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欲走還留
該走了空蕩的屋子已沒什麼可供依戀
最後一支玫瑰已在昨夜凋謝
深愛的你將在往後的每個夜裏
在落淚時含笑憶起
真的該走了這一屋子的陰霾何須弔祭
最後一首舞曲在唱針停止的同時
再也唱不出旋律一如我深愛的你
已背轉過身去
舞影婆娑怎堪弔祭
如果留下愛是不是會停止
是不是仍在這裏苦苦等你
或許再換首新的舞曲
而深愛的你
是不是就不再是背影
如果留下愛是不是會用盡
是不是再也沒有玫瑰可供凋零
我深愛的你
能不能
能不能再回到過去
仍是要走吧
最美的回憶
最傷痛的結局和
最深愛的你
行囊沉重得無法提起
欲走還留最大的難題
深深知道走
是因為愛你深深愛你
不想讓所有的情
死傷殆盡
預演前的一個禮拜,樂雙搬出了岑家,住進了傅月秋的家裏;一方面是為了地點比較方便,別一方面也是為了讓自己安心練習。
她的住址和電話只有克琦有,而葉子根本不需要那些,她交待過他們別讓任何人知道,而所謂的任何人指的當然是殷唯斌和岑克航。
這是一個彼此冷靜的機會。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傅月秋含笑走了進來,交給她一杯牛奶:“累了吧?喝點年奶,等一下我們出去吃飯。”
她輕啜了一口便將杯子放在桌子上。“謝謝,不過我不餓,不想出去。”
傅月秋在床畔坐下,凝視她消瘦了許多的頰和蒼白的神色:“你看起來很糟,演奏會快開始了,你受得了嗎?”
“我很好,只是有點累,好好休息幾天就行了。”
“那就好。”傅月秋點點頭:“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晚一點再做宵夜給你吃。”
“傅阿姨——”
“怎麼啦?”
樂雙有些猶豫,卻仍忍不住開口:“你不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傅月秋看起來十分吃驚,然後是感動的笑容。“你不再拒絕我了嗎?”
“我從來沒有拒絕過你。”
“早知道讓你到克琦那裏住一陣子,會對你有這麼大的改變,我求也要求他們收留你!”
樂雙的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他們真的教會了我很多事!”
傅月秋重新在她的面前坐下,溫柔地凝視她的臉:“我一直想問你,可是不敢問,怕你又和以前一樣不理我,既然你不再拒絕我了,那告訴阿姨,是不是那天那個男人?”
樂雙點點頭,咬着唇想了一想:“你別生氣,可是您能不能告訴我——”她勇敢地抬起眼直視她:“你是不是在很多年前就愛上我爸,所以才一直到現在都還不嫁人?”
她一愣,久久不能言語,過了好半晌才苦笑起來,“原來你早就看出來了!”
“很難不看出來。”
傅月秋嘆息一聲。“我的確在很早以前就愛上你爸爸了,當時你爸你媽是對年輕而且有前途的夫妻檔,他們之間的愛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是我仍然一頭就栽了進去,無可自拔。”
“我爸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很長一段日子,差不多快一年吧!我猜你媽也應該知道,只不過她沒說而已。”
“可是他們還是離婚了不是嗎?”
她苦笑:“他們是離婚了,可是不是為了我。事實上沒有任何女人能讓你爸爸離開你媽媽的,我早就知道那點明知道還往下跳所以才傻。你父母是因為音樂理念不合;你爸是個有音樂野心的男人,可是你媽卻是個很有音樂理想的女人,而這兩者是很難並存的,所以他們分開了,離婚是你母親提出的,你父親並沒有意思要和她分開。”
“你和我爸在一起時不痛苦嗎?”
傅月秋慘笑起來:“當然痛苦,十分十分的痛苦,當情婦是女人最悲慘的命運;我每天都在等他,卻每次都得讓他回到你母親的身邊,那是我自己選擇的,所以我更沒資格要求什麼。你爸爸是個很自私的男人,他根本不想選擇,他希望同時保有兩方面,而且相安無事,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他瞞着你母親和我偷偷來往,偶爾在我這裏住上一夜,清晨又匆匆忙忙地回家,你想我會不痛苦嗎?”
樂雙忍不住嘆息:“那你為什麼不離開他?”
