢壑那種完全空白的表情委實令人沮喪。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妳身為他的母親,所該做的就是支持他,而不是老是在他耳邊嘮叨吧!」櫻冢老太太不耐煩地瞪着媳婦。
櫻冢太太深吸一口氣,忍耐地轉身面對婆婆。「母親,小壑年紀還小,不懂得事情的輕重緩急,但您總不會老糊塗了吧?為了一件與我們櫻冢家根本無關的事情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還被人襲擊受傷,這可不是櫻冢家繼承人所該有的行為。」
少爺什麼話都不說,但身為他的導遊跟老師,長谷川覺得自己有義務為他做些辯解,於是他只得大着膽子低頭說道:「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我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知道當天晚上有一個人失蹤了,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不是嗎?少爺就是為了那個人而來的。據我所知,那個人應該是被從墳墓里跑出來的鬼魂給附身了——」
「長谷川先生!作為他的家庭教師,你該做的是指導他的功課,而不是帶着他私自出來旅遊。關於這件事,我還沒問你呢。還有,一個對靈術完全不懂的外行人請不要插嘴我們的家務事,那不是什麼鬼魂,那是惡靈!」
「夠了!京子,妳說得夠多了吧?小壑還躺在床上呢。」櫻冢老太太再度不耐煩地阻止她繼續往下說。「我尊重小壑的選擇,他是櫻冢家下一代的繼承人,他應該很明白自己的權利與義務。雖然妳是他的母親,但妳也只是櫻冢家的一份子,沒有資格質疑下一任族長的作為。」
「這……」櫻冢京子有些惱怒,她高傲地微微仰起下顎。「難道我連教訓自己兒子的資格都沒有?」
櫻冢老太太冷淡地響應了她的挑戰。「在我面前,當然沒有。」
房裏的溫度頓時降到冰點,就算這時候打開窗戶讓北京的雪花飄進來,大概也不會更冷了吧?
就在這時候,敲門聲響起了,長谷川如蒙大赦地衝過去開門,卻在看到來人的時候愣住了!
孟可笑嘻嘻地朝他揮揮手。「嗨,晚安!」這句,她說的是輕快的日語。
一進門,出乎意料之外的,房間裏並不是只有櫻冢壑,而是多了兩個女人。
長谷川乾笑兩聲。「我來為您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台灣來的孟可小姐,她是少爺在這裏交到的好朋友,昨天晚上少爺遇到危險的時候就是這位小姐救了他。」
兩位身穿和服的太太起身朝她鞠躬行禮,孟可登時嚇得頭皮發麻,連忙也鞠躬回禮。
「孟小姐,這位是少爺的祖母,也是櫻冢家的族長。」長谷川為她介紹,同時低聲告訴她日語該如何說。
孟可朝那位氣質尊貴的老太太鞠躬,笨拙且結巴地用長谷川教她的日語打招呼。
老太太微微一笑,眼神看起來很溫和。
另外一個年輕的女人可就不是了。她的年紀跟孟可的母親艾百合相差無幾,但卻擁有一雙銳利的美眸,那無時無刻都在算計着什麼的眼神讓人不由自主地感覺緊張。
原來這就是櫻冢家的兩個女人啊。不知怎地,孟可覺得有點同情櫻冢壑;在這麼嚴格的兩個女人的調教之下,他的日子想必不是很好過。
櫻冢壑老太太打量了孟可半晌才開口:「小壑從來對人都不假辭色,可是這女孩子好像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長谷川,你幫我問她,願不願意嫁到日本?」
「母親!」櫻冢太太立刻抗議地嚷道:「這太隨便了!」
「啊?!」長谷川傻住了,這……這種問題怎麼問啊!人家還是個十七歲、情竇初開的少女耶。「這……」
「你不會說這句話的中文嗎?」櫻冢老太太冷冷地瞅着他。
「不是……」長谷川哭喪着臉回頭,為難地望着孟可。「呃……那個……老太太要我問妳……問妳……」
「問我什麼?我幾歲?我什麼時候生日?我住在哪裏?還是我的興趣嗜好?」可惜看長谷川的臉色,怎麼想都不會是這種「客套」的問題。
「她……呃……」長谷川結結巴巴地、忍耐地翻翻白眼,終於開口:「她想問妳,妳願不願意嫁到日本?」
「……」孟可傻住了,愣愣地望着長谷川的臉,然後悄悄地望着櫻冢壑跟櫻冢老太太還有櫻冢太太。這家人真的有點怪怪的耶!怎麼會有人第一次見面就問這種問題?這要怎麼回答啊?
