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兩天後,我到向陽基金會上課。

我比預定的時間早到半個鐘頭,張凱文一見到我便說:“你來了?我們董事長正在等你,他今天特地要來見你。”

“哦?”我笑着說:“那真是我的榮幸了。”

“他交代我,你一來就帶你去見他。”張凱文站起身說:“走吧!”

他帶着我走向董事長辦公室。

“我們董事長非常和藹可親,是個慈祥的長者,很多孩子都很喜歡他。”張凱文說。

“我看過你們的簡介。”我由衷地說:“他的確是個相當了不起的人物。”

我們在一扇門前站定,張凱文伸手在門上輕敵兩下,門內立即有個蒼沉的聲音回答:“請進!”

張凱文推門而人,恭敬地說:“董事長,我的朋友趙振剛來了。”

我緊跟在他身後進入辦公室,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坐在輪椅上的羅漢欽,而是站在他身旁的唐菱。她今天穿一身紫黑色的洋裝,胸前垂著一串小小的珍珠項煉,非常端莊典雅,高貴大方。

她還是這麼美!這幾天,我不斷強迫自己不去想起她的容顏,此刻一見,卻仍然驚艷。

她對我微微點頭,我還來不及捕捉她眼裏的笑意,她便垂下眼瞼,避開我的目光。

“趙先生!”羅漢欽推著輪椅上前來,“歡迎歡迎!歡迎你到我們基金會來。久仰你的大名,今天總算有緣見面,真是令人高興!”他伸出手,用力地和我交握著。

他有一雙熱誠而坦率的眼睛,大大的鼻頭、寬闊的嘴,嘴上蓄著兩撇花白的鬍子。在他的雙膝上鋪著一條毛毯,毛毯下是一雙瘦弱的腿。

“羅董事長,您好!”我欠欠身子,“我也很高興能夠成為貴會的一員。”

“請這邊坐!”羅漢欽招呼我坐下。

這時張凱文退了出去,唐菱則泡了兩杯濃茶,放在我和羅漢欽面前。在我們談話時,她始終安靜地坐在一旁,照顧著羅漢欽的需要。如果說她是他的秘書,不如說她是他的左右手要來得恰當。

我和羅漢欽聊了好一會兒,感覺十分融洽。他果然是個和藹慈祥的長者,在目前這樣現實功利的社會上,像這樣充滿愛心且熱心的人,已經不多見了。我深深為他不畏艱難、擇善固執的精神所折服。

他感慨地說:“回想這十幾年來,其間的坎坷辛酸,常常令我意志消沉,信心喪失。但是只要見到我們輔導過的孩子,能夠走上正途,過著正常健康的生活,那種安慰已足以補償所有的辛勞。”

“這樣的工作本來就是吃力不討好。”我說:“難得您堅持了這麼多年,一直不曾放棄。”

“唉,我老了。”他的臉上掠過一抹倦怠的神色,“身體越來越不行了,將來基金會的工作,恐怕要落在小菱身上。你在上課期間,如果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向她反應。”

小菱?她的小名叫小菱?

我抬起臉來,和她的視線相交。她大方而冷靜地對我微微一笑,我卻忍不住心弦震顫。

該死的!我在心底暗暗咒罵著自己,別忘了她是別人的妻子!

“振剛,我可以這樣叫你嗎?”羅漢欽親切地問我。

“當然可以。”我連忙回答。

“振剛,”羅漢欽說:“我對於藝術,純粹是個門外漢。對於你的畫,我也僅止於欣賞而吧。雖然我們基金會缺少一個繪畫老師,但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可以把你請來為這些孩子上課。”他頓了頓,又說:“前幾天有個人在我面前提起你,我才興起試一試的念頭。”他笑了,笑容里有着幾分哀傷。“這個人就是我女兒,她一向很崇拜你,這次她建議請你來代課,並且很有把握地說,你一定會答應。呵呵,我女兒沒說錯,你果然答應了。”

“您的女兒?”我感到納悶不已,他的女兒為什麼肯定我會答應這個差事?

