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燒掉了？"嚴肅的中年貴婦皺皺眉頭，但很快便釋懷。"燒掉也好，那方傑呢？現在人在哪裏？"
"住在他一個朋友家裏。"
"朋友？什麼朋友？自己的家不好嗎？為什麼要住別人家？"
方倩攤攤手。
"他喜歡吧。"
方夫人不悅地轉過頭。
"是什麼樣的朋友？"
"媽，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嘛！哥哥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的。"
"我問你是什麼朋友？"
"我不知道……"方倩低下頭。"好像是一個債務人吧，銀行的。"
"債務人？"
"是一個女孩，為了開咖啡店而向銀行貸款，我見過她，很漂亮……"
"你是說他現在和那個女人同居!"夫人的語氣詭異地輕柔。"自己的家不住，卻和一個欠銀行錢的女人同居?!"
"媽，你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什麼同居?那個女孩子只是把多餘的房間借給哥哥，他們原本就住得很近啊。"
"簡直太不像話了?"方夫人霍地站起來。"去把他紿我找回來!"
"我叫你去!"
"我才不要!"方倩也跳起來，一臉叛逆。"我為什麼要去找他回來?哥哥喜歡住在外面，要不然他自己會回來的。"
"你說什麼!"
"我說哥哥喜歡住在外面！"方倩沒好氣地瞪着她母親!"老八股，這年頭同居有什麼大不了的?用得着你這麼大驚小怪!更何況他們又不是真的同居。哥哥好不容易才有喜歡的人，我才不要去破壞他。"
方夫人氣得臉上完美的妝幾乎要剝落下來。
"你竟敢這樣跟你老媽說話?
"就是因為你是我老媽我才敢這樣跟你說話。"她嘆口氣。"老媽，你也太老古板了吧?哥哥前一個女朋友已經被你弄走了，現在你又想做什麼?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抱孫子了?"
"我是想抱孫子，但是我還沒老到非得現在抱孫子不可。就算要，我也要抱個清清白白的孫子，而不是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孫子?"方夫人火大地對女兒吼道。"他是我們方家醫院及銀行未來的負責人，他的身分地位--"
"媽，拜託你好不好!現在銀行多得三步路就有一家，醫院簡直比便利商店還多，銀行小開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皇太子!"
"小倩－－"方夫人已經在爆發邊緣。"去把你哥哥找回來，要不，我自己去找!"
她真的會自己去找，到時候又不知道要搞出什麼事來了!
方倩心不甘情不願地瞪了她一眼。
"去就去，那麼大聲做什麼！"
"馬上就去!"
"知道了啦!"
方倩出去之後，方夫人氣抖地好不容易才走回太師椅坐了下來。
同居，真是可惡到家了!她還沒死呢!那個死小子竟敢如此明目張胆--
但仔細想想，卻又覺得不對了。
方傑是她的兒子，她很了解他，
方傑雖然骨子裏有叛逆，可還算是個很理智的男人，怎麼會莫名其妙就跟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同居了？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特殊理由……
方夫人想了又想，好不容易理出頭緒，起身喊道：
"小倩!小倩!"
過了半晌，方倩懶洋洋地進來了。
"又有什麼事，老媽!"
"你先別去找方傑了。"
方倩的眼睛亮了起來。
"你想通啦?"
方夫人瞪了她一眼。
"誰說我想不通的?我活這麼大把歲數了，會想不通嗎?"
"真的嗎?"方倩開心地衝到她身邊，大大地擁抱了她一下。"太酷了!老媽，沒想到你那麼開通，真是太令我開心了!"
"你別開心得那麼早。"方夫人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我是叫你別去找他，沒說我自己不去。"
方倩愣了一下，臉色變得死白。
"老媽……"
"我要自己去找她……"方夫人深莫測地笑了笑。"我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教方傑心動。"
天啊!方倩驚懼地看着她--
這下糟了，方傑真的要糟了。
☆☆☆☆☆☆
"同居?好耶，對方是誰?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啊?"姚東遠好奇地猛問："漂不漂亮?看起來怎麼樣?是不是好女孩子?"
