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是誰?!”一進門,暗梟立刻發問,臉上的肌肉沒牽動半絲,他再度隱藏回自己冷漠的面具后。
“是我台灣的朋友,他來告訴我一個消息……”
“朋友?”
“難道我不能有朋友嗎?”鳳瀲灧厭煩地揮揮手。“我得請假,來回大約一個星期。”
“不準!”
她愕然瞪着他。
“你說什麼?不準?!”
“是!我不准你請假!小樂還這麼小,你又才剛來沒幾天,你臨時請假,我去哪裏找人來帶小樂?”
風瀲灧陷入兩難。暗梟說的話不是沒道理,但教她不回台灣去看看冷雲霓,她怎麼放得下心?
“你請假做什麼?跟情人雙宿雙飛?”
這句話充滿了嫉妒,她瞪着暗梟,眼神也陰暗起來。
“我的私人生活用不着你過問!我請假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准也好、不準也好,我是一定要回台灣的!”
暗梟即使生氣,臉上也看不出情緒來。他只是冷冷地看住風瀲灧,表情冷得足以讓地獄結冰。
“怎麼樣?你是想讓我請一個星期的假?還是我直接滾蛋不用再回來了?”
暗梟點點頭,不怒反笑。
“好,你可以走。既然你這麼不重視小樂,那麼強留你也沒有用。你走吧,走了也不用再回來了!”
風瀲灧一室,她咬住牙,不讓火氣衝口而出。從一慢慢數到十,終於開口:
“好,這是你說的。”說完,她立刻轉身上樓。
還沒到樓梯口,暗梟已經粗暴地握住她的手臂咆哮道:
“你到底為什麼要回台灣?是為了那個男人嗎?你要跟他走?為了那種傢伙,你要丟下我跟小樂?!”
他的咆哮讓風瀲灧愣住了。此時此刻暗梟的眼神是那麼狂暴,那個冷漠無情的男人呢?原來他也會咆哮,而且還是為了另一個男人咆哮!
“我以為我已經很不講道理,沒想到你比我更不講道理。”風瀲灧氣得摔開他的手怒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關你什麼事啊?王八蛋!我風瀲灧愛走便走、愛留便留,是你能左右的嗎?去你X的!我用不着跟任何人報備!”
“你為什麼這麼倔強,這麼獨斷獨行?我沒見過比你更……”
“更怎麼樣?放開我,你把小樂嚇哭了。”
小樂在沙發上嚎陶大哭起來。
“讓他哭!你在乎嗎?你要是真的在乎,就不會隨隨便便就跟個男人走。”
風瀲灧瞪着他,這是什麼口吻?
“你是我丈夫嗎?你是誰?你不過是我的老闆而已,你聽聽看你自己的語氣,簡直像是個嫉妒得要命、失去理智的丈夫!”
“我是嫉妒!”暗梟猛然將她拉進懷裏,粗暴地吻住她的唇……
他看到……他看到那男人如何深情纏綿地吻她!
他看到她如何乖順地躺在那男人的懷裏,而不是像頭母獅一般張牙舞爪!
他是嫉妒!他嫉妒得快死了!他要這個女人,他不準任何人來跟他搶奪。
一天內連續被兩個男人強吻,風瀲灧真是氣得快昏了。這年頭吻人都不需要徵求對方同意嗎?
她沒有掙扎,只是倔強地緊閉着雙唇——關上自己,像是將電器的開關關掉。
幾秒鐘之後,暗梟放棄了,他無奈地望着她。
“我如此令你厭惡?”
“是你的行為教我厭惡。”
“我以為我們之間有吸引力,我感覺得到,你感覺不到嗎?”
風瀲灧終於抬頭,望進暗梟的眼底。那是渴求嗎?那目光,有了人性,不再冰冷無情。她這個人向來吃軟不吃硬,暗梟的眼光讓她心軟,讓她讓步。
她嘆口氣,輕輕地送上唇瓣,在他耳邊低喃:
“我當然也感覺得到……但,太快了,你不覺得嗎?”
