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的也無妨，反正你們很相配。」從小到大，他的女性朋友很多，但他卻只對陶翊萍言聽計從。或者該說，只有陶翊萍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裏，依然故我地纏着季沐原不放。每每看到陶翊萍站在他身旁，用挑釁的眼神望着她，她便覺得煩躁不已。
「那……你的家教呢？我聽說……聽說……」
她驟然停步。是的，她討厭陶翊萍，這股討厭的情緒漸漸地蔓延到她自己，還有他！
「全部都是聽她說的吧？你就什麼都聽她的好了。」
「明天……明天我去你家接你。」他只是不擅拒絕，如果她在意，他會與陶翊萍拉開距離的。
「不用了。」她冷瞥他一眼。「她剛才說得很清楚了。也許你很希望，但是我可不希望出門還有個人陰魂不散地纏在身邊。我要回家了，再見。」
等待面試期間，陶翊萍一直笑吟吟的，但季沐原十分沉默，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怎麼了？」她拉拉他的衣袖，硬是要他面對自己，但卻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你的表情……好可怕……」她從未看過他這樣，渾身散發出陰鬱的氣息，教人難以親近。
他別開眼，心思完全不在這裏。昨天，他一夜傚轉難眠，周念蓁冷冷的眸光、淡漠的話語、離他而去的腳步全都令他在意不已，害他的心揪得發疼。他恨不得天一亮就衝去她家找她，但他硬是壓抑住想見她的渴望，和陶翊萍來這裏。
「開心一點嘛！」她又拉拉他衣袖，「照片被選上，真的很難得耶！」
他仍然不理她。陶翊萍向來明亮的瞳眸閃過一抹灰暗，想也知道他是為了那個人，但她才不會傻得在他面前提起周念蓁。
「你說話啊！幹嘛都不理人家。」她用最甜美的嗓音撒嬌道。
「我對這種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他低聲回道。
「別這麼說嘛！多少人有興趣，但都沒有機會啊。」依他現在的樣子，別說獲選，待會兒的面試能不能通過都是個大問題呢。她忙勸道：「你就當是個嘗試啊！算我求你好不好？笑一個！」
「我會來，是因為之前沒跟你把話說清楚，其實我——」
「好啦好啦，有什麼事，我們待會兒再說。」她才不要給他機會把話說清楚。「待會兒評審問你話，你都要笑笑地回答哦！現在不流行酷哥了，要會耍一點點帥，又要會一點點搞笑，像你平常那樣子就能迷死人了，你一定會過關的。」
生氣！生氣！
周念蓁煩躁地在家裏走來走去。她氣季沐原說話不算活，更氣自己幹嘛早早起床洗澡、洗頭，還換好外出服等他！結果現在只能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卻仍沒有出現。
中午過後，她就明白他不會來了，但她卻仍存着一絲絲希望等候着……
叮咚！叮咚！
她雙肩一震。她沒聽錯吧？門鈴響了？
心中暗喜，她奔到門前，拉開公寓大門，一看到門外的人，欣喜的表情驟變，接着便將大門甩上。
「小蓁！小蓁！是我啊！快開門！你怎麼把門給關上了呢？」門外的男子急切地道。
周念蓁低聲自言自語：「就是知道是你才關的。」她這個家教真的很煩人，每次上課都會莫名其妙送她一些有的沒的，現在居然還不請自來！反正她已經打定主意要叫爸爸辭退他，所以她決定不開門，待他在外頭站久了，沒人應門，他自然會離開。
她踱步回客廳，無力地倒在沙發上，無奈地輕嚷：「昨天幹嘛跟他發脾氣啊！」
每次都這樣，她明知他沒有錯，但一想到陶翊萍，她就忍不住生氣，這回居然選在這種時候爆發，真是的……
她翻個身，突然寂寞得有點想哭。如果可以永遠都不要長大該有多好……
