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今天是他成親的大日子,但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對他而言,大丈夫志在四方,成家只是一種義務,一種擺脫不掉的義務,只是為了延續展家的香火罷了,即使這門親事是由皇上親自賜婚,他也絲毫不感興趣。

他不是不知道皇上打的主意,表面上美其名是要表彰他多年追隨皇上戎馬征戰,戰功之彪柄,實際上,卻是拿他去做人情,彌補皇上良心的不安,以及對鐵家的愧疚。

四年前,兵部尚書鐵鉉因英勇抵抗當時仍為燕王的皇上,遭到慘無人道的刑罰,至死不屈。而原會遭誅九族命運的鐵家,在他和另一位將軍何遠的力保下,僅僅沒官抄家,流亡在外。

怎知四年後,皇上竟會良心發現,不僅派人尋回了鐵家遺族,還把他拿去做人情,就因為他當年敬佩鐵鉉的忠義,他現在就必須為他的「力保」負起責任--和鐵鉉的遺女鐵柔成親!

這,君要臣死,臣尚不敢不死,更何況君要臣成親,臣又豈敢抗旨呢?也罷!橫豎早晚要成親,而他也老大不小了,雖家中尚無長親催逼,下可有弟妹啰唆,還是早點把這終身大事了結,他才好專註於練兵,何況北方的蒙古人依舊虎視眈眈,朝中可不能一日鬆懈!

「鐵柔!」他在心中默念他那即將過門妻子的名字,腦中浮起的,是四年前她那雙又黑又圓,燃燒著憤恨的眼睛,那瘦小的身子像風中的落葉一般,因強烈的恨意而巍巍顫抖,她不過是個小孩罷了,而他,堂堂一個震遠大將軍,竟然要娶一個發育尚未完全的小孩?!

唉!麻煩,娶一個小孩子是個麻煩,而娶一個心存怨恨,心不甘情不願的妻子更是加倍的麻煩,難道皇上真的天真到以為幫她安排了一門好親事,就可一筆勾銷那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嗎?他可不敢如此奢望。

唉!他長嘆一聲,罷了!妻子之於他,不過如同將軍府里的一件傢具罷了,屬於他卻不能擁有他,她只要盡到自己的本分,為他生下繼承人即可,至於他的生理需要,他自有一情婦可幫他解決,而他也會做到皇上所要求的,讓她享有將軍夫人的榮耀,不愁吃、不愁穿,只要她溫順乖巧,他相信他們會相敬如賓的!

鐵柔!名字中有個「柔」字,該是人如其名吧!他自忖道,至於長相,只要五官端正,四肢健全即行,他並不要求貌美如花,他那班情婦個個不都是美人兒?

「大哥,時辰已到,該去王爺府迎親了!」來敲門的是他的弟弟展翊飛!

「知道了!」他沉着聲應道。一點也沒有新郎倌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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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是皇上賜婚,因此從新嫁娘暫時借住的王爺府迎娶新娘后,即驅車至皇宮行拜堂之禮,主婚人即為皇上與皇后。

大殿上喜氣洋洋,張燈結綵,喜幛高掛,紅燭雙囍,相互輝映,好不熱鬧,而展翊寒不僅是皇上眼前的紅人,更是名震關外的震遠大將軍,他的成親典禮,文武百官自是齊聲同賀,一時之間,本是肅穆的大殿,竟也成了鬧烘烘的一片。

「新郎倌,新娘子請就位!」總管太監李公公引導著儀式的進行。

展翊寒身着大紅馬褂,臉上了無笑意,冷冷的劍眉微微地皺著,他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大哥,別臭著一張臉,忍着點,笑一下嘛,再怎麼說,今天都是你的大日子呀!」一位甜美可人的女子挨近展翊寒,扯扯他的衣袖,小聲地說著,她是展翎,展翊寒和展翊飛最疼愛的寶貝妹妹,也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大美女,王公貴族們傾力追求的對象。

「算了吧!這麼多人在看戲,大哥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別為難他了!」展翊飛厭惡極了百官奉承虛偽的臉孔。

他們的對話雖然已經盡量壓低聲音了,卻也教他們三人之外的人給聽進去了,誰教他們忽略了那個帶著鳳冠霞帔,螓首低垂的新娘子呢?

