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要休息?”席露貞的頂頭上司瞪大了眼睛,那模樣像聽到世界未日一樣恐慌。“為什麼要休息?做得好好的有什麼理由休息?”
席露貞一夜未眠,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外鑲了個明顯黑邊。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失眠。幾天下來,她有時能睡,有時流着淚醒來,昨天晚上她卻再也睡不着了。
白天,她還是一樣上班,做起事情像是不要命。罵人的次數愈來愈多,多到連自己都覺得她根本是無理取鬧。晚上,她按時回家,做好晚飯等著雷穎,但是他從來沒吃過她做的飯。他的理由荒謬到席露貞覺得像是聽天方夜譚,而雷穎卻還是自導自演,逼真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忍到什麼程度,但顯然已經快到極限了。昨天晚上她不能睡,睜大了眼睛,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滑落到枕頭上,只是靜靜地掉著淚。隔壁房裏的雷穎毫無所覺——也許他對她根本不再有感覺了。
從沒想過她席露貞居然會失眠,也許她沒想過會發生的事還多得是。現在她還不知道要怎麼應付,但她知道她不可以在這樣下去。要不然她會死——真的會死。
以前她可以依靠雷穎,但是現在沒有人會救她了。她得學著自己救自己。“我很累,家裏又有一點事……”
桀升廣告的老闆——席露貞的頂頭上司——童山濯濯的周明漢,他和席露貞認識五年,同樣第一次看到她這種慘狀。他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前將門關上,順手拉下百葉窗。“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私事——”
“別跟我說什麼私事。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你不但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也像見我自己的妹妹一樣,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是不是為了雷穎?”
席露貞沒回答,但她憔悴的神態已經表明了一切。
周明漢蹙起眉,很不高興地繼續說:“我知道雷穎不高興你工作過度,我也勸過你很多次,但是有必要為了這種事情辭職嗎?我注意到你最近上下班已經相當正常了,這樣還不夠?”
席露貞還是不說話,慘慘地低着頭,倔強的神情寫在堅決閉著的唇線上。
周明漢嘆口氣。這種時代當老闆真是辛苦。
席露貞明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偏偏是個女的;有了丈夫之後事事制肘,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明明不願意放棄席露貞這個人才,但又怎能看着自己的愛將如此失魂落魄?
“這樣吧,你不說我也不勉強你。如果你真的要休息,那我放你一星期的假好不好?一個星期之後。如果你還是覺得有必要休息,到時候我們再談,這樣可以嗎?”
席露貞無言地點個頭。“謝謝。”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周明漢卻叫住她:“露貞。”
“什麼事?”
周明漢走到她身邊,嘆口氣看着她。“我知道我現在說這個話可能不是很恰當,但是你是我最喜歡的員工——”他猶豫了半晌之後緩緩開口,聲音里依舊夾帶著一絲嘆息。“雷穎不是很適合你。他可能是你最愛的男人,但是卻不是最適合你的男人。有時候換個角度看看,也許你會快樂一點。”
席露貞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有點疑惑地問;“什麼是最適合的?什麼又是最愛的?我不懂那麼深奧的問題、我只是想保住我的婚姻而已。”
“婚姻不只是愛,婚姻里最重要的東西。其實是相處。”周明漢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相愛容易相處難,你這麼聰明難道還不能明白這個道理?”
她的確不能明白。
席露貞無言地搖搖頭,想不通他們所謂的“相處”到底難在哪裏?她和雷穎很少吵架,兩個人也是經由愛情而結合;他們都沒有不良嗜好,對彼此也都相當了解。如果這樣的婚姻還是保不住,那麼世界上的其他人究竟是如何維持婚姻的?
