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十四小時后……這是距離修文失蹤后的二十四小時。
會議室中的每個人都面色凝重,主持會議的男人叫村上春雄,他是國際情勢課的刑警。他是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矮胖的身材,正塞在合身的西裝中,一臉和善的微笑,看起來不太像刑警。他看着地圖有些發獃,他們在等、等對方行動……
軒萱一身緊身的黑衣黑褲,臉色有些蒼白地坐在椅子中。石川焰安慰地握着軒萱冰冷的小手,他一貫慵懶的語調,低沉不在意地說:“嘿,他是個大孩子了。相信我,他會照顧自己的,別擔心。”
“修文也這麼說,可是小哥,我真的好擔心。”軒萱的眼神充滿無助和憂心。
“拜託,對你的男人有點起碼的信心好嗎?我要是林修文,知道你對我這麼沒信心,我一定一頭撞死。”石川焰用微笑安撫着她,笑着說,“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中,對不對?”
三個小時前,“紅色三月”主動和他們聯絡。他們要求由軒萱去換回修文,甚至還做了其他過分要求。而為了修文的安全,他們答應了,順便藉機進行下一個行動。
在短短的二十四小時內,他們順利地追蹤到修文的行蹤。軒萱以最快速度和井遨他們會合。更發揮最大的調動力量,透過莫里基金會獲得了日本警方的支援,其中包括調集直升機和便衣刑警的力量。
和村上春雄碰面后,軒萱才知道日本警方監視“紅色三月”多時。誰也料想不到,他們在日本的分部,居然就設在熱鬧的市區中,從外表來看是家貿易公司,日本警方一直苦無證據進行掃蕩行動。這次有莫里基金會的主動聯絡,他們對這次行動可是充滿信心,預備給“紅色三月”一個大驚奇。
“他們行動了,共三輛車。”一位負責監聽的年輕刑警報告着。
“好。”村上春雄果斷地下命令,“第一第二課人員,等對方帶着人質離開后十五分鐘,進行掃蕩行動。解救人質的活動,將由井先生他們負責。”
井遨帶來的共有六人,負責截斷車隊,讓軒萱能接近修文。井遨冷靜地分配任務,他估計修文會在第二車,他們幾人將負責截斷車隊,由軒萱伺機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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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修文無奈地嘆着氣,看着面無表情拿槍指着他的兩個男人。不知道他們的用意是什麼。他失蹤這麼久,軒萱一定擔心死了。他雖然想要找機會逃出去,但是他更清楚,機會不大。
這是一部白色九人座的旅行車,他們將前排座椅往後轉,由兩人坐在修文對面,拿槍監視着他。那是兩把貨真價實的槍耶!除非他們停車,否則在車上他是不會有機會的。當他由餐廳買完晚餐,往回走時,一個男人靠近他,輕輕地說:“林先生,請跟我們走吧!”
他只看見左右兩側各有兩柄槍對着他,他就知道他逃脫的機會不大了。所以他只好乖乖地被押上車了,他不是個逞英雄的人,不過他倒是一點也不驚慌。他知道自己被帶到某處,當時矇著眼罩,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現在又被帶出來,不知道要把他帶往哪裏。眼罩好不容易被解下來,他注意到他們正往南走。
他試着和綁匪閑聊,但是很快的他就放棄了。看得出來,他們是個紀律不錯的組織,和他想像中的恐怖分子有些不同,起碼這三個男人看來都挺年輕。
