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鈴鈴鈴……清亮的鬧鐘聲準時在清晨曙光微露之際響起;結束一夜夢境的初雪方了無睡意的睜開眼睛,小手拍停了鬧鐘的尖銳聲音,順手拿起一看——真准!每次都剛好在五點半。百無聊賴的將鬧鐘放回,一臉無神的看着天花板,腦中重複想着的凈是那張備受屈辱的小臉,滿心的愧疚一如往常般的不請自來;這股揉合酸澀及深度歉意的感覺每每刺壓她的心口,無比的沉重。轉望向一旁的大鏡子,鏡中映現出一張絕色的麗容,柔軟的長發內是一張散發幾許英氣的瓜子臉,細緻深幽的瞳眸下是一副巧而挺的鼻,再搭上那薄而紅的唇,這副樣貌若是男孩子的話,是過分的俊秀了;擺在她這個女兒身又顯得太過嬌美,偏偏這張相貌出現在她夢境中時卻變成一張邪淫可惡的臉孔。可笑吧?夢中那名性好漁色的傢伙竟然就是她的前世!可以想見上天是有意懲罰她的;不僅讓她轉世成女子,還賜給她一個記得前世記憶的腦袋。這二十三年來的每個夜晚,她天天重複着那個相同的夢境,不管用什麼方法,就是沒辦法驅除,對於那名含冤而死的新娘子更是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毀了人家的一生啊!而今她轉世了,那麼那位新娘子呢?不知她是否也在這茫茫的人海中?因為她初雪方早已下定決心,如果新娘子死前的詛咒成真的話,她應該會遇見她,到時候她會盡其所能還她所欠。下定了決心就要努力的往前沖,初雪方掀開了絲被站起身,拉開米白色的窗帘,深吸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氣,捕捉那份難以言喻的輕鬆感,頓覺心口陽光普照,活力百倍了。嗯……先洗個澡,再去應付一天的忙碌吧。

◆◆◆

“縈雪工作室”坐落於台北繁華的南京東路地段,是一幢佔地五十坪的兩層樓房。自初雪方畢業草創至今已有四年的歷史。年輕的她對室內設計有着特殊天分,十五歲時跳級考上國內有名的設計學校,再以全校第一名的殊榮畢業。這專心苦讀的四年期間,她將自己的創作風格配上新穎的設計觀念,使其作品更上一層樓,畢業之時就以其獨特的風味揚名東南亞,口碑絕佳。一件絲質白襯衫配上薄而透氣的白外套,再套上一件牛仔褲,一頭長發只用一條粉色絲巾簡單的束着,在微風輕吹的早晨中隨風飄揚。一日之計在於晨,對初雪方這個一天有十六個小時都花在椅子上的人來說,運動是必要且不可缺的;因此初雪方本着早上一定要做腳程運動的理念,讓自己的精神處在最佳狀態下;一路騎着中古腳踏車來到工作室門前。將車隨意一停,便踏着快樂的腳步走進這睽違了三個月的工作室,準備開始她熱愛的設計工作。工作室的成員不多不少,加上初雪方,只有四個人;每個人幾乎都是陪着縈雪工作室一起成長的夥伴,在初雪方樂觀大方的帶領之下儼然是一個無堅不摧、活力十足的團體。打開專屬辦公室的門,初雪方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哇!怎麼回事?一次比一次多,縈雪又不是專門賣命的公司,哪來這麼多的案子?”她走到被文件堆得如山高的桌子前,好氣又好笑的接受這每年都會發生一次的事件。不消多言,肯定是這次自助旅行的三個月中所堆積出來的成績。習慣性的聳聳肩,將背包放下,坐到唯一沒被侵襲到的椅子上,腦中快速轉動着如何處理這堆既可愛又煩人的文件。“初姐,你回來了。”一個活潑的女聲在開門的同時傳了進來。穿着連身褲裝,頂着一頭俏麗短髮的方思言走了進來。“哇!思思,好久不見,初姐想死你了。”一看見好久不見的夥伴,初雪方難掩熱情性子的奔上前給方思言一個大大的擁抱。女人柔軟的身體撞抱在一起基本上是沒什麼痛楚可言的,再說方思言也習慣了。學着初雪方的語氣說道:“天哪!我也好想你呀,初姐。”摸摸觸感柔細的短髮,初雪方嗅了嗅道:“怎麼換了新的洗髮精了,呃……是不是有什麼新的戀情在發展啊?”以着曖昧的語氣調戲方思言。