“聽我一句勸,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也許你會知道你們之間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席露貞想開口,但到口的話還是吞了下來。這畢竟是她和雷穎之間的事,和外人談得再深也沒有重點。她深吸一口氣,勉為其難地笑了笑。“謝謝。”
周明漢點了點頭,自送席露貞離開他的辦公室。心裏還是嘆息一聲——
成功不是那麼容易的;席露貞在工作上的超強表現、對很多男人來說是難以忍受的壓力,雷穎當然也不能例外。
不是男人見不得女人成功,而是席露貞的成功來得太突然。雖然她的努力有目共睹,但是那並不能令雷穎為她感到欣慰。相較於席露貞的成功,雷穎這兩年的表現顯得多麼微不足道,顯得多麼懦弱無能。如果今天席露貞還是個小職員,也許他們之間的局勢會不一樣。但是誰知道呢?也許就算席露貞平凡一點,雷穎還會嫌她不夠聰慧靈敏,限制了他的發展也說不一定。
愛情走的時候就是走了。
不管富貴貧昌、不管成功失敗,愛情很多時候其實是種比金錢還現實殘酷的東西。沒錢,只是不能買到物質,但是錢沒了可以再賺;而沒了愛情,很多人連靈魂也保不住。
現在他只希望席露貞不是那種人。
照他對席露貞的了解,她也不會是那種人,只可惜很多事情不能只看外表、也許席露貞在婚姻之中真不能順心如意,也許她真走不出這條死胡同也說不一定……
離開公司之後,席露貞並沒有立刻離開。她靜靜地站在對街,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那棟五層樓高的建築物。那是她工作了五年的地方,今天踏出這裏,其實她已經有心理準備,大概是不會再回來了。周明漢說給她一個星期的時間休息,但是一個星期哪裏足夠她理清這五年來的一切?
席露貞嘆口氣,無言地凝視着眼前的建築物。這裏是她第一個工作的地方,也是她所待過時間最長的公司。
大學畢業之後她一直在這裏,公司就像是她第三個家。她對這裏的感情非常深厚,但一個晚上的思考,她卻冷靜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將要離開這裏。
很留戀、也很不舍,但離開應是個正確的決定。她並不十分確定自己為什麼非離開這裏不可,那只是一種感覺,而這次她決定讓感覺來引導她自己。
雷穎說她太理智,任何事情都逃不開她的法眼,任何事都可以經由她的思考而理出頭緒來。她不適合多愁善感,因為那些感情她都可以分類,孰輕孰重掐指一算立見分曉、這樣的人怎會多愁善感?
現在想想,雷穎真正想說的應該是她太無情。
她不知道多愁善感和無情究竟是不是相對詞?她只知道也許自己真的太信賴自己的理智。但她絕不承認自己是個無情的人,她當然有她的感情、當然也有她脆弱的一面。
她並不是想藉由離開公司來向雷穎證明什麼,她只是希望可以看清楚自己眼前的路。
也許就讓感覺帶領她走過這一個難關,也許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擺脫過於理智的牢籠;也許只有這樣,她和雷穎的這一段婚姻才能有一線生機。
“露貞”
席露貞轉移視線,見庄堯從公司里衝出來。他氣喘吁吁地趕到她面前,很責怪地看着她。“怎麼你要休假也不跟我說一聲?想一個人悄悄溜走啊?”
路上的行人視線都集中在他身上,但是庄堯一點也不在乎。他早就習慣了別人的眼光,因為他的俊美,也因為他的與眾不同。
庄堯是個混血兒,半中半西的身世還不夠看,他的血液里甚至還留有原住民的血統。他很好看,高大俊美的樣子看起來真像是少女漫畫裏的男主角一樣;高高的鼻子,永遠微微上揚、唇線美好的嘴型,一雙深邃的深藍色眼睛,再加上他那頭天生的咖啡色捲髮和修長健碩的體態,在在都顯示了他是多麼受到上天的恩寵。
第一次見到庄堯的時候,席露貞羨慕地說:“上帝在製造你的時候鐵定偏心了。”
庄堯的條件比很多影歌星都來得好,他真應該上大螢幕去發展的。席露貞的眼光不會錯,他要是去演戲或唱歌,絕對會造成轟動;可惜庄堯對那些沒興趣,現在最讓庄堯感興趣的是席露貞——
“怎麼不說話?無話可說啊?”居然很有興師問罪的味道。
席露貞忍不住笑了起來。庄堯真是個可愛的大男孩,似乎永遠不知道什麼叫失敗。
他到廣告公司擔任平面設計不過半年,全廣告界都知道庄堯的字典里沒有“失敗”這兩個字。他可以為了一個平面特效搞上三天三夜也不肯放棄,更可以為了一個稿子過不了客戶那一關,而和客戶纏戰足足一個星期,直到對方倒地投降為止。
庄堯是很多人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可惜不是她的。要不然她會樂於與這樣的人談戀愛。
“喂,你怎麼啦?怎麼不說話?”庄堯擔心地看着她。“你沒事吧?生病嗎?要是想哭的話就哭好啦,我的肩膀可以借你。”
“我沒有生病,也不想哭。”席露貞終於移動腳步,緩緩地離開公司往前走着。
“你為什麼離開公司?”庄堯跟在她的身邊問:“是不是你丈夫的意思?”
