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寬后草帽遮住男人大半五官,遠遠看來,他和一般尋常的莊稼漢沒啥兩樣,不過,他有一雙蒲扇般的大手,尤其是握住韁繩的動作,讓指骨上的紫色厚繭更顯突出,以此判斷,他所練的武功屬於陽剛的外家拳,而且少說也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力。

要練外家拳,沒有捷徑,只能靠苦練得來,所以功力紮實不灌水。

葛一漢拳法精湛、但是,在江湖上沒幾個人聽過這名字,因為他從來不曾闖蕩過江湖。

長型車廂中,一男一女各據一角。

駱千綸只手交叉抱胸,全身攤平的靠在軟墊上閉目小憩,邊消化由各地傳來的訊息。果然不出所料,“百幅令重現江湖”的消息,引來不少人暗地覬覦蠢動,更有有出高價聘請殺手搶奪。

修眉百般無聊的撩起紗幔,臉貼在通風的窗口,隨着馬車前進,一隻掛出外面的手,就像沒骨頭似的左右晃蕩。這些天,終日趕路已經快把她問壞。

“唉唉唉……趕路一點樂趣都沒有。”她誇張的連聲嘆氣,可是身邊的人,閉目休憩的繼續休息,策馬跟在旁的上官總管恍若未聞的維持原狀,就是沒人要搭理她。

敢不理我?修眉抽回手坐直身體,大聲宣佈,“到下個城鎮,咱們就分道揚鑣,我不想見你們門主了,我自己胡亂走,還比較有趣。”

“不行。”上官總管大聲拒絕,“門主要你去見他,他老人家有話要問你。”

“真奇怪,有事要請問我,就叫他自己來見我,我於嘛大老遠的回去‘讓’他見?”她說得理直氣壯,大大兇惡過上官總管。

黝黑的臉緊繃,數落的話衝口而出,“你別太過分,這十幾天來,你一會喊餓、一會喊累,行程你一再耽擱不說。昨天借住農家,你又故意搗蛋,打開雞籠放走小雞,害我們大家四處捉雞。而你問了禍不收拾,只會笑咪咪的站在一旁看,真是可惡透頂。”

想到幾個大男人彎着腰,四下張望捉雞的畫面……修眉連忙咬住嘴唇,堵住竊笑聲。

“算了,傅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趕車的葛一漢趕忙打圓場,好止住怒火竄燒。

有人幫腔,讓她得意的揚揚眉“聽聽,葛大叔的肚量就大多了。一個大男人老愛跟小姑娘計較,羞不羞人啊?就不怕傳出去讓人笑話嗎?”

“找地方休息會兒,兩個人都少說一句行不行?”葛一漢瞧見不遠處有座小亭,他勒馬放慢腳步,準備停馬歇息。

馬車一停,駱千綸也睜開眼皮,心裏正無聲的嘆氣。這一路,他沒有片刻安寧,隨時得準備勸架救火。他頭疼的揉着鬢角對修后說:“我不是虛言恫嚇,你現在處境危險,要不是跟我在一起,只怕你早就被算計,小命不保。”勸架最好的方法就是轉移話題,這是他個人的豐富經驗談。

“還說不是唬我?我身上又沒啥值錢的人家幹嘛算計我?”

“因為江湖傳言,青虹九式的劍譜下落就刻在百幅令上。不過,傳言是否屬實,得問過門主才知道。”他率先下車伸手扶她,“你別怪上官脾氣不好,這些日子,他和葛大叔已經打發了不少探頭探腦的小賊,所以才會拚命的催我們趕路。”

“是嗎?”修眉掏出令牌左看右看,還放在耳邊上下搖晃,就是看不出有什麼古怪的地方。

走進小亭子,上官非彥遞水給駱千綸,偏偏對她視而不見。

她勾起唇片,露出兩頰可愛的小梨窩,故意自言自語,“倪婆婆只說,拿着令牌就可以吃香喝辣的作成作福,還可以號令一堆人替我跑腿辦事,沒想到還隱藏了這麼大的麻煩。”

“倪婆婆是誰?百幅令就是她給你的嗎?”本來一副不想搭理她的上官非彥,馬上起反應的連連追問。

真是個容易上當的笨蛋!

修眉嘻笑的看了駱千綸一眼,他當然知道她眼中的訊息,他瀟洒的聳聳肩攤手,唉!對屬下的直腸子他還能說什麼?

