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承諾

不放手

永不放開你

只因為愛你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

她宛如夢遊般的回到房裏，腦中殘存的想法只剩——不能讓海瑞看到她現在的模樣，要藏起來躲開他!

在房裏團團轉過一圈后，她打開衣櫃鑽進去，掩上門，背靠着櫥櫃的木板，雙手抱膝盡量把身體縮成一團。封閉的空間、絕對的黑暗，讓她感到安心，慢慢的斂下恐慌的心情。

「凱若……前妻的妹妹?」明月喃喃的模仿著海瑞的口吻。

她知道海瑞在年輕時曾結過一次婚，還知道他的前妻死於藥物過量，只是，她並不知道前妻的妹妹會來糾纏他。

兩人親密交談、身體相貼的畫面，不停的在她腦海中重播，讓她覺得好像有人正一口又一口，惡狠狠、血淋淋的在啃食她似的。

她不要有其他人介入她和海瑞之間，不要他擁抱其他女人!

因為海瑞是屬於她的!

她蠻橫的下了決定。

☆☆☆

一早醒來，海瑞就感覺到屋裏流竄著詭異的氣氛，明月竟然破天荒的宣佈，她要請假進坡逛街。

「我送你去。」海瑞很自然的反身拿汽車鑰匙。

「不用，我自己搭巴士去。」明月的小臉綳得死緊，且毫無笑容。

「沒關係，我今天沒課，也正好要採購點日用品。」她總是這麼客氣，就怕麻煩到他。

「我哪敢耽誤方博士寶貴的時間。」她的語氣諷刺，表情卻是一副要哭要哭的倔強樣，「你是大忙人，要忙學校，還要忙『私事』，哪有時間理會我。」她咬牙切齒的把「私事」兩個字說得特別用力。

很明顯的，小丫頭在生氣，海瑞一臉無辜的問：「你在生氣嗎?」

「沒有。」可是瞧她氣嘟嘟的表情，擺明就寫著「有」這個字。

該不會是為了兩人昨晚差點擦槍走火的事情吧?可是，他及時懸崖勒馬，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不是嗎?他用力抓抓頭髮，努力推想她生氣的原因。

海瑞好脾氣的靠近她，好聲好氣的換個說辭，「可不可以麻煩你陪我去大賣場採購生活用品呢?」

「不好。」明月恨恨的瞪他，奸半天才委屈不已的說：「反正，不管我怎麼努力、怎麼用心，你都不會注意到我。」

「這……這是由何說起?」海瑞莫名其妙到連說話都結巴了。

「今天的早餐，我故意把蛋餅煎糊、麵包烤焦，還把咖啡煮淡，結果你什麼也沒說，面不改色的全吃完。」明月氣憤的控訴。

「我以為你是不小心的，不說什麼是怕你不好意思。」這是他的體貼。

「哼!」明月把頭扭向一邊，從鼻端哼出氣，擺明了不領情。

「反正焦掉或糊掉的食物，它還是食物，一樣可以吃，又沒關係……」這很值得生氣嗎?他不懂。

海瑞邊說邊思考，手掌用力摩挲著鬍子，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的笑出聲，伸出「熊掌」，開玩笑的揉揉明月的發心。「還說不是小女孩?成熟的女人才不會像你一樣鬧彆扭。」

「我沒有鬧彆扭。」明月不服氣的反駁。可是，海瑞低沉的笑聲，著實教她有一點點的不好意思。

直到汽車上路，海瑞從眼角餘光偷看明月嘟嘴生氣的表情，內心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高興，反而帶著縱容的眼光欣賞小女人嬌嗔彆扭的可愛表情。

她從來不曾像現在一樣驕縱，不講理過，因為，過去她沒有撒嬌的對象和環境。

其實，她一點都不想進城、不想逛街，也沒有想買的東西。她只是以此作為藉口，想引起海瑞的注意力，換句話說，她只是想放肆的撒個嬌而已啊!