“我不知道什麼叫快,我只知道我想要你!”他將她的身子緊緊擁入懷中,讓彼此聽到對方的心跳。“我要你!”
寒冷黑暗的暗梟似乎是昨天的事,現在的暗梟多麼不同!他有血有肉,有溫暖、有慾望。這樣的暗梟,的確是吸引人的。
她不受他的吸引嗎?當然不是,只不過她區分得很清楚……現在的她,是在工作中。
風瀲灧微微一笑,俏皮地輕吻他的鼻尖。
“等我回來,到時候我們再來決定到底誰該要誰。”
“你能不走嗎?”暗梟終於嘆氣了,他無奈地轉頭看看還在沙發上哭鬧不休的小樂。“我跟小樂真的都需要你……”
“我會很快回來,我保證。”她認真地說道:“我最好的朋友病了,我一定得回去看她——是女的,如果你擔心這點的話。這樣你滿意了吧?等我確定她沒事,我馬上回來。”
在男女關係中,暗梟第一次做了退讓。他點頭。
“好,我給你五天,最多只能五天,不能再多了。”
“就五天。”風瀲灧微笑,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暗梟的肩膀很僵硬,像是承受了千斤重擔,教人忍不住想撫平那僵硬。
她眼光迷濛,輕輕嘆息。
她動了情……這是不對的,但有什麼辦法呢?她終究還是動了情。
***
“能不能告訴我,你這次的工作性質到底是什麼?”
“卧底啊,這麼簡單的事你還看不出來?”
關寧夜閉着眼睛躺在飛機椅上,眉頭為之鎖緊。
“目的呢?”
“這種事是我可以隨便跟你說的嗎?”
“你不覺得奇怪?讓一個學有專精的空軍飛官去做情報工作?”
風瀲灧別開臉。她怎麼會不知道這一點?只不過她現在沒興趣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你該不會愛上卧底對象吧?”
“你說這是什麼鬼話?!”風瀲灧突然發起脾氣來。“你管得也太多了吧?!現在律師連別人的感情生活也得過問?!”
關寧夜咬牙不說話。這已經變成她的“感情生活”,他已無權過問了嗎?這麼快?!
“別對着我板臉!”
“我什麼話也沒說。”
“可是你臉上就寫着不滿意!”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脾氣這麼大?她不知道……她只是討厭關寧夜的沉默,那種對所有一切了如指掌,卻又不肯哼半聲氣的鬼性格教她火大。
“我不想跟你吵……”關寧夜別開臉,沉默地望着機艙走道。
“是你起的頭,你現在又說不願意跟我吵了。”
關寧夜終於回頭,無奈地看着風瀲灧那張又是驕傲又是美艷的臉。
“你想吵什麼?我既不能過問你的感。惰生活,又不能過問你工作上的事,你希望我說什麼?”
“我……”
她有很多話可以說,有很多形容詞可以回敬他,但是她看到關寧夜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悲傷,突然,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她傷了關寧夜的心嗎?這個腦筋靈活,口舌特毒的傢伙竟然也會傷心?
風瀲灧沉默下來,想起他們之間那個“偽裝”的吻……
接下來的十幾個鐘頭他們之間都是沉默的。關寧夜是個不折不扣的紳士,他替她拿水、替她點餐,他甚至把靠窗的位置讓給她。
只不過,他們彼此像是躲避什麼,再也不肯去看對方的眼睛。
再也不肯觸及彼此的內心。
***
“什麼叫你們不知道她去了什麼地方?!”風瀲灧氣得怪叫。“她不是病了嗎?不是應該在醫院?!”