“是,也不是。”修眉搖頭晃腦的賣關子,“令牌是我從搜珍齋拿出來的,倪婆婆就是管理搜珍齋的人。”

“搜珍齋在什麼鬼地方?屬於哪個門派?你給我說清楚!”雙手握緊拳,上官非彥真心希望快把她的來歷弄清楚,好早日甩掉這個麻煩的小姑娘。

轉過身,修眉自顧自的問駱千綸,“陸總管怎麼不見了?莫不是,你派他去探查我的底?打睹他肯定查不到,還是恭恭敬敬的把我請回去比較省事。”

“你……你這個……”堂堂大總管再次嘗到,完全被忽略的苦悶。

傅修眉有駱千綸這個大號擋箭牌,就如同吃了定心丸,什麼也不怕。

她縮到他的身後,頑皮的自問自答,“你喜歡勉強別人是不是?你看我像傻瓜嗎?當然不像。那就是了,既然我不是傻瓜,不想講的事情,再問我也不會說,頂多就是應你的希望,編些謊言來搪塞,你逼着扯說騙人。”

駱千繪搖頭嘆息,“你真擅長把責任推給別人,如你所言說謊、胡說八道、闖禍……都是我們害的,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完全是被逼的,你也是萬般無奈。”

“對對對,你真了解我。”她拍拍男人的肩膀,頗有找到知音人的感動。“對了,我要是見到令牌的主人,如果看的順眼,我還有口信要奉送。”

“什麼口信?”明知是陷阱,耿直的上官非彥還是中計了。

修眉尖酸的回堵,“什麼口信當然不能告訴你,你算哪棵蔥蒜?你又不是門主。”

隨便一句話,又堵得上官非彥黑臉漲紅,牙關死咬。

為了怕屬下活活氣死,駱千綸雙手放在她的肩頭,轉過小丫頭,認真的勸解,“拜託你收斂一下壞心眼,別老撩撥上官總管的脾氣。你明知他是直心眼,吵不贏你,老打必勝的仗也沒什麼成就感。”他點點挺俏的小鼻尖,神態是縱容了解的。

眉梢高高揚起,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巡視駱千綸周身,突然省悟的說:“你看起來總是氣定神閑的,我好像沒看過你生氣或慌亂的模樣。”

“別別別!”駱千綸雙手平舉,故作驚恐的說:“別把目標轉移到我身上,還有個葛大叔。”他趕快把皮球踢給另外一個人。

葛一漢向來沉默寡言,總是專心照料馬匹,從來不加人閑聊鬥嘴,“公子該上路了,咱們得在天黑前找到住宿的地方。”

北地幅員廣闊,村落間距離遙遠,走在大片荒野中,常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上宮總管,接下來換我騎馬,你坐馬車。”傅修眉刁蠻的下令。

“不要。”

“我偏要。”她閃身,搶先跑到馬匹前,右手拉住健身,邊亮出左手扣住的圓形箭簡,“這裏面有我防身的毒針,中針者會立即全身麻痹動彈不得。你不讓我騎,我就發暗器讓它倒地不起,我沒得騎,你也別想。”

“你……”以距離來估計,他怎麼樣都無法搶回坐騎。

她俐落的翻身上馬,居高臨下的得意看他,眼神充滿示威。

駱千綸拍拍上官的肩膀,“正好,我有事和你商議,隨她吧!”

就這樣,修眉又勝了一次,得償所願。

馬車裏,上官非彥不解的問:“公子,你怎麼會這麼有耐心,我真想捏死她。”

“她有百幅令,而且門主命我帶她回去,我不該對她好嗎?”他溫和的反問,神色平靜,讓人無從窺探心思。

“公子對她……天!您不會像陸大智講的,喜歡……”上官非彥驚出一身冷汗,他一點也不想要有這樣的女主人。

駱千綸耳朵傾聽聲音,注意到她已經用力策馬,拉開和他們的距離,他吩咐着,“葛大叔跟上去。”望着荒野景色,他輕柔的說:“她其實只是個很寂寞的小女孩,你何必跟她計較?你越是被她激怒,她就越愛惹你。說穿了,只是想引人注意。”

“公子…··似乎很花心思去了解她。”

馬車前行了一小段路,駱千綸才溫溫的回答,“要抓狡猾的狐狸,最好的辦法,就是要先弄懂她的心思,然後比她更狡猾。千萬要沉住氣,別被她牽着走。”他的語調平淡,卻笑得別有深意。

