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初見到他的第一眼我有些訝異;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像海浪一樣衝激到心裏面

來,可是他一開口我便完全清醒過來。

從沒見過哪些令人憎惡的自大狂!

可是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原來故事就在那時拉開序幕的。

荊泰生

※※※

荊泰生提着重重的公事包,低着頭漫步在行人路上,今天的她不想太早回家——重複和父親千篇一律的對話,再打那已打了二十年沒有烽火的戰事。

她漫無目的的走着,陰鬱的心情壓得她有種想大吼一聲的衝動,可是她不行。

因為荊泰生是理智的、冷靜的,而且絕對沒有感情表徵的人。她很確信未來字典里的理智一詞的解釋會附上她的相片。

所以她該死的不行!

有時她甚至會懷疑自己血管里流的是冰水而不是血,否則她怎麼能這樣控制自己?

這樣活着彷彿是一具電腦機械人,而她甚至不是那種不犯錯的機械人——

“荊小姐?”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的面前響起,她有些茫然的抬頭,正好迎上了韓奇風略帶羞澀的笑臉。

“韓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裏?”她親切的迎上他。

“我在等你。”

“等我?”

老頭兒自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張邀請函:“送這個給你。”

泰生自他微微顫抖的手中接過邀請函,注意到他單薄的衣物:“這麼冷你怎麼穿這麼少?”她四下看了看:“前面的咖啡店不錯,我請你喝杯咖啡吧。”

韓奇風溫馴的點點頭,跟着她走進咖啡店。

“白蘭地咖啡兩杯。”她很快向侍者吩咐,又轉回頭來:“你可以喝點酒吧?”

他欣喜若狂的點點頭,兩人同時入座。

“你不必自己親自送來的,你們公司已經寄了一份給我了。”

“我知道,可是我猜你不會來。”

泰生有些訝異老人精敏的心思,她有些尷尬的點頭:“我想我還是不去比較好。”

韓奇風神色緊張:“可是我很希望你來,我——”

“怎麼?有問題嗎?”話剛出口,泰生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因為老人果然臉色一變,委屈的神情浮現在蒼老的眼中。“沒什麼——”

她真的很想就此帶過,然後不再理會這個奇異的小老頭,可是她怎麼也狠不下這個心!

這個特殊的老頭兒竟毫不費地的攻破了她的心房!

她認命地嘆口氣:“有什麼事你可以說說看,也許我幫得上忙!”

他眼睛一亮:“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只不過我被開除了。”

“什麼?”泰生嚇了一跳:“為什麼?你才剛替公司爭取到一大筆合約啊!”

老人黯然的低下頭:“公司是我兒子的,他認為公司里的人最好全是年輕人,不要有人倚老賣老,雖然我簽到合約,可是這樣對公司的士氣有不好的影響。”

“這是什麼話?那他也不能開除你啊,有能力的人才有資格得到工作,年不年輕有什麼關係?”泰生有些生氣,沒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反而替老人家製造麻煩!

韓奇風更加委屈,低低垂着頭顯得無比的沮喪:“其實也不能怪我兒子,他是董事長,在公司一切秉公處理是對的。”

“你出錢替他開公司請他當董事長,而你自己當業務替他跑腿打雜?”她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

呃——好像有點脫軌,可是他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企圖將話題拉回他的原意。

“也不是這樣,那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他也沒強迫我,我只是不想太早退休。”他試圖彌補。

泰生不贊同的眼神讓他知道自己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再怎麼說,他也不能這樣對待你!”泰生想了想:“如果你喜歡,你可以來我們公司上班。”

韓奇風連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很希望你去參加酒會而已,這是我為公司完成的最後一件事,我很喜歡你去。”

她考慮半晌:“好吧!我會去的。你確定你不想來我們公司上班?”

“不了。”老人的眼光飽含風霜的蕭索:“我也真的是老了,該休息了。”

泰生望着他,那種為生命奮鬥的光芒漸漸自老人身上褪去,她突然對老人的兒子產生了一股無與倫比的厭惡!