升上高中，陶翊萍的出現，讓她以為自己多了一位知心好友，可是陶翊萍在見過季沐原后，對她的態度便不一樣了。其實不只陶翊萍，她身旁很多女生都是如此，只是陶翊萍表現得最明顯。她不斷找機會接近季沐原，甚至還想辦法變成和他同班。
她睜開眼看時間，已經四點多了。他說他不想參加那個什麼選拔的，如果他沒去，該有多好……但她知道他會去，他這個人就是不懂得拒絕。
叮咚！叮咚！
門鈴又響，她坐起身，心中明白百分之九十九又是那個自以為很帥、很迷人的家教，但說不定有百分之一會是……
她起身，到玄關拿起對講機，抱着一絲期盼地問：「喂，請問是……」
一個流里流氣的男聲透過聽筒傳來，「小蓁啊，我知道你很害羞，快開門，我買了玫瑰花要送你呢！你剛考完試，今天一個人在家很無聊吧？我帶你去——」
「你真的很煩！」周念蓁不耐地打斷他的話。期望愈大，失望就愈大，她將怨氣一古腦全倒給他，「我討厭玫瑰花！與其跟你出去，我寧願自己一個人無聊地待在家。還有，我不說話並不是因為害羞，是因為我懶得理你罷了。你很會猜題，也很會教，可是我不想再見到你了，請你不要再出現我面前，快走！」
掛上話筒，她氣呼呼地回自己房間，趴在床上胡亂打枕頭，一會又抱起熊玩偶又掐又捏的，發泄怒氣。
「笨蛋！笨蛋！笨蛋！」也不知道她是在罵別人還是罵自己。
門鈴又響，將她的怒火挑到最高點，她跳起來，揪着熊玩偶的耳朵，氣沖沖地衝到玄關拉開大門，直接破口大罵：「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討厭你！不想再見到你！你滾！滾開啦！」
「砰！」她煩躁地甩上大門，回過頭，走了兩步，忽然停住。門外的人好像是……
她再轉回身，握住門把，沒有遲疑太久，再次拉開大門。
佇立門外的修長身影一動也不動，表情木然，像是受到了什麼重大地打擊，看到再次打開門的她，沒有任何反應。
「你……」半分鐘前還是盛怒中的她，確定來人是季沐原后，氣全消了。一想到自己剛才對着他大吼的話，她不禁有些懊惱，小心地開口道：「你怎麼了？」
「你……」他難過又受傷地望着她。她說不想見他、叫他滾開這些言詞不斷在他腦海里重複播放，教他臉色漸白，背脊升起一股寒意，逐漸擴及四肢。「你真的……那麼討厭……我？」
他的聲音發顫，瞳眸失焦無光，向來俊逸的面容竟變得憔悴不已，才一天不見，他變得好憔悴……
「沒有啦，我是——」她正要解釋，卻因他眼中的水光而愕然停住。
豆大的淚珠自他深邃的眸中溢出，沿着雙頰緩緩滑落。
「可是……我只喜歡你……」他哽咽沙啞地說道：「我只喜歡你啊……」昨晚一夜難眠，就怕這種事情發生，想不到他最害怕的惡夢竟成真了！
「沒有啦……」她伸手拉他，詫訝他指尖的冰冷。「你先進來……」
她拉他進門，以行動表示沒有要趕他走，望着他不斷滑落淚珠的眸，她心中泛着疼，眼眶也濕了。
「我剛剛吼的不是你，是我的家教。就是那個……哎，我根本就不想提起他，我不想見到的人是他，不是你啦。」
「嗯？」他也不曉得自己怎麼會像個無措的小男孩哭個不停，一時也意會不過來她話中的意思。
她臉微紅，繼續坦白道：「我今天一直在等你，你跟她去選拔會了吧？」
「嗯。」他的情緒漸漸平穩了些。「我跟她說清楚了，我對那種事沒興趣。面試也沒過。」他的腦筋慢慢恢復正常。原來，她一直不跟他說家教的事，是因為連提也不想提。原來，她一直在等他……
「她很漂亮，也很會打扮，大家都曉得她喜歡你，你怎麼不和她在一起貨了？」
他眨了下眼，想也未想便答：「我剛剛說了，我只喜歡你啊！」
「你哦……」她啞然失笑。為了那個陶翊萍，她多麼嫉妒、多麼自卑，他卻渾然不覺，還像個小學生似的，對着她直率告白。她忍不住問：「你都不會變嗎？」
他看着她。變？為什麼要變？
「你不也一樣，」他指着她左手揪着的玩偶，「還抱着這隻熊寶寶。」這個場景和他小學時第一次來她家時幾乎一樣。當時他見她左手揪着熊寶寶的耳朵，感覺自己的耳朵在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