修眉的騎術不算好,可是被悶了幾天,忍不住讓馬放蹄狂奔。風呼呼的在耳邊吹,景物快速往後移,就像鬱悶也被風追散似的,不知不覺中,馬匹越跑越快。

突然的,路上冒出一條絆馬索。

她用盡全力勒住鞭繩,馬匹吃痛的立蹄嘶鳴,修眉後仰的強大力道摔下馬背。在落地前,她努力扭傳身子想減緩力道,但是應變的時間太短,她側身重重落地,猛銳的刺痛立即衝進右半邊的身子。

緊咬下唇,忍住痛楚,她反應快速的滾離馬蹄踩踏的範圍。

修眉痛得眼淚都快飆出來,淚光模糊中,只見人影晃動。

“賤丫頭,跟了你大半個月,總算讓我們給逮到了。起來,別裝死!”陰森森的聲音飽藏恨意,銳利的大刀抵在她的小脖子上。

疼痛,讓修眉麻痹得幾乎失去知覺。她吃力的翻身坐起,硬是擠出一抹微笑,故作不在意的說:“我還在想,有誰說話的聲音可以難聽到這種程度,就像刮鐵皮似的?原來是大名鼎鼎的‘凄風雙煞’。”

完了,這兩個傢伙怎麼這麼快就追上來尋仇?修眉心裏有底,只能在心中不斷的呼喚駱千綸,希望救兵趕快到。

一男一女,身材正好是一瘦一胖的兩人,惡狠狠的瞪着坐在地上的修眉。

瘦巴巴、臉色蠟黃的男人,聲音細尖,“我和師妹耗盡畢生心血搜羅來的藥材,全讓你給毀了。你還偷吃了我珍賣的丹藥,我現在就要剖開你的肚皮,吸干你的血,把我的丹藥拿回來。”

修眉坐在地上漾着甜笑,似乎一點也沒把架在脖子上的大刀擺在心上,“你這人也真奇怪,凄風崖人人可去,如果你不想人上山,就該在山下立個牌子告訴大家。結果你們又沒立告示,我糊裏糊塗的網上去,又沒人阻攔,怎能全怪我呢?”

“師兄,不要聽她狡辯。”胖胖的老婦人臉圓如滿月,可臉色卻是恐怖的青紫色。

“好不講理,你們自己把葯鼎和丹藥全擱在洞穴里,也沒貼張紙條,我怎麼知道那是有人的?我當時又餓又渴,只好將就的吞些東西。”小嘴一撇,抱怨的說:“你們煉的不知道是什麼鬼丹藥好難吃,害我肚子悶了好幾天。”

“混帳!”兩人氣呼呼的大吼,畢生心血教人如此糟蹋,真是氣死人。

好機會!

修眉精怪的抓住兩人分心的瞬間,滑溜的往後仰倒避過刀鋒,“看我的暗器。”她嬌叱的揚起左手,扣動機關發出短箭。不管有沒有射中,她再次就地一滾,準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凄風雙煞受到近距離的暗器攻擊,下意識的退開數步,慌亂的以刀擋擊。

正要起身拔腿跑,後面的勁風快速掩上,修眉回頭清楚的看見白晃晃的大刀直砍而來,“駱千綸……”她逃避的把身體縮成團閉眼大喊。

當——金屬敲擊的聲音響在臉前。

“無恥鼠輩,連個小姑娘都不放過。”陌生的嗓音中,還夾雜着陣陣兵刃交擊聲。

她把眼睛張開一條細縫,不遠處,兩個身穿紫色衣袍的人,正持劍和凄風雙煞過招。

“滾開,少管閑事“尖細的聲音怒吼。

“你們欺凌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不平事,人人可管。”說話的男人五、六十歲的年紀,兩鬢斑白,相貌體面,手中的劍法凌厲且具殺傷力。

“好,說得好!”要不是右手痛得舉不起來,她一定擊掌叫好。

既然有人路見不平,她樂得坐在地上觀戰。看來,凄風雙煞討不了好,刀比不過劍,雙方又各過了三十招。

隆隆隆……她耳失的聽見馬匹奔跑的聲音,高高興興的大聲宣佈,“武功高強,大名鼎鼎的銀幅公子來救我了!”

