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沒處可去，程瀟和姜程育同居，所以那裏是死路一條，孟萌妍為了躲卓致隸，前天已經逃到炙熱的墾丁避難，而娘家根本就不能回，婆家則更不用說，哪都不是她能去的地方，偏偏她身上五分文，赤裸着腳，寒風吹打在身上，她只能縮在巷口想辦法自救。

當她跑出家，跑離卓致超時，他追上來的腳步卻讓她逃離得更快，她聽見他在街頭悲傷的嘶吼，她多想回頭奔回他懷裏，但手中的離婚協議書卻諷刺着她痴傻的行為，於是她逃得更遠，也為了怕他追上，她乾脆躲進恰好門沒關緊的公寓樓梯間，直到沒聽見任何的腳步聲為止。

她能去哪裏?微微顫顫的身體受不了冷空氣的吹襲，搖搖欲墜中，她不顧街頭經過的車輛及路人對地好奇的窺視，直接朝她想去的地方緩步向前。

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離家六條街道的表哥家，她也明白表嫂是卓致超的妹妹，但她顧不了這麼多，只想急於知道手裏的離婚協議書是怎麼一回事，她想知道他究竟對她抱持着什麼樣的態度。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自己的腿好酸、身體好沉重，視線也十分模糊，她憑藉著意志力走過一個又一個的街頭，直到她看見“穆寓”兩個字出現在眼前為上。

夜半三點四十分，她虛弱的手指按下電鈴，一下、兩下、三下，最後她等不及穆圖前來開門，人就直直的靠着門板倒下。

“該死，是誰半夜吵人安眠!”屋裏傳出一聲聲咒罵，穆圖憤怒的拉開門，他沒見到外頭有人，只感覺腳邊有個不明物體卧倒着。

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低頭定眼一瞧，當場，他的瞌睡蟲全都被嚇到九霄雲外。

“小娜?!”他不敢置信的喊了聲，見她沒反應后才趕緊趨身翻轉過渾身冰冷的她。“小娜!該死，小楓、小楓!你快點出來!”

穆圖發了瘋似的狂吼，並使勁將冰冷又狼狽的表妹抱起，她手上緊緊抓牢的紙張引起他的注意。

“該死!”是他雞婆替卓致超擬好的離婚協議書，難不成這對夫妻非得走上離婚這條路不可?

“小楓!快叫救護車!”小楓怎麼這麼慢吞吞的?

“哥……”他失控的咆哮喚回邱娜瑩一絲絲淺薄的意識。“不要去……不要去醫院……不……不要讓他知道我在你這裏……”

她交代完，人又昏厥在穆圖懷裏。

“小楓!你快出來，出事了!”

“你沒事幹嘛替我哥弄什麼離婚協議書，這下好了，你要我怎麼跟我爸媽交代?”卓稚楓用力扯着丈夫的耳朵抱怨。

“我以為他們早就沒事了，況且致超也跟我說過他要銷毀那份離婚協議書，我怎麼會知道他不但沒銷毀，還該死的被小娜發現。”穆圖感到相當莫名其妙的為自己申冤。

他不過是順手幫個忙，怎麼會料到事情會搞到如此嚴重且難以收拾的地步?

“那現在怎麼辦?我哥哥發了瘋似的要找嫂子，而嫂子卻說什麼都不肯見他……”卓稚楓發現自己也快要崩潰的低吼，她在房裏不斷的來回踱步。

“我們不能逼她去見我哥，又不能讓我哥知道嫂子人在我們這裏，但萬一人從我們手上不見了，那就算我有十條命也不夠我媽罵、我哥掐死啊!”她一想到最壞的結果時，整個人簡直快要崩潰了。

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就是生怕不小心會刺激到在隔壁房間的邱娜瑩。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總歸一句話，清官難斷家務事，我們只能等小娜想通了。”他的語氣也快沒耐性了。

穆圖的心依舊偏向自己的表妹，他認為千錯萬錯都是卓家那兩兄弟闖出來的禍，他們從卓致超那裏已經得知那個混亂的夜晚發生的所有事情，這也是讓他無法咽下那口氣，存心要隱瞞卓致超到底的原因。

“我知道你在氣我兩個哥哥，但好歹你不看你和大哥是好友，也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幫我一起想想辦法，而不是袖手旁觀什麼事都不管啊!”她焦急的戳戳丈夫的胸膛道。