“初姐真是色性不改,凈喜歡調戲人,思思沒什麼好供初姐娛樂的,倒是你答應帶回來給我的紀念品帶了沒?”方思言緊張的問。初姐這次的旅行安排在日本,涼涼冷冷的春天正是櫻花怒放的季節。“真現實,我都快累死了,還只想着你的櫻花標本。”初雪方佯怒的一臉噴樣,慢慢的走回辦公桌。“拜託,初姐,別老是用那一臉嬌柔的模樣唬人好不好?我們已經免疫了。”含笑聳了聳肩,將一本造型精美的標本收集薄交給方思言。“你真了解我。”“初姐,謝啦。”方思言高興得眉開眼笑。

“嗯,很有禮貌,現在可以告訴我這些東西的由來嗎?”輕鬆的倚靠在桌邊,修長的玉指指向桌上,順手拿下一份文案開始觀看。慢慢上前,看着柔媚中又帶有幾分瀟洒英氣的上司,方思言有絲幸災樂禍的玩笑道:“誰叫縈雪工作室的獨特風格總有教人心動的魅力。賺錢的本事那,您該偷笑了。”“可不是。”另一個嬌俏的聲音傳進,負責會計兼設計的徐靜千咬着根筆走了進來。“這堆全都是指名要你設計的。我幫你算過了,連同傲月建設集團的總共有七份。”台灣建築業龍頭老大的傲月建設是縈雪每年的主要收入,只是她們的上司似乎和傲月的年輕掌門人八字不合。“靜千,我今天心情很好那。”抬起頭,仍保持風度的初雪方不想聽到那個只會破壞氣氛的名字。“我知道,所以該給我的也該拿來了吧。”徐靜千含笑向初雪方伸出了玉掌,擺明她真正的目的。“就知道你們兩個女人一點同情心也沒有。”打開背包,拿出一個小盒子交給徐靜千。“裏頭就是你要的溫泉旅館招待票,千金難求的,弄丟了,就沒了。”“大恩不言謝,美麗的上司。”徐靜千一個九十度鞠躬逗笑了其他兩個人。暢笑之餘,初雪方重新打開資料夾,眉眼卻再也笑不出來。

看到她的表情,徐靜千自動自發的發言:“這是你三個月前交出去的中正路那棟古色古香的日式房屋的室內設計圖。”合上了資料夾,初雪方有絲不爽的看着徐靜千。

“之洹份設計圖我三個月前就交出去了,那個‘楚霸王’還有什麼問題?”

“楚霸王”是初雪方明裡、暗裏為傲月掌門人楚傲岑取的綽號。正因每次的合約兩人都是親自出面洽談,就算是在平常時候,楚傲岑也頗喜歡仗着學長的身分找她麻煩,所以不用問她也知道是他這方面“出”了問題。“他說他要親自和你談。還有,軟化北路的屋子從設計到監工一直都是你親自負責的,也出了點問題。本來我們就打算要找你回來,可是你一出門就好像消失了一樣,只好請他們等了。”

美麗的眼眸無奈的翻了個大白眼。

“活該,等死他最好,每次都揀我出外遊玩的時候找一堆莫名其妙的麻煩給我收拾。奇怪,他一天不找我麻煩會死啊?”今生今世,初雪方最倒霉的就是和那個傢伙認識。要人老命嘛。

盯着上司一臉的怨憤,方思言和徐靜千早已見怪不怪的會心一笑。這兩個人聽說從讀書時期就結下樑子了。一見面,上至設計理念,下至夫氣,都能讓他們斗個老半天。令人不解的是,初雪方聰明坦率,沒有一絲凌人的傲氣,只有不服輸的骨氣,脾氣有點乖僻自我,卻相當理性,對旁人一向都是和平相處;楚傲岑,拜上司所賜,兩個女人見過兩、三次,看得出來他是一個精明又深沉的男人,由傲月的福利可以看得出他相當體恤為他賺錢的下屬。這樣的男人不該會是隨便找人鬥氣的小夥子才對,可是只要和初姐搭在一起就沒完沒了,教旁人看好兩人的郎才女貌,也怕了兩人製造的尷尬場面。