“如果離得開也就不會那麼難受了;我試過很多次,可是只要他一來找我,我就只有投降的份,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和你母親離婚。我想樂國心裏最愛的仍是你母親,並不是說他對我完全的無情,而是那份感情怎麼樣也無法超越你媽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他並沒有向我求婚,而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實在太多,我終日活在隨時可能失去他的巨大陰影之中,有一陣子我以為我會瘋掉!”她苦笑,現在再想起過去那段日子,仍餘悸猶存——那是太慘痛的經驗!
“後來呢?”
“後來他出國了;沒過幾年你母親便過世了。他回來過一陣子,可是我和他的情況還是一樣,男人的佔有欲大都很強,你父親就是一個例子。我除了等他,無止無盡的等他之外,什麼也不能做,而我也不想做。”她搖搖頭:“那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既希望日日夜夜和他在一起,又怕他會厭倦而只好放他出去,然後一個人在家裏哭泣,幻想他又和某個不知名的女人在一起。完全是為了他而活着,沒有自我可言,而他卻不在乎你所付出的一切。”
傅月秋深深地嘆息,往事不堪回首!
“然後我爸便出國,幾年沒有消息,再回來時,一切也都不一樣了——”
“啊!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樂雙感到一陣心痛!為了傅月秋也為了自己!
真的好傻!
“難道你真的為了我爸而終身不嫁?”
她輕笑:“我那有那麼偉大?我只是怕了而已!不敢再相信感情,我太沒有安全感了;一個人生活的確十分寂寞,可是至少安全,不會傷心,我想我大概是最適合孤單的人了,你看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你真的一點都不恨他?不為自己感到不值?”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我太老了,不適合那種激烈的情緒,更何況你爸爸並不是不好,事實上他是個很不錯的情人,只不過他太不安定了,至少對我是太不安定,也太自私,而這些是我早已明白的,卻妄想用愛去改變他,我太天真,怨不得別人。”
樂雙無言,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的確是太天真了!
以為付出全部就必能得到同等的待遇,那不是天真是什麼?人性中有太多東西是感情也無能為力的,她為什麼一直不肯承認失敗?
“那個男人身邊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樂雙點點頭:“並不是了,他們以前離過婚,不過現在又在一起了。”
“能放棄他嗎?”
“不得不放棄。”她苦笑:“我受不了那種日子,那會使人精神崩潰,我對他的愛無法支持我,而他對我的愛則是少得可憐。”
傅月秋握握她的手:“如果可能,那就不要折磨自己!學得自私一點,要不然這一輩子你都要活在痛苦之中!”
“我知道——可是——好難——”
她用力擁抱她:“不要步上我的後塵!千萬不要步上我的後塵!時間會沖淡一切的!相信我!”
她曾經緊緊抓住傷痛不放,因為不再傷心彷彿就代表不曾愛過。
彷彿背棄了曾經存在的一切!
是啊!時間的確會沖淡一切!
她是真的愛他,永遠無法忍受自己忘了曾有的愛,可是——那她這一生都不會快樂!
時間會沖淡一切,包括愛情和傷痛。
她該如何選擇?
他並不真的愛她,至少愛得沒有她深,沒有她重。否則他不會如此等她——在明知道不公平的前提下。
或入場他也動了情,或入場他也用了心,可是他所能付出的卻少得可憐!
離開他,十分十分痛楚,十分十分困難,可是她能有所選擇嗎?繼續留下只會將彼此僅有的愛和耐心全部用光!到最後她會只剩下麻木。
不是麻木地屈服,便是麻木地離開,她要這樣的結局嗎?她要讓對他的愛變成槁木死灰嗎?
好痛——
她的淚終於泛濫成河,那種心痛難受得令她幾乎想放棄!想再試一次,重頭來過。
傅月秋上前緊緊地抱住她:“小雙……”
“好痛——這樣子好難過,真的好難受——”
“我知道,可是誰也幫不了你,你要幫你自己,如果你再一次讓感情給蒙蔽了眼睛,那你會萬劫不復的!”
樂雙泣不成聲。留在他的身邊,事情永遠不會改變,他不會知道她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不會知道她活得有多痛苦!
離開他是這般的艱難!即使流盡淚水,也無法稍稍平復內心的痛楚!
左是痛,右是痛,她為什麼不痛得有尊嚴些!
“你們真的決定要結婚了?”岑父十分嚴肅地看着眼前的兩個孩子。“不再考慮了嗎?”
