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
人人都知道她是出了名的完美主義者。她年過三十,有着艷麗動人的姿色、過人的學歷與超高的智慧,任何人見了她都不得不承認,這世界上有「完美女人」的可能。
她臉上總是帶着微笑,處理事情的手段已臻完美。如此的八面玲瓏深得人心,無怪乎當年「京城百貨」瀕臨倒閉邊緣,還花了天價將她從美國請了回來擔任掌柜。
三十歲的女子其實不能算老,只不過也絕對不年輕了;儘管上天待她多麼竟厚,歲月還不曾在她秀麗的臉龐上留下任何痕迹--只不過,那雙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杜灧兒那雙翦水雙瞳中寫着經歷過風霜、見識過風雨,醋砒對人世晶瑩剔透的沉靜,那眸子裏幾乎不起風浪。
「你在挑剔什麼啊?」
年輕且剛剛才轉行為她的助手的美麗模特兒旖霈把玩着手裏的九十九朵白玫瑰嘆口氣道:「人家是國內名列榜首的黃金單身漢耶。」
她挑挑眉,手裏翻着從義大利帶回來的幾本廠商目錄。
「我跟你說真的,你再錯過,不可能有更好的啦,」
「如果你本來就不把珍珠當成珍珠,那麼又哪裏來錯過跟遺憾?」
旖霈瞪了她一眼。
「你就是這樣!真不知道你要選上什麼樣的人才高興。你不要?真的不要?不要的話我接收了唷!」
「請便。」一朵溫柔的笑容燦然浮起。「祝你跟你的黃金珍珠過得愉快。」
「去!我說的是玫瑰啊,白痴!你以為我說什麼?」
「我沒以為什麼。」杜灧兒笑嘻嘻答道:「至於到底是玫瑰還是珍珠,反正都是任君挑選的。」
「杜小姐,廣告公司找的模特兒們來了。」
「嗯,請他們到會議室等我一下,我馬上到。」
旖霈探出頭往外看了看,忍不住吹了聲口哨。
「嘩!一堆猛男耶!賺翻了!!隨便一個都能帶出場!」
杜灧兒笑了笑。
「你的黃金珍珠怎麼辦?」
旖霈笑嘻嘻地:「黃金珍珠是用來儲備下半生的財力,年輕的時候啊,當然要大玩特玩。」
「你啊,小心夜路走多會遇到鬼唷。」
「去!別詛咒我。」旖需替她開了門,膩在她身邊道:「親愛的,讓我也一起看看。」
她跟旖霈之間有種很特別的感覺,第一次見面,她們幾乎立刻結為莫逆,像是姊妹般的情感很快蔓延,到後來旖霈甚至聽從她的建議,放棄了如日中天的模特兒生涯,待在她身邊學做生意。
「去去去,你這狼女。」杜灧兒笑着說道:「去吧去吧,別吃了我的模特兒,我還要用。」
不等她話說完,旖霈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踩着高跟鞋還能跑這麼快,真是世界一大奇景。
杜灧兒嘆口氣,淡淡一笑,在辦公室略微整理一下自口己的儀容;看着落地窗前身旁空虛的自己,她忍不住要幻想站在旁邊的該會是誰……
將腦海里所有認識的男人想一遍,將他們的身影放在身邊擺一擺……唉,總是不對!怎麼總是不對呢?
身旁空虛的位置,到底該站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搖搖頭,提醒自己現在可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她的臉有點微紅--早該過了思春期了,不是有人說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漫步走向會議室,臉上的溫度還沒有下降,仍有些心神不寧--
「天哪!好帥啊!」
旖霈興奮的聲音遠遠傳來,怎麼像是瘋了?
「要我脫當然可以,不過你也得脫一件……」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逶過玻璃門傳進她耳中,杜灧兒只覺得彷佛有某種奇異的電流穿過--
「脫就脫!」
她楞楞地站在透明玻璃門前,眼前春光旖旎的奇異景象讓她動彈不得--
旖霈被一個男人壓在玻璃門上背對着她,那男人好高大,看起來天生該是譜砒野馬在原野上呼嘯的牛仔。
男人有一頭漆黑捲髮,勻稱漂亮的身材正大膽地裸露着健美的肌肉、無可挑剔的線條這種男人,光是脫掉上衣,已經要辦他個妨害風化!