“兩位糊塗紅娘,上班時間你們該想的是如何處理好手中的案子,想亂牽紅線的話,建議你們下班再議。”精確的打量出兩個手下臉上所呈現出的好奇,初雪方知道她們兩個又在胡思亂想了,不由得在心裏暗罵“楚霸王”上千次。徐靜千不理初雪方要笑不笑的嘲諷樣,努努小嘴道:“初姐和楚傲岑一見面就吵的情形,誰敢做和事老呀。”搞不好公親變事主,她才不要哩。“我就知道靜千最聰明啦。咦?盼雪呢?”環顧四周,找不到那個一年拼到頭的瘦削身影。“盼雪在中山路的地盤督工,今天不回來了。”方思言收起臉上的表情回答。江盼雪是四人裏頭負責設計與督工的人,由於工作的關係,總是留在外頭的時候多。“其實呀,這已經是我們幫你分擔之後所剩下來的了。要不傲月的設計圖指定要在月底前搞定,你准忙昏頭。”徐靜千老氣橫秋的對着初雪方說道。由於縈雪的設計工作一向都是各憑所長挑選案子,也就是說,桌子上的全都是初雪方所擅長的走向。“是,我得感謝諸位娘子軍讓我的辦公室沒被淹沒。”好笑的掃了她們一眼,旋即坐起身,拿起文案,準備埋頭苦幹。“初姐不打算去和楚傲岑研究清楚嗎?”方思言疑惑的看着她的模樣,似乎不打算走出這間辦公室了初雪方賞臉似的抬起頭,手上搖着筆桿衝著方思言一笑。

“我記得縈雪工作室並不屬於傲月建設,我恐怕不用拍馬屁似的隨傳隨到吧?”“初姐……”徐靜千有點怕了她了,這副弔兒郎當的模樣,等會兒一定又有一場舌戰了。“好忙、好忙……”初雪方逕自收起桌上的東西,擺明了不理徐靜千的忠告,專心的樣子告訴了兩個女人:此刻桌上的東西有多重要,任何天大地大的事情也得閃一邊去。就在這當口,全省同步的商業網路被人強勢侵入,電腦螢幕一片模糊。兩個看好戲的女人皆猜了同一個答案,偏初雪方似是跟誰卯上了般的,不管就是不管。唉,又杠上了!兩個手下相視一眼,各自無言的關門離開,回到工作崗位上。“難得我的好學妹自認辦事能力不足,無顏見人之際連網路通訊也不接了嗎?”嘲笑的口吻自網路那頭傳了過來,仍惹不火氣定神閑的清冷人兒。“沒辦法,遇上無事生產,只會隨便找碴的米蟲,就算努力如拚命三郎,到頭來也會變成一無是處的人。”初雪方早料定今天會不好過,並不想為已確定的結果燃起什麼火焰。“一個廢物,一個米蟲,半斤八兩。”低沉穩健的男低音這次多了點笑意。初雪方盯着電腦半晌,無聊的放下手中的筆,輕描淡寫的說:“楚大總裁,你夠了沒?偷偷摸摸的,你沒臉見人啊?”

“比起某人消失三個月,置工作於不顧,我相信我還跟丟臉搭不上邊。順帶提醒你,該找人修一修你的電腦下。”“省吃儉用是你們大老闆的專利,縈雪工作室沒有一廢二壞三老舊的資訊用具,一毛不拔鐵公雞。”初雪方只在嘴巴上不甚注意的說著,其全部的精神還放在手中的設計圖上。

“連上個班也騎腳踏車的女人,似乎比我這大老闆還要摳哦?”

聽她的口氣極為敷衍了事,楚傲岑非常心知肚明:這女人向來對自身以外事極端沒興趣,不幹己身的她懶得去管一絲一毫。就是這不動如山的態度讓人想引起她生氣的一面,好生看一看怒火下的面孔。

“是是是,偉大的‘楚霸王’,你究竟有完沒完,有話坦白說了吧。”初雪方一邊用筆勾出設計初稿上需要注意的地方,一邊虛應着,分心的感覺令她厭惡。

“我在敦化北路的屋子等你,不想砸掉招牌的話就立刻過來。”

丟下這一句話,電腦很快的又恢復正常。

看着回復正常的電腦,初雪方端目凝思,嘴角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這傢伙三個月不見她,又要找她碴了吧?在這一點上楚傲岑數年如一日,初雪方大致也心底有數。