“是的,因為你的緣故,她也參加了繪畫班,想跟着你學畫。”羅漢欽看看手錶,說:“已經三點鐘,她應該就快到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就破人推開來。一個白色身影,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抬頭一看,不禁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羅小倩!”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羅漢欽的女兒就是羅小倩。天底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不,不純然是巧合,羅漢欽說請我來上課,是羅小倩的主意。

羅小倩,在懇丁和我巧遇的女孩,像影子般糾纏着我,令我避之唯恐不及的女孩,如今正緩緩地向我走過來,臉上帶著七分欣喜、三分怨慎的神情。

“嗨,趙大哥,好久不見了。”她注視着我,眼裏有着同樣的執拗,“你好嗎?”

“咦?”羅漢欽在一旁疑惑地問:“你們認識?”

我看看羅漢欽,看來他並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半個多月前,我們曾經在懇丁見過面。”我回答。

“哦,原來如此。”羅漢欽呵呵笑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難怪小倩一直吵著要你來代課。”

我的視線落在唐菱身上。羅漢欽是羅小倩的父親,那麼她就是小倩的母親了。但是以她的年齡看起來,她應該是小倩的繼母才對。

我注意到她正在輕輕嘆息,眉宇之間佈滿了揮之不去的愁雲。

她怎麼啦?為什麼嘆氣?是什麼事使她蹙起了眉頭?什麼人令她擔憂?

她的嘆息像是一根細線,輕輕地從我的心上扯過,帶來一陣疼痛。這時羅小倩轉身對羅漢欽說:“你們可不可以出去一下,我想和趙大哥單獨談談。”她的神色冷漠,聲音平板。

羅漢欽微微一愣,顯得有些尷尬。“好,我們出去。振剛,你們談談。”他對我點點頭,示意唐菱將他推出辦公室。

我目迭唐菱的背影走出辦公室,看着她細心地將門關上。

“趙大哥!”羅小倩的聲音在我的耳旁響起,“你為什麼不告而別?”

“我臨時有事,所以先走了。”我望着她,不由皺起了眉頭。“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曾經跟我說過,你無父無母,也沒有家人。”

“是的,我是這麼說過。”羅小倩倔強地別過臉,避開我責備的目光。

“為什麼要說謊?”我緊盯着她,“羅董事長不就是你父親嗎?”

羅小倩拉長了瞼、噘著嘴說:“他是我父親沒錯,但是自從他娶了唐菱之後,我就等於失去了這個父親,所以找說沒有父親,並不算說謊。”

“你母親呢?”

羅小倩的眼神黯淡了,“我媽早在十年前就過世了。”

我又蹙起了眉頭,唐菱果然是繼母。

“雖然你父親再度結婚,但是他終究是你的父親,你不能因此就不承認他。”我對她加以規勸。

“我沒有不承認他,”羅小倩嘔氣似地說:“我只是不承認唐菱罷了。”

現在我終於明白,唐菱方才為什麼要暗暗嘆氣了,看來她和羅小倩之間的關係並不好。

“你很討厭她嗎?”對於這件事,我有着異乎尋常的關心。

“對,我討厭她!非常非常討厭她!”她厭煩地搖頭說:“趙大哥,我們不要再談這件事好不好?”

“好,我們暫時不談這個話題。”我又提出另一個問題,“在懇下的沙灘上,你早就知道我是誰,為什麼還要裝胡塗?”

“趙大哥,你不要生氣嘛!”她可憐兮兮地請求原諒,“我沒有說出認得你的原因,是因為我發現當時你的心情似乎很不好,你到海邊去,卻沒有帶著畫架,只是不斷地吹着口

琴。一個畫家面對那樣的美景卻沒有動手創作,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找想,如果我以一個崇拜者的身分去接近你,和你談畫,你或許會覺得很煩,所以找就暫時假裝不認識你。”

我驚訝地望着她,這個女孩有着超乎我想像的細密心思,在我們尚未交談之時,她就已經將我的心理狀況分析得有條有理。

“難怪你從不問起我的職業。”我到現在才明白。“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早在一年前,我就認識你了。”她甜甜她笑了起來,“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作品,就被深深地吸引,你的畫每一張都好美好美,像是詩,又像是夢,我搜集了你的每一本畫冊,熟悉你的每一幅作品。後來我在一些刊物上看到你的照片,就把你的樣子記下來了。那天在墾丁的海灘遇見你,我驚訝極了,還以為自己在作夢。我一直站在離你不遠的地方,卻不敢靠近。後來天黑了,我怕你就這樣走掉,才走上前去和你說話。”

“被你注意了這麼久,我卻一點也不知道。”我搖頭苦笑,“小倩,你似乎頗適合當偵探!”