凄風雙煞眼看敵不過,再加上又有幫手趕到,只好識時務的晃個虛招,雙雙退開,“小賤人,你逃得了今日,躲不了明日,給我記住!”一胖一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嘶……駱千綸勒住馬,看着遠去的身影,卻沒興緻追上前,他最在意的還是滿瞼黃泥,坐在地上的修眉,他調侃的說:“才離開我的眼皮下一會工夫,你怎麼就能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

嘟起嘴,她委屈萬分的說:“還說?你的恩人——我,差點被人砍死,還好有這兩位大叔拔刀相助。”

他拱手客氣的說:“在下駱千綸,多謝兩位前輩仗義相助。”

“原來是銀幅公子,幸會!在下威遠鏢局——董威遠,這位是我的結拜兄弟——郭紹青。”

鷹鼻長瞼的郭紹青也客氣的拱手回禮,“我們護縹路過此地乃遇也算緣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隨後趕來的是架着馬車的葛一漢,以及上官非彥,自然雙方又是一陣的寒暗招呼。

風也開始變大,修眉渾身無力,感覺右半邊的身體又麻又燙又痛。伸出能動的左手,用力的拉扯駱千綸的衣衫下擺,抖着唇說:“別再說場面應酬話了,我從馬背上摔下來,好……疼……”緊繃的氣力,在看到救兵后瞬間消退,再也撐不住的軟軟往後栽倒。

“眉兒?”駱千綸吃驚蹲下,手正好接住往後倒的後腦勺,“受傷了怎麼不早說?還硬裝成沒事人樣。”他還奇怪她難得乖乖旁聽不找麻煩。

扶着她卻不敢隨便妄動,就怕觸着她的傷口,抬起袖口先替她擦了擦臉蛋上的黃泥,柔聲的問:“你揮疼了哪裏?”語調中潛藏着極力壓抑的緊繃。

“我整個右邊身體都麻了,手,好疼。”她可憐兮兮的擠出話。

大手才剛碰到右手“痛……”她馬上大喊,大眼蓄着淚水,五官全皺成一團。

“忍忍,我必須檢查你有沒有摔斷骨頭。”他由手腕往上觸摸,邊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看你下次還敢不敢放馬狂奔肥我們遠遠拋在後面?要不是我發現上官的馬,料想你出了事,急忙策馬趕來,我看你怎麼辦?”

“我……我吉人自有天相。”

大手一撈,把人抱進懷裏,安慰的:“還好骨頭沒斯。從馬背上摔下來,能留着小命就算你運氣好。”他抱她上馬車準備療傷,至於那兩位救命的俠客,早由上官非彥和葛一漢負責交際。

修眉半卧在軟墊里,肌膚一涼,駱千綸已經小心的撕開她的衣袖。

暴露在眼前的畫面,讓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氣,原本粉嫩的手臂現在慘不忍睹,有數處擦傷泛着血絲,其他的地方,呈現一處處可怕的青紫瘀血,再往上,圓潤的肩頭整片黑紫滲血。

“很恐怖對不對?啊!痛……”

“誰要追殺你?”駱千綸先替她清洗傷口,再灑上傷葯。

“凄風雙煞’聽過沒?”

“這兩人避居深山,只熱中採藥煉丹,你做了什麼?怎麼會惹上他們?”麻煩了,駱千綸眉心輕擰,在心記上一筆,這兩人屬於死纏爛打型的人物,看來得花些心思處理才成。

“我真是倒媚,不過吃了他們幾顆葯,就大老遠的跑來要我抵命,真是小氣兒。剛剛為了拖延時間,我是死咬着牙忍痛……”為了讓自己分心.只好嘴巴動個不停。

簡單的包紮完,駱千綸脫下外衣,好蓋住裸露的臂膀,探頭吩咐,“走吧!咱們找地方過夜。”

車輪慢慢地往前滾動。

“哎呀……好疼……”雖然半癱在軟墊上月是馬車前進的顛晃還是會讓她碰到傷口,痛得她附牙咧嘴,眼淚汪汪的瞅着他看。

駱千綸苦笑着摟過小人兒,自願當肉墊,讓她把重心壓在他的胸膛上,讓受傷的右邊得以保持懸空。他裝出兇狠的教訓着,“太皮了,這是報應。

無所謂的聳聳肩,修眉的眼裏閃着淘氣,彷彿發現絕世機密的:“我看見羅……我看見你的臉出現慌張的表情。就是剛剛我告訴你,我從馬上摔下來……”她笑的得意揚揚。

俊秀的臉龐低垂,靠她很近,學她壓低嗓音說:“恩人如果死在我的保護中,你說門主會不會氣得殺死我?我緊張是當然的。”