“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葉子緊緊握住克琦的手堅定地回答。“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請您放心!”
“難道你們不怕人家笑你們是老妻少夫嗎?”
“不怕。”這次是克琦開口,她自信地朝她的父親一笑:“反正我看起來也還不真的很老嘛!其實葉子的年齡和——和我差不多大,他只是運氣好,長了一張娃娃臉而已。”
“嗯。”他沉吟了一會兒。“婚姻是終身大事,葉子,你連一個家人也沒有嗎?我想跟你的父母談一談。”
“我沒有父母,可是有兩個姐妹,她們都已經嫁人了,小羽嫁給作家史軒,寶貝嫁給音樂家祁寒,還有個遠親開武道館。”葉子想了一想:“岑伯父若不放心,我可以請他們來。”
“史軒?是寫專欄的那個史軒嗎?”
“對啊!他叫史昂軒,筆名史軒。”
“那祁寒當然就是‘舞影’的創作者嘍?”
葉子點點頭:“他們都很支持我的計劃。”
“什麼計劃?”克琦仍是一頭霧水。
他這才將文件交到她的面前。“我已經把地點及那些細節都弄好了,資金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都已經有了着落了,樂雙還答應把她這次演出的所得全部捐出來!現在只要你同意就完全沒問題了。”
克琦將文件上的資料大致看過一遍,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你準備辦孤兒院?”
“那不是一直是你的心愿嗎?”葉子含笑望着她:“我們都喜歡小孩,那為什麼不幹脆辦間孤兒院收容無家可歸的孩子呢?這樣我就有事可以做了啊!昂軒還答應要教我寫作,我可以寫童話書給小孩子看呢!說不定我會成為台灣的安徒生!”
“天啊!”她感動得無以復加!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完成了她長久以來的夢想!
葉子含笑凝視着她:“當年我問你,長大后要做什麼,你說要開一家好大好大的孤兒院,讓每個沒有家的孩子都有地方可以去,現在我雖然不能開一家很大很大的孤兒院,可是將來,我一定會完成你的夢的!”
克琦顧不得父母在場,投進他的情里!“天哪!我簡直不敢相信!你真的做到了!”
岑氏夫婦互望一眼,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來。
不是每個孩子的夢想都可以成真的,而他們的么女卻在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上找到了夢,完成了夢。
為人父母所希望的不也就是這些嗎?
他們還有什麼好奢求的?
殷唯斌看着手上的邀請函,忍不住猶豫起來。
她終於出現了!打了數通電話到岑家,岑克琦無論如何都不肯把她的電話給他,他還以為他和樂雙是真的已經安全結束了!
他——是有些難過的!
畢竟他曾很真心的喜歡過她,想為她做些什麼。
門打開,他連忙將邀請函往上衣的口袋一藏——
“不必藏了,我早就看過了。”李雯走到他的面前,將邀請函抽了出來:“就是她對不對?一個小提琴演奏家。”
“你要瞎猜!”他將邀請函搶了回來。“不是早就告訴你,我和她只有朋友的嗎?”
李雯慘笑:“我們在一起多久了?將近十一年的時間我會不了解你呢?她是你的新歡對不對?你們到底在一起多久了?是在我回來之前還是之後?”
“你不要無理取鬧!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真的是我無理取鬧嗎?這次你打算瞞我多久?一年?二年?還是五年?”
李雯!他有些不耐地低吼:“你到底要怎麼樣?我已經說了那麼多了你還不相信我!”
“那你為什麼不再向我求一次婚?”
“我們這樣跟結婚有什麼兩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婆,你為什麼偏要那張廢紙?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結了不是一樣會離嗎?”
李雯忍不住搖搖頭苦笑:“你就是要這樣是不是?現在連個名份都不肯給我了,何不幹脆把那個女人娶進來當小琪和小恬的新媽媽算了!”
“你非要這樣嗎?”
她望着他不耐煩的神色,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我非要怎麼樣?我根本不能怎麼樣!我花了十年的時間企圖改變你,結果是什麼?你就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我怎麼樣對你?我對你還夠好嗎?我所能給的都給了,如果你還不滿意,那我也沒有辦法!”
這就是她苦苦忍受了十年的丈夫!
人家說初戀若結合是最幸福的;他是她的初戀,十年來的唯一,可是在他的心裏,她到底是什麼?這樣的結合真的有幸福可言嗎?