“你生氣啦?”她小心翼翼地問。

“不,我沒生氣。”我又問:“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你為什麼能夠肯定我一定會接受這個繪畫老師的工作呢?”

她淺淺一笑,嘴角的兩個酒窩若隱若現,“因為我知道,你雖然外表冷漠,卻有一顆溫暖的心。當你知道這些孩子需要幫助的時候,一定會義不容辭地答應幫忙。”

我笑着搖頭,“小倩,你簡直可以去當心理醫生了。”

“我沒興趣。”她認真地回答:“我想要跟你一樣,將來成為一個有名的畫家。”

“你已經是個美術系的學生了,又何必跟着我學畫呢?”

“我欣賞你的畫,喜歡當你的學生。”

“可是我在這裏所安排的課程,大都是基本淺顯的繪畫理論和技巧,這些你已經都懂了,根本不需要再浪費這些時間。”

“我不管!”她固執地說:“我要上你的課。”

“好吧!”我無可奈何地說:“既然你堅持,我也沒辦法。上課時間到了,我們走吧!”

羅小倩高高興與地跟着我去上課,她坐在位子上,睜著一雙大眼睛,目不轉睛地望着我。她很用心地聽課,還做了筆記,態度十分認真。

課程進行得很順利,這些孩子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難對付,他們雖然各有其複雜的背景與問題,但是經過基金會杜工人員的輔導,已經對繪畫漸漸產生興趣,而他們對於我輕鬆活潑的教學方式,也都能接受。

下課之後,羅小倩上前對我說:“趙大哥,你今天晚上有空嗎?”

“有什麼事嗎?”我又想起在墾丁時,她對我的亦步亦趨。

“我……”她欲言又止。

“有什麼事直說沒關係。”我溫和她笑着。

“我買了一個古董表。”

“哦?”一聽到古董表,我的眼睛不由一亮,“是什麼牌子?什麼款式的?”

“就是這個。”她伸出手腕。

我低頭一瞧,發現那是一隻十分秀氣典雅的女用手錶。

“可以拿下來給我看嗎?”我說。

“當然可以。”羅小倩將手錶交在我手上。

我細細地看了看,說:“這是一九五一年江詩丹頓十八K白金的手錶,很好看,只可惜是個假貨。”

“什麼”她訝異地睜大了眼睛,“是個假貨?”

“你看!”我指着手錶說:“這個表面是偽造的,這幾個阿拉伯數字根本就是寫上去的。他們的技巧很高明,能夠模仿得維妙維肖,以假亂真。”

“原來是冒牌貨!”她懊惱地說:“早知道我就不買了。”

“你花了多少錢真的?”我問。

“兩萬元台幣。”

我笑着說:“看來你有很充裕的經濟來源。”

她面有愧色,懾嚅著說:“是我父親給的。”

為了不使她太過難堪,我又問:“在哪裏買的?”

她抬起臉來,說:“我有個同學到香港玩,我托她順便幫我帶回來的。”

“買古董表很容易上當。”我說:“這種東西魚目混珠的情形非常普遍,如果你不在這方面多下點工夫研究,很容易買到膺品。”

“趙大哥,你願意教我這方面的知識嗎?”她請求着。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知道。”我搖頭,“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對這類古董通常不會有興趣才對。”

“我不是年輕人!”她抗議說:“我已經是個大人了。”

“好吧!”我啼笑皆非地說:“羅大人,你要我為你做什麼呢?”

她忽然噗哧一笑,“趙大哥,沒想到你也這麼幽默。如果你一向都這樣就好了,我討厭你嚴肅的模樣。”

她這句話倒提醒了我,我立即斂起笑容,正色說:“小倩,你還年輕,應該以課業為重,不應該浪費時間在這上面。”

“可是我現在就急着想知道這其中的奧妙,難道搜集古董表不算是一種正當的興趣嗎?”她問我。

“當然算是一種正當興趣。”

“所以呀!”她得到了結論,“我想去參觀你的古董表,也就不算是浪費時間了。”

“這……”我沉吟著,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她。

“趙大哥,我不會麻煩你太久的。”她保證,“我看一下就走,真的!”