溫熱的鼻息,惹得她無來由的慌亂,扭開臉悻悻然的:“哼!隨你怎麼說,反正我終於看見你慌張的模樣就好了。”

兩指握住小巧的下巴,把小臉轉向他,駱千綸笑出森森白牙,不懷好意的問:“想不想看看我更慌張,甚至是失控的模樣?”他的聲音越來越是諳瘂軟綿,大拇指不住的撫摸她的下唇瓣,黝黑的瞳心異常閃亮。

他的笑容讓修眉心窩一緊,下意識的就是知道,這是個充滿危險的邀約。不經思索的扣緊牙關,狠咬了來不及收回的大拇指一口,得意的看着他縮回手,“痛吧?與其我一個人痛,不如大家一起痛。”

愣了一下,之後——

“哈哈哈哈……成串開朗的笑聲衝出駱千綸的口。

剛剛他清楚的看見小狐狸眼底的驚慌失措,值得,這一口真是太值得了。

***

暗夜荒郊,烏雲蔽月,兩名黑衣人垂手籌立,動也不動的身影幾乎融人一片黑暗中。

悠悠晃晃的幾點光飄在半空,由遠而近緩緩的接近黑衣人,然後停在五步外上上下下盤旋。

“屬下子五、丑二參見閣主。”兩名黑衣人躬身見禮,報出自己的編號,身為殺手,沒有姓名,只有代號。

“事情,查得怎麼樣?”飄飄忽忽的聲音,分辨不出性別。

“稟閣主,她所使的武功招式龐雜,在看不出是何人門下?但是,屬下親眼所見,她雖然詭計多端,但是武功平平,抓她並不難。”

“很好,這是個好消息。”聲音似左似右的傳來,讓人無從知道說話的人到底站在哪裏。

“不過……跟在她身邊的銀幅公子卻相當棘手。此人武功高強,並且極具智謀,沿途他抽調不少百幅門的人暗地跟隨保護,屬下的跟蹤,有幾次都差點被他所布下暗樁給識破。而且,他還安排了幾批和他身材相像的人,走不同的路線,企圖魚目混珠。”

“那麼……到底能不能如期完成任務呢?”點點紅光突然強烈閃爍,飄動的速度也加快。

這是閣主發怒的前兆,黑衣人的冷汗從額角滲出,趕快回話,“稟閣主,屬下誓死達成任務後會把百幅令取回,雙手承上。”

“好,很好,這個答案我很滿意。”紅光急速一閃,瞬間已經在一丈外。

“恭送閣主。”

四周又恢復死寂,兩名黑衣人依舊垂手靜立,不敢妄動,直到確定閣主已經離開,這才快速的騰挪離開。

***

永濟城最具規模的遠來客棧上房裏,一男一女氣氛詭異的對峙。

“要好不好?”修眉滿臉的可憐樣,抖着唇討饒。

不為所動,堅決搖頭,駱千綸的身子繼續逼近。

“走開,我不要,不要!”她把身體縮成團,不停往後退,直到背抵住牆壁為止,眼神戒備的打量周圍,思考掙脫的方法。

“過來,別想逃。”他輕易的看穿她的意圖,輕鬆的勸說:“我的武功比你好多了,想過我這關絕不可能,更何況,窗口還有葛大叔把關,你沒機會闖得過。”

“不試試怎麼知道?”她倔強的噘起嘴,“說不定你的功夫本沒有我以為得好,要是你有十足的把握,窗口乾嘛要人守?”

“天下沒有完全絕對的事情,多一分護護,多一分保障,我是謹慎。”摸摸下巴,他壞心的提議,“還是你想讓上官總管幫你換藥?”