※※※

在飯店美倫美奐的大廳中,韓拓穿着正式的禮服周旋在衣香鬢影的上流社會人士之中。

這次的產品發表酒會非常成功,連英國方面的勞倫斯都感到出奇的意外和高興。他原本屬意由“方氏”來代理他們的產品,可是和他洽談的“方氏”代表卻表示由他們來代理的效果反而不及由“拓偉”來代理的效果好,她很輕易的說服了他,現在看來她的話的確有道理!

奇怪的是:在商場上人人都無所不用其極的為自己爭取福利,而那個女孩卻將已經到手的生意拒之門外,這令勞倫斯百思不得其解。

“您還滿意這次的成果嗎?”孫偉平含笑來到他的身邊,以流利的英語詢問。

“當然。我沒想到你們的成果這麼好。”他笑着朝他舉杯:“希望以後一帆風順。”

“我們將儘力而為。”

“那天那位老先生呢?我沒看到他。”

偉平愣了一下,才重新開口:“他可能晚一點才會到。”

“你們的業務代表很能幹,我以為貴國的老人退休后都會在家裏休息,想不到貴公司肯用年輕大的人,我很喜歡他。”

他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望着勞倫斯,繼而想起歐洲人相信智慧和年齡成正比,他們對老人退休后的生活相當關切,退休後繼續追求幸福生活的老人最能贏得他們的尊敬。

“我會轉告你這一點。”他只好如此說。

勞倫斯滿意的點點頭:“我那邊還有同伴,我先過去招呼了。”

偉平點點頭,望着他離去。勞倫斯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如果韓奇風在談判桌上玩茶不可能騙過他,而依他的說法,韓奇風似乎很能幹?

他轉身找尋韓拓,這件事一定有另外的隱情,他必須和他談一談。

韓拓的身邊站了一個高挑的美女,她正嬌美的勾着他的臂膀。

“偉平,來,我幫你介紹,這位是‘方氏’的業務副理何安琪,何小姐。”

偉平有禮的向她招呼,何安琪很高,站在一百八十公分高的韓拓旁邊非常相配,由她名牌的服飾和精緻的化妝看來,她的收入一定不錯。

“這是我們的總經理孫偉平。”

安琪媚眼一轉,俏生生的盯着偉平看:“孫總經理。”

他略略一笑轉向韓拓:“我話跟你說。”

韓拓蠻不在乎的啜着酒:“有什麼話現在不能說?”

偉平瞄瞄他身旁的安琪。

韓拓大笑:“在安琪面前沒什麼不能說的,這次如果不是安琪高抬貴手,我們根本沒機會拿到這筆生意,安琪可說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孫偉平呆愣半晌,來回注視韓拓與何安琪,他突然決定還是什麼都不說的好。

“那就沒事了。”

“不要忌諱我,要不然我先離開一下好了,反正我也渴了。”安琪極有風度的朝偉平笑笑,走開到吧枱前面。

“什麼事這麼急?”韓拓輕聲抱怨着,眼光追隨着安琪曲線玲瓏的身體。

“你瘋了!現在看上那種女人。”

“安琪有什麼不好?美麗、能幹、而且救了我們的公司。”

“只不過是沒大腦。”偉平補充。

“有大腦的女人才可怕,”他反駁:“像她這樣的女人才好!”

偉平瞪着韓拓:“我看你是酒喝多了,神智不清。你怎麼知道那個人就是她?搞不好根本不是她。”

韓拓回過頭來,像對小弟弟說話似的容忍:“因為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而且沒人會承認她被騙了,除非她是故意的,而安琪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拿石頭敲你的頭會不會有用?”

“不會!因為我是對的,而且我會敲回來。”韓拓注視着安琪窈窕的身材漸漸靠近:“你怎麼知道她不是?”

“因為——因為我就是知道!”他強辯。

韓拓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重新滿心歡喜的接受安琪遞來的酒。二人親昵的相偕而去。

如果偉平原本還打算說什麼,那這一笑便足以打斷他所有的話了,他安靜的站在一旁。

泰生站在會場的門口猶豫着,她現在進去還不算太晚,她向來說到做到,沒理由違背自己的諾言。望着裏面金碧輝煌的擺設和輕柔的音樂,那彷彿另一個世界。

一個她極力避免涉足的世界。

“泰生?”