「翊飛,待會回府後,要雲眉在西廂房等我!」展翊寒如此交代著。

「大哥!」展翎驚呼道:「不好吧!今晚是你和嫂子的洞房花燭夜,你怎麼可以冷落嫂子,和雲眉在一起呢?」

雲眉是翊寒眾多情婦中最得寵的一位,艷冠群芳,擅展狐媚之術,也是展翎最厭惡的女人。

「翎兒說得是,最起碼也不該在今晚……。」同為男人,展翊飛頗能理解展翊寒的處境,只是這麼做……好像太過分了,但他的話卻被一個堅如鐵石的聲音給打斷了。

「照我的話去做!」展翊寒冷冷地說道。

「新郎倌、新娘子請就位!」李公公稍稍提高了聲音,提醒兩位主角。

展翊寒先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新娘子則由兩位宮女牽引著,站到他身邊。

雙方各執紅綵帶的一頭,準備拜堂。

「一拜天地!」李公公高聲喊道。

兩位新人轉向大殿外,新郎隨便點個頭,新娘盈盈下拜。

「二拜吾皇!」李公公再喊道。

皇上、皇后已高坐,滿意地看着這對新人。

展翊寒正欲跪下磕頭時,忽見新娘手上金光一閃,他不動聲色,輕扯紅緞,暗運內力,抖落新娘手中物件,待欲起身時,長袖一卷,那物已然在他手中。

是一枚金針,大夫為人針炙用的金針,她想做什麼呢?

金針被他所奪,新娘似乎頗為激動,連紅緞帶也止不住地抖動著。

「夫妻交拜!」李公公適時地喊著。

展翊寒穩住了抖動的紅緞帶,行禮如儀。

「送入洞房。」李公公高喊道。

周遭響起了一陣歡呼鼓掌聲。

展翊寒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牽著蓮步輕移的新娘走入內室,待備好車馬後,準備打道回府。

「請諸位移駕寒舍,舍下已備喜宴……」展翊飛則幫忙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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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到內室,展翊寒手中一揮,遣退了新娘身邊的兩位宮女,他沒費事去掀開她的蓋頭,握著金針的手伸進她的蓋頭裏,又馬上縮了回來。

「做什麼用?」他問道,通常這種口氣會讓一個大男人嚇破膽,更不用說是嬌弱的女人了,而他,沒工夫和她磨,他要她馬上說出答案來。

但是……他的新娘沒理他。

是被他嚇傻了吧!他想,嚇得講不出話來了,本想掀開她的蓋頭,安撫她一下,再怎麼說,她畢竟是他已過門的妻子。他那手伸到半空中后,又縮了回來。

算了吧!他不想看到她如同一隻受了驚嚇的小白兔,那副怯生生的模樣。

「我知道你並非心甘情願地想嫁給我,但木已成舟,聖命難違,只要你進退有據,安分守己……」他試著把口氣放平和,不想讓她覺得備受威脅,「……那麼我也不會虧待你的!」

她還是不說話。

「金針我先替你保管了,這不小心刺到人是會受傷的!」他話中有話:「我不希望看到有人『不小心』被刺到,尤其是皇上。」他輕描淡寫地說道,隱含着屈服人的力量。

「將軍,車備好了!」將軍府的總管齊自威在外頭通報。

「那麼,走吧!」展翊寒說道,看看侍女已被自己遣退了,只好伸出手,握住她,打算牽着她走。

當雙手交握的一剎那,兩人都震了一下,展翊寒低下頭去,看着那躺在自己古銅色大手裏的白皙玉手。

「好軟、好小的手啊!」他在心中詫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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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着重重的鳳冠,穿着那令人透不過氣來的大霞帔,一方紅蓋頭還將她與世隔絕,鐵柔只覺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一整天下來,她就像是瞎子一般,任人東牽西牽的,周遭的聲音嗡嗡地亂響,她原是極有耐心地面對這一切,整個心思也都集中在她所欲行之事,直到她的計畫被破壞--被她的丈夫給「破壞」。