「好漂亮的剌青……」旖霈着迷地米砒男人手臂上的暗紅色紋理,聲音低喃著,透露著性感。
男人低着頭,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朵性感微笑。
「這可是我的胎記,正好處在性感帶上,女人最好別亂碰。」
他說話的聲音那麼低,可是卻那麼清楚,一字一句至傳進她耳朵里。
她的眼光轉向那暗紅色的紋理,那像是一隻蝴蝶……模模糊糊的一隻硃砂蝴蝶,正振翅欲飛--
「這是什麼圖案?」
「我在等我的女人告訴我,這是什麼……」男人笑了,低啞的笑聲帶着可怕的穿透力,穿透了杜灧兒的理智。
杜灧兒緩緩抬起眼,透過玻璃窗與他的目光交接;霎時,天雷勾動地火!
她像是被閃電擊中!
男人笑了,邪氣而動人地注視着她,眼裏凶砒誘惑、寫著勾引--
她入了魔、着了迷,眼光從此不能離開。
※※※
有種男人,天生該受鯨面,上面寫着:色情、邪肆、放蕩。
而也總有一類女人,天生註定了要為這樣的男人受苦。她從來不認為自己會是其中之一,她多麼清高、睹瘁睿智、多麽懂得保護自己,對感情多麼嚴苛、多麽挑剔。
可惜,那硃砂蝴蝶,飛進她的心裏之後便再也趕不走。
她無力抵抗、無能放棄,只能嘗盡寂寞妒忌之苦--
他貪戀女人的身體,連男人也在欣賞之列。他有某種特異的搜集狂,不能放過眼前任何一具美麗的身體。
於是,她在他的手底下融化,在他的熱吻中昏厥,理智全數陣亡,感情大水可以在一秒內淹死她無數次。
「你欠我的。」不止一次,他這麼吻着她,微笑低啞地俗砒。
「這世上沒有誰欠了誰……」她喘息着,努力想挽回自己半絲尊嚴,但實在很難!誰能在一絲不掛的時候還談尊嚴?
「就有。」
他笑着,手缸砒她,讓她不由得伸直了身子、不由得像只小貓一樣更加偎近他--
「算命的說,我上輩子是個女人,吃盡了苦頭,這輩子有許多人要還我債務。」
「無稽之談……」
「那麼你告訴我,你明知道我壞到不行,像你這樣的女人悅瘁還沒有離開我?」
「也許……也許是你不想離開我。」她迷離地說著,唇角微微上揚。
「當然,你很美,也許是我見過最美的,我捨不得離開你。」他說著,深深吻住她,在她唇邊呢喃:「但我忍不住不去看其他人,你知道,世界上沒有停下來的蝴蝶……」
那麼如果有一天她不再美麗了呢?
她帶着惶恐的眼神沉默地注首砒他……畢竟她已經年過三十,沒有永遠的青春、沒有無限的歲月啊。
回過神來,男人已經重新執起畫筆,以嚴謹的眼光打量着她的曲線。
她胖了嗎?皮膚光滑嗎?她過去多麼驕傲自己是個懂得保養自己的女人,但在他充滿了挑剔的眼光下,她突然覺得自己不夠年輕、不夠貌美、不夠不夠不夠不夠啊!
「怎麼了?」發現她異常的憂鬱,他終於體貼地詢問。
「我們結婚吧,」她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辦一場美麗的婚禮,好嗎?」
他楞了一下,過了好幾秒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我不結婚……結了婚也不見得能夠永遠,相反的,我覺得只要我們結婚,我就會失去你。」
她看着他,想知道這是不是一個拒絕婚姻的謊言?但從他的眼神中,她找不到虛偽。他是真的害怕婚姻--
「你可以管束我。」他笑了,一抹帶着天真、醋砒狂野的笑容,彷佛他真的如此相信。「只要你能管住我,我們就永遠屬於對方。」
這太難了!她是個走在時代尖端的女性啊,怎能像個普通妻子管束自己的丈夫?怎能每天活在可能失去他的夢魘之中?