“我看起來像是那麼聽話的妻子嗎?”她澀笑。
“就是因為不像所以才奇怪。”庄堯走在她的身邊,不時將關心的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露貞,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好差。”
“沒什麼,只是精神不太好而已。”席露貞揮揮手。“你回去上班啊,跟着我做什麼?”
這次輪到庄堯不說話了。他默默地跟在她身邊,彷彿打算就這樣跟着她到天涯海角。
席露貞也不趕他,兩個人就這樣肩並著肩,漫無目標地在大街上亂走。他沒問目的,她也沒打算去什麼地方,只是就這樣直直地往前走,遇到紅燈便轉個彎,遇到巷子便往裏走,一直走到大陽炙熱的光線刺痛他們的眼睛,庄堯終於拉住她的手走進最近的一家冷飲店。
庄堯替她叫了果汁,鮮紅色的西瓜汁送到她面前的時候,他很威嚴地命令:
“喝!”
席露貞搖搖頭。
“喝下去,要不然我喂你喝。”
她嘆口氣。“庄堯——”
“先喝下去再說。”
席露貞無言地啜了口果汁,冰涼的液體順著咽喉往下流,流到她破碎的心裏。她覺得她的心千瘡百孔,而那些液體全都流出來了,像是一個裝不了水的破塑膠袋一樣。
庄堯着着她喝下果汁,不由得輕輕嘆口氣,垂下有着長睫毛的眼睛。
“別這樣,我看你這個樣子會……會很心痛,你知道嗎?”
該痛的人不痛,不該痛的人反倒痛了起來。席露貞不由得輕笑,感嘆命運的謬誤。“痛什麼呢?我不是你該痛的對象。”
“誰才是我該痛的對象?”庄堯倔強地瞪她。“你又有什麼資格告訴我誰才是我該心痛的對象?我愛你,一個愛你的人為你心痛有什麼地方不對?”
“我不是你該愛的人。”
“那你老公外遇的對象呢?她是他該愛的嗎?”
席露貞震了一下。原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只有她是最後才知道的白痴笨蛋。
庄堯毫不留情地繼續道:“大家都知道了,小美還看到你丈夫和你最好的朋友走在一起。你說不該愛就不愛嗎?那為什麼你老公還是愛上了別的女人?你的邏輯根本不合理。”
“請你住口。”
“世界上的事哪裏是你想的那麼單純?你以前說:‘有困難就表示能力不夠,有麻煩就表示處理不當。’這句話我一直當作至理名言,現在才知道你錯了。根本是你太單純,搞不清楚事情有多複雜才會說這種話。到現在你還想攔着我愛你,可能嗎?傻瓜都知道不可能。就像你也不可能阻止你老公去愛上別人一樣。”
“你夠了沒有?!”席露貞再也不能忍受地跳起來尖叫。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傷口。她是夠愚蠢了,但是為什麼他們全都眼睜睜地等著看她的笑話?為什麼現在還來踐踏她的自尊!?還來提醒她,她有多可笑!