是的,正如他所料,她的確要趁她大喜之時暗殺皇上以報父仇,因為只有這個時候,皇上最無戒備,而她也才能得手,只是,沒想到半路卻殺出了一個程咬金,而他,竟然是自己的丈夫。

她知道鐵家人之所以能倖存,全是拜他--「鎮遠大將軍」展翊寒所賜,為此,她欠他一分情。

所以,當皇上尋回她,出於補償心理,為她賜婚,把她許配給他最得意、最寵愛的臣子時,她沒有拒絕。即使她是那麼地痛恨皇帝,她也不能拒絕。

一來當然是為了鐵家設想,倘若她拒婚,皇帝怒火波及到鐵家人,那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在外飄流四年,終於能回到京城落葉歸根,她怎忍心再傷害他們呢?

再者,以她一介弱女子,要報答如此救命重恩,粉身碎骨尚不足惜,更何況是以自身相許呢?

就因為這兩大理由,她現在才會坐在這新房裏,百無聊賴,只能任思緒四處飄蕩。

「聽說一,她的丈夫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人,平日不苟言笑,言出必行,上戰場則冷靜沉穩,屢敗敵軍,當年燕王之所以能一舉奪得政權,他是最大的功臣,故敕封大將軍,儘管年紀輕,卻已儼然是皇帝得力的左右手了,而經由他所訓練出來的軍隊,往往是紀律最嚴整,最具戰鬥力的軍隊。

「不寒而慄」?什麼樣的人會讓人不寒而慄?可能他長得很醜、很可怕吧!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可惜了,虧他還有着那麼好聽、有磁性的聲音,雖然有些霸氣,但總還不會太令人反感。不過這不是重點,既已委身於他,就算他其貌不揚,甚至面目猙獰,她也只能認了,而從今天他的表現看來,這個可能性是相當大的!

「進退有據,安分守己」,這八個字是她的夫婿所給她的要求,這需要特別要求嗎?她不一向都是如此,當然,下午的刺殺不能算數,更何況她並沒有成功啊!其實,雖說是預謀,而且她對皇上恨之入骨,但她仍要考慮到鐵家人啊!而也就因這猶豫遲疑,她才會不慎讓金針被奪,這可是自師父送她金針以來,她第一次失手,幸好當時沒人注意到,要不然她可就丟臉丟死了。

不耐地,她調整一下僵直的坐姿,秀眉微蹙,奇怪,都已經二更天了,她的「相公」怎麼還不來呢?難道他不知道所謂「春宵一刻值千金」嗎?雖然,她對即將來臨的男女之事似懂非懂,有種未知的懼怕,但是人說:「早死早超生」,他要不來,她就得繼續身戴着這一身累贅,活受罪啊!

正想不顧一切,站起來活絡筋骨時,屋外一陣竊竊私語飄進她耳里,她掀開蓋頭的一角,朝那聲音靠近。

「你說的是真的嗎?小倩,將軍真的去了西廂房?」問話的是一直站在屋外等著伺候她的婢女,叫什麼銀兒的,她正同前來通風報信的婢女問道。

「我剛打西廂房過來,親眼看到的,你說假得了嗎?」叫小倩的婢女回道。

「可今兒是大人和夫人的洞房花燭夜啊!」銀兒的聲音依舊有着懷疑。「會不會……會不會大人他被鬧酒鬧太凶,喝胡塗了」

「不像啊,他看起來神智清楚得很,而且,聽說雲眉姑娘早就請來,就待在西廂房呢!」

「雲眉姑娘?難道說……。」銀兒欲言又止。

「沒錯,我也是如此猜着。」說著,她長嘆了一聲:「可憐的夫人,竟然得在洞房花燭夜獨守空閏,痴痴等候,還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正沉醉在溫柔鄉里,唉!」她又是一聲長嘆。

「這雲眉姑娘可真厲害啊!把將軍迷了個神魂顛倒,冷落了夫人!」銀兒的言語中,似乎對這位雲眉姑娘不以為然。

「我看啊,夫人是被這位雲眉姑娘給欺負定了!」小倩預言道。

「唉!可憐的夫人!」兩人異口同聲地長嘆道。

「你們倆又在嚼舌根了!」另一個聲音加了進來。

「小姐!」銀兒和小倩互看了一眼,低下頭去。

來人正是展府的千金展翎!