漸漸的,她開始相信他所說的話,前生自己必定負他甚多--
※※※
他們住在一起了,此舉轟動了社交界!知名商界掌柜杜灧兒竟然與沒沒無名、平素兼差當模特兒的畫師同居!
漸漸的,許多人發現杜灧兒變了。
她不再那麼高不可攀,不再拿瘁清高卓絕;經常看到他們兩個成雙入對在公共場合出現,那狂野畫師像只不要命的蝴蝶,在不同女子之間穿梭,而杜灧兒致命的眼神,總隨在他身後一尺之處--
「你越來越像女人了。」旖霈多次以驚艷的眼光看着她。「我以為永遠不會有這麼一天。」
杜灧兒眯起眼睛,打量着不遠處正在與女酒保打情罵俏的男人--
「你是說以前我是男人婆?」
「不,以前你是仙女。」
灧兒回頭,正好迎上旖霈有趣的眼光。
「真的啊!以前的你像個仙女,不食人間煙火,任何事情到你手中都可以輕易解決,好像你天生下來就是為了拯救世界。」
「那現在呢?」
旖霈笑了起來,在她眼前揮揮手指。
「現在你需要被拯救了,親愛的!你越來越像個普通女人,有七情六慾、有愛恨怨增。」
「嗯……」她居然沒反駁,反而好奇地問了一句:「普通女人遇到這種事,會怎麼處理?」
「你是說看到自己的愛人與其他人打情罵俏?」旖霈好笑地問。
「嗯……」
「看在你誠心誠意的問,而我又難得有機會比你聰明的分上,我就告訴你吧。」旖霈笑嘻嘻地靠近她的瞼,嘰哩咕嚕說了幾句話,說完還神秘地朝她眨眨眼。
「保證有效!」
「真的是這樣?不會太……那個了嗎?」她瞪大了雙眼,想了幾秒鐘。
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知道她決定試試看。旖霈極為有趣地看着她。
果然,杜灧兒動作俐落地解開上衣扣子,露出半截引人遐思的肌膚,然後她解開了如雲長發,再來是找出皮包里最為艷麗的色彩為自己添上幾分狐媚--
吧枱那端的狂野男人還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他的目光已完全被年輕的女酒保所吸引。
她起身,微笑着朝旖霈拋個飛吻。
「雖然我在理智上不能理解這舉動,但在感情上我則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然後,她踩着自信的步伐走向吧枱,在男人毫無防備的狀況下給了他一枚銷魂蝕骨的熱吻。男人措手不及,只能瞪大了雙眼,孔砒這個突然脫胎換骨的女子--直到他無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應。
接下來,她拿起吧枱上裝滿了冰塊的冰桶,將冰塊及冰水全倒在男人身上--他慘叫一聲猛然跳了起來!
旖霈狂笑的聲音充滿了整間酒吧。
杜灧兒嬌媚地朝男人笑了笑,甩了甩如雲長發,很快消失在酒吧之中。當然,酒吧里所有的目光都狂野熱切地追逐在她身後!
就如同每個普通男人會有的反應一樣,這個狂野的男人也無法抗拒這誘惑。他看也不看吧枱上瞠目結舌的女酒保,一陣風似的卷了出去!
※※※
看着她沉睡的容顏,他溫柔微凶砒嘆息--
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飄蕩了這麼多年,向來都在情海中悠遊自在的他這次似乎栽了個大跟斗啊!
好吧,他得承認剛剛那桶冰塊真的讓他很火大,但只要一看到她帶淚的容顏,他便什麼火氣也沒有了。到底是誰欠了誰?他真的結搞迷糊了!
他從來不想結婚,也從來沒遇過能讓他有這種念頭的人;多少年來,多少女子想盡辦法想要綁住他,卻從來沒有人成功。不是他冷血,而是他對婚姻有種莫名的恐懼……
只要想起「結婚」,就讓他無可救藥地聯想到「離婚」,而「離婚」這兩字像是某種恐怖的枷鎖,只要想到就讓他無法呼吸!
