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哦,哈哈哈,老夫只是隨口一說,你們不必介意。”阿貴突然感覺到自巳失口,怎麼能當著兩人的面講出這樣沮喪的話。忙改口又說:“常言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老夫尚且如此,何況你們二位正當春秋鼎盛之年呢.”
“大人,我等跟隨大人多年,以大人馬是瞻,有什麼吩咐儘管說.”成德鬆了口氣,信誓旦旦地表示忠誠.
“不錯,大人多年來提攜之恩如同再造,我等無以回報,心中時常徨愧,此行如何行事,請大人面授機宜.”鄂輝也不甘落後.
“好,你們踉隨老夫多年,也知道老夫的為人,老夫不是那種口惠而實不至的人.台灣雖是一孤島,地利上卻是十分重要,刁民能成大亂,絕非偶然.大軍壓境,獲勝是遲早的事,不過,這樣的便宜事也不能叫別人垂手可得.”阿貴露出了底牌.
“卑職也是這樣想,福康安得到的是鳳頭,巴特爾也能得到鳳尾,我們只是喝點湯,太不公平.”成德忿忿然.
“朝廷兩次派兵渡海作戰,費用頗巨,倘若這次再不順,皇上就沉不住氣了.”鄂輝獰笑着說.
“嗯,不得已而為之呀.”阿貴低頭思謀了一會兒,又說:“記住,凡事不要露出破綻,滿蒙八旗軍的大半都握在你二人手中,巴特爾不是吝惜索倫那三千子弟兵嗎,福康安的親軍巳不過四五千人。哼,老夫倒要看看,面對十幾萬叛軍,光靠他們手中的萬八驍騎,還不是望洋興嘆!”
“巴大人,這台島高山縱列,峰巒林立,真乃高山之地,在此作戰怕是不易呀。”福康安凝視着台灣地圖,喃喃說道。
“何所據而云然?”巴特爾問。
“敝人想到的是台島氣侯炎熱,我八旗將士都是北方人,水土不服。”
“是呵,因此大軍利於戰決,萬萬不能延誤。”
“據說福建水師提督柴大紀上次是從台灣艋港攻入,損失慘重。我軍此次??”福康安試探着問。
“福大人,台灣的港口向來有一台二艋三鹿之說。台港和艋港是大港,是台北台南出海通道的要塞之地,港口較寬,水深足以通過大艦。但心有重兵把守,炮台林立。叛軍為了阻止朝廷援軍,勢必派重兵死守這兩處重要門戶,因此,強攻台港和艋港,無疑是買櫝還珠,極不上算。”巴特爾沉思着說。
“那麼依大人之見呢?”
“敝人這幾日反覆琢磨過,鹿耳門雖然是小港,航道窄暗礁多,可也是唯一不設防的地方。”
“巴大人,敝人卻是聽說鹿港平日水淺,看上去汪洋一片,實際上航道迂迴曲折。當年荷蘭人把它視做陷井,故不設防。”福康安以為巴特爾想從鹿港登6,急忙提醒。
“是的,福大人所言一點不差,但是當年鄭成功還是從此登6的呀。”
“那是有賴於天時,鄭成功的艦隊恰遇風暴后,趁着鹿港漲水數尺才得以一擁而進。”
“是呵,天時固然重要。鄭公借天時而得地利,我大軍不但要借天時和地利,還必須依靠人力。當大軍和艦隊進逼台灣時,叛軍己經做好準備,台港和艋港是控制台北台南海域的要塞,一南一北,紅毛城與赤嵌樓為犄角之勢守着台灣的大門。大軍從那裏攻入,傷亡定會慘重,敝人還是主張從鹿耳門港偷襲。”巴特爾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如果天公不做美,港內不漲水,大艦進不去呢?”
“那就用舢板。”
“舢板能載幾人,就是小股人馬上了岸又能有多大的作為?再說,鹿門雖然無重兵,可還會有少量的叛軍守望,一旦察覺大軍勢必阻攔,拖延時間等待近在咫尺的彰化叛軍。”
巴特爾笑了笑,他現福康安經過歷練,越來越成熟起來。他把戰艦模型全推到台、艋二港前,說:“我們白日裏把大艦擺到兩港猛烈炮擊岸上的炮台,同時以小艦舢板運步軍搶灘登6。打得一定要兇猛,吸引叛軍的注意力,然後挑選精銳將士趁夜色從鹿門登6。”
“這倒是不錯,不過,大艦隻能停在遠誨,只靠少量的舢板上不去多少人。敝人擔心上去的將士能不能守住灘頭?”福康安還是不放心。
“嗯,敝人也想到了這一點。”巴特爾一掌拍在桌子上,斷然說道:“此舉是成功與否的關鍵所在,先期登岸的幾百死士必須死戰不退,因此,敝人打算率領幾百索倫長槍營上岸,大人可在海上催促後面的接應人馬,無論如何兇險也要冒死沖岸。如何?”