☆☆☆

佔地百坪，八層樓高的Rose商場，裏面各式商品應有盡有，如果真要仔細的全逛完，只怕得花上一整天的時間。

海瑞去停車，交代明月站在入口處等。

五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頭髮精採的染成五顏六色，身上穿的不是皮褲，就是緊身背心。他們先是不懷好意的打量幾步外的明月，接着，弔兒郎當的晃過來，就在快靠近時，帶頭的男生一把衝撞過來。

單腳退後一步，身體順勢側邊，明月動作靈巧的避開。

眼看老大計謀失敗，其他四個男生馬上包圍過來，把嬌小的明月圍在中央，兇惡的大吼，「你存心擋路，找死呀!」

「哎呀!肩膀被她撞得好痛喔!」帶頭的男生做戲的捂著肩頭。

根本是存心找麻煩的嘛!這種下九流的伎倆，明月已經熟得不能再熟。可惜這裏是公眾場合，不適合動手，於是，她軟軟的說：「對不起。」眼睛同時搜尋四周……有了!海瑞高壯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內。

「一句『對不起』就想算了嗎?」五個男生再把圈子縮小，其中一個還出手推她。

明月被推得退後一步，往後撞到身後的人。

男生喊叫着，「大家都看見了，她又狠狠的撞我，好痛，快送我去醫院!」他似乎演上了癮。

一道強勁的壓力逼近，伴隨著男人低狠的嗓音說：「發生什麼事情?誰想去醫院?」海瑞雙手交又的放在前胸，遠遠的就看見明月求救的眼神，不用問也知道這些小鬼想欺負單身女人，藉機敲詐勒索。

「海瑞。」明月見到救星，快步撲進他的胸前，緊張的說：「我不是故意要撞『他』的，因為『他』用力推我，所以我才會往後退。」她的手指隨著敘述一一指人。

被明月手指點到的男孩，全都嚇得自動後退，眼光畏懼的看着海瑞活像黑熊般的勇猛身材。

「沒事……沒事……開開小玩笑……」所有的不良少年，頓時搖着手慌張的跑開。

「這些小鬼跑得可真快。」海瑞感覺懷裏的小人兒依然渾身緊繃，他彎腰在她耳邊小聲的說：「其實我比他們還害怕，以一打五，我可打不過。」他擠擠眼逗她。

噗哧一聲，看着他故作害怕的表情，明月忍不住笑出來。

「笑了，那就表示不生氣啰!」海瑞做戲的拍拍胸口說：「剛剛那幾個小男生不是你故意找來修理我的吧?還好我的外表看起來夠狠，不用真的動手。」

「少來，你的拳擊是練假的嗎?」海瑞除了是考古系的教授，還兼任拳擊社團的指導老師，練拳多年。

「好了，不生氣啰?」

「我哪有生氣。」明月扭開身往前走。

大手一拉，就輕易地把人卷回胸懷，雙手輕攏着她，海瑞認真的說：「我今天才知道，我怕你生氣不笑的模樣。」

完全包裹在男人的氣息中，讓她的脈搏加快，海瑞低語的親密感，以及襲向耳垂的熱氣引得她臉蛋微紅，腦里卻浮上刺激的暈眩感。

水汪汪的大眼瞅着他，嬌軀柔若無骨的偎傍著，「騙人，你才不怕我生氣。」女人嬌嬌媚媚，帶點鼻音的軟音，足以讓正常男人心神蕩漾。

她的眼映着他的影，剛強與柔軟男女不同的兩具身體，接近相貼的距離讓體溫相混交織。

他想要她!

身體忠實的產生反應，他從不知道女人的聲音居然可以撩人到引人犯罪，他想像著：他粗壯的身體包覆著明月嬌小的身軀，體溫在想像中不停攀高……

有人突然從他們背後猛力撞過來，「對不起。」對方隨意的致歉后，便繼續往、前走，公共場所人來人往，小碰撞在所難免。

海瑞被撞得往前跨一步，雙手緊密交鎖著，就像護住珍寶般的摟緊她。

明月的臉頰貼上他堅硬如石的胸膛，令她無法呼吸，心跳的聲音大到她懷疑連海瑞都可以聽見。

短短的接觸，讓兩人宛如受到雷擊似的一震。

天!他被挑起的慾望明顯又猛烈……怎麼會這樣?難道是他禁慾太久的緣故?海瑞被自己身體的反應嚇到，努力抓回理智，急切的說：「你慢慢逛，我買完東西會在一樓的咖啡座看書等你。」說完，就大步轉身由她身邊逃脫。

懦夫!

海瑞的內心出現另一個責罵的聲音——他是個懦夫，竟然不敢面對明月，不敢面對自己的渴望!