“注意!後面有些不對勁。”開車的男人低沉地說著。
修文沒去注意對面兩個男人的表情,他好奇地回頭。他看見跟在汽車後面的是一輛重型機車,伏在機車上面的人,看來身形小巧,一身的黑衣黑褲,還戴着黑色的安全帽,教人看不清他的面貌。但是那身形,讓修文心裏一顫,一股熟悉和親密的感覺浮上心頭,彷彿心有靈犀一般,他就知道機車騎士的下一個步驟.並且在內心已經準備好要配合了。
果然,他看見機車加速地衝到左邊、迅速掏槍,修文警覺地彎低身子,他快速地舉腿攻擊,分別朝向他們持槍的手上踢去。幾乎是同一個時間,“砰!”一聲他意料中的悶聲響起。
修文只覺得手臂一陣火熱。
他算好這是九人座的廂型車,第二排的座椅,靠近窗邊的一個位置,為了方便乘客上下車,是個活動的椅子,可以隨時收起放下。現在因為第二排只有修文自己坐,所以那個小椅子是收好的。
修文攻擊完,立即趁着那個小空隙,快速地伸手開門,人往外跳,就地一滾。
“轟!”一陣大響,汽車發生一個大震動,並且在瞬間傾斜。“嘰……嘰……”急駛中的汽車發出刺耳的聲音,並不受控制地在四線的路上打滑。這一番震動讓車內的四個人,全都受到極大的撞擊。
汽車由剛開始的快速打轉,到慢慢滑至外線道。
修文只能感覺到風使勁地刮著。“呼!”是機車引擎的聲音……“嘰!”重型機車漂亮地在他面前滑了一個弧度。
“修文,上車。”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叫他。
他努力地想讓昏沉的腦子變清醒,但是方才的跳車和翻滾,讓他腦子有些笨重,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撞到了。他撐起身子,看見軒萱擔憂的眼睛、蒼白的小臉,一身黑衣的她看起來更加的嬌小和脆弱。
“來不及了……”軒萱加足油門,身體一側放開手跳下車,讓機車呼嘯地往前胡亂衝去,她滿意地看見這順利地阻止了由廂型車上掙紮下來的三個人的腳步……
她拿掉礙事的安全帽,快速地跑向修文扶起他。“走!”她堅決地拉着他往外線道跑。
修文頭重腳輕地看着眼前這一切,他回過神頭一件事就是不贊成地吼着軒萱:“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做事要衡量輕重……不可逞強……重型機車不適合你的體形……太危險了……你……”
“拜託!”軒萱朝天翻着白眼,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訓她,她真是徹底地敗給他了。
修文十分滿意軒萱的不反駁,他使勁地往前跑。他看着公路邊緣是一道大斜坡長滿野草。他冷靜地下令:“跳下去!”
他一說完便動作快速地抱住軒萱嬌小的身子,儘力地護住她,一咬牙,往下滾……修文終於知道什麼叫頭昏目眩、眼冒金星的滋味了,背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他咬着牙,腦中惟一的念頭是:死命地用他的身體,圈住軒萱嬌小的身子,不讓她受傷。
“修文……你還好嗎?”軒萱焦急地抬起頭,拚命想在漆黑的夜色中看清楚修文的表情。
修文只感覺到眼前一陣漆黑和昏眩,他聽見軒萱關心的聲音。咳……”他努力想發出聲音,“我從十二歲開始,就不曾玩過遊樂園裏的搖滾樂了,知道為什麼嗎?”他一頓,“因為我發現我很怕打轉,我會暈、會想吐。”
“別玩了,這是真的在玩命耶,弄不好會死人的。”軒萱已經急得快哭了,她可不能讓修文死在她手上。
“傻瓜,遊戲嘛!”修文倒看得開,完全一派軒萱的口吻,輕忽又輕鬆。
“快!在那裏。”一陣男人的聲音傳人軒萱和修文的耳中,軒萱警覺地問:“修文,你可以跑嗎?”