卓稚楓怎會不卸道丈夫的想法，但她的心也一如往常的偏向自己兄長，尤其她今天才親眼目睹大哥一夜灰發的恐怖景象，她說什麼都要讓這件事在最短的時間內儘速解決才行。

“我能管什麼?你告訴我我能管什麼?基本上我根本沒有辦法可想，做錯事的不是我，”他堅持着自己的立場，“我唯一做錯的，就是替你哥哥草擬了那幾張該下地獄的條文，但至少我罪不致死，要不，你要你二哥先親自來道歉，我還會考慮看看要不要幫這個忙。”

“虧你和我哥還是至交好友，你也不看看小娜和我哥都被折磨成什麼樣，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你我身上，你會希望我哥哥隱瞞你，把我藏起來嗎?”卓稚楓終於控制不了的大聲咆哮。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他也控制不住脾氣的跟着咆哮，“一邊是我表妹，一邊是我好友兼大舅子，你想我能怎麼辦!”

她本來想壓低聲音以免吵到邱娜瑩，但眼尖的她突然發現門旁閃過一抹身影，當那身影停在半掩的門前時，她心思一轉，決定刻意以更激昂的聲音大吼道。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啊!’’她一邊擠眉弄眼的暗示門外有人，一邊更激烈的加油添醋。“你要是看過我哥突然之間一頭黑髮變灰發，整日漫無目的的在街上亂逛找他妻子的下落，一聽到電話聲響都會害怕是不是警局通知他認領無名女屍，甚至躲在家裏喝悶酒，捧着圍巾和戒指、照片哭泣的模樣，你鐵打的心腸都會心軟!”

“你在……”穆圖看不懂她的暗示更聽不懂她的話，正想開口問，卻被她用手遮住嘴巴。

“外頭，小娜在偷聽，”她壓低聲音附耳告訴他。“我們繼續吵架，快。”

為了自己的表妹好，他終究仍是願意幫忙。

於是他們倆就這樣緊張的盯緊門縫上的影子，等着外頭的人有其他動靜。

“我表妹被欺負，你還要我管你哥哥的死活，他要變成什麼鬼樣子都不干我屁事!”

房門外的邱娜瑩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的心緊緊揪痛着。

他不能喝酒啊，他說過他的肝功能不好，幾乎滴酒不沾，所以家裏甚至連米酒都沒有，他怎麼……

“你有沒有良心?”

卓稚楓見到門口的影子稍有動靜時，她馬上加把勁的繼續大聲說了“我哥精神不濟的開車上街找人，你難道不知道有多危險嗎?我媽擔心的樣子你又不是沒看見，如果有個什麼萬一，你良心能安嗎?”

開車、精神不濟、危險、車禍!

邱娜瑩緊緊閉起眼，害怕自己幻想的恐怖畫面出現在眼前。

“拜託，請送我回家!”她不顧一切的推開主卧室門，淚水狂流的哀求，“我想回去看看他。”

淚眼中，她沒見到穆圖夫婦突然松下那口氣的微笑。

看來激將法還是頗有用的。

推開闊別七天的屋子大門，穆圖告訴她，卓致超現在在屋裏后堅持不送她進去，要她鼓起最大的勇氣回去屬於自己的家。

一如她離家時的潔凈，沒有他們說的凌亂與酗酒的現象，邱娜瑩緩步穿過起居室，走到她與卓致超的房間外。

房裏頭，卓致超正在攤開一件全新的結婚禮服，脖子上是她替他親自編織的那條圍巾，手指上則閃耀着那隻她準備送他的婚戒，她全身顫抖的不知該不該喊他。

“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回來?”他的喃喃自語飄忽的傳進她耳里，她渾身一震，眼淚撲簌簌的滾落。

“你不知道我早就拜託媽和瀟瀟一起重新安排設計一個大型婚禮，你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多麼想補償你一個完美的婚禮，知道自己有多對不起你，我不該懷疑你對我的愛，我現在什麼都知道了，也知道你有多重視你的家人，可是我比他們更需要你啊，你為什麼不回來看看我?”