站在原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明月的臉上漾著甜笑，因為她發現海瑞的胸膛很吸引她，她喜歡兩人相依偎的親密感。

可惜她的微笑沒有維持多久，剛轉頭，就看見一張教人厭惡的臉孔，她臉上的表情瞬間結凍，冰寒的目光直射過去。

☆☆☆

這裏距離Rose商場五個街口，明月盯着幾步前的男性背影，跟着在巷道中左右穿梭、轉彎，背影消失在一棟廢棄的公寓前。

她沒有絲毫畏懼的順著消防梯爬上三樓，推門而入。

留着中分及肩長發的安索站在屋子的正中央，他帶來的三個部下則站在他身後，連曾經監視她的邦泰也是其中之一。

「泰邦，原來你現在是安索的狗啊!恭喜榮升。」語氣雖然諷刺，可她說得卻是事實。安索是盧安將軍的親信兵，在泰緬邊境握有龐大的勢力和武力。

「泰邦，你建功一次，沒想到你可以讓向來戴着微笑面具的公主出聲譏諷。」安索笑得不懷好意。

他的話讓明月的心高高提起，暗暗警告自己：趕快脫離明月的身分，回到公主虛假的面具。

她是公主，是教練訓練出來的得意高徒，也是盧安將軍重用的屬下。

她很快的換上淺笑，佯裝關心的詢問，「你在台灣劫殺叛徒失手，沒被將軍處罰吧?」

「如果我被處罰，還能出現在這裏嗎?」他的左手下意識的摸著左胸。

任何微小的動作，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明月做作的掩著嘴驚呼，「哎呀!雲豹出手向來不留情面的，肋骨沒被打斷吧?」

她偏著頭自言自語，聲音卻大得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被打斷骨頭事小，萬一失去將軍的信任，那可就完蛋了。」他們所生存的世界，每個人都儘力表現爭強鬥狠，為的就是想獲得將軍的青睞。

明月的話，就像重拳擊上安索致命的死穴般，他怒不可抑的出聲，「別以為有教練給你撐腰就目中無人，小心不要犯在我手裏。」他惡狠狠的拋出威脅。

她小退了一步拍拍胸口，「你對我好凶、好壞，我好怕呢!」話是這麼說，但是，從表情上卻看不到一點害怕的跡象，擺明了是在戲耍他。

刷下臉，明月毫不客氣的回敬，「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和你的狗別再偷偷摸摸的跟在我身邊想搶功。」

「我還不需要搶功，今天只是來提醒你，找了快兩個月，還是沒有鑰匙的線索，你可要更努力才成。」安索放軟語氣勸說：「找不到，乾脆把方海瑞交給我，一點藥品、一把刀，就不信有我逼問不出來的事情。」

「好啊!」明月爽快的答應，其實，她的手心正冰涼冒汗，心裏拚命壓抑自己去想「海瑞有危險」這件事，就怕心亂的神情會讓安索看出端倪。

「要是有你講得這麼簡單，將軍幹嘛派我來，我很歡迎你接手。」聳聳肩，刻意以不在乎的口吻說：「以德力謹慎的程度，你認為，他會坦白告訴方博士鑰匙藏在哪裏嗎?對一個真的不知道的人，就算你再怎麼逼問，他還是不知道。況且，以博士跟FBI多年來良好的關係，不被審慎調查是不可能的，萬一讓特別行動小組的人循線盯上，那就麻煩了，到時甩都甩不掉。」

國際刑警組織的特別行動組，多年來嚴密監控著盧安的一舉一動，這也是盧安最大的顧忌。

「好，說得好，不愧是公主。」安索直起拇指稱讚，「希望你真的能順利在期限內找到鑰匙，我正等著看你怎麼死的。」

「你慢慢等吧!」她轉身準備離開。

「好心的再提醒你一次，千萬不要動了真心，愛上方海瑞。有沒有你自己清楚，我剛剛可是親眼見到你們兩人打情罵俏畫面，嘖嘖……原來咱們冷心寡情的公主也會有動心的時候。」

千萬不能有反應!她提醒自己。

一回應，就等於驗證了他的話!明月前進的腳步不停，快速地轉回到街上，雖然屋外陽光燦爛，可是卻照不進她的心底。

她動心的愛上海瑞了嗎?

她沒有立刻回Rose商場，而是在街頭亂逛，腦中紛紛亂亂的轉著，從兩人見面的第一秒開始回想，片片段段、一天一天的回憶輪番上演，她仔細的重溫所有的心情和感覺。

愛上男人是什麼滋味?什麼心情呢?