"呃……"老管家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一下子傻住了，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看起來嬌嬌小小的，長得不錯，好像開了一家咖啡店。"
"老闆娘--"姚東遠還是很高興。"咖啡店的老闆娘，很能幹嘛，在哪裏?帶我去看。"
"老大啊，他說少爺去跟女人同居耶。"身邊的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同居喲!"
"同居怎麼樣了，同居很好，呵呵！"姚東遠笑開了眼。"我那個兒子總算有點用處，想不到還會有女孩子喜歡他，這下子我放心了。"
"不會吧?你叫他去催高利貸，結果他把借高利貸的人給放了，不但沒回來請罪，反而還跑到外面去跟女人同居，你真的一點都不生氣?"
老管家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一下子傻住了，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幾個場面上喊得出名字的兄弟現在全傻眼了，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個老頭子平常嚴厲得很，怎麼突然轉性了!
"哎呀?那有什麼關係?放高利貸的又不是只有一個人，跑了也無所謂啦!現在是孫子最重要，你們知不知道?"姚東遠睜大了眼睛，希望的光芒在裏面閃爍。"你們也看到了，反正我那個兒子是不可能接我的位子了。可是沒關係，我還做得動，撐個二十年不成問題，到時候我孫子也大了，我們爺孫倆一起打天下，就由小小子來接棒，這不是很好嗎?"
原來他打的是這種如意算盤。
"老爺子，你真的放棄少爺了!"老管家有點緊張地問。"阿龍少爺其實很不錯的，如果再給他多一點時間，他……"
"我知道!我自己的兒子我怎麼會不知道?"姚東遠搖搖頭笑了笑。"我那個兒子的心太軟了，不適合做我們這一行。他能走正途，我這個當老爸的總不能攔着他，老子總不能叫兒子也跟着干黑道吧!他不想干就不要干，只要乖乖地給我生個孫子就行了。"
話是這麼沒錯，但是把希望寄望在孫子身上，這有點遠了吧？
"可是……"
"可是什麼!"姚東遠橫了老管家一眼。"你想說我撐不到那時候吧!"
老管家連忙搖頭。
"當然不是!老爺身體還好得很，怎麼會撐不到那時候?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
"我管你覺得什麼?我要我未來的媳婦！"姚東遠沒好氣地吼道。
"是是是!我們馬上刻去把她帶來－－"
"給我站住!"
已經沖至門口的兄弟們連忙煞車。
姚東遠一臉蠻橫地站起來，高大的身軀一點也看不出是個五十歲人的樣子。
"你們想幹什麼?"
"去把那個女人帶來啊。"
"混帳--"
嘍羅們全都瑟縮一下。
"老爺子……"
"你們就這樣去？也不怕嚇着我未來的螅婦?"他大手一揮，吼道。"全都給我去換衣服，我要親自去見她，你們誰要敢丟了我的臉，還是嚇到我未來的媳婦，我全把你們丟到海里喂烏龜，聽到沒有?"
"聽到了。"
"聽到了還不快滾去準備!"
"知道了。"
他們全都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
老管家忍不住大笑－－
他已經跟了老爺子幾十年了，從來沒見過他對誰緊張過，想到現在一個素未謀面的小女子卻教他大費文章。
"笑什麼?"