其實她並不排斥去一趟,畢竟去了,見到的人可多了。首當其衝者便是溫溫靜靜、腦中卻有如電腦寶庫的裴秋湖學長。至於其他兩人她可不敢抱希望了;一個是工作狂,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撥不出;一個悠遊於上流社會四處獵艷,要找人得直闖各模特兒、美艷女星的香窩。那位名浪子不喜歡讓女人進駐他的公寓,可是闖入別人的香閨也不是初雪方做得出來的事,所以見不見得了面,初雪方也不怎麼頂在意。比較好笑的是楚傲岑的反應。猶記得有一次設計圖出了一個紕漏,對她來說是還好啦,可是楚大總裁一通電話便要她十萬火急趕過去。碰上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不想與他玩了,那次便放了他一個鴿子,導致從今而後她必須為自家的招牌努力;誰叫傲月建設是縈雪工作室每年的大金主,失去了這條大魚,往後也難有了。為了自家飯碗着想,她就勉為其難的上路吧。今日事今日畢,不把事情搞定,她是別想過太平日了。這麼想的同時,浮在臉上的淺笑卻不見為難的神色;中站起身,抄起一旁的背包,大踏步的走離工作室。“楚先生每年的花招一堆,初姐卻一次也沒動過氣,這種冷靜的功夫真不是蓋的。她又善於利用嬌柔的外表奪取CASE,把每個客戶吃得死死的。”盯着關上的門,方思言煞有其事的低語。“想這麼做也得有本事才行。初姐的觀念其實沒那麼複雜,只是想在工作上發揮她的才能而已。每一件到手的CASE她有哪一次敷衍了事過的?不但沒有,而且那水準還是了不得的好;她又懶得在社交圈露面,這種明哲保身法,再加上身手了得,才能過得悠悠哉哉的。”徐靜千笑笑的分析,跟中壞壞的燃起一絲火花。“思思,你有沒有發現一件古怪的事?這個楚總裁每次在初姐旅行的這段時間打過來的電話幾乎是一天一通那,比熱戀中的情侶還勤快。”口氣曖昧得意有所指。方思言明白她的意思,低頭思考了一會兒,不太相信的:“可能嗎?楚總自己有一堆仰慕者,初姐的追求者也有一卡車之多,再加上這兩個人見面時氣氛詭異得教人難以預料——上一秒冷箭環伺,下一秒就好似多年朋友般的又討教又互削的。”“世事難料,誰知道呢。”徐靜千信心滿滿的丟出這一句話,開心的去辦她的公事了。