“好吧!”我答應了她,“既然你真的有興趣,我就帶你去看。”

“太棒了!”她興高采烈地說:“等我懂得這方面的知識之後,下次就不會再上當受騙丁。”

於是我們一起離開基金會,吃過飯後,我便帶着她回家。

在車上,我問她:“你一個人住在哪裏?”

“民生東路上。”她說:“你呢?”

“我住內湖。”我又問:“你和你父親不常見面嗎?”

“不常見面。”她的臉色暗沉下來,“只有每個月我需要生活費的時候,才會去找他。”

“這種情形有多久了?”

“兩年。”她陰鬱地望着前方,“我搬出來住已經兩年了。”

“我看得出來,你父親還是很疼你的,你不應該生他的氣。”

“我沒有生他的氣。”她惱怒地說:“我生唐菱的氣,她搶走了父親,是個壞女人,害得我父親變成了殘廢,我恨她!”

她的話使我大為震駕。“這是怎麼回事?你父親殘廢是為了她?”

“趙大哥,我不想談這個問題。”她倔強地別過臉去,“請你不要再問我了。”

我沉默了,心中的感受十分複雜。羅漢欽為什麼因為唐菱而廢了雙腿?這其中有着什麼不為外人知的故事?小倩對這個問題的反應如此強烈,難道這就是她和唐菱之間的癥結?

所有的問題都得不到解答,這些別人的家務事困擾着我,使我的心情得不到平靜。

車子進人內湖,停在我所居住的大廈前。我熄了引擎,對羅小情說:“就是這裏,我們下車吧!”

她快快不樂地跟在我身後,緊抿著嘴唇不說話。

“怎麼?”我以輕鬆的口吻說:“生氣啦?”

“沒有。”她搖搖頭。“只是心情不好。”

“不要愁眉苦臉的。”我勸哄着她,“我答應帶你來看我的收藏,難道你不高興嗎?”

“當然高興了。”她的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能夠和趙大哥在一起,是我最高興的事情。”她擁着我的手臂,一蹦一跳地走着。

她真是個孩子,一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讓她高興起來。

我帶她進人大廈,乘坐電梯上了頂樓。一進人我的屋子,她便睜大了眼睛,驚嘆著說:“哇,你家好漂亮喔!”

“謝謝你!”我環顧室內,笑着說:“是我自己設計的。”

“哇!”她望着牆上的幾幅油畫,“這些都是你的作品。”她又奔近落地窗前的盆栽區,再度發出讚歎:“這不就是以前農村裡使用的石磨嗎?你竟把它拿來做為擺設!”

那個盆栽區是我的得意之作,我將石磨擺放在地上,再將幾株綠色植物放在其中,當陽光透過窗戶照準來,便造成了極佳的視覺效果。

“好看嗎?”我問。

“好看極了!”她輕撫著身旁的粉紅色小花,說:“這是什麼花?好可愛!”

“那叫珊瑚藤,又叫朝日蔓。”我蹲下身子,解釋道:“有人說它開的花像珊瑚,我倒覺得像是一顆顆的小桃子。”

“嗯!”她贊同我的看法,“我也覺得像是縮小的桃子,不管是顏色或是形狀,都很像。”

這株珊瑚藤是我最為喜愛的植物之一,因為它的花小巧玲瓏,十分討人喜愛。它沿着我所擺放的竹片,在石磨上攀爬出十分好看的圖案,那一朵朵粉紅色的小花,將這片盆栽區點綴得更加賞心悅目。

“珊瑚藤,可愛的珊瑚藤!”羅小倩愛憐地撫摸著那一片片心形的葉片,喃喃地說:“我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像這珊瑚藤一樣。”

“為什麼?”我不解地望着她。

她凝視着我,眼裏有種如夢似幻的神情,“那樣我就可以攀附着你,緊緊地纏繞着你,永不分離。”

我呆愣地望着她,驚愕不已。

這是什麼話?她要攀附着我、纏繞着我、永不分離?