她是被展翊飛派來收拾「殘局」的。

誰教展大將軍是她大哥呢?他自顧自地投入美人的懷抱里,身為他的弟妹自然就得負起照顧「兄嫂」的責任了。

尤其是一個被冷落的「嫂嫂」。

說真的,對於這個「嫂嫂」,她是很好奇的,不僅是長相,她也很想知道她是不是就像大哥說的「長相平凡,個性溫柔。」當然啦!她希望她不是,因為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大便宜她大哥了。

支開那兩名好奇的婢女,她無是象徵性地敲了敲門,然後也不等裏頭回應就逕自推開了門走進去。

一看到眼前這一幕,她的心不禁緊緊揪了起來。

桌上的酒菜絲毫未動,一對鴛鴦燭已燃到了盡頭,微弱的燭光映着形單影隻,孤坐床邊的新娘,使得原本應該喜氣洋洋的新房竟是如此孤寒肅瑟。她不禁有股衝動,想衝到西廂房去把她大哥硬拖回來。

但那畢竟只是衝動罷了,一想到展翊寒的怒氣,她只能無奈地打消這個念頭。

唉!她不禁也同外面的婢女一般長嘆一聲:可憐的嫂嫂!

「是誰?」隔着蓋頭,鐵柔有些明知故問。

「喔!」展翎回過神來,向前迎去,自我介紹道:「我是展翎,特來拜見嫂子!」不錯嘛!她在心裏想,聲音滿好聽的。

「展翎,名聞遐邇的京城四美之一!」鐵柔有些遺憾地說:「只可惜我現在看不到你!」她指著自己的蓋頭。

「要見我還不簡單,翎兒來幫嫂嫂拿掉蓋頭就是了。」她說著,伸手就要掀開她的蓋頭。

「且慢!」鐵柔阻止道,向旁一閃,躲掉她的手:「照規矩,這不是應該由相公來掀開的嗎?」她問道。

雖然明知道自己的丈夫正「忙」得不亦「樂」乎,根本無暇顧及自己,她還是裝成一副不知情的模樣,想知道展翎如何替她哥哥掩飾。

「這……。」展翎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她怎能照實說呢?:「這……這……。」

忽然,她靈光一閃l

「事情是這樣的,今天是大哥和大嫂的大喜之日,我大哥他太高興,太興奮了,以致於喝了不少酒,醉倒了,沒有辦法過來為嫂嫂寬衣及喝交杯酒,請嫂嫂見諒。」她邊說邊在心中詛咒着她那不負責任的大哥。

「醉倒了啊!」鐵柔配合著一聲輕呼,很想笑出來,這是什麼借口啊!新郎倌在新婚之夜肯醉倒的,恐怕也不多了。

「是啊!」展翎點點頭,再補上一句:「醉得不省人事了。」

「既然如此,那隻好麻煩小姑了!」鐵柔禮貌地說著。

她其實並不是對這件事完全沒有感覺,再怎麼說,丈夫在洞房花燭夜躺在別的女人的懷抱里,嚴重打擊到她的自尊了,她當然會去解決這件事,但絕不是現在。折騰了一天,她真的累了,她需要好好的休息,才有精神去面對這新的環境,新的人、事,還有那從未謀面的「丈夫」。

見嫂嫂這麼輕易就被說服,展翎在鬆了口氣之餘,卻不免有些遺憾。她先是點亮了油燈,吹熄蠟燭,然後轉過身去打算幫鐵柔掀蓋頭--

我的天啊!展翎的杏眼圓睜,小嘴也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直視著自行掀掉紅巾蓋的鐵柔。

這叫「長相平凡」?!展翎在心中驚嘆,她一直以為自己夠美了,沒想到天下竟有這等的美人兒,黛眉橫掃,眼波流轉處,有說不出的嬌艷動人,而小小紅唇旁的微笑卻讓她多了一抹清麗,像是湖邊清蓮和嬌美玫瑰的綜合體,教展翎這樣的美人兒也甘拜下風。

「人稱展家小姐是京城四美之首,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名。」鐵柔微笑地說著,打第一眼就喜歡上展翎。