“那是我家的事!你喜歡愛誰你就去愛好了,但那個人不會是我,也不可能是我!如果我以前說得不夠清楚,我現在再說一次——我不會愛上你的!絕對不會!你的愛用在我身上永遠都別想得到回報,你喜歡浪費不干我的事,但是別把你的感情硬往我身上推,要我接受,這樣夠不夠清楚?夠不夠明白?!”
席露貞說完,轉身衝出冷飲店,隨手招了一輛計程車,直接跳上車,連頭也不回。
庄堯沒有起身,他知道追也沒有用。
他只是把剛剛席露貞喝過的果汁拿過來,微微地吸了一口。呵!真奇怪,西瓜汁的味道怎會如此酸澀?酸酸澀澀卻帶著一點苦苦的甜味。
露貞啊露貞,愛一個人還要求什麼回報?愛一個人是單純的賭注,用自己的愛去賭對方的心。有輸有贏,端看運氣好不好而已。
他的運氣顯然不好,但是願賭服輸啊。只是你呢?你也願意願賭服輸嗎?還是你的賭注太大,根本輸不起?
在愛的賭局裏,最慘的就是輸不起,輸不起也就無能逃出,這樣一來豈不是坐困愁城一輩子?
他說的話很殘忍,但是他願意對她殘忍。情願自己是說那種渾帳話的大笨蛋,只要能讓露貞醒過來,只要露貞看清楚她這樣有多不值得,那也就夠了。
只是她了解嗎?
露貞,你能了解我的愛嗎?
庄堯苦澀地喝完那杯果汁,想到也許席露貞永遠都不會原諒他了——想到這裏,真是教人無法忍受。他站了起來往外走。
席露貞可以不愛他,這種事情本也是無法勉強的,但是他不能忍受她不肯原諒他。他的心胸並不大,但是他知道不能當愛人起碼還可以當朋友,明了愛情與友誼之間微妙的差異。他寧願當席露貞的朋友,在一旁默默等待,也許將來會有機會。
愛情這種事真是很奇妙的,不是嗎?
“早餐弄好嘍!”
邵小北興高采烈地將盤子端進卧室。還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華盼斷被食物的香味薰醒。
她睜開惺訟的雙眼,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小北,你這是做什麼?”
“做早餐給你吃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笑眯眯地扶着她坐直身子。“香不香?”
華盼盼錯愕地看着那完美的荷包蛋、烤得剛剛好的麵包和新鮮的柳橙汁,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正在作夢。就算他們以前在熱戀中,邵小北也沒替她做過早餐。
“你這是——”
“喂,我弄了好幾個鐘頭耶,你起碼錶達一點謝意吧?”邵小北將自己的唇湊上去。“親一個吧”
華盼盼不明就裏地在他的唇上蜻蜒點水似的吻了一下,邵小北卻立刻攬住她的肩,結結實實給了她一個熱吻,順勢將手伸入華盼盼的睡衣里。
華盼盼的軀體散發著淡淡的香氣,那是令小北愛上她的原因。
他喜歡那種香味,更愛煞華盼盼那柔軟無比的細嫩。他以前也談過幾次戀愛,但是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和華盼盼一樣有那種香味,那是令男人甘願銷魂的香氣。
他將頭埋入華盼盼的胸前,那細緻的皮膚讓邵小北流連忘返,讓他迷離得幾乎忘記華盼盼背叛的事實。他不由得輕輕地吻著那肌膚,渴望地需索著溫存……
華盼盼低吟一聲,手不由得攀上了他的肩,輕輕地回吻著邵小北烏黑的發——雷穎的面孔卻在她眼前一閃而過!華盼盼震驚地跳了起來,連忙掙脫。“小北!”
邵小北喘息著抬起頭,被慾望統治的身體壓抑不住血脈賁張。“盼盼——”
華盼盼僵硬地拉着被子,眼裏閃動著一絲恐懼與抗拒。
那種眼神教邵小北心冷。她以為怎麼樣?他會在床上強暴她?他會強制她與他行夫妻之禮?受到屈辱的感覺澆熄了他的慾望。他只能起身,勉強一笑。
“起來吃早點吧,快冷了。”
華盼盼的心裏麻麻的,小北愈是殷勤,她愈是覺得可怕。這幾天小北真像是轉了性一樣的對她好,剛剛她似乎從他的眼裏看到原始的獸性——小北平日不是那種人。雖然他們是夫妻,小北對她有要求是正常的,但是她沒有辦法。女人是愛的動物,沒有愛的性她根本做不來,因為那不是做愛,那只是原始的交媾。
華盼盼拉着棉被起身,佯裝冷氣冷得她無法放棄那床棉被。“你怎麼沒去上課?”