“趙大哥……”她緩緩伸出手,就要撫摸我的臉。

我霍然站起身說:“你不是要看我的古董表嗎?走,我帶你去書房。”

她默默地跟隨着我,神情黯然。我故意不去理會她的情緒,在這種情況之下,我的安慰只會造成更大的錯誤。

到了書房,我拿出這幾年來的收藏,並詳細地向她說明,這是一九一三年勞力士十K金,有着搪瓷面的表;那是一九一四年無廠名的珍珠表,能夠透規表背……她安靜地聽着我的說明,一句話也不說。

我拿起一隻長方形的女用表說:“這是一九三二年勞力士的公主表。”

她接了過去,將那隻表仔細地看了又看,看完之後,便默默地遞還給我。

介紹完了我的收藏,按着我向她大略地說明分辨真假古董表的訣竅,以及認定它們價值的方法。

“大致的情形就是這樣。”我開始將手錶放回櫥櫃裏,“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她沉鬱地說:“我明白其實你是很討厭我的。”

我走向她,將手按在她肩上,以長輩對晚輩的口吻說:“小倩,我並不討厭你,我喜歡你,就像喜歡任何一個可愛的小女孩一樣。”

“你虛偽!”她突然將我的手撥開,跺著腳說:“你根本不喜歡我!如果你喜歡我,在墾丁就不會不告而別;如果你喜歡我,就不會處處躲着我。你騙人!騙人!”

“小倩!”我耐心地對她說:“你還是一個孩子,像你這種年紀的孩子,大半會有偶像情結,你將我當成了偶像般崇拜,這是不對的。”

“有什麼不對?”她的眼中浮現了淚光,“我喜歡你難道錯了嗎?為什麼不准我喜歡你?”

看到她的眼淚,我頓時心慌了起來,“你可以喜歡我,就像喜歡一個叔叔或者大哥一般,我——”

“我不要這種感情!”她哽咽著截斷我的話,“我不要你像叔叔,更不要你像大哥,我……我要你愛我!”

“小倩!”我愕然地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什麼不可能?”她向我走近,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眼裏儘是無助和軟弱。“我就這麼令你討厭嗎?”

我望着她,半晌說不出話來。這輩子我從來沒遇過這種情況,我該怎麼去安撫一個哭泣著要求我愛她的女孩?

“小倩,”我終於想出一個理由,“你要知道,我已經結婚了。”

“我知道,”她很快地說:“你已經離婚了。”

我的天!這個小偵探,她似乎什麼都知道。

“唉!”我重重嘆了一口氣,“小倩,別胡鬧了,我們相差十四歲,我今年三十三歲,你才十九,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為什麼不可能?”她又問同樣的話,“我爸和唐菱相差十六歲,他們還不是結婚了。

除非你不愛我,我知道你一點也不愛我。”她低下頭,幽地地說:“但是我卻早在一年前就愛上你了。”

“什麼?”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擦乾眼淚,朦朧的雙眼望着窗外的藍天,“正確地說,是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的時候,我就愛上你了。後來我看到你的照片,找更加肯定,你就是我所要尋找的人。”

“你在尋找什麼?”我擔憂地問。

此時我的心情,就像散落了十幾團毛線球一般,煩亂而難以收拾。

“我在尋找一個人,一個能夠了解我的人。”她深深地凝視着我,“你就是那個人,我尋找了十九年的那個人!你永遠無法體會,當我在墾丁的海灘看見你的時候,我有多麼驚喜。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會認識,我們註定是有緣的。”

“小倩,你錯了。”我抱歉地說:“我不是你所想像的那個人,這份感情純粹是你少女的夢幻。我必須坦白地告訴你,我給你的愛,永遠不能如你所想像的那樣。”

她全身為之一震,臉色立即變得像紙一樣白。“你……你真的不愛我,一點也不可能愛我……!”

“小倩,你聽我說……”我抓住她,試圖喚回她的理智。

“我不要聽!”她用力掙脫我,眼淚似決堤的河水往外奔流,“我恨你!我恨你!

……!”她忽然一扭頭,往外奔去。

“小倩……”我追出門外。

小倩迅速地進人電梯,我還來不及阻止她,電梯的門便在我眼前合攏,我看看另一座電梯,卻還該死地停留在五樓。當我終於趕到一樓、追出大廈時,早已經不見她的蹤影。

唉!這種今人頭痛的事情,為什麼偏偏教我遇上呢?我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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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一個最美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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