「比起嫂嫂來!四美也成了四丑了!」展翎真心地說道。

「哪兒的話!」鐵柔被她這麼一稱讚,竟有些不好意思,「快來幫我拿掉鳳冠吧!這玩意可重的很!」

兩人合力拿掉鳳冠后,不禁相視一笑。

「麻煩你請人來把這些酒菜撤退吧!我已經累得沒有什麼胃口了。」鐵柔指著桌上的酒菜說道。

看着那桌完整如初的酒菜,展翎的心中掠過一陣歉疚,忍不住再次咒罵那天殺的展翊寒。

「嫂嫂,真是對不起你,大哥他……。」

「沒關係,誰教『雲眉酒』太過於醉人了呢!」她語帶雙關地說,顯示自己對這件事並不是完全不知情。

聽到這句雙關語,展翎的臉因先前的欺瞞而羞愧地泛紅,原來她都知道了!

「翎兒!」鐵柔握住她的手:「我可以這樣叫你吧!謝謝你的用心良苦,這不是你的錯,趕明兒我會想辦法讓我的丈夫解酒的,不過你得先告訴我這『雲眉酒』的出處及烈性喔!」

如此巧妙的比喻,讓展翎不禁崇拜起眼前嬌小的女子了,美麗兼具智慧,她大哥是走了什麼運,竟能娶得如此佳人歸!

「長相平凡,個性溫柔」!她真等不及想看她大哥瞠目結舌的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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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夢的鐵柔,神清氣爽地模樣,真教人很難與昨夜的棄婦聯想在一起。進來伺候她梳洗的婢女就像展翎一般,為這新夫人的美麗震驚不已,而這個天大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將軍府的每一個角落--除了西廂房。畢竟沒有人有那個膽敢去打擾展將軍。

由於展家二老早逝,所以這會兒她並不需要遵照習俗出去為翁姑奉茶,但身為將軍府的新夫人,她卻有必要先熟悉這府里的一切大小事務,她相信她從小所受的教育,足以讓她主持這偌大的將軍府。

尚無暇注意到將軍府里宏偉的樓閣亭台,她讓婢女指引著,先行來到了大廳。將軍府的老管家齊自威早就等在那兒了!

「齊自威見過夫人!」他倨傲地行禮,並不為這新夫人的美貌所動,他在展家已經四十多年了,什麼人他沒見過,在他心中這夫人美則美矣,但仍屬稚嫩!

「齊叔!」鐵柔好笑地看着他那副一板一眼卻又十分神氣的模樣,簡直和鐵府的老僕鐵英同一個模子打造出來的。

像這種人,通常有着高度的忠誠,在府里也有着一定令人尊敬的地位,他們會把主子所交代下來的任務看得比生命還重要,事事一絲不苟,樣樣只求完美,在他們心中,自有一套認定的「評人標準」。鐵柔知道此刻齊自威雖然認同她的身分,卻不見得認同她的人。

不過沒關係,來日方長,想贏得他的尊敬倒也不急在一時。

「我聽展翎說您是這個家不可或缺的支柱,將軍府能有今日這樣的井井有條,可都是您的功勞啊!」鐵柔指著窗明几淨的大廳,由衷地說道。

「夫人過獎了!」齊自威臉上的肌肉連動都沒動。

他的反應,早在鐵柔預期中,所以對他,她倒也不以為忤的說道:「我新來乍到,對府里一切還是陌生得很,待會兒麻煩齊叔為我介紹一下,我也好早點進入狀況,而府里的大小事務,仍要繼續請齊叔操煩才是!」她間接表明了自己無意剝奪他在展家的地位。

雖然齊自威仍是面無表情,但一番談話下來卻讓他對這位新夫人有了另一番評價。

對於昨晚將軍所做的事,他亦知情,原本以為今早會看見一個哭腫了雙眼,不登大雅之堂的可憐女子,沒想到竟會是一個落落大方,舉止、言談合宜的大家閨秀,不但沒有千金小姐的霸道、傲氣,亦沒有失孤的自憐自艾,簡單幾句話,不但安撫了他,也提醒了她這位夫人的身分。