“放暑假啊,傻瓜。”邵小北笑了起來。“已經夏天了你不知道嗎?以後我不用天天去學校了,可是呢——我還是可以天天做早餐給你吃,怎麼樣?”
華盼盼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愣愣地看着那些早點。他真的是用了心了,可是——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呢?難道小北真的知道了些什麼?
“快點吃啊,要不然你上班會遲到喲。”
遲到?
華盼盼一聽到這兩個字,立刻從床上跳起來。“對了,我早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會議要開,我不能吃早餐了。”她說著,將早餐盤交給邵小北,飛也似的衝進浴室梳洗,然後龍捲風一般的卷回浴室,在五分鐘內化好妝、打理完畢,接着便旋風似的轉了出去。
“我去上班嘍,拜拜。”
門碰一聲關上,邵小北還端著盤子站在床畔。
他看了看手錶,總共費時十分鐘,華盼盼的動作從來沒有那麼快過。
他忍不住有些邪氣地笑了起來。放下盤子,看看錶,她現在應該才剛上車。他帶着一點惡作劇的心理抓了無線電話,躺在床上撥通了華盼盼的行動電話。
“喂?”華盼盼的聲音傳來。
“盼盼啊,我買了今天晚上雲門舞集的票喔,你下班記得早點回來,我們一和去看錶演。”
話機的另一端沉默了起碼五秒鐘。
“盼盼?”
“我今天晚上可能要加班——”
“是嗎?可是我約了露貞和雷穎耶。”
緊急煞車的聲音傳來。“什麼?!”
邵小北忍不住笑,但聲音卻還是有點遺憾地說:“你要是一定要加班的話那就算了,讓露貞和雷穎他們自己去看好了。”
“不不不,既然你約了他們,那我還是趕回來好了,幾點的票?”
“六點啊。”
“我知道了,晚上見。”
“開車小心啊,我愛你。”
話機的另一端又是一陣沉默,過了好幾秒,華盼盼才擠出話來:“我也愛你。”
電話收了線,邵小北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他想了想,又撥了通電話。沒人接聽,他蹙起眉想了三秒鐘,還是決定先放棄,將話機隨手一丟后躺在床上。
那床仍有華盼盼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傷感和痛楚。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眼前卻浮現了那夭看到華盼盼和雷穎在一起時的情形。
席露貞那張麻木無表情的臉也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但那是他認識了快三十年的席露貞嗎?
從小到大,他們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互相咒罵過多少次。席露貞敗在他手上很多次啊,但是他從沒見過傷心的席露貞……
他記得國中時席露貞的鋒頭很健,有好幾次後段班的小太妹打算要好好教訓她一頓。席露貞自己也很清楚,但是她太驕傲,根本不肯向任何人說起這件事。她明知道自己很可能哪天被那些小太妹拖出去揍一頓,可是她就是不願意求援。那時候是他偷偷向幾個同是後段班,但是和他交情不錯的朋友求救,事情才得以解決。他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他就是見不得其他人欺負席露貞。
那天的心情很像國中時的心清。當他的怒氣過去,看到頹喪的頹喪貞,那種感覺又上來了……
邵小北愣愣地甩甩頭。他怎麼會想到這裏來了?
他應該專心於如何挽回盼盼的心才對啊,怎麼會想到露貞的身上去?
邵小北眨眨眼,對自己的思慮毫不受控制感到有點奇怪。他起身,伸個懶腰,努力想把心思集中在晚上的重頭戲,奇怪的是——為什麼他就是做不到!
不知道為什麼,席露貞那張受盡委屈、強忍着淚水的臉老是會浮現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