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一夕之間,凌雲山莊灰飛煙滅,所有家僕散盡,沒人知道凌莊主、少莊主去處;而在凌雲山莊慢慢頹圮的同時,早在多年前慘遭滅門的黎家莊卻悄悄地重建了往日的風華。

那日之後,夜兒因悲傷甚劇,病了一個多月,在管少陽悉心照顧之下慢慢康復,堅強地走出傷痛的情緒。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毅然決定一肩扛起重整黎家莊的重擔。

這該是令人慶幸的結果,可管少陽卻一點也不開心,原因無它--

「小姐,城外的王員外無意中挖得一古瓶,想找小姐去為他估估價值。」

管少陽毫不考慮地隨着她清瘦的身影行至城外王府。

「城東張大少想請小姐過府參觀上古寶玉……」

管少陽認命地又跟着她去張府當了一日座上客。

「城南的李世子想與小姐約--」

管少陽怒火中燒,啪一聲地大拍桌子。

「小姐小姐的,你們叫不煩啊?!」

氣死他了!他小心翼翼照顧的夜兒不是來給這些世子、大少踏踢的!整天被這些事煩心,夜兒連半晌閑情都無法分給他。

「這--」本來就是小姐吩咐的嘛!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就是不敢出言頂嘴。要知道,得罪的可能是未來的姑爺哪。

「唉!」黎夜兒嘆了一聲。「你們先下去吧。」

待下人都離開后,她放下手中的帳本,欲言又止地。

逃避了許多日子,也許,她是該面對現實了。

「陽哥哥,何必生氣呢?」黎夜兒輕移蓮步至窗欞,清香撲鼻的花香飄進她依依不捨的心懷。

「終也到了桂花開滿園的時序,猶記得雪表姊最愛的就是桂花釀,不知她此時是否也如往年般欣然地採集花兒?」

「-想知道,回江陵便可。」管少陽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往年不就是-陪她摘集桂花的嗎?」

「陽哥哥,你還不懂嗎?我不可能回去了。」黎夜兒回身,眸里猶有淚珠在打轉。「我的家在這裏,江陵那已不屬於我……」

而你,也不可能屬於我呀。

「我不懂那有何分別。」管少陽走近她,扶住她的肩。「或許我該問的是---心底究竟想要什麼?」

他不是沒發現,夜兒日日夜夜的忙碌不只為了早日重振黎家莊的聲名,更多的借口根本只是為了疏遠他。

管少陽難以理解她的內心。

「為什麼?難道-不想與我共度晨昏?」

黎夜兒掙開他的手,雙眸含淚地望着他。

「我怎麼不想?!」那是她心底隱藏最深切的盼望啊。

但她怎能如此任性妄為?三個月已是她偷來的了,留他在身邊多一刻,只會讓自己更無法將心從他身上收回罷了。

「陽哥哥,回去吧!回江陵去,那裏才是需要你的地方……」忍着心痛,她還是必須開口。為了雪表姊的幸福,和管府偌大的家業,她不願做耽誤他的罪人。

「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別人!」

管少陽惱火她總是將自己擺在最後,將他的感情當作一隻可割捨的古瓶推讓給別的女人。

「席吹雪在-眼中比我重要?要-這樣盡心儘力為她着想?!」

當然不是!如果真如他所言,她此時又怎會心如刀割?黎夜兒無言地將淚往心底吞。

「雪表姊才是你命定的好姻緣--」

「夠了!」管少陽打斷她又要來個自貶的長篇大論。

「什麼是好姻緣?在我看來,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那才是我渴求的幸福!我沒有讓-了解到我的決心,是我徹頭徹尾的失敗了,我不怪-。」他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那微風竟寒涼了心。

「如-所願,我會回江陵,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我要-記住--我不負-!」

我不負-……

紛呈的花葉漫天飄落,緲緲地送來他深情濃郁的愛語。夜兒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感覺耳畔仍縈迴不去他的包容與溫柔……

陽哥哥,是我負你,是我……對不起……

再也無法忍住直衝心頭的酸澀心悸與茫然若失的心慌,她飛奔出去,然而,觸目所及,只有灑落滿地的落英,再也沒有他偉岸的身影了。

「陽哥哥!」

天,這不是她要的結果嗎?為何心底會如此難受……

她親手成就的是一樁令自己心碎的好姻緣嗎?

狠心推走了一個深愛她的男子……

她,是否錯了?

誰來告訴她,她錯了嗎?

六個月後。

初春的陽光一掃寒冬的冷意,扶疏景緻的花園中,迎着微暖的輕風,盡拂了閉目養神的女子全身。

黎夜兒美眸輕閉,唇畔浮起一抹美麗出塵、淡然的微笑,滿園爭妍的花容盡失了顏色。

沒人知曉,她的思緒直穿越了天邊雲霧,回到了幼年時的江陵、獨自尋訪陽哥哥的傻氣--雖然危險纏身,但那不盡然愉快的時光,卻真真實實地在她腦海里徘徊不去。

他有他的路要走,回到了江陵,等待他的是一個美麗多才的雪表姊和責無旁貸得繼承的龐大產業,而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可以參與他生命的女子了……

那段日子似一場虛而不實的夢境,想忘卻忘不了,想憶起又難忍傷心的痛……

該是這樣吧?就讓它隨風而去,當作幻夢一場了無痕,對所有的人都好……

雖如此安慰自己,但心底又有一股難掩的悵然,似是一聲聲無奈的嘆息,不絕於耳。

「-看來心情很好嘛。」

和這個氛圍完全不搭的低沉嗓音闖入了美如畫景的院落,那壓抑的嗓音里有思念的渴望。

「這是--」久違的心動悸顫此時衝擊夜兒的心。

是否她太過思念他了?耳邊竟傳來他特有嘲諷的話語……

「也對,春光無限好,-這個大小姐在院落里享受也是應該的。」未了,加了一聲賭氣的冷哼。

回到了江陵,處理完所有的事後,管少陽即刻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就怕她心裏想不開,躲起來獨自飲傷,沒想到她竟還有心思在這兒曬日賞花?看來……是他挂念太多了嘛。

「真的是你?」沒有錯!這朝氣十足的嗓音、口氣與挺拔身形……就只有他--她心之所系的陽哥哥!