看來將軍是挖了塊寶,只是不知道他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領悟。唉!府里也寧靜太久了,偶爾來點雞飛狗跳可能會滿好玩的!他有點壞心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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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佔地千坪,外觀宏偉,入門后,首先進到「卧龍廳」,是用來接見賓客的大廳,穿過「卧龍廳」則是一座供休憩之用的園子--「容園」,園中山石樸拙,溪流清澈,楊柳處處,點綴著幾種精緻的花卉,和風送香,頗令人心曠神怡。

容園兩側各有樓房,右側「飛竹館」,是老二展翊飛的住所,館中幾株浦湘竹,平添幾許孤傲。左側則是展翎所居的「翎梅小築」,精緻幽靜,與那些大官人家小姐的繡閣比起來,別有一番風趣。

容園後方則是她昨晚所居之處--「寒松苑」。除了正房外,東西兩側還各有一廂房,東廂房是為招待客人之用,而西廂房則是為了招待……紅粉知己之用了。

對將軍府各處的地理位置有了大致的了解之後,向齊自威要了銀兒來做貼身侍女,鐵柔謝過了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

看看時辰,已日上三竿了,她也差不多該去為她那「醉酒」的夫婿醒醒酒了。

知道僕人們都在竊竊私語,等著看好戲,鐵柔也不多說,蓮步輕移至西廂房,要銀兒上前去敲門。

尚沉醉在翊寒寬闊胸膛中的雲眉,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花魁,平日所服侍的,多的是城裏的達官貴人,但她也不是來者不拒,尤其近幾年來,她幾乎已成了展翊寒專屬的情婦,她竭盡心力的服侍他,雖不至於妄想着成為將軍夫人,但若能成為將軍的愛妾,則後半輩子就可高枕無憂了。

本來,聽到將軍要娶一個孤女,她心中著實不甘,但將軍在新婚之夜卻召她前來,給了她無窮的希望,雖然昨晚他什麼也沒做,只是悶著頭喝酒,然後倒頭大睡,但她相信,過不久,他一定會納她為妾的!

「叩!叩!叩!」敲門聲傳來,展翊寒皺著眉,醒了過來。

「不是交代過不許來打擾的嗎?」他沉着聲說道。

「別皺眉頭!」雲眉的指尖在他的眉處游移著。「可能有要事吧!我去開門就是!」她的聲音柔得都可掐出水來了。

「不管是誰來,都要他走開!」他說著。

要命,昨晚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現在他簡直頭痛欲裂,即使有什麼重要的事,也得等他酒醒了再說。

雲眉俯身親了親他,披了件單衣,臉上有着自信的微笑。門一拉開,看見一個婢女站在門前。

「有什麼事嗎?將軍和我正忙着呢!將軍他可不喜歡這時候有人來打擾!有事待會再說吧!」看對方不過是個小婢女,雲眉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衣着不整,有點高傲地命令著。

銀兒一聽,不知所措地望着身後的鐵柔,鐵柔自是聽見雲眉曖昧的話語了,跨前一步,和雲眉面對面地估量著彼此。

「艷麗俗氣」!這四個字是鐵柔對雲眉的評語,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做人要厚道點,但她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評語了。

好清麗的一位美人啊!雲眉一怔,記不起她曾在展府,甚至是京城裏見過她,她是誰?

「雲眉姑娘,是我要見展大人,煩你通報一下!」鐵柔很有禮貌地說著,注意到樹叢里有着身影晃動,是那班好事的奴婢僕役們,他們是有心看好戲的吧!

「你?!你是誰?」基於一種女性的直覺,雲眉心中警鈴大作,她很不友善地問道。

「我?!」鐵柔一揚眉,慢條斯理地說:「我是展大人昨天剛過門的妻子,你可以稱呼我一聲--」她停頓一下,隨即清晰地說道:「展夫人。」

各種複雜的神情在雲眉臉上閃過--震驚、懷疑、怨恨,甚至還那一絲的輕蔑,不過是個丫頭片子,竟然跑來向她耀武揚威,雲眉著實不相信自己竟然會敗在這樣一個小丫頭身上。

不過怨歸怨,在度過最初的怨恨、震驚期后,在風塵中打滾,見過世面的她,強按捺住自己的脾氣,在態度、神情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只見她向鐵柔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叫道:

「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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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非禮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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