所以只要不結婚,他就不用擔心「離婚」,不用擔心那可怕的枷鎖會套到自已身上。
但現在,似乎到了他不能不想的時候……
她的眼角挾着一顆淚珠,晶瑩剔透地掛在他心上,他知道自己永遠都沒辦法忘記這滴眼淚。
該拿她怎麼辦才好啊?
她突然醒了,眼角的淚落在枕上迅速消失,連印子也沒留下。
「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
她默默看着他,像是正在心中鬃砒重大決定她那認真的表情,居然教他不由自主恐慌起來!
「我們結婚吧!」他不假思索吐出這麼一句話。
杜灧兒怔住!
他嘆口氣,仔細想了想自己所說的話,心裏竟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巨石。
「嗯……我們結婚吧。」
「你說過你不結婚。」
「嗯,是啊。」他呵呵一笑,裸着身子躺在她身邊,細細凝首砒她陶瓷般的容顏。「我們結婚,我只有一個條件。」
「條件?」杜灧兒挑挑眉,生意人的本色跑了出來。「跟我結婚你還要開條件?」
「當然。」他邪氣地笑了笑。「多少女人願意放棄一切跟我結婚,如果不跟你談條件,我豈不是太吃虧了?」
她眯起眼睛,冷哼一聲。
「你好像有點本末倒置,太高估自己了吧……」
「到底聽不聽我的條件?」
「好啊,你說說看。」
他微微一笑,手指輕撫着她的唇瓣,帶來一陣陣酥麻快感。
「條件很簡單,只有一個,你得跟我定個合約。」
「婚前契約?」她得很努力才能忽視他的手指,得很努力才能叫自己保持冷靜清醒。
「沒錯。」
杜灧兒的眉頭越鎖越緊。
「契約內容呢?」
「只有一條,終身不許離婚。」
她愕然瞪着他。
「這算什麼條件?這是鎖鏈!萬一你打我、罵我、欺負我、養小老婆,也不許我跟你離婚?這算拭瘁契約?這種契約在法律上根本不能成立」
她的話沒機會說完,他已經以一個纏綿的熱吻緊緊擁抱她……
「其它的條件隨便你寫,你愛怎麼寫就悅瘁寫。你可以寫一百條規矩來限制我,可以寫一千條內容讓我動彈不得,我全不在乎。」他咬着她細緻的耳垂,輕輕鶴砒熱氣說道:「我只要求你、水遠別跟我說『離婚』。」
她怎麼還說得出話來?
他微笑着捧住她的臉,深情凝首砒她。
「我只愛你一個人,你知道……或許我永遍改不掉壞習慣,但你得相信我,我身上這隻蝴蝶,永遠不會停在別人心上。」
「這句話,也可以寫進合約里?」她泣然欲泣,臉上卻是滿滿幸福的笑容。
「可以。」他嘆口氣,緊貼住她的身子,長發覆在他前額,如此凌亂如此狂野卻又充滿了溫柔。
「這世上沒有永遠。」杜灧兒伏在他胸前悠悠說道:「這合約就算簽了也未必算數……」
「不,算數的。」他揉着她的發輕輕說道:「對我來說算數的……那張紙,對我的意義就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嗯。」低下頭,他輕輕磨着她小巧的鼻尖,透露出孩子氣的脆弱。
「你不簽,我就不娶你。」
杜灧兒忍不住笑了起來,帶着淚水的笑容。
「好,我簽……如果你不乖,我寫張休書休了你。」
「不會的。」他再度吻住她,像是彌補前生未完的前債、像是索求上天虧欠他們的所有歲月……
「這次,我再不會給你機會休了我……」
她來不及問這句話的真正意義……但她似乎也不想問,只是在心裏,隱約有個破碎的角落,悄悄被填補起來……
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他們都無法了解,似乎也沒有了解的必要。他們好不容易找到對方,好不容易補齊了欠缺的那個角落,他們終於圓滿……鍾詼能真正嘆息着相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