周明皙和姚紫晶跟她一樣生氣,她們又氣又急,狂亂不堪。
“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本來是由明皙照顧雲霓姐,她出去買葯,回來之後屋子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一屋子的混亂,傢具擺設全都亂了,地上碎了一大堆瓷器,全是冷雲霓心愛的收藏品。
小狗“去死”已經送醫院急救了,但地上的血跡斑斑……一條小狗怎麼可能有那麼多血?
屋子裏有打鬥的痕迹,看得出來冷雲霓是劇烈掙扎過的。
“報警了嗎?”
“還沒有,我打過電話給北夜,她說你們今天下午就回來了,叫我讓你決定。”周明皙抽抽噎噎地回答:“現在怎麼辦?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X的……都已經過了一天了!XXX!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突然,她的眼光一閃,地上有枚小小的徽章,不怎麼起眼,灰色金屬制的小徽章,不過半片指甲大小,但她一眼就認出來——
“鷹族?!x的王八蛋!竟然是他們?!該死的傢伙!我非殺了他們不可!”
“鷹族是什麼?是他們抓走雲霓嗎?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瀲灧,你去哪裏?!瀲灧!”
風瀲灧像是一陣狂風掃了出去,留下她們兩個人慌張地對視着,茫然無依。
***
“喂喂喂!風小姐,你不能這樣闖進去,拜託你!起碼讓我通報一下——”
倉庫管理員徒勞無功地嚷着,卻也不敢真的上前攔阻。她穿着軍裝哪,看起來威風凜凜,誰敢攔她?更何況之前他也攔過,她還不是照闖不誤?
風瀲灧怒氣衝天地往倉庫後方大步邁進,一邊走一邊咆哮着:
“死書獃子,你給我出來!出來!”
趴在電腦前面的男人突然直起身子,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那聲音好熟悉……怎麼可能?她現在人應該在美國!
“他們在哪裏?說啊!他們人在哪裏?!”
還來不及反應,風瀲灧已經衝到他面前,猛力搖晃着他的頭咆哮。
“什麼?什麼人?你搖得我頭好暈哪!”
“狗屁!你一定知道!你這王八蛋,看着我最要好的朋友被抓,你竟然不動聲色,也沒打算通知我!”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他哭喪着臉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怎麼會在這裏?你應該在美國啊!”“是!我應該在美國,如果我還繼續留在美國,說不定我台灣的朋友全死光啦!”“什麼跟什麼啊/’
“雲霓!冷雲霓被鷹族的人帶走了,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這件事!你這三八蛋!”
這下他真的清醒了。
“什麼?冷雲霓被鷹族的人帶走?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你真的不知道?!”
“哎喲,我的大小姐,你以為我有天眼通啊?”
“你負責監視‘鷹族’跟‘梟幫’在台灣的一切活動,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你這個番婆子,我已經說過了我沒有天眼通,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男人懊惱又憤怒地嚷道。
“因為這個!”風瀲灧將小徽章扔在他面前。“不要跟我說這些廢話!快告訴我,他們落腳的地方在哪裏?快說!”
“我不能擅自告訴你這種事情。上次我幫你,已經被上面知道了,我要是再幫你,恐怕要人頭落地——哇!我不能呼吸了!
風瀲灧緊緊揪住他的衣領,眼睛裏噴出怒火。
“你要是不告訴我,你這顆人頭現在就要落地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就是啦!’”
***
“風大隊長,你的膽子真大,就這麼闖進來。”
風瀲灧輕哼一聲,高挑曼妙的身材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得婀娜動人。一身軍裝打扮的她看起來英風凜凜,不容置疑的威嚴令人望之生畏。
“把她還給我。”
守在床前的男子深深嘆口氣,落地窗外隱約透着一絲光線。天快亮了。
“我非帶她走不可,用搶的也要搶回去,你不夠資格陪在她身邊!”