“沒……沒問題……”修文努力讓自己的手腳動一動。
“好,你先跑我掩護你,快!”說完軒萱滾離修文的懷抱趴卧着,她掏出槍,噗!噗!軒萱準確地射擊着。她看見追來的三人中,有一個人趴了下去,她滿意地笑了。
她趕緊趁着空隙,往斜坡下的小路跑,回敬她的是一排子彈急速地掃射出來,在漆黑的夜色中燃起一排火星。
顧不得其他,他們只能儘力地跑。斜坡道下是一排整齊的建築物,卻沒有燈光,看來是工廠。找掩蔽物!修文腦中想的就是這件事。藉著夜色的掩護,他們倆順利地偎在建築物的陰影下,妙地閃躲着。
“還有多少子彈?”修文低聲地問。
“方才滾下來時,我掉了一把槍,現在只剩下一發子彈了。”軒萱沮喪地回答。
“對方有自動步槍,咱們的武器相差太多了。”修文喃喃地詛咒着,汗水緩緩地流下修文的臉頰,他覺得自己的衣服全濕了,還有他的背好痛,左手好像快要麻掉了。
軒萱注意着四方,她很清楚對方一定在拚命地找他們。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環境中,她有些喪氣地說:“修文,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你的。”
“不要說這種傻話。”修文心疼地摟着身旁緊依着他的軒萱。她一向是樂觀快樂的,他還不曾聽過她這種沮喪的口吻,他低下頭,在軒萱的耳邊說:“別傻了,反正人都是要死的,能跟你死在一起反而是件很棒的事。更何況輸贏仍未分出呢,他們有兩個人,我們也是兩個人嘛。”
“可是他們有手槍和自動步槍,我們只剩下一顆子彈了。”軒萱泄氣地說。
“不要緊,咱們來個奇襲,各個擊破。”修文鎮靜地拉着軒萱緩緩地移動。其實他自己也沒多大把握,他第一次遇見這種陣仗。
“有了!”修文看見那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地搜尋着,就在他們之前一棟建築物的屋檐下。
修文彎下腰在軒萱耳邊說:“你的槍法應該不錯吧?!”
“嗯。”她困惑地點點頭。
“那好,看見沒有,這棟建築物挺長的,他們會沿着那棟走。我爬上去,我們等他們其中一人走到兩棟建築物之間時,我往下跳撲住他,然後你射擊另一個人,好不好?”
“這太危險了,萬一他們提前發現你呢?”
“沒辦法,那就‘GAMEOVER’了。”修文自在地聳聳肩。
“不要。”軒萱覺得恐懼地拉着他的手。
“嘿……你忘了你的口頭禪了嗎?你不足常說:‘試一試嘛!’”修文努力地鼓舞着軒萱,也是鼓舞自己。
“不試怎麼會知道結果會如何呢?再說我們沒損失嘛。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我們若不行動,很快會被找到的,被找到那才真是GAMEOVER了!試了起碼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啊。”修文肯定地看着她,保持一貫穩定地說!
“相信自己,我們辦得到的,笑一個!我喜歡愛笑的軒萱。”
軒萱看着在模糊夜色中,閃着白牙的修文。俊逸的五官有些看不清,但是他的聲音和手還是傳達着穩定的力量。修文放開她,開始想往上爬……
“修文……”軒萱不放心地拉着他的手,低聲地說,“我愛你。”
“傻瓜!”修文回過頭,無限溫柔地說,“我也是。”說完立即攀着往上爬。他努力地說服自己:電影上不都是這樣演的?會成功的,他告訴自己。
他邊小心翼翼地爬在屋脊上,盡量不發出聲音,另一方面努力地回想:阿諾史瓦辛格、史蒂芬席格、布魯斯威利、席維斯史特龍、成龍……他們都是怎麼做的?好吧!這裏並不高,他告訴自己。修文看着下面,他看見那兩個男人,還是不死心地小心移動腳步,警戒地看着四周。
要瞄準一點……他告訴自己,萬一沒撲倒對方,那就真是死路一條了。跳吧!