“群美!”

方群美打扮得端莊優雅,她的身邊還有她們模特兒經紀中心的葉羅及另外一位模特兒。

看見她們極具風味的打扮,泰生覺得自己像只丑老鴨!

“你怎麼來了?”她勉強自己開口。

“我才要問你呢!你站在門口跟個獃子一樣幹嘛?”

泰生看看自己的衣着,十分喪氣的開口:“有人邀請我來,現在我終於找到一個不用進去的理由了。”

葉羅將她仔細的打量一番:“很有品味的打扮,雖然不太適合晚宴但稍加修改就可以了。”

群美在一旁竊笑,完全不理會泰生求助的眼光。

葉羅是目前國內最具知名度的模特兒訓練師,她自己以前就是伸展台上鎂光燈的寵兒,即使現在退居幕後,她在服裝界的影響力仍不容置疑。

如果她說可以,那泰生根本找不出任何理由說不行。

六雙眼睛灼灼的望着她,她無奈的點點頭。

“群美、麗雪,找個休息室。”

十分鐘之後,泰生瞪着鏡子裏的人,懷疑有個神仙教母躲在葉羅的肚子裏。

“太完美了!”群美驚嘆。

“把盤上去的頭髮弄亂,垂下幾根就會使整修人看起來柔媚一些,你的膚色很白,唇膏可以大膽一點,強調皮膚的白嫩,保守的襯衫打開鈕扣,在寬褲管上縫上兩針,配上大膽的腰帶和細金鏈子,你會是一個令人驚嘆的尤物。”葉羅邊說手邊忙碌着,經過她手動過的地方,彷彿被魔棒點過一樣,瞬間變得亮麗動人!

“如何?”葉羅含笑收起她隨身必備的工具箱。

荊泰生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真不是蓋的!好漂亮?!”群美驚訝的拉起泰生左瞧瞧右看看:“我知道葉羅是魔法師,可是我不知道她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泰生瞪着她,好半晌終於吱吱咯咯的笑了起來。

“看!這樣多好!”麗雪讚賞着。

“好了,女孩們該走了。”葉羅拿出服裝表演時的用詞和態度,四個人充滿自信的笑着。

“葉羅,你真像老鴇!”泰生咕噥。

“我還期待你的感激呢!”葉羅笑罵。

她們笑談着走向大廳,和她們在一起,荊泰生似乎也感染了她們和自信與風采。

記得群美初進訓練班回來時曾告訴她:葉羅要求她們的第一件事是,每天早上醒為見到自己的第一眼,要贊你自己的美麗。

現在她可以了解那句話的意義了。當時她覺得葉羅是錯的,一個人怎麼可以如此孤芳自賞呢?而現在她從她們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自信和亮眼的光芒中可以看到,一個女人最大的驕傲。

※※※

韓拓正和安琪似有似無的調情,在他看來,安琪是今夜最有趣的女人。

她懂生意、幽默、風趣、而且,最重要的,她對他也有好感,不會排斥良性的調情,比起那些一板一眼的女主管,她的確動人心弦。

他知道偉平不會高興他現在的作法,但是他又能期望他怎麼樣?放棄安琪這樣迷人的救命恩人嗎?

身旁的安琪突然微微一僵,他順着她的眼光看去,猛然定在當場。

門口娉娉婷婷走進四個女人,亮得令人移不開目光!

為首的女人他認識,她穿着黑色的小禮服,俊俏的短髮梳成男人的式樣,純然女性化卻又帶點疏離感,永遠令人捉摸不清的,正是服裝界名人:葉羅。

另外三個想必是她旗下的模特兒,全都別具風格、風韻誘人。

他怔怔的望着其中的一個,她是其中最樸素,卻又是最引人注目的!

中等的身材、玲瓏有致,中等長度的頭髮盤在頭上,徐徐落下的幾根發更顯嫵媚,不特別美,但組合起來卻是格外的迷人。她穿着半正式的褲裝,微露的襯衫領顯出她優美的頸項。

她並非那種光彩奪目型的女人,至少比起其他三個女人,她只能算中上,但她有一股內斂蘊含的氣質,在她的眉宇之間露出溫柔含蓄。

尤其當她露齒而笑時,那二顆小巧的虎牙使她看起來如同少女般純真無邪!