「怎麼樣?這麼簡單的問題她都回答不出來嗎?難道是個白痴?」
長谷川忍不住回頭對櫻冢老太太說道:「老太太,您問一個十七歲的少女這種問題,還要人家馬上回答,這不大合乎禮儀吧?她答不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如果她答得出來,您就要懷疑她是不是一個花痴了。」
櫻冢壑立刻笑了出來。他笑得太用力了,只得抱住肚子不斷的笑。
孟可聽不懂長谷川在說什麼,可是她看到櫻冢壑那麼開心的笑容,居然也跟着笑了。
「……」
櫻冢老太太的臉色只能用陰晴不定來形容。櫻冢壑的笑容似乎讓她心情很好,但長谷川大逆不道的教訓又教她有點下不了台。
「她聽得懂日文嗎?」櫻冢太太問。
「聽不懂。」
「那她在笑什麼?」
長谷川答不出來,他的臉已經苦到不能再苦了。「您要我問她這個問題嗎?」
「你們都出去。」櫻冢壑笑着揮揮手。「我想跟孟可單獨說話。」
「你是在命令我們嗎?」櫻冢老太太挑挑眉,有趣地問。
沒想到櫻冢壑仍是一臉笑容,但他卻回答了——
「是。」
兩位櫻冢太太的臉色都變了,這孩子……只不過到中國幾天,竟然會有這麼大的轉變!他好像變得……有情緒了?
「我們出去吧。」櫻冢老太太率先站了起來,出人意料之外地,她竟然朝孟可微微頷首。「小兒受您照顧了,請多多指教。」
孟可聽不懂她說什麼,但她的行為態度已經很明顯表達了她的「敬意」,她嚇得連忙回禮。
「不用我留下來翻譯嗎?」長谷川有點為難。「我走了,你們要怎麼說話?」
櫻冢壑只是堅定地望着孟可,然後拍拍自己身邊的床鋪,示意她坐下。
這大概表示他們真的不需要他吧。長谷川終於聳聳肩。「那我先出去了,有事請招呼我一聲。」
他們全都出去了,屋子裏只剩下孟可跟櫻冢壑。剛開始她有點不自然,有些不安的感覺,畢竟她很少跟男人單獨相處——櫻冢壑在她心裏似乎是沒性別的,也許是因為他特別瘦弱的體態,也或許是因為他臉上總有着一種特別溫和的笑容。
孟可跳上他的床,微笑着看他。「你好一點了沒有?」
他居然點頭。
「我真懷疑你是不是聽得懂中文,好像我跟你說的話你都懂耶!」
就是這種奇怪的親切感,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許多許多年的親切感吧,這似曾相識的感覺讓她三更半夜跟着他在陌生的北京城裏「抓鬼」,甚至不惜為了他跟任吉弟反目。
一想到任吉弟,她的笑容又有點黯淡了,不過她很快振作起精神。「我今天早上打贏了,不過贏得滿奇怪的,我的對手不知道為什麼在比賽之前就肩膀脫臼了,雖然不是很嚴重的傷,不過卻無法好好的跟我打上一架,所以贏得並不光采。下午則是打輸了,輸得滿徹底的。」她說著,擠出一抹怪笑。
櫻冢壑只是聽着,好像打從他們相遇以來就是這樣了,她說他聽。
「我變成敗部選手了,不過後天還有最後的決戰……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認輸的,雖然知道自己的實力還不到家,不過我不會那麼輕易放棄的!」孟可說著,舉起手臂做個有力的動作。「我一定會變強!這樣才能保護——」
她本來想說「保護你」的,可是那個「你」字還沒出口便被她硬生生將那個字給吞回去。
櫻冢壑的眼神閃過一絲有趣,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也明白為什麼她會只說一半——他連中文都聽不懂,怎麼會知道她只說了一半?
