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涼風颯颯、綠蔭蔽天,蟬鳴輕和,好一副怡然的山景風光……但是在這畫面中,最礙眼的莫過於在山巔上的這兩個男人了。
沉默片刻,猛然的……
“混蛋!你根本是故意和我作對的。”男人的怒吼聲,驚飛了樹梢上的休息的鳥兒,狂怒的火氣蔓延出來,搞壞了這山間涼夏的悠然景緻。
出聲的這個男人,年紀大約近六十歲,穿着講究、儀錶堂堂,一股渾然而成的威嚴氣質,讓人印象深刻;看得出來,他是那種慣於下命令的人。
大吼完,他正努力的調勻呼吸,努力的想平抑下自己胸口的火氣。一雙鐵掌握得死緊,他雙眼冒火的死瞪着幾尺外,斜躺在大石上的那個男人,只見他正舒服的閉着眼休息。
“哼!”回答他怒吼的是一記冷哼;很明顯的,對方一點也不把他的怒氣放在眼裏。
“夏——平——侯——”男人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夾着火氣,清晰的吐出話來。
原來斜躺在地上的男人名字叫夏平侯。
嘖……嘖……中國人取名字,有時還真是門諷刺的學問。取名美麗的女人,多半和美麗擦身而過,取名叫英俊的男人,又多半長的很抱歉,所以才有“名不符實”這句話的產生。就拿這“夏平侯”三個字來說,當真是威風八面、英雄蓋世的好名字,但是我們眼前的這位夏平侯,那就真是抱歉了,他跟“威武”兩個字還真是很難扯得上關係。
他斜攤在大石上那種姿態,說好聽點叫“逍遙”,實際上是“邋遢”,他簡直像攤爛泥的躺着。披散着一頭多年不曾梳理的灰發,圓敦的臉上有着厚厚的泥垢,一件普通的布衣,不知道多久不曾清洗過,硬是讓他穿成污黑破洞、油垢百層的乞丐破衣。
他敞着胸膛,圓鼓着肚皮,一雙泥腿蹺得老高,還悠哉的晃呀晃。好半晌,夏平侯挖挖耳朵,眼睛仍是閉得老緊,哼着氣回話:
“賀武,你的狂吠好難聽喔。”
“你不要欺人太甚。”賀武幾乎是由齒縫擠出聲音來了。
他再一次佩服自己的定力,他告訴自己:要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老早就給這個傢伙一頓痛打了,才不跟他唆半句。
“笑話!”夏平侯終於睜開眼睛,坐正身子、叉着腰,高聲的說:
“是誰欺人太甚?從我四十五年前認識你開始,一直都是你欺負我,你什麼都要跟我搶……”
仔細看來,這個夏平侯一張紅潤的孩子臉,再加上圓滾的身材,說話時孩子氣的嘟着嘴,怎麼看都跟他半百的年齡不符合。
“我第一次見你,你就跟我搶玩具。哇……我的竹蜻蜓……”夏平侯似乎被觸動了傷心往事,乾脆站起身,扯起嗓子大聲的數落着。
“住嘴!別扯這種無關緊要的話。”賀武還是一貫冷凝着張臉大吼着。
“無——關——緊——要——”他不可置信的重複着:
“你居然說無關緊要?我不管,你賠我竹蜻蜓……你賠我糖葫蘆……你賠我……”夏平侯恨聲的大吼,眼眶居然真的傷心的泛着淚光,一副小孩子想耍賴的樣子。
“我不是來跟你扯這些陳年老事,我是來跟你談飛兒的事。”
“飛兒的事?”夏平侯終於止住喧囂,懷疑的重複着。
“我不准你這個老瘋癲,隨便替他決定關於他一輩子的事。”
“他是我徒弟。”夏平侯趾高氣昂的宣佈。
“我高興怎樣就怎樣。”他一臉神氣的下結論。
“我不準。”賀武氣得頭髮風乎都要一根根的直立起來了。
“呦!你不準?我沒要你准啊!你不要,我偏要。”說到這裏,夏平侯開心的笑了,一張孩兒似的圓臉,閃着興奮的光彩,還邊挑釁的側着,一手輕拍着臉頰,笑眯眯的說:
“不高興?來呀!來打我呀。嘻……嘻……”他真是太高興了,認識這個老傢伙四十五年了,每次老是吃憋,這次總算也有他夏平侯出口氣的一天了。
“哈!哈!”夏平侯開心的笑着,眼裏全是純真的戲謔。
“我再說一次,我不準,飛兒會聽我的。”賀武已經維持不住他一貫的威嚴形象,他幾乎是氣急敗壞的重申着。
夏平侯旁若無人的翹高屁股,輕輕用手拍着屁股,更可惡的挑釁着說:
“來呀!來踢我呀!哈……哈……踢不到呀……你踢不到我咧……”他邊說話身形看似不動,人已經硬是往旁挪移了二尺。
看不出來,他瘋癲歸瘋癲,武功居然不弱。這種上乘輕功在江湖上已屬一流高手。
賀武決定不下他該一掌劈死夏平侯,還是乾脆給他一腿踹他下山去,省得看他這個老瘋癲那一臉討厭的表情,一副佔上風的樣子。
彷彿嫌賀武火氣不夠旺似的,夏平侯可惡的笑着,還兼用唱歌般的語調唱着:
“來不及了,呵……呵……來不及了……”
他一提氣就往樹上竄,雙手捉住樹枝,就看見他像猿猴般的靈巧,由第一棵樹的樹枝盪上下一棵樹的樹枝,身影快速的往前消失着。
“幫主!我們追不追?”說話的是方才一直站在一旁的中年漢子,他正恭謹的問話。
“不用。”賀武冷靜的下令,他淡淡的說:
“看不出來,他瘋癲歸瘋癲,手下功夫倒不曾放下過,武功又更是精進了……算了!我另有計較。我了解飛兒的個性,他不是那種可任長輩捏圓捏扁的孩子。”
他話才一歇,隨着風聲,遠遠的就傳來夏平侯那戲謔的聲音:“玉玲瓏、玲瓏玉,八面玲瓏最如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