◆◆◆

基本上,台北的風景是沒什麼看頭的。快速發展所帶來的後果——四周林立的都是一棟棟冷硬的建築物。透天的還好,要是公寓或大樓型的,初雪方向來不給好批評。現代人長久關在一方天地中,生活里永遠只有工作、工作,一點善待自己的休閑都沒有,難怪內心貧脊,生活也空虛。然後精神病患暴增,真是可憐哪。為此,初雪方偏愛走鄉間小路;看看綠色植物,享受一下田野寬闊的包容力,春秋時節特愛走上一趟外環道路。都市道路她未必瞭若指掌,但哪裏有鄉間小路,外環道路如何走、何處能看到成群的海鷗,她可是再清楚不過。一路上貪看風景,等她悠哉游哉騎着腳踏車來到敦化北路時已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了。初雪方將車隨意一停,就看到一個穿着長袍蓄着長發的高大男子倚在門邊專註的看着手上的資料。在聽到她的煞車聲后抬起頭來望了一眼。“雪方,這次慢了五小時,八成又是貪看路上的風景了。”眼底盈滿了戲謔的笑,稍稍沖淡了他眉字之間獨特的憂鬱氣息。“那隻小器的老虎肯定氣壞了吧?”初雪方淘氣的來到裴秋湖面前,快樂的說著。四個人當中,最疼她的是名浪子范浪先生,但她最喜歡的卻是溫溫靜靜的裴秋湖,尤其偏愛他那一頭黑色長發。“你這次旅行玩得還開心吧?”裴秋湖寵溺的看着這個小學妹。“托秋湖學長的福,我快樂得不得了。”對裴秋湖綻開頑童般的笑容,初雪方的眼角透過門板瞄到裏頭一個火冒三丈的傢伙,不由得更樂了。“快進去吧,傲岑等了你足足五小時,不能讓他帶着這把火氣回公司。”裴秋湖催促着她,然後又低頭研究起他的電腦了。“我知道,我身負滅火器的重責大任嘛,真是。”單手推開了門,走進裏面,大膽的直盯着眼前的男人。“我不知道台北的風景這麼好,能讓你像龜爬似的這麼慢才來報到。”銳利深沉的黑瞳不客氣的掃着眼前不滿一六五的嬌小個子。“那可很抱歉,傲月的楚總裁居然是一隻井底之蛙,可惜可惜。”慢吞吞的走了過去,打量着靠在窗口、面向自己的楚傲岑。淺紫色的襯衫包裹着一八三的昂藏身軀,成熟、蘊藏着無限力量的標準體格,一條白色長領巾懶懶的垂繞在胸前,增添幾分瀟洒。服裝品味還不錯,搭上他那俊帥精銳的臉龐恰到好處。“找你談公事都能遲到,我真不知道縈雪工作室的招牌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唇角帶着一朵諷笑,楚傲岑懶懶的將怒氣釋放出來,帶着點玩世不恭的味道。“笑話,我初雪方一不領你的薪水,二不看你的臉色,三不靠你過活,誰規定我得隨傳隨到?”在鄉野間漫遊的快意仍在,初雪方淡淡的點明自己的立場。對於自己和楚傲岑之間的心結,事過五年,事實上她早已不那麼在意。畢竟拜他之賜,她現在的辯才是一等一的好。“是嗎?我還頁懷疑你是不是有暴力傾向。”楚傲岑玩味的看着她倨傲的面容,輕柔的吐着初雪方的“槽”。“你不會是在說我靠拳頭拉攏客戶吧?”初雪方揚着危險的輕笑,和氣地瞄着楚傲岑。早已清楚他以逗她生氣為樂,就是不願稱他的心如他的意。“我的好學妹可是跆拳道加劍道雙料冠軍,別不好意思,是就承認了吧。”“多謝學長提醒了,久未活動筋骨,學妹我還真忘了身負絕學呢。”放下背包,初雪方不為所動的傻笑。“沒忘就好,那就麻煩你收斂一下狂做的個性,好好的跟我討論,不要一個不爽就把這裏給毀了。”這個女人吸引他的就是那種凡事瞭然於心的鎮定。她的聰明伶俐眾所皆知;機靈古怪,偏又修養到家的對惹怒她的事最多只是冷諷一笑。要不是有一年一個有眼無珠的商賈對她的設計風格大加批評,若是實話實說也就罷了,偏偏那一幅設計圖被當時的社交界認為是一等一的好,不只所有人不平,就連設計考本人初雪方姑娘也絕不再接那一個商賈的委託。話說得絕然而肯定,形態之間的不在乎倒沒有損失多少。“沒關係,反正這批設計圖我早交出去了,還是經過齊修洛學長鑒定合格的。我記得他是你的好兄弟吧?真可惜,你的觀念似乎永遠跟不上他。”初雪方不想如他的意,短短几句話又扳回了局勢。“看這情況,你這次的自助旅行很快樂嘛,可惜沒能幫你增長見聞。殊不知天才與白痴是不能同等而論的;修洛主修建築設計,難免會對你的室內設計看走眼。可是你別忘了,我曾修過一年的室內設計,你休想瞞過我。”比較起來,設計圖遠較男女關係吸引得住初雪方的眼光,這更使得楚傲岑越發想看這樣一名女子動起情來是怎生的動人模樣。他很想看,更想仔細收藏,五年來這個念頭從未斷過。“我記得西楚霸王是因為無顏見江東父老所以膽小的自刎身亡,還將罪過推給劉備,不曉得現代版的楚霸王又是哪裏小器不滿呢?”初雪方閑閑的拿出這個她無意間湊和着用的話語,一臉悠閑的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開水就灌,以補充騎腳踏車時消耗的水分。“連遠在敦化北路你也能騎腳踏車過來,這麼節儉怎麼沒把你餓死?”貪看她言語之間的自得自若,楚傲岑深沉的笑了笑,並不怎麼介意她出口的嘲諷。“沒把你渡上西天,佛祖不會帶我走的。”她轉身冷冷的睇他一眼。