孟可微微瞇起眼睛瞪他。「我真的覺得你一定聽得懂中文……老實說,你到底是不是扮豬吃老虎?」
櫻冢壑又笑了。
看到他笑,她心裏竟然覺得有點感動。這種情緒真的很蠢!怎麼會有人因為看到別人笑而感動呢?這是毫無理由的啊。
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的感覺;她真的非常非常高興自己能讓他笑,好像他是個已經千百年不懂得笑的人一樣。
翌日清晨。
「為什麼帶我來這裏?」
孟可停在門口不肯進去,她幾乎是懷着恐懼瞪着眼前的恭王府。她以為任吉弟已經原諒了她昨晚的衝動,以為任吉弟會像過去一樣不把她的胡鬧放在心上,可是誰知道任吉弟竟然會再一次帶她來這裏。
可是,為什麼她會把來這裏當成懲罰?如果任吉弟帶她去咖啡廳或者早餐店,她絕不會有這種想法的啊。
「妳不敢進去?」他有些挑釁似地問。
「什麼不敢!當然敢啊,只是……」她微微揚起下顎,倔強得不肯服輸,卻又有點心虛地結巴道:「只是……我們前幾天不是來過了,為什麼還要來一次?」
「上次我們還沒有逛完不是嗎?」任吉弟淡淡地說著。「裏面還有些地方更漂亮,妳還沒看到。」
「這種風景區不是都一樣嗎?沒什麼好看的了。」她轉身就走。
「我不這麼認為。」任吉弟攔住了她,目光炯炯地逼問:「為何不敢進去?妳也感覺到了吧?那天妳為什麼哭?妳很少哭的,為什麼一見到這個地方就哭?」
「事情都過去那麼多天了,你現在才問太晚了吧!」她急着想離開,但任吉弟卻執意擋在她面前。
她幾乎有種想用力推開他、馬上逃離的衝動。
光是站在這裏,她就已經有一種莫名其妙「近鄉情怯」的感覺。有什麼好近鄉情怯的?她叫孟可,生在台灣、長在台灣,這裏與她沒有任何關聯。
「不晚。我只是不想逼妳……」他的態度稍微緩和了,深深地凝視着她,那是種帶着點悲哀似的眼神。「妳我心裏都知道的吧?妳也不小了,不再是小孩子了,難道妳沒有想一探究竟的好奇?」
「知道什麼啊?!」孟可近乎惱怒地嚷道。「我是對這裏有奇怪的感覺,那又怎麼樣嘛!代表我以前來過嗎?代表我上輩子曾經在這裏住過嗎?就算是!那又如何?有誰能證明嗎?你昨天晚上不是說過什麼怪力亂神的,你看看你現在所說的話,這才真的是怪力亂神!我說看到鬼,起碼也是在這個空間,不是什麼上輩子、上上輩子的無稽之談!」
任吉弟不說話了,他靜靜地望着她,眼裏的悲哀一直沒有散去。
真相是什麼?是她真的在這裏住過?那些影像、那些過去真的存在過?如果是呢?如果……不,不能再想,再想下去太可怕了!
「我要回去了……」孟可難受地搖搖頭想走。
「算我拜託妳進去,就算我求妳。」
他太認真了,那種哀求的眼神教人受不了。他是任吉弟啊,是她一直以來偷偷喜歡、偷偷崇拜的任吉弟,她怎麼忍心拒絕他?
孟可嘆口氣,委屈地抬眼望着他。「我跟你進去,可是如果……如果我覺得不舒服,或是我覺得很難過的話,你要立刻讓我走。」
「嗯。」他終於露出微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孟可終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她無法忽略自己愈來愈激動的心跳,也無法忽略自己的手心正微微地冒着冷汗,然而她依然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手交給了任吉弟——這一直以來就如同她家人般的男人。
任吉弟握住她的手,率先踏入了「恭王府」——這個打從他第一次走進來便已經再也離不開的地方。這裏曾經是他的家,他如此如此的肯定着。
這裏,曾是他與她住過、深深相愛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