“轟……轟……”一陣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由空中傳來。吸引了下面兩個男人的注意力。
“跳!”修文往下跳,正好下面的男人抬起頭往上看。
“噗!”遠遠的槍聲響了。
就像慢動作播出一樣,修文看得很清楚,那個男人呆愣地抬頭看着上面,眼神是驚訝的。修文撲向他,重力加速度讓他撐不住撞擊力地被修文撲倒,槍也掉了。一撲倒對方,修文立即反應快速地揮出一記右勾拳,讓對方乖乖地昏過去。
“修文……你沒事吧……”軒萱由另一頭心急地衝來。
“沒事。”修文撐起雙腿,才剛想站起來……
“喔……”軒萱的身子整個撲上來,又將他整個撲倒在地上。軒萱激動地大叫着:“我們做到了!修文,我們解決他們了……喔……安全了……嘿……嘿……”軒萱激動地吻着修文汗濕的臉頰。
“是啊……做到了……哈……”他伸出右手扶住軒萱的後腦,把近在眼前的軒萱壓近他,給她一個灼熱長吻……
“嘰……嘰……”遠遠傳來汽車停下的聲音。“轟……轟……”頭頂是直升機盤旋的聲音。
“唉!井遨,你說身為哥哥的我,看見自己最純潔的小妹,正被一個男人欺負,你說我該不該上前給這個占我小妹便宜的男人一頓痛打?”就是這個調笑不正經的聲音,讓軒萱和修文立即分開。
軒萱困窘萬分地讓修文拉她起來,走向一臉調侃笑容的石川焰。修文首先有禮地伸出手,“您好,我是林修文。”
“石川焰,這個丫頭的哥哥,我排行老四。”
而井遨一貫的作風是,惜言如金地吐出“井遨”兩個字,就退開去處理這一片混亂了。
“走吧,我帶你去包紮。”石川焰注意到修文的左手,正在滴着血。
“你受傷了?”軒萱吃驚地大喊。
“沒事,小傷。”修文先安撫住軒萱,這才苦笑着說,“怪不得,我覺得自己的左手整個都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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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修文皺了一下眉。
“啊……”一聲驚呼立即傳出,讓正在檢查傷口的醫生皺了一下眉。
一個刺激的痛覺由手臂上傳來,讓修文不由自主地呻吟出來,他的左手被子彈擦過流了不少血,又經過方才這一番打鬥,他覺得自己的手快要廢掉了。石川焰正認真地替他檢查傷口,軒萱皺着小臉站在一旁陪他,方才那一聲“啊”就是出自她的口。
石川焰不悅地瞪了軒萱一眼,認真地問:“你可不可以出去?”
“不行,我要陪修文。”她站在修文身後,儼然一副保護者姿態,她還故意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好!”石川焰橫眉倒豎地下令,“你不準發出聲音,給我乖乖地閉嘴。奇怪了,傷又不在你身上,你叫什麼?”
“可是,我想那一定很痛嘛!修文是男人,他一定不好意思叫,我替他叫嘛。”
“對不對?”她把頭伸向前,笑眯眯地說。
咱們受傷的主角,除了苦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石川焰正在紮上最後一圈紗布叮嚀着:“不要碰到水……隔天……”
“碰……”一陣大響,診療室的門被粗暴地撞開了。
“軒……萱……你要不要緊……”一個火紅的身影衝進來。
完了!軒萱暗自嘆了一口氣,閉了一下眼。她伸手扶住朝她衝來的井口莎月,莎月激動地大叫:“臭軒萱,這種好玩的事怎麼不找我?從我們大學認識到現在,我們是死黨兼好友耶,四五年的交情是假的呀?”莎月瞪眼大叫,“你沒事吧?哎呀,都是我不好,讓你來日本替我搞定林修文。結果害你有危險,不過沒關係,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不用再跟林修文演戲了,我們的計謀成功了。我爺爺同意我‘君子不奪人所愛’的高尚情操了,他不逼我和林修文交往了。天呀!你真是太棒了,真是演什麼像什麼?死人都會被你騙活……林修……”井口莎月興奮地說著,她看見軒萱突然蒼白的臉孔,她瞥覺地停下嘴,順着軒萱的目光看過去,她愣愣地說,“林……修……文?是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井門小姐,我一直在這裏。”修文苦澀地回答。他覺得自己的嘴很苦,像喝了一大杯黃連的滋味。
修文站起身子,筆直地往外走,平靜的臉龐教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他咬緊牙根、雙手握緊拳頭,莎月的幾句話終於讓他明白一切。他才知道那一天他一直覺得軒萱的故事不完整,現在他終於找到最後一塊拼圖了。