她不知所措,茫然地注視着手上的邀請函——
難道終她一生,她都要過這種日子?
只要她一直守着他,他就會回到她的身邊來,她知道,可是會不會有一天,他終於找到他可以為之捨棄她的女人?會不會有這麼一天?
她想起過去曾看過一部電影《娃娃谷》,裏面的安妮和她有着相同的命運,安妮可以吃毒品忘記一切,靠毒品活下去,她能嗎?
她要選擇那樣的命運嗎?
不知道會不會終有一天,她再也不會傷痛,再也不會不知所措——
麻木一個人的愛情要花多少時間?再一個十年?
旅意小提琴家樂雙小姐演奏會
“夢幻未世紀”
再次站在舞台上,聚光燈打在身上的感覺十分溫暖。在後台,克琦和傅月秋細心地為她妝扮,這是她第一次在國內的舞台上出現,她們希望她以最美的姿態出現!
她斂眉垂眼,任她們細細妝扮,也希望自己是以最美的姿態出現!而理由卻不相同。
這是她最後一次為了他而妝扮自己,將在這個舞台上,與她的初戀道別。
在她的化妝鏡前,端放着一束鮮花,上面寫着:祝演出成功殷唯斌。
他是很少送花給女人的,因為他覺得沒必須;和他認識了這麼久,這還是他第一次送她花,她也該覺得高興了!
“第一首曲子是:夢幻未世紀。獻給我所有在台灣的朋友們。或許在這個世紀未,有些人真的認為夢幻已死,這個世界上只存在現實,可是也還有很多人,走在世紀未的街道上,而心中仍懷着純真的夢想。”
她也曾經是那群“夢幻已死”中的一份子卻不自知。
走在音樂浪漫的生涯里,她卻只像個活機械,沒有心,也沒有夢;她在歲月中麻木沉淪——直到住到克琦的家裏,認識葉子和殷唯斌。
他一直代表着她少女時代的夢想。
斯文、多情、體貼而且幽默,原以為他會是她的港灣,可以為她遮風擋雨,可以保護她永遠不要走出象牙塔。也一直以為,只要自己深愛着他,可以為他而死,世界便會為了她的深情而改變!
這將是她這一生中,最大的誤謬!
到那一該,她才真正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在愛情的戰役中失去了原有的夢想?
害怕時間在縫合鮮血淋漓的傷口的同時,也將所有的感情封死在裏面!
至今她仍沒有答案。
這短短的幾個月,該是她這一生中情緒波動最大的吧?她居然也學會了落淚——不再將痛楚隱藏在心底。
她學會了如何表達自己的感覺。
在後台,看着葉子和克琦濃情蜜意的模樣,她忍不住為自己感到悲傷。
他們的夢沒有死,而且正在蓬勃發展中,她幾乎可以看到他們將來的模樣!那必是極甜美幸福的!
今夜來的許多人,都是葉子的朋友,都是那樣的傑出和幸福,他們的夢都沒有死!
不也有許多人是從悲痛中重新站起來,而找到幸福的嗎?
那並不代表就否定了過去的一切,曾經發生過的,曾經全心付出過的,就無法被否定。
她對殷唯斌的心已死,而愛——卻仍存在她的心底!
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是無法被取代的,她將在她的心中無止無盡地愛着他、祝福着他。
這樣的心態會持續多久?她沒有答案,或許直到下一段戀情出現,她都還在遺憾着不能成為他最心愛的女子。
這樣的痴傻固執——
克航也出現在後台,他看起來仍有些憔悴,但眉宇之間的那股積鬱卻已消失。
他知道她將在演奏會完后,回到意大利擔任大學音樂系的客座教授一年,他也知道她終於決定離開殷唯斌。
他更知道現在的她無法給他什麼答案。
可是他笑了。
他笑着對她說:“我不知道未來的一年會怎麼樣?可是我會寫信給你,會打電話給你,會到意大利去渡假。我們可以先做朋友,彼此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一年之後我的心仍然沒變,那麼請你在回台灣之後再給我答案。”
她無方地對他點點頭。
岑克航或許還比她更痴更傻!