“很好。既然你的辯論功夫這麼好,那麼就請你解釋一下,這麼一個強調浪漫優雅的風格,為什麼會有搭配天藍色調,與這麼一個礙眼的雙人大床?”楚傲岑將設計圖丟在桌上,審問的口氣不客氣的噴燒着初雪方。瞄着桌上的設計圖,初雪方將雙眼放在四周,相當慎重的打量這一間裝漢到一半的公寓建築,腦中快速的找着資料:沒錯呀,她記得這排公寓的室內格局她設計得很獨樹一格,相當符合傲月所宣傳的重點,感覺上相當對味。“你有點不清楚狀況喔,楚霸王。我以紫色為主,調劑整個空間,點出所要的浪漫優雅;之後再小小的搭配一些粉白色系,好讓整個空間看起來高貴大方。所有格局呈現出居家應有的溫馨而不昏黃,這麼出色的設計你憑什麼批評?學藝不精的大土蛋。”一副孺子不可教的口氣,初雪方淡淡的說明,只能由加重的語氣中得知她的脾氣已漸漸有發火的趨勢。“還有,這個空間總共有三十坪,床鋪如果擺得特小,豈不是一點都不對等?我真的覺得你是一根朽木了。”初雪方真的不懂,這個楚傲岑做什麼這麼愛找她麻煩。若她觀察無誤的話,這傢伙心機重、城府深,在商場上最喜歡與人玩計謀,怎麼因當年求學時期她的一個冷然態度——對於同窗拚命推崇他的設計圖時僅淡漠的瞥一眼,而與她卯上?不懂,初雪方真的不懂。

“別作賊的喊捉賊了。我是朽木,那你又是什麼?”楚傲岑不客氣的逼近她,看不出心思的眼神正別有深意的盯着她。“中正路那楝日式房屋你怎麼解釋?批評別人建築理念搬不上枱面的人,卻很厲害的將日式房屋的格局變成不中不西的四不像。初大設計師,你的頭腦真的生鏽了。”一個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創作風格遭到批評,鬥上癮的楚傲岑抿着薄唇,不想停止。怎麼可能?初雪方不敢相信的往背包中翻出那份設計圖。一看之下,真的有耶。“我真的覺得我們兩個前世一定有仇。楚大總裁,這份設計圖真要說缺陷的話,就是屋頂上開了個天窗。請問,您這雞蛋裏挑骨頭的毛病誰受得了啊?設計圖我原封不動還給你,你若覺得那能讓上享受陽光的天窗礙眼的話,儘管拆了它,我不會修改自己的設計的。”初雪方帶着明媚的笑,不妥協就是不妥協。真慶幸楚傲岑長得一點也不像前世那個含冤而死的新娘子,不然她真要大嘆悲哀了。楚傲岑得意的看着她。