他彷彿被雷擊中一般動彈不得?!

“韓拓!”偉平捱着他:“韓拓!”

他嚇了一跳,清醒過來。

“葉羅她們來了,我去找勞倫斯。”

他怔怔地望着他離去,眼光仍離不開朝他迎面走來的女人們。

“嗨!韓拓。”葉羅輕聲招呼。

泰生一愕。

韓拓?!

他就是韓奇風的兒子,忍心把老父逐出公司的不肖子!

泰生感到淡淡的遺憾。

他是個很引人注目的男人,高大、寬肩、劍眉星目,稱不上英俊,卻有絕對的吸引力。這樣的男人當壞人未免有點可惜。

她一進門便注意到他,不是因為他高挑一等的身材或是他身旁的安琪,而是見到他的第一眼,那股衝擊她心田的莫名力量,而現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原先的好感瞬間一掃而空。

“嗨,葉羅。”他心不在焉的招呼,注意到那女孩臉上原本令他目眩的笑容迅速褪去,換上了一張略帶敵意的面孔。

葉羅首先感受到氣氛的逆轉,她不動聲色的打量韓拓和荊泰生,唇角緩緩的綻出笑容。

“我帶了我的模特兒來,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談嗎?”

“哦!當然,這位是——”他望着泰生。

安琪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方氏’的業務經理,也就是我的上司,荊泰生小姐。”

韓拓臉上的笑容僵硬的掛着,原本期待的心情降到了谷底,這種狀況在荊泰生冰冷的向他打過招呼便轉身走開之後更加明顯。

如果現在有人拿着槌子在他的臉上敲一敲,想必會敲下一堆假笑的碎片!

※※※

“你在這裏做什麼?”冷峻嚴肅的話聲自他的頭上響起,不必看也知道來的正是他的剋星。

韓奇風不太甘願的抬起頭來:“香梅,你怎麼來了?”

他嚴肅的律師妻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拓兒叫我來的,他不必想都知道你會來搗蛋。”

韓奇風委屈的在小雜物中間直起身子:“我不是來搗蛋的,只是來驗收成果。”

華香梅不優雅的自鼻中哼出一口氣來:“我要是再被騙了,那枉我們夫妻四十年。”

真奇怪,當初娶她為何沒發現她真是天生的法官料子?和他可愛的嬌妻在一起四十年,他每天都覺得自己應該被判死刑。

問題是:即使如此,他們仍相安無事四十年。

呃——或許用“相安無事”是有點誇張,可是他們至少沒拆掉房子或重傷入院。

而且——他真的很愛他的老婆。

這是真話。

奇怪的是每次他說真話都沒人相信。

“不騙你,我替我們的兒子找個好對像,他一定會喜歡的,你也一樣,不信你過來看看。”

華香梅冷森森的打量她的騙子丈夫。這絕對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

這個天殺的大騙子!

“我發誓我沒有說謊!”他急急分辨,拉着她冰冷的手到門縫邊:“你可以自己看!”

“我看得夠清楚了!現在馬上跟我回去。”她陰森地開口。

“可是——”他接觸到她殺人似的目光,感到既委屈又急急不平,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麼奇特,他娶了他老婆來克他,生了他兒子來制他?!

“好吧!”他委屈的咕噥,低着頭走出雜物間。

華香梅望着他極小的身影飽含委屈的慢慢走開,心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湧上一股柔情。

這個男人讓她吼了四十年,凶了四十年,也讓她輕憐蜜意的疼了四十年。明知道他惡習難改,她仍是會忍不住心疼他。

哎!真是一物剋一物,她和他之間到底是誰克誰呢?

他委委屈屈地回看一眼,她跺跺腳,無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

稍晚,當泰生回到家時,她仔細的回想這一夜的經過。韓拓很顯然的並不知道是她把生意讓給他們做的,當勞倫斯一靠近,她便很快的和另一個人攀談起來。

她——很高興——也很失望,他並不知道是她鼓勵勞倫斯和“拓偉”合作。

為什麼要他知道?