灰發……真的是灰發，稚楓沒騙她，他的頭髮真的變成灰色了。

她心疼着，那頭濃密的黑髮是她的最愛之一，她習慣天天梳理它們，讓它們在自己手心有了各種不同的造型，而今它們卻在短短的七日內變成一頭灰發。

“你回來啊，致隸也知道自己錯怪你，他一直道歉、一直幫我找你，我們欠你太多、太多了，尤其是我，我願意用我的一生來償還，你回來啊!”他聲聲的嘶吼，一聲聲喊進她的心裏。

終於，她控制不了的朝前頭撲上，趴上他消瘦的背，陪他痛哭失聲。

“我回來了、我回家了……”她聲聲的低吟，一字字傳人他顫抖又震撼的心裏。

他震驚的轉過身，再三確認眼前的女孩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之後，才用力縮緊手臂，將她狠狠的鎖人胸膛。

“真的是你!天，真的是你!我以為你再也不想回來了。”她的臉貼緊他胸膛，他的激動她全都感受得到。

“對不起，我不該任性的……”她嗚咽的怪自己，瘦弱的小手不斷在他發間遊走。“你的頭髮……你的頭髮……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是我活該得承受自己所犯的錯，乖，別哭，我喜歡見到有陽光般笑容的你。”抬起她的下顎，拇指心疼的撫去她不斷狂落的淚水，但眼淚落下的速度遠比他拭去的快，於是他乾脆用吻的一一吻走。

“不哭，你哭得我好心疼，乖，笑一個讓我看，嗯?”他努力哄着懷中心愛的小女人，直到她梨花帶淚的綻放久違的笑容。

“我愛你，我沒有舊情人，我一直都愛你。”

一樣的場景，不一樣的心情，今天是他們重新舉辦婚禮的日子，卓致超以最慎重的方式，還給心愛的小妻子一個最完姜的婚禮。

此刻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她拒絕到外國渡蜜月，堅持要到讓她感動最深的溫泉會館，重溫那時的美夢。

幾乎一樣的擺設，冷凝的空氣在溫泉水上形成一層迷濛的薄霧，天上的星子望上去似乎比前回要來得繁密許多。

已經換上浴衣的她，坐在石階上等他出來，微敞的衣襟在她不注意時被人偷偷的侵入。

“我愛你。”他咬住她細嫩的頸項，再次的許下諾言。

纖細的雙手向後纏上他，她輕輕將他的頭按下，讓兩人唇舌交纏探索。

“我也愛你。”當他終於捨得放開她的唇時，她也跟着許下諾言。

他滿足的嘴角漾出微笑，忙碌的雙手卸下她的浴衣，她的美好再次暴露在月光、星光和他炙熱的目光下。

迎風俏立的紅梅引誘他俯頭吮吻，另一邊的俏挺也沒被忽略的讓人用手指輕攏撫揉，她急迫的呼吸讓胸口不斷的波動起伏。

他傾身抱起嬌小的她，赤裸在他懷中，她感到羞澀萬分，當他長腿邁人適溫的泉水時，她將臉埋人他強壯的頸旁。

到了水深及腰處，他將她的雙腿環上自己的腰，並迫不及待的讓早就被她喚醒的慾望侵入她等待的濕潤中。

激烈的交歡製造出不斷的高潮，直到黑暗的天空逐漸轉為朦朧的灰幕，月兒西落，星星也漸漸消逝在白晝后，他才心滿意足的將她抱回紗幕半掩的床上。

疲倦至極的她縮入他懷中，他細心的拉高絲綢被單遮掩兩人赤裸的身軀。

漫長的夜將盡，他的眼睛依舊有神的瞅緊她，他內心深處還是深怕着，那夜轉瞬間她消失在眼前的恐懼。

他伸出手，輕碰她的頰，從她離去到她回來甚至到現在，二十七天的日子裏，那種不踏實感一直緊緊壓住他的胸口。

他覺得還能擁她在懷中，一切彷彿在夢中一樣的毫無真實感。

“真的嗎?”他自己問自己。

“真的，我真的回來了，沒有你的日子，如此難捱，我再也不要過那種不能聽見你心跳的夜晚了。”她突地睜開雙眼，溫柔卻帶點激動的回應他。

他低頭，吻住她輕輕吸泣的唇。

“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永遠、永遠，再也不會讓你哭泣了。”

兩人同時落下的淚水像是見證了兩顆一起跳動的心，守着承諾，直到永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