"沒有………"
老管家忍住笑，險些笑出來。
姚東遠撇撇唇。
"我知道你覺得很好笑，我也無所謂啦，反正我只要有孫子就好了。"他的表情有點滑稽，像個渴望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樣。"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多久了。"
"當然當然，我們這個家沒聽到小孩子的笑聲也有好多年了。"
老管家不由得也露出笑容，眼前似乎浮現當年小少爺天真活潑的樣子。
可惜，很快他又看到飛龍小少爺那一副千萬事與我無關的表情。
老管家憂心地看着老爺子臉上極度渴望的表情，再比對姚飛龍懶洋洋的表情。事情恐怕不會那麼順利--
☆☆☆☆☆☆
高山水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發獃。她知道應該到店三看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提不起勁來，以往她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到店裏去，可是最近卻老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是工作倦了吧，或許是因為一踏進店裏就會有無力感……她是真的累了。
高山水兩眼發直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想從上面看出再見未來的前途，只可惜怎麼看都覺得茫茫然然，渾渾噩噩－－
"喂?你發什麼呆啊!"姚飛龍從外面走進來，看到她愣了一下。"怎麼不用上班?"
高山水瞟了他一眼。
"上什麼班?"
"你以前上什麼班?"
高山水一句話不說，連眼晴也懶得抬。現在可好，原本她每個月的薪水還可以多少貼補一下店租，可是她現在連最基本的收入都沒有了，接下來也許連吃飯成問題。
呵!或許不會，起碼她還可以到店裏去吃，如果那家店還能撐過幾個月的話。
"喂，你怎麼了?看起來要死不活的?"姚飛龍在她面前坐下來，眼裏有關心，但嘴巴卻還是不饒人。"你平常可不是這麼溫柔的，吃錯藥了!"
"要你管那麼多?"高山水不耐煩地瞪他，"你怎麼會在這裏!不用出去叫人討債嗎?"
"拜託，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好不好?人家連雷射槍都發明出來了，哪還流行用刀子砍來砍去?"姚飛龍揮揮手。"太老土了吧?"
"呵?你也知道老土?怎麼還干討債公司?"
"咦!你這句話有毛病。"他忍不住好笑。"可不是我願意干討債公司，但就是有世人會那麼笨，這種時代居然還借高利貨。這是供需問題。"
"去你的供需問題?
想到自己的愚蠢她就一吐子火--那時候她真的是鬼迷心竅，走投無路到去向高利貸借錢。如今利上加利，不知道已經欠了多少錢。
高山水在心裏詛咒過自己不下一千次，但是那又有什麼用，她就是還不出來啊。
她懊惱得恨不能當場死去算了。
"喂喂喂!還不出錢來也不用這樣折磨自己吧!"姚飛龍連忙拉住她的手。
她的指甲深深地掐進自己的手掌里，青紫色的痕迹清晰可見。
高山水又氣又惱地說。
"不要你管!"
"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怎麼我們兩個好像一見面就非吵架不可?"姚飛龍正經的地問?
"因為我欠你錢，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高山水跳起來往外走。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前帳就一筆勾銷如何!"
高山水愣了一下，回頭一看，姚飛龍懶懶地半躺在沙發上。
"如果我不要你還錢，你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仇視我了?"
"你開玩笑?"
"我看起來像是開玩笑嗎？"
"像。"
姚飛龍險些從沙發里跌下來。他淚眼汪汪地看着她。
"喂!你這樣太過分了，我是說真的。"
"真的？"高山水眯起眼睛。"打什麼主意，幾十萬不要還?你想我做什麼!"
姚飛龍想了想。
"我只是希望你對我好--點--"
話還沒說完，高山水的鞋子當頭扔來。
"你去死!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眼!你以為幾十萬就可以買我高山水嗎?你想得美!大色狼!"
"喂!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說--"
"你只是說什麼!"高山水怒從中來，滿腔的怒火全湧上心頭。她四下搜尋着武器還邊罵道。"你太可惡了，打從第一次見面你就沒安過好心。我早就知道你想打我的主意。為什麼?為什麼世界上就是會有你這種壞人?我恨死你了!你去死!"
姚飛龍躲來不及躲，一雙鞋子、一個塑膠花瓶，花瓶里的花，一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的抹布，還有一串鑰匙全扔在他頭上。
好不容易等高山水扔得手酸了，泄氣地坐在地上，沒想到她居然哭了起來。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喂!喂!喂!"姚飛龍天不怕地不怕，可一看到女孩子哭立刻手忙腳亂。
"不要這樣，人家會以為我欺負你。拜託你好不好!你不要哭了嘛!"