“不要!”她連想也不想,激烈的一口回絕。

幸好她還知道要拒絕他的提議,他深感安慰。

她不甘心的補充,“那個壞脾氣的黑炭頭,肯定會藉機報復,才不給他機會。”

駱千綸雙手抱胸站在床前,溫文的看着她不發一語。

“算了,好漢不吃跟前虧。”她退讓在他堅持的目光中,邊挪動身子邊嘀嘀咕咕的討價還價,“換傷葯就好,不要推拿。我說過了,我天生膚質特殊,很容易瘀血,沒什麼大不了的……痛…··”呼痛聲截斷她的碎碎念。

駱千綸絲毫不受呼叫聲影響,繼續手上的換藥動作,“難怪在黃沙鎮,我明明只是輕輕扣住你手腕,竟然會紅腫一圈。”

“那是我故意用力掙扎的結果,否則我怎麼掙脫?”她很為自己的機伶百變而得意。

這段話,讓抹葯的大手頓了一下,擰眉細思了一會兒,才又接續揉散瘀血的功作。

“好痛……你小點力,別揉了!”手臂刺骨的疼,讓她躲避的想抽回手。

專註於手中的動作,駱千綸不帶火氣的數落,“你是個女孩子,不好好上藥,留下疤痕怎麼辦?不怕你未來的相公嫌棄嗎?”

“敢嫌棄,我就休了他,有什麼了不起?”她昂起下巴,神態驕傲的很。笑話,她堂堂傅二小姐,不嫌棄人就算客氣,哪有人嫌棄她的份?

他失笑的搖頭感嘆,“會說這麼孩子氣的話,果然還是個小丫頭。”所以需要他靜心等待。

放輕力道,駱千綸開始和她閑聊,“從我們第一次見面后開始回想,我發現你很習慣拿自己的安全來開玩笑,一點也不在乎是否會受傷。”

修眉豪氣於雲的說:“行走江湖,受點小傷有什麼了不起的?”隨後垮下肩膀賭氣的說:“反正又沒人會心疼。”

“不管有沒有人、心疼,都應該要愛惜自己。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聽過沒?”他苦口婆心的勸說。

頭搖得像波浪鼓,她俏皮的說:“又講大道理?不懂不懂我不懂,而且我爹娘早就死了。”

“總有親人會擔心你。”

“親人?有,也沒有。”她咬咬唇瓣,很落寞的面對自己的孤單,感覺上,她是一個人長大的。

第一次見面,他看見的修眉是個有精神又古怪的小姑娘,後來的相處,他卻察覺藏在刁蠻任性的行為下的,其實是深深的不安全感和寂寞。

在心裏嘆了口氣,駱千綸音調變沉的通問,“你真的這樣想?沒有人會心疼你?”復蓋在纖臂的寬大手掌,緩慢以畫圓的方式推磨。

“沒關係,我根本不在乎。”眼光心虛的左右飄動.就是不敢看他。

推拿的大掌停握在上臂,他很認真的重複,“真不在乎有沒有人心疼你?”明明就是個倔強的孩子,只會勉強自己忍耐,偽裝自己不在乎,其實心是渴望有人關懷的。

修眉不自在的扭動身子,奇怪手臂的藥效怎麼越來越強,灼熱感透過他的手心傳遞過來,讓她心怯的湧起想拔腿就跑的衝動,奮力擠出兇惡的眼神怒瞪,“你這人怎麼回事?又不是鸚鵡,卻老學我說話。”

他不反駁,只是小心的替她拉攏好衣衫,抬頭緊盯着她的雙眼,薄唇一字一句清晰的吐出話,“我只說一次,不管有沒有人心疼,每個人都應該好好照顧自己。更何況,我,很在乎。”

“我”那個字他說得特別用力,墨黑的瞳心宛如不見底的深淵,讓她怔怔的瞧着,心頭有種被看透的慌亂。

他以手指背,輕緩的上下觸摸她水嫩的臉頰,宛如催眠似的低語,“丫頭,牢牢記住我的話,好嗎?”濃濃的鼻音夾帶數不清的暗示在其中。

為什麼要她記住?什麼意思?

腦袋裏無數個紛亂的想法瞬間湧起,卻沒有一個念頭是捉得住的,為了掙脫他的影響,她嘴硬的反駁,“你當然在乎,我要是受傷,看你怎麼跟你家門主交代。”

正要離開的身影停住腳跟,駱千綸回過頭,斜撇唇角柔聲輕聲問:“你真的這麼認為?”和她對望的目光深沉莫辨。

喀——房門關上。

修眉獃獃的維持原來的姿勢坐着,好一會見,她把雙手貼上雙頰,感覺到熱燙燙的高溫。

她是怎麼了?讓駱千綸怪裏怪氣的幾句話,就弄得……昏亂又迷惘,一點也不像機靈的自己。

猛烈搖頭,生乎頭一次,自認聰明的修眉絲毫理下出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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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你慘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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