“你就這麼討厭我?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誰跟你是朋友?我跟克朗是朋友,但裴勝海?哼!幫我提鞋還不夠格!我後悔死了告訴雲霓你的下落,現在我就要彌補這個錯誤。”
風瀲灧走到床邊,高傲地斜睨裴勝海那張樵懷的臉。只是她卻有些意外——
他那一臉的鬍渣、滿眼的紅絲——
風瀲灧皺起眉。
“你那是什麼表情?是我要搶走你心愛的人嗎?媽的!是你不要她!”
他搖搖頭,愛憐地注視着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女子。
“別這麼大聲,你會吵醒她。”
“真他媽的!”風瀲灧火大、混亂地耙着自己那頭如雲秀髮,在屋裏盲目慌亂地亂踩。“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她面前像個混蛋,在我面前又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幹嘛混蛋到極點的說你不認識她?!”
“你不明白……”
“我懶得明白!”她氣急敗壞地猛一揮手,呼地跳到他面前。“我只問你一句話,你讓不讓我帶她走?你現在點頭,將來再敢出現在她面前,老娘我就一槍斃了你!你現在如果搖頭,我立刻轉身就走!但要是讓我知道你對她不好,我一樣一槍斃了你!”
裴勝海愣了一下,給風瀲灧無厘頭的問話弄得哭笑不得。
“你這麼說,我好像左右都是死?”
“屁!你要是肯好好對待她,我感激你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殺你?”
他苦笑兩聲。
“風大隊長,身為國家軍人說這種話有損你的身份——”
“去他的身份!你到底怎麼說?!”
他嘆口氣。
“我真不知道該高興她有你這種朋友還是難過?”
“廢話少說!快回答我的問題!我不想大白天扛個人離開飯店!”
他回頭,深情款款的眸子深深凝視着冷雲霓……她的臉色很蒼白,灰敗的痕迹寫在眼眶下方。那容顏啊,教他心疼不已。
“到底怎麼樣?”
“你帶她走吧,就當她從沒認識過我這個人。”
風瀲灧一窒。
他起身,緩緩走到落地窗前,無言地揮揮手,示意她們快走。
“X你他媽真不是個男人!”
風瀲灧深吸一口氣,走到床前利落地背起冷雲霓的身體。她腳步穩健地走到門口,猛地拉開門,外面等着四個高大英挺的男人——
風瀲灧看也不看一眼,只回頭咬牙切齒地對着裴勝海開口:
“別讓我看到你出現在她身邊……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男人們全瞪大了眼睛。認識裴勝海這麼多年,從沒有任何一個人敢當著他的面說這種話,但風瀲灧說了……
她高傲地走出了房門,姿態彷彿女王。
***
“醫生說她暫時脫離危險期,但還要繼續觀察。”
冷雲霓蒼白地躺在病床上,點滴與氧氣罩全副武裝掛在她身上,看起來教人觸目驚心。
“到底要觀察多久才能確定她沒事?”
“我不是醫生,但是你不用擔心,這裏有周明皙跟姚小姐看着,我也會讓北夜不時過來探視,一有狀況我們立刻會知道。”關寧夜有條不紊地說著。
“我們?”風瀲灧回頭。
“我陪你回美國。”
她訝異地看着他。
“你要陪我回美國?有這個必要嗎?”
“當然有。”關寧夜認真地說道:“這件事情不單純,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暗梟身邊。”
“你知道暗梟?”她瞪着他,覺得不可思議。
他澀澀一笑。
“很意外嗎?北夜打聽出來的事情多,她是個八卦女王。”
風瀲灧低下身子,在冷雲霓的耳邊低語:
“雲霓,我得走了,有些事情非處理不可……你一定要好起來,聽到沒有?不然等我回來,就算你躺在墳墓里,我也一樣把你拖出來!”
冷雲霓沒有反應,但她知道冷雲霓聽進去了;她們是那麼好的姐妹,不管發生任何事,冷雲霓都不敢扔下她一個人走掉。
說完,風瀲灧起身。
“走吧,我也想聽聽你得到的八卦到底有多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