越想越混亂，明月搖搖昏沉的腦袋，猛然警覺到她已經亂逛了很久，久到陽光都已退了熱度。

糟了!她竟然忘了商場六點就結束營業。

不知道海瑞是否還在等她，還是等太久，早就先回去了?

☆☆☆

商場的鐵門往下拉的只剩半人高，賣場裏幾位清潔工正做着結束營業前的打掃工作。

明月無聲的從倉庫的小門走出來，小心的躲過監視器的鏡頭，甩甩右手，發現秀氣的指骨上有幾道小傷口，這應該是被不良少年綴滿釘子，亮片的衣服所割傷的。

不中用的小鬼!

她回頭瞪了一眼全部委靡縮在地上哀嚎的五個人。真是不堪一擊，這種身手還敢出來街頭混?她只用手，還沒動刀呢!

本來她急急忙忙的沖回商場找海瑞，人還沒找到，倒是讓她眼尖的看見找她麻煩的幾個小子正偷偷摸摸的撬開倉庫的門鎖。

被安索激了一肚子氣無處宣洩，她決定找這幾個出言不遜的傢伙算帳，卻沒想到盛怒下出手重了點，連她自己的手都弄出小傷。

「小姐，請走快一點，我們要關門啰!」門口的警衛盡責的招呼。

看來海瑞等不到她先回去了!明月無所謂的聳聳肩，側身彎腰鑽出降了一半的鐵門，外面的戶外停車場，隨著營業時間結束，燈光也只剩其中的一、兩盞還亮着。

她沿着停車場外圍，往巴士站的方向走。

走了一段路，左後方出現的引擎聲讓她提高警覺的放緩腳步。

「嘰——」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明月!」男人緊窒的嗓音回蕩在夜晚的街道上。

聽見自己的名字，她很快的回頭，海瑞的車就停在對面的街道，他推開車門朝她跑來。

昏暗的光線，使明月無法看清他臉部的表情，可是，他的聲音和肢體動作卻充分傳達出他心裏的焦急。

長腿大跨步來到她面前，長手把明月擁進懷裏，同時低吼，「我們不是約好在一樓的咖啡座見嗎?你跑到哪裏去了，我廣播了三次，你沒聽到嗎?」

明月的鼻尖撞上厚實的胸膛，上臂被束縛壓迫，男人急切的吼叫聲灌入聽覺系統。可是，她竟奇特的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反而有種躲入避風港的安全感。

「你沒有拋下我自己走。」她連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她把臉頰貼上，聆聽着他因為奔跑而偏快的心跳聲。

此時此刻，她終於肯定，是的，她早就為海瑞動了心!

「你沒事吧?我找你快一個多小時了。有個警衛說看見你自己往外走。」海瑞顧不了手的氣力是否會太大，重重的摟抱她一下，好確定懷裏的真實感，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動作是多麼具有佔有性。

她不回話，只是放心的縮進男性健碩的胸前，細細品味溫暖的滋味。

「這附近聚集了不少不良少年遊盪惹事，我擔心你迷路，又怕你遇上麻煩。你到底跑到哪裏去?」

「我不想逛街，就出去隨便逛逛，不知不覺越走越遠，所以……」兩手緊握海瑞的襯衫布料，用力嗅聞屬於他的剛強氣味。

「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但是，總要先告訴我一聲。」眉頭打結，海瑞火氣不低的數落。

因為已確定了自己的心思，她仰頭看着他，嘴邊還帶著傻傻的笑容。

「挨罵、聽訓不是這種表情吧?」海瑞無奈的發現，滿腹的火氣全融化在她甜美的笑容中。

「我好高興。」她笑眯了眼，表情稚氣，「你沒有拋下我，自己走掉。好開心，我真的好開心。」

明月的好心情傳染給海瑞，他拍拍她的粉頰，疼寵的說：「好了，開心的小姐，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好。」她乖巧的上車，笑彎了眉，甜蜜蜜的宣佈，「我肚子好餓，趕快回家吃飯吧!」

家，明月細細地在舌尖品味這個字的音節，心裏暖洋洋的。

家，她和海瑞共有的家……這樣的想法，帶給她一股新鮮的喜悅感。

海瑞操控著方向盤，納悶的看着雀躍不已的小女人，不明白她究竟在開心些什麼?就只為了他沒自己先回去這點小事嗎?

算了!女人心，總是變幻難捉摸的，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只要明月快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