她捫心自問,卻沒有答案。

她在商場上的冷血無情是從所皆知的,如果讓同業知道她也有婦人之仁,那無疑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

在商場上女人想要生存並不容易,不管女權如何高漲,根深蒂固的觀念並不容易改變。如果她不是憑藉着說一不二的強硬態度,那她很快也會被吞沒。

她建立了自己的地位,也贏得了女強人的聲名,可是她並不快樂。

女強人的另一種解釋並不很令愉快。

所以她可以體會韓拓今晚態度轉變的理由和原因。

她並不意外——

可是免不了感到有些難過。

這樣很好!

她告訴她自己,這樣永遠不會有男人敢接近她,她也永遠不會掉入感情的陷阱。

那她心裏為什麼會有一股淡淡的惆悵?

另外一個小小的聲音反駁,她立刻揮掉它!她永遠永遠不容許自己有軟弱的時候,韓奇風的事是一個例外,而且也是唯一的例外!

她不會重蹈她父母的覆轍。

“荊小姐?”阿珠的聲音在門外小心翼翼的響起,似乎生怕吵醒某人——她父親。

“有什麼事嗎?”她打開門,並不意外看見阿珠一臉委屈,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荊遠達越來越暴躁了!

“荊先生今天又發脾氣了。”她委屈的看着她。

“又為了什麼事?”她有些沮喪的問。

“今天一位方先生來看先生,他們談說二句,荊先生就大發脾氣,把方先生趕了出去,又對我大吼大叫的!”

方先生?

“哪位方先生?”

“他說他是你的老闆。”

泰生嘆口氣,上一代的事情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方伯伯和父親昔年是至交好友,而現在——

“荊小姐,我不想做了。”阿珠委屈的看着她,“你每天都不在,荊先生的脾氣又那麼壞,我實在不想做了。”

泰生安撫的牽起阿珠的手:“你別這樣,我爸雖然脾氣不好,可是人還不錯的,我給你加薪好不好?”

阿珠固執的搖搖頭:“到這個月底我就要走了,你別留我。荊小姐你人這樣好,我也不想走,可是荊先生太難伺候,我實在做不來,你別怪我。”

泰生無奈的點點頭:“到月底之前我會找到人的。”

阿珠朝她歉疚的看了一看才轉頭回她自己的房間。

她關上房門,沮喪的坐在床沿,數不清這是第幾個女傭了,現在找人不好找,有誰願意照顧像父親這樣暴躁的老人呢?

他的脾氣總是陰晴不定,發怒的時刻比他睡眠的時間還長。

生那麼久的氣是需要精力的,她時常懷疑父親哪裏來那麼多精力。

他根本不要人照顧,他不要一切,女兒、朋友和健康,他都不要,只要能永遠沉溺在悔恨之中,他連生命都可以放棄!

泰生將自己丟在床上,凝視床頭泛黃的相片,她年輕的母親在遙遠的年代裏含笑看着她。

“我該怎麼辦?”她朝她低語。

而她只是一逕含笑的對着她的女兒,只是笑容里,突然多了幾許的悲哀。

※※※

何安琪視經理室拉開的百葉窗帘,裏面荊泰生正在和總經理群智談話,二人似乎相談甚歡。

這算什麼?

“方氏”的總經理竟造訪業務經理的辦公室,還打開窗帘,似乎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他們的交情非淺。

她心裏的爐火燒得她頭昏腦脹。

男人?!

昨夜韓拓看荊泰生的眼神她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而方群智和荊泰生則認識了一輩子,只有瞎子才會看不出來他對她是情有獨鍾。

荊泰生有什麼好?

她冷血、狡詐,在外表上總是一副嚴肅不可侵犯的樣子,而實際上她和其他的女人有何不同?

難道還真要相信她是憑能力爬到今天的位置嗎?如果要談實力,那自己為公司效命七年又算什麼?

她不甘!不服!

她要把她從那個應屬於她的位置上拉下來。荊泰生也會犯錯,如今她的把柄落在她的手上,她會叫她好看的!