太好了!這就是真相。人在極度狂怒和極度哀傷下,所有的反應系統會自動停頓,變得麻木、變得平靜……修文真的感覺不到什麼,人是空的、是虛幻的……
“修……文……”軒萱怯怯地叫着。
林修文往前的步伐停了一下,不回頭,沉沉地說:“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原來這一切都是遊戲,包括你我之間。我一直在想,世界上的巧合怎麼可能有這麼多,我倒是希望自己從來不曾見過你。”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軒萱臉上的血液,像在一瞬間流幹了似的,她覺得自己很冷,由內心寒起。修文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麼,從莎月進來開始說話起,她就一直看着他的臉色。她親眼看見他眼中的不相信、懷疑、怒氣、一直至……一直到……厭惡,她知道他已經知道一切,在心裏也已經替她判了罪。
她不知不覺地咬緊下唇,耳邊似乎響起他溫柔的聲音:“別虐待嘴唇,你把嘴唇都咬傷了。”不會了……不會再有了……軒萱搖搖頭,忍住心中快要泛濫的悲哀感,她覺得自己似乎在滅頂邊緣。
“你還沒有告訴他一切?”石川焰不可思議的聲音傳來,他看了一眼軒萱的表情,認命地說:“想來也沒有。”
“萱……我是不是闖禍了?”莎月急急地問着。
“快呀!去跟他解釋清楚,別讓幸福由手中溜掉,快去啊……”莎月不由分說地將軒萱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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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軒萱追出去,看着修文頎長的背影,慢慢地走遠,慢慢地走出她的生命……也好!她告訴自己,起碼他以後不用再受到她的連累,也不會再有生命安全的威脅了,她緊緊地握着拳,連指甲刺人手心中的刺痛都沒感覺。
遊盪了一天,軒萱還是不累,她想着自己、想着她和修文之間……
第一千零一次,軒萱告訴自己:去找他、去找修文,不能讓他隨便替她判了罪。是,她是利用他、是欺騙他,那是在一開始時。但是她是真的假戲真做愛上他了,可是她也知道修文真的生氣了。
他是個磊落坦蕩的人,他討厭謊言和欺騙,對感情尤其認真不隨便……可是自己剛開始接近他時,畢竟就是有着存心不良的動機。她沒懷疑過自己對他的愛,既然如此,她不甘心被誤會。
“開門、走進去、把一切告訴他,沒問題的。”軒萱不知不覺地站在修文的家門口,她下定決心,如果她說完后,他還是無法原諒她,那她也沒辦法了。她深吸一口氣鼓舞自己,她慢慢地走進去。
她的目光無限眷戀地瀏覽過客廳、廚房……發生在這裏的事,一幕又一幕地浮上來,當時那種平凡的幸福,如今距離她多麼的遙遠,是她弄砸了自己的幸福不是嗎?
“啪!”突來的燈光,讓軒萱眯了一下眼睛。是修文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臉上是憔悴和惱怒……和更多不知名的情緒……
從早上回來后,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一切。當他知道他和軒萱在電車上的偶遇、她會住進來……這一切都是出自她的籌劃,他就覺得心痛。原來他只是一個遊戲,他想起軒萱說這話的神情:“好玩嘛!”噘着小嘴,一雙不安分的大眼,說有多精靈就有多精靈。“唉!遊戲嘛,別太認真。”那語氣又是多麼的嬌憨無辜、惹人心疼……
見到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說,她看着面無表情的修文,不說話的他還是一樣的斯文、一樣的溫文、一樣的……厭惡……她。她閉了閉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地開口:“我知道你真的很生氣,我是罪有應得是不是?”她白嘲地一笑。
修文強迫自己對軒萱的淚眼,不要有反應。他不停地提醒自己:她是演戲高手、是喬裝高手、她只是在演一個“愛他”的女人罷了。
“我和井口莎月是大學同社團的朋友,她不知道莫里基金會的事,她以為我在莫氏工作。我在海島出任務遇見你,那次真的是巧合,我回去美國后,莎月要我來日本,因為她爺爺逼她相親、結婚.並且已經代她決定好對象了。而她不想要……”
“我就是他們看中的對象是嗎?”