「怎麼?才不見多久的時間,-就忘了我?」他怪叫。

不會吧?這個女人這麼健忘?還是真對他的離開絲毫不眷戀?

「我警告-,就算真忘了我,也不準點頭--」管少陽惡聲惡氣的恐嚇未完,呆站的夜兒倏地恢復了神智,低叫一聲衝進他的懷中。

「我沒作夢嗎?真的是你嗎?」她迭聲地問道,埋在胸懷裏的聲音模模糊糊,又有不敢相信的驚顫。「我不敢相信,但這樣溫暖熟悉的胸懷,不是你又會是誰!」

「當然是我!也只有我才能擁-入懷,忘了嗎?」管少陽任她在懷抱里傾吐相思之情,方才他瞥見她愉悅笑意的不悅怨言一掃而光。

知道她也如他一般想念,管少陽的心飛揚得更高。

「我想你,好想好想……」想得她的心隱隱作痛起來了哪!

管少陽將她自懷中放開。

「-明明也喜歡我,為何當日又要絕情地趕我走?」

「我喜歡你,也喜歡雪表姊,你要我如何作出選擇?」夜兒輕嘆,重回那兩難的抉擇;她想,自己的答案仍不變。

「以後要將我放在心裏最重要的地方!」他蠻橫地宣示,怎樣也要擠下所有人當她心底的首位。「哼!席吹雪那惡女怎能與我比?!-以後把她當陌生人就好,不必與她太親近了。」

他還是如此自負……夜兒笑了,這也是她所熟悉的陽哥哥啊!

「雪表姊已是你的妻子,你不該這麼說她。」再怎麼想念,現實仍是現實,必須接受的。

「誰說的?」管少陽懶懶地丟出一句:「難道-沒收到喜帖子?」

「不必任何人告訴我。」她不想告訴他,自己根本連打開的勇氣都沒有,就將它丟棄了。

這個溫暖的懷抱已經不屬於她……夜兒悄悄地退了一步。「雪表姊愛戀你的心我非常清楚--」

夜兒傷懷的表情已經讓管少陽了解她缺席的緣由。

「-沒看過那張帖子對不?否則-肯定會來。」管少陽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雙手早就圈好了一個小天地,任她再怎麼也退無可退。

「我一直很懷疑,-真的清楚那惡女的心?」他揚起劍眉覷她。

她擰起細眉。

「我當然了解--」

「既是如此,那-應該知道席吹雪愛的人不是我,更應明白她其實在耍弄-,才要-來尋我,更別說她早在很小的時候就愛上我大哥了。」

等、等等!

「你的話是--我弄不清了。」她一臉困惑地望向他。

管少陽笑得很開心。

「-以為我回江陵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完成與雪表姊的婚事與繼承家業啊!」還需一再重複嗎?

「錯!」他輕輕戳了戳她的額頭。「是嫁掉我大哥與奉送一座大牢籠給他們當賀禮。」想來就覺愉快,當然,如果此行可以順道拐走綠羅裙兒的話,他就更開心了。

「啊?」她愈來愈不懂了。

「席吹雪已經成為我嫂子了,而管府的產業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就送給他們嘍!」瞧他說得像是燙手山芋似,丟得快樂無比。

「你在說笑?」黎夜兒眨眨眼,不敢實信事情的發展會急轉直下。

「是啊,信不信?」管少陽自懷中掏出一隻青紗綉袋。

「上次-忘了帶走的冰瑣璃,我替-收起來了。我問過-『陽哥哥』,他說這個傳家寶玉還是-收着最好。」

「你--」來不及承受這麼多的驚喜,她淚盈眼眶模糊成一片。「它不是摔裂了嗎?」

「-又哭了。」他率性地用衣袖為她拭淚。

「這次我回江陵,也找了當時鑄造冰瑣璃的師傅為我修復它……雖然不似原來的美麗無瑕,但,這次意義不同,我將它親手交給-,不再是一個逃避的謊言了。」

他想告訴她,這次交在手上的不只是冰瑣璃,更是他親口許下的未來。

「能再說清楚一些嗎?」夜兒抓住他的手,內心仍是不敢相信。「是真的,我真的沒作夢?」

「傻瓜!」管少陽笑罵:「這麼笨的妻子我可不要哦!」

「容不得你說不了--」她笨拙卻純真地踮起腳尖,往他唇瓣獻上青澀一吻。「我最親愛的陽哥哥!」

管少陽激動地擁住了她,重新攫取了她柔軟的唇,吻下了他最初、亦是最終的愛戀。

微風輕吹,似是送來了軟軟甜生的童音

「陽哥哥……要等我哦……」

終於,讓她等到了最愛的陽哥哥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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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綠羅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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