※※※

“爸和其他的董事商量過了,打算在今年年底的董事大會上推舉你當副總經理。”群智的口氣平穩得似乎在說天氣。

泰生嚇了一大跳,臉色刷地慘白:“別開玩笑!”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他認真的問。

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在她狹小的辦公室內踱步:“我不能接受。”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他聳聳肩:“我能問為什麼嗎?這種機會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不能接受,我升上業務經理,外面的風言風語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製造話題。”

群智若有所思的頷首,表示他能了解泰生的顧慮:“可是你並沒有讓人失望,你很稱職。這就夠你堵住那些嘴了,更何況爸之所以想升你當副總經理是因為相信你的能力,這一點你大可問無愧。”

“可是我問心有愧!”

她苦澀地想起韓奇風,她並不後悔,可是她覺得愧對公司。

“總之我是不會接受的,請你告訴方伯伯,我很感謝他的好意,可是我敬謝不敏。”

群智深深的看着她,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會告訴爸,可是他會不會改變主意我不能保證——”他頓了一頓,公事化的口吻消失:“你不覺得你自己去說比較好?”

泰生咬着下唇:“好吧!我會找時間和方伯伯談這件事的。”

方群智滿意的點點頭,站起身來,走到泰生的面前:“我們的事你什麼時候才要決定?”

“什麼事?”他背轉過身,不願見到他眼中深情的光芒。

“泰生。”他的手輕輕的搭上她的肩:“我的心意你比誰都清楚。”

荊泰生一震,躲開他的手,來到敞開的窗戶邊。

群智是個很好的對像,他敦厚、認真,而且負責任,最重要的是他愛她。

婚姻有了這些條件應該夠了,除了她對他沒有那種感情之外,他們應該會是幸福的一對。

她和群智認識了一輩子,彼此的了解都足以相信對方的人格,他向她求婚已經不止一次了,或許接下來他會帶着鮮花在她面前下跪求婚,那她怎麼辦?

她不相信愛。

那她為什麼不答應?

二個如此理性的人結婚絕對會是一個很平靜的婚姻。

或許——

或許就是因為太理性、太平靜吧。

“泰生?”

群智擔心的望着她:“你沒事嗎?”

“當然沒有。”她擠出笑容。

“你的電話。”

“哦!”她一定是想得太入神了,以至於連電話響起都不知道,她朝群智抱歉地一笑,伸手接過話筒。

方群智很有禮貌的向她做個手勢走出去。

泰生喘出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的拿起話筒:“喂!我是荊泰生,哪一位?”

“我是韓拓。”

即使他不報名字,她也可以由他那低沉而富磁性的聲音認出是她來,雖然昨夜他們只淡淡的招呼了一下,可是整晚她都沉溺在他的聲音里……

她感到沮喪!

“沒想到‘方氏’的規模已大到了業務經理室還能擺用私人男助理,顯然荊小姐很受重視。”他聲音中淡淡的含着嘲弄。

泰生原有的一絲喜悅消失得無影無蹤:“韓董事長,如果方群智是我的助理,那他無疑是目前身份最高的助理。”

那一端的韓拓在心裏咒罵自己一千次!

他不該打這個電話,更不該讓那莫名的嫉妒沖昏了頭!聽到她冷若冰霜的聲音,他可以想像她現在的表情。

然後是方群智,那個最有身份的單身漢,那個斯文英俊的白馬王子——叫他怎麼不生氣?

“有何貴幹嗎?”她冷而有禮的問。

“謝謝你昨天撥冗來參加敝公司的小酒會。”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說著:“昨天的招待不周尚請見諒。”好像小學生背課本一樣背出來。

“不客氣。”

一陣沉默。

如果二性的戰場上有記分板的話,那這一回無疑是荊泰生得分,韓拓冰冷的一串話,她只回了一句便結束了談話。

“那——不打擾了。”

“哪裏,再見。”

韓拓用力掛上電話,大聲咒罵自己是個大白痴!

孫偉平站在門口笑得前仰后翻。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人魚座的女子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人魚座的女子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