“是。莎月說服我,只要和你假裝交往一陣子,讓她有足夠證據說服她爺爺,你已經心有所屬,那就可以讓她脫困。而我……同意了……”
“因為你正無聊、正需要新遊戲是嗎?”他尖銳地問。他眼底流露的是怒氣和失望,他希望軒萱否認,他希望她告訴他:是他誤會了,他心底這樣期盼着。
“是的,當時確實是。”她無法否認,她站起來接近修文。
嚴厲和怒氣的火花在修文的眼中跳躍着,那一向是閃着溫和笑意的眸子,如今卻是一派冷硬和狂亂,他一步一步接近她。他語氣輕柔卻危險地說著:“被人當成遊戲對象,感情被人玩弄,你以為很好玩嗎?”他咬着牙,胸口的鬱悶快要逼瘋他了,他抓住軒萱的雙肩,用力地搖晃、怒吼着:“我不知道別人會怎樣,但是我受不了。”他惡狠狠地瞪着軒萱,眼神中的恨意幾乎要灼燒了她,軒萱含着淚無言地乞求他的諒解……不要相信她,她在演戲,他告訴自己,他粗蠻地推開軒萱,他痛心地扭過頭,握緊雙拳,不願意再去看軒萱。
他是這麼真心全心地愛一個女人,生平頭一次傾盡所有。他不在乎家人的反應、不在乎對她的事了解不多……不在乎……一切只因為他相信她。他愛她因為是她,是那個突然闖進他心底的小女人,又精靈又俏皮……可是所有的一切原來是出於安排、是因為一時的有趣和好玩……
好一會兒,他的聲音彷彿是由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般,低吟地問:“告訴我,電車站那一次,是巧合嗎?”他心痛地問。
“不是。”她搖搖頭承認了。
“我跟蹤你,我要找機會認識你。”她坦白地說出口。
臆測和聽她親口承認是兩回事,他覺得自己的世界空了一個大縫,冷風正從這隙縫不停地灌進來。他想要恨她,他痛苦又複雜地看着軒萱,該死!她的眼神為什麼還是這麼的無辜,而他的心還是為她而痛。
“告訴我。”他回頭看着她,陰沉而自制地質問着:“當時你答應井口莎月的計劃時,你就知道是我嗎?那個在海島見過面的男人嗎?”
“不知道,一直到在電車站見了你我才知道。”
“不過那沒什麼差別是嗎?”修文將怒火壓抑在平靜的語氣中。
“是,沒差別,我已經答應莎月了。”
“而我確實給了你很好的機會,不是嗎?”修文轉過身,頹然地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冷冷地說:“你走吧,我聽夠了。”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平靜地說:“聽我說。在海島遇見你,對我來說那只是一個有趣的偶遇,因為我知道再見到你的機會很小,我從沒想過會再見到你。剛開始我接受莎月的請託確實是因為好玩,但是那也因為對象是你,我才會想住進來,甚至主動要求你當我的男朋友……”軒萱困難地吞吞口水繼續說,“我承認,當時確實是因為一時興起,是基於好玩。”她垂下眼,柔柔地傾訴着,“可是越是相處,我開始覺得這個主意好像也不錯。”她搖搖頭,困惑地說,“我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這已經超出我能控制的範圍了,你能了解嗎?”
“不了解。”修文憤恨地轉過身來狂怒地大吼,“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對我是真的。當你說愛我時是出於真心,是真的愛上我,不是演戲、不是喬裝心裏沒有一絲井口莎月的影子?”
“我……”
“別說!你是個好演員,我知道。可是我痛恨你的欺騙和計謀,如果你真的愛我,真的像你所表現一般的愛我。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早一點主動地告訴我?你知道嗎?愛不是建築在欺騙和手段上的。告訴我!如果我沒有發現,這幕戲你如何收場?在我已經承認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時?”他眼神複雜地看着她急於解釋的臉龐。
“我不知道,我沒想過,我……”
“再一次消失在人海中?轉過身瀟洒地忘記這一段?當成這只是你人生中一段小小插曲?一段遊戲和點綴是嗎?等到有一天你突然想起時,也許你會在偶然經過這裏時,過來看看,看看當時那個受你戲弄的男人下場如何?”