"你本來就欺負我!"高山水哭得更厲害了。"我喜歡哭怎麼樣?我就是愛哭，我就是要哭!最好哭死你算了!"
"你哭你的，我為什麼要死?"姚飛龍哇哇大叫嚷道。"你到底想怎麼樣?你還不出錢來，我不要還了。你問我想怎麼樣，我說只希望你對我好一點，這樣也錯了!你們這些女人為什麼全都這麼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想什麼?你以為幾十萬就可以買到我對不對?"高山水哭道。
"我買你要做什麼?"姚飛龍冤枉地嚷道，"拿來吃啊?"
"你希望我當你的女人，你的情婦!你的……你的發泄對象!"山水紅着眼睛吼道。
她這話一說，兩個人都傻住了!
姚飛龍看了看她。
當然那種想法是滿不錯的，可是……
他猛然跳起來吼道：
"你真以為我那麼沒眼光!我為什麼要你當我的女人，我的情婦，我的發泄工具!就算我要，起碼也要找個溫柔一點，可愛一點的?你哪裏可愛，哪裏溫柔了!看到你，所有的男人都會倒盡胃口!"
倒盡胃口?看到她，所有的男人都會倒盡胃口?!
這下子高山水連哭也忘記了!
她猛然跳起來，抓着姚飛龍一陣猛捶。
"倒盡胃口?你可敢對我說這種話!你這個混蛋王八蛋！我希望你下十八層地獄，我希望你被車子輾過五百次，小狗咬致死!我希望你這輩子都討不到老婆?我希望你絕子絕孫!"
"你太毒了吧!罵我也就算了!為什麼連我未來的老婆，孩子都罵進去!"
"我高興?你不是說所有的男人看到我都會倒盡胃口嗎?我就讓你倒盡胃口，最好你這輩子再也吃不上飯!"
"你……"姚飛龍握緊拳頭?氣惱地說，"你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
哭過，罵過之後，她突然覺得心情好多了，想不到委屈的姚飛龍看起來居然還有點可愛。
"算了，我不跟你計較。"她想了想又說，"我告訴你，我高山水這輩子是不會當任何人的情婦的，你早早死了這條心吧。"
真想死了算了，遇上這種女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他一句話也不出來，只能氣得頭頂生煙地看着她。
電話鈴響了，高山水橫了他一眼，走過去接電話。
"喂！阿Ben啊!什麼事!誰要找我!"
電話那端的阿Ben說了一串話，高山水愣愣地聽完后說。
"老頭子?有個老頭子要找我?沒說什麼事嗎……好，我馬上過來。"她掛上電話，轉向姚飛龍做個鬼臉，"你慢慢氣吧，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氣死了。"
話一說完，她便瀟洒地出去了，只留下姚飛龍在那裏捶胸頓足，卻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
該死的?他是怎麼了?怎麼遇上高山水就一點本領也拿不出來了?
剛剛他鬼迷了心竅讓她不必還錢，換來的居然是這種下場。
姚飛龍啊姚飛龍!你想想看，自從遇上高山水之後這種情形發生過幾次了?你還不覺醒嗎?
心底有夠聲音譏誚地問他，可是他要覺醒什麼？
姚飛龍聽到摩托車的聲音噗噗地遠去－－
覺醒……比如說他愛上了高山水。
他被再見的想法給嚇了一大跳！
這樣的覺醒好可怕－－再想到她剛剛罵他的一長串詛咒，老天！
"老天－－"
窗外有年輕小夥子的聲音。姚飛龍還沒從極度震驚中清醒過來，只能傻傻地看着他。
"不得了了，我剛剛得到消息說，老爺子去找高山水了！"
姚飛龍被雷打到一樣，整個人震了一下。
"什麼？"
"老爺子到咖啡店去找高山水了！"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