她會不會在克航的身上找到真正的幸福?她不知道,這得靠時間來證明。
有首流行歌曲這麼寫着:下一個男人也許會更好,只有明天才知道——
她從來不想要下一個男人,一直篤信自己將是個一生只愛一次的女人,而她的那一次已經愛過了。
會是什麼樣的男人和能感動她,讓她再次有夢、再次付感情?
克琦說,葉子告訴她:“如果你的夢已死,如果你沒有夢,那都沒關係,因為我會替你再造一個。”
會有人願意替她再造一個夢想嗎?或者她會讓誰再替她造一個夢想?
“第二首曲子是:‘訣別。’”她舉目四望,殷唯斌正坐在她為他划的貴賓席上,同樣望着她。“這首曲子獻給我的初戀情人。謝謝你曾經愛過我,也謝謝你讓我愛你這一段歲月。”
她沒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因為燈光已暗了下來。
懷着所有的傷痛,在琴聲里向他道別。
她不在乎向全世界宣佈她的愛,因為她曾十分真誠而且完整的付出過!
在感情的世界裏,原沒有誰是誰非,誰對誰錯,甚至不能問誰愛誰多,誰怨誰少。
她在這場愛情的戰役里,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輸家,可是她輸得心服口服的!
承認自己是個失敗者並不容易,可是她卻的確輸得毫無怨尤!
是她讓他贏的,是她讓他勝得風光漂亮,而自己淪為階下囚的。她從來就不想和他打仗;付出一切,輸得理所當然!
不管是任何人向她問起,她都會承認自己曾愛過這樣一個男人,他曾是她生命中的全部!
她曾只為了他而活着!
而如今,她選擇只有他們之間共有的一切,離他而去。
即使這一生,再也找不到真愛,至少她曾愛過。
即使會有悔恨,至少她仍能在回憶之中愛着他。
“真的要走?”克琦在演奏會過後,難過地握着她的手。“我很快就要結婚了,你走了,誰來當我的伴娘?”
樂雙擁抱她,這是第一次,她大膽地表現出自己心裏的感覺。“寄張貼子給我,意大利飛到台灣不會久到讓我錯過當你的伴娘的機會。”
“我會很想念你的!”她有些哽咽,為她感到心痛。
“我知道,我也會很想念你們的,你是我這一生中最好的朋友!”
“樂阿姨!”小捷捧着一束花站在她的眼前:“你什麼時候回來教我拉小提琴?我一定要拉得比你還好聽,媽媽會在天上聽的!”
樂雙抱起小男孩,感動地在他的頰上親吻了一下:“很快,明年的這個時候阿姨就回來了,到那時你就拿得動琴,改口叫我老師了,知道嗎?”
男孩點點頭:“我一定會很快長大的!”
“這是許多年以來,我聽過最美的音樂!”葉子含笑凝視她:“你終於不再是音樂奴隸,也不再是演奏小提琴的機器了!”
“比當年還好嗎?”
他微笑:“比當年還好!你走過人生了!”
“被現實磨練還不是會變得世故嗎?我不再有夢。”
“世故的人也有最純真的夢想,被現實磨練過並不代表就不再相信夢想,夢是放在心裏的。每個人其實在心裏都還是那個小小的孩子。”
樂雙含淚點頭:“或許我也有個妖精少年在等我。”
“如果不是妖精就被淘汰出局嗎?你有種族歧視!”岑克航出現在她的身後。“也許我沒有魔力,可是我有誠心。”
“妖精住在每個人的心裏。”葉子笑道。
她感動得無以復加:“我明白。”
他站在後台,久久沒有移動。她想要的,他給不起,而如今他只能失去她。
殷唯斌有些傷感,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不能上前去請她留下。
他無法給她任何保證和承諾,他不相信妖精,也不相信永遠,他只是個無法停止尋夢的男人。
而她曾是他的夢,十分珍惜的夢,只是走到這裏,他學不會如何保有他的夢,同時也不傷害她。
她已做了她認為最好的選擇,而他只能讓她走。
那並不是他願意的,而他卻無法改變。
記者們擁了進來,他知道該是他離去的時刻。
如果真的沒有愛,那麼當然無須傷感,可是說他不難過,那是不可能的!
他曾擁有過她,卻無法保住她,她需要的臂膀太堅固,或許他是太脆弱而無法承受她的重量。
失去她,將是個遺憾,而他不知道他將會遺憾多久。
轉過身來,出口處站着三個身影——
那是他的家人,她們在為他守候。
或許將一直守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