“不是、不是這樣的。”軒萱急切地想否認,她從來不曾看過這樣的修文,不停地攻擊、不肯聽她的話,拒絕相信她。
“就你所表現的,其實你並不如你自己所想的愛我。你的出發點就錯了,我痛恨欺騙,可笑啊!我在乎的感情,居然只是一場遊戲的結果。”
“夠了!”軒萱的怒氣也被挑起了。
“林修文,我承認我是欺騙你。一切的相遇到相愛都是出自我的安排,你可以說是無辜地被我的陷阱捕捉住。我不想騙你的,可是事實上我已經騙你了,如果時光能倒轉,也許我會重新考慮我的出發點。”
她深吸一口氣,站在修文面前,驕傲地抬起頭瞪着他說:“如果可以,我不想愛你,可是我已經愛上你了。不是只有你無奈,我比你更無奈。以前我是自由自在沒有牽挂的一個人,可是……該死!我真的愛你,我希望我可以拋下一切,只求我們回到開始,從頭開始。而你呢!只會抓住我的痛處,硬是不肯相信我,那麼我有什麼辦法呢?”她痛心地看着修文毫無表情的臉。
軒萱失望地跑上樓去,她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提下來,離去前她幽幽地說:“林修文,我道過歉了,過去的事我無力挽回。我只求你想一想: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怕你有危險而逃離你的身邊;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拚死去救你;如果我不愛你,我不會遲遲不敢把真相告訴你。如果我有一點的不真心或不在乎你,我不用這麼低聲下氣地跟你解釋。”
她含着一絲希望看着修文,他的表情還是一樣,她眷戀地再看一眼他深刻的輪廓,哀傷地說:“還記得你在門前被車撞倒的那一天嗎?那夜我問過你: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保護你,你千萬不可以怪我。”她喃喃地說,“還記得你怎麼回答嗎?當時你說:‘我永遠不會怪你,不管你做了什麼事。’”夠了!她已經無話可說了,很多事是無奈且強求不來的。
“再見……修文……”軒萱低低地說。
“告訴我……”修文突然開口,他苦澀地問:“你對我的愛,包含多少真實?”
站在門口的軒萱,回過頭不遲疑地回答:“百分之百的真實。”說完她走出去、關上門,一個人走入黑暗的巷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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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是惟一的感覺,軒萱機械性地走着。
“嗨!小鬼,要去哪裏?”一雙男性的皮鞋出現在軒萱低垂的視線中,軒萱茫然地抬起頭,看着眼前堵住她去路的男人。
一件白襯衫配上黑色西裝褲,外面罩一件黑色的飛行夾克,這樣的打扮將他頎長清瘦的身形,襯得更是突出。他是一個長相俊美的男人,那男人有着少見的白皙肌膚、比例完美的五官,一臉隨意輕忽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軒萱。
“嘿……看見我不給我一個熱情擁抱嗎?”
“三哥……”軒萱激動地拋下手上的行李,踮着腳尖撲抱上他的頸項,委屈湧上她的心。
“怎麼了?來,告訴三哥,誰欺負了我的小寶貝嗯?”
軒萱依賴地偎緊高徹,她從小就和三哥最親,什麼事都會告訴他的,高徹是哥哥也是她的朋友。可是她很清楚,這一次誰也幫不了她,她逃避地問:“三哥不是在家么,何洛京的事都處理好了?怎麼會來?”
“想你啊,我一聽到你跟着我後面離開家來東京,我就怕你去找老四。爸和大哥要我特別來一趟,怕老四帶着你墮落。”
她疲憊地笑一笑。她一再告訴自己:不哭、我不哭……
“想告訴三哥嗎?”
軒萱輕輕地搖搖頭。
“我會活下去的。”她抬起頭,扮出微笑,誇張地伸伸懶腰,大聲地說:“哇!好累喔,三哥我想去好好地睡一覺。”
“好。”高徹寵愛地替她提起行李。第一次軒萱不願意和他談,看來問題很大了。難怪老爹和祖會要他一處理完何洛京的事,立即飛來東京。還好他聽話不敢多停留即趕來東京,幸好是他陪着軒萱。石川焰那個小子根本沒耐心安慰小妹,安慰也不是他的專長,他惟一的用處就是帶着軒萱去墮落了。
“三哥,幫我一個忙。”軒萱停下腳步突然開口說。
“好。”
軒萱宛如下定決心一般的說:“替我丟掉這一箱行李,我不要了。”
她告訴自己:既然他不愛她,那她也不要再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