“就這樣,只是巴大人要小心,三軍易得,一將難求呵。”
“福大人放心,敝人只管搶佔灘頭,等大隊人馬上岸后再圖展。有福大人殿後,沒什麼可憂慮的。”
福康安大悅,在他的記憶中,凡是巴特爾謀划的戰事,還從沒失手過。從以往的經驗中,他斷定許多細節問題都在巴特爾腦子裏篩選多次,自巳犯不着操心了。他咂咂嘴說道:“這次索倫勇士又要威震台島了。”
“不,福大人。”巴特爾認真地說道:“台島大戰決不是短時間能打完的,6路的征戰怕是很艱難。這樣,進攻台艋二港的水師大艦可繼續佯攻,鄂輝與成德的人馬要隨敝人登岸。此二人立功心切,所部人馬也是八旗精銳,好鋼當用在刀刃上呵。”
“巴大人差矣,緊要關頭當用可靠將士,鄂輝與成德都是阿貴的人,不會用力效命的。再說,這率先搶灘登6的頭功何必分讓他人呢?”福康安狐疑地問。
“難道讓他們在後面搗鬼么?哼,八旗勁旅自當效力,有敝人督陣,他們不用力就會自討苦吃。”巴特爾冷冷一笑,沒有說出自已是在憫惜索倫兵的真實想法,在福康安和阿貴的矛盾中,他當然有空就鑽。
“看耒巴大人早巳醞釀成熟嘍。”福康安認定巴特爾早就在內心裏謀划好了一切,不由向對方投去既羨慕又猜疑的目光,忽然間有一種淡淡的、酸溜溜的感覺。
“福大人客氣,敝人既然同大人出征,又身為參贊,自然應當竭盡全力,何況我們情同手足呢?哈哈哈。”巴特爾一見福康安想的過多,語氣不大對勁兒,急忙打着哈哈,聊以塞責。
“同舟渡海作戰,巴大人,你我此次真正稱得上同舟共濟了呀。”福康安瞼色好轉。
一陣熱風吹來,福康安擦去把汗,笑道:“巴大人可曾記得那年剿海岸賊,在杭州遇到的那女子,是大人的同門?”
“不錯,是敝人的師妹,福大人提她——”巴特爾一愣,不知福康安怎麼突然提起與戰事毫不相干的往事。
“這次說不定又會遇到她呢,嘿嘿,有那麼一位才貌雙全的紅粉知已,大人的艷福當真不淺哪。哈??”福康安說著說著又下了道,兩眼射出**的光。
“敝人早與師門斷絕了來往,算起來師妹出家也有七八年了。”巴特爾神色黯淡地說。
“——喔?出,出家了!可惜,可惜呀??”福康安瞅着怏怏不快的巴特爾,夢囈般地嘀咕着。
巴特爾斜睨着幾乎流出涎水的福康安,兩眼一轉,小聲提醒道:“福大人,台島寶地,山光水色,天下絕倫,何愁窈窕淑女呢?待大軍取勝后,大人盡可攜帶美女興游阿里山,登高遠眺,那真是叢崗鎖翠,巨浪浮空,風掠水面,雲淡山眉。領略玉筍璀璨,漾素影於潑濤的壯觀景象,更有島中美女隨身相伴,說不盡的風流舒暢,只怕大人到時樂不思蜀呵。哈哈??”
“哈哈??”福康安起初還略加掩飾自已的興奮,轉眼之間,忸怩窘態一掃而光,開懷大笑起來。
乾隆五十二年九月,清軍大小艦隻一百多艘,浩浩蕩蕩開進台灣海峽,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此時台灣天地會義軍將福建水師提督柴大紀和6路提督蔡攀龍的援軍,分割圍困在諸羅、嘉義一帶的幾處城鎮中,島中的清軍被十幾萬義軍圍困數月,斷絕了一切聯糸,只能各自為戰,糧彈告盡,處於岌岌可危中。
朝廷增援大軍開到的消息早巳傳到,所以清軍的大隊艦隻一進入台灣海峽,天地會義軍已經布署停當.從諸羅、彰化、淡水和竹塹等地抽調三萬人馬,加強島上兩大港的防守兵力,另一方面加緊對島上清軍盤據的城鎮猛攻。林爽文和庄大田意識到兩面作戰的危險,採取重點防止清軍登6的辦法。讓清軍數萬大軍漂在海上,這是與朝廷談判的砝碼。因此,調到海邊港口的都是精銳,並且把攻城用的大炮也撤下來,運到了海岸炮台來加強火力。
十月初,清軍艦隊佔領澎湖列島,一面躲避風暴,一面偵探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