“也就是說你承認了你在室內設計這方面的缺失了?很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五年的惡鬥下來,旗鼓相當的兩人爭的是輸贏,也代表着自身的理念勝對方籌;能讓牙尖嘴利的她吃敗陣,五年來他總是那唯一一個——唯一能看到她除了友情之外,介於賭氣的另一個面孔。這個權利始終只有他能擁有。“焉你的頭啦,我初雪方大人不計小人過,懶得與一個成天到晚只會找人家麻煩的米蟲一般見識。楚大總裁,小心樂極生悲啊,今年我犯太歲,不宜探傷啊,拜拜。”抄起背包,初雪方知道自己引以為做的定性又再度被他破壞,為恐自己犯下殺人罪,還是趁尚能控制的時候走人。女子報仇三天不晚,她不想法子整得他叫苦連天,她初雪方的招牌就隨人吊!看她負氣離開的模樣,楚傲岑全身的細胞都活躍起來了。這個女人居然敢詛咒他!他偏要天天安好的出現在她面前,像只高做的獅王一般。楚傲岑為初雪方見到他安好的反應,嘴角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從大學到現在,你和雪方就像兩頭互不相讓的獸王似的。鬥了這麼久,真虧你還越斗越有興趣。”裴秋湖慢慢的走進來,無可奈何的取笑着好友。“她是個奇特的人,只肯對友情、親情投注感情,而對其它事情毫不在乎,那份疏離打消了所有人的興趣,同時也引發了不該有的採擷心思;我想看她面具下的感情。”左腳拐來一張椅子坐下,風暴初停的楚傲岑恢復了深沉冷靜。“的確,你這快樂的模樣就像是遇到了一個值得挑戰又值得珍惜的朋友。”裴秋湖看得出來初雪方太對楚傲岑的味了。“她的反應、口才都是一流,與她斗總能從其中獲得十足的樂趣。”挑高眉,楚傲岑輕描淡寫的說道。“可是就為了她當初一句批評……傲岑,這不像我認識的你。”一同長大的裴秋湖太了解楚傲岑,他不像是會意氣用事的人。“你認識的我是一個對建築設計有着高度熱忱的人,不合理的批評我當然不能忍受。”還不想讓事情太明朗化的楚傲岑慢慢穩藏眼底那抹複雜的光芒,凈與裴秋湖打哈哈。“不能忍受到連女人家特有的吹毛求庇的特質都出現了?傲岑,你該知道我、修洛、范浪有多欣賞這個伶俐貼心的好學妹。不過,雪方的口才的確是令人佩服的,這樣的好對手還真的難找。”裴秋湖仍是一臉淡笑。“能讓你們三個同時看進眼底的女孩,這還真是頭一遭。”這三個生死之交一進校門,就對這個聰明的小學妹非常欣賞;楚傲岑也明白他們對雪方是純友誼的,雖然他們對初雪方的獨佔霸氣讓他有一點點吃味,但他不會無聊到拿這個來作文章。朋友、愛人的意義是什麼?不就是信任兩字?反正他篤定初雪方只對他的挑釁有反應,那他擔心什麼?“記憶中,我一直記得一向睿智的你在孤兒院的那段時間,咱們四個因緣際會碰在一起,從此為了生存、為了彼此的友情,我們的團結無人能破。記得那時候,只要有人敢看不起我們的出身,你只消一個冷峻的眼神,加上修洛的身手,經常就可以嚇跑一些人渣。半工半讀到高中畢業后,咱們一腳踏進黑道,那時候的勇氣和果決的魄力無人能擋。經過了六年,打出一片江山後你驀然發覺自己最鍾愛的是這份對建築的熱愛,便毅然決然的說服我們三個,一同考上設計學院,不眠不休的一邊讀書一邊為事業打拚;那份執着、衝勁,都讓我們徹底臣服。歷練至今,當年的毛頭小夥子搖身一變成為沉着果斷的大男人,為什麼偏對一個小你六歲的小女子有這等好勝心?”當年四人以二十四歲的年紀插班考進設計學院時,主考人員的刁難都沒逼退楚傲岑了,何以一個女人的一句話就能惹得傲岑大動肝火?裴秋湖當然也看得出好友與學妹之間那股隱藏着的情愫。“秋湖,你別胡扯了。你向來沉靜,不該做這種聯想。”楚傲岑想打斷裴秋湖銳利的審問。但明顯的,他做得不是很成功。裴秋湖只輕輕一笑,覺得該拉好友一把了。

“我不知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才要公開你對雪方的感情。三年前公司還在草創初期,一方面還要忙着與黑道劃清界線,無法給予任何承諾的你不想讓雪方跟着你吃苦,只好藉著彼此的爭鬥絆住她,卻沒料到使自己陷得更深。我看得出你對她的感情已經很深了,現在的我們和黑道也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覺得時機對了嗎?”

綻開一個輕鬆的笑容,楚傲岑只得坦誠:“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秋湖也。”果真什麼事都別想瞞過裴秋湖。“‘放’我不會再拖下去的。”

“可惜了不知情的范浪,他簡直把雪方當成自己親妹妹一樣,每次只要聽到你和雪方又鬥嘴,他第一個有意見。”范浪是傲月的執行董事之一,人如其名,就像浪子一樣,獵艷名單上密密麻麻。“叫他管好他自己那票女人就好,我的事他少管。”范浪像蜜蜂一樣,對美麗的花特別偏愛,偏偏他這种放浪的個性在上流社會相當吃得開,也虧得有這麼一號良才,傲月建設才能在競爭激烈中穩定成長。“走吧,找修洛一起去吃飯。”楚傲岑抄起外套就要出門。

“修洛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不知道還在辦他的第幾個工仕的齊修洛,幾乎包辦了傲月建設一半以上的工程案。”“那就我們兩個人嘍。”

裴秋湖含笑看了看時鐘,下午二點。“午飯?還是下午茶?”

“隨便啦。”搭着裴秋湖的肩,楚傲岑笑着拉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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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翻愛情調色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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