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很大,浪很急,命很衰。
關小開哼哼着從地上慢慢爬起來,脫下髒得看不出顏色的外衫,仔細數數上面的腳印,五十八個。
他仰起頭,憤怒的視線對準樹上的雁非,“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害得小爺被人踩了五十八腳,肋骨都差點踩斷了。”
“那個,是五十九。”另一棵樹上的朱慕雲指着他,小聲道,“關兄,你臉上還有個腳印……”
“……”
看看關小開的臉色不對,雁非乾笑幾聲,急忙岔開話題道,“雲老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朱慕雲微笑着柔聲回答,“就在你賣護身靈符的時候。”
“……”從江里傳來的殺氣頓時又濃了幾分。
雁非抓抓頭繼續乾笑幾聲,趕緊運起內力對着江水的方向大喊,“蒼少爺,現在都沒人了。上來吧。”
蒼子夜面無表情的瞪了他許久,身形一閃,從巨浪滔天的江水裏騰空掠起,濕漉漉的走上岸來。
仔細望去,他的腿上竟然綁着十幾丈長的超長高蹺,下面泥水淋淋。
關小開頓時恍然,“我說他怎麼能在那麼大的浪里站着不被沖走,原來是在江底固定好了的。”
雁非得意的笑,“當然。就算是蒼家的人也是人,不固定好當然會被沖走的嘛。”
朱慕雲吃驚的盯着雁非,“這個主意是你想出來的?”
雁非笑得更加得意,“這麼天才的主意,當然是本人想出來的。”
關小開嘆氣道,“只可惜這個天才主意卻沒什麼效果。”
朱慕雲點頭,“還把人都嚇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偏偏不知哪些缺德的趁亂把我的糖葫蘆都搶光了。”
“不僅如此,關兄你還被踩了很多腳。”
“你也挺慘,半天之內賣身了三次。”
“嗯,其實我倒還好了。蒼兄他……”
“是啊。今天就屬姓蒼的最可憐了,白白被浪打了那麼久,還沒賺到錢……”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說到投契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衣袂風聲。扭頭看去,身邊居然已經刀光劍影打成了一團。蒼子夜劍勢凌厲異常,招招不離雁非胸腹要害之處,氣勢驚人,直要把他砍成十七八塊。
關小開立刻跳起來,仔細看了幾招,見雁非雖然躲得狼狽,卻還不至於有什麼大危險,頓時放心了。
扭回頭來,見朱慕雲目不轉睛的正盯着他們打鬥的身影發怔,便大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頭,“朱兄弟,沒事沒事,他們是對頭,這麼多天沒打架已經是奇迹了……”
“好帥啊~~~”
“呃?”
關小開呆了呆,只見朱慕雲定定的望着打鬥的兩個人,臉上升起一片飛紅,喃喃道,“他怎麼能把劍舞得這麼帥……”
關小開差點栽倒,用力托住朱慕雲的頭,把他的臉扳過來。
朱慕雲被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的問,“你、你要幹什麼?”
關小開放大的臉從正面狠狠瞪着他,“拜託!你從哪裏看出來他們像舞劍?有人在舞劍的時候表情這麼咬牙切齒象兩頭窩裏鬥的豬嗎?”
“你說他們象、象、象……”朱慕雲吃驚的盯了他半天,回頭望望蒼子夜的飄逸身影,最後那個字始終說不出來。
憋足了氣正想爭辯兩句的時候,眼見了關小開瞪起眼睛準備應戰的神情,宛然就是每天和雁非鬥嘴時的樣子,朱慕雲忍不住撲哧笑了,“關兄弟你真的很可愛。”
關小開霍然向後退了幾大步,瞪着他道,“我明明比你大一歲,不許你學那頭死雁摸我的頭!”
朱慕雲一愕,頓時想起每次雁非說關小開可愛的時候總是會順便摸摸他的頭,為此被狂毆數次而堅決不改的事來,忍不住又是嫣然一笑。
他長的本來就好看,此刻正穿着淡綠色女裝,笑起來竟如春風般明媚照人,關小開只覺得眼前一亮,獃獃盯着他的臉看個不停。
朱慕雲抿嘴笑了一陣,忽然察覺了關小開的視線,也是呆了呆,白玉般的臉孔上頓時暈了淡淡的緋紅,惱道,“你看什麼!沒見過男人嗎?”
關小開也覺得不好意思,吶吶的收回了視線,抓抓頭道,“雲老弟,沒想到你穿起女裝來,居然比真的大姑娘還好看……”
就在這尷尬的時候,雁非聲響徹雲霄的慘叫聲成功的打斷了兩個閑人的對話,“你們兩個站着幹嘛?快點來救救我啊~~~”
關小開猛然住了嘴,搖頭嘆氣道,“明明都是自找的麻煩,每次都要小爺幫着收拾爛攤子~~”
走過去蹲在算命攤子裏東摸摸西找找,翻出個包裹解開了,從裏面抽出一把沒有鞘的破劍來,隨手往後面拋過去,“大雁,接着!”
只是隨隨便便的一拋,力量,方向,時機,卻是拿捏的正好。雁非閃身避開眼前的劍光,倒退躍起,伸手抓住半空中的劍反手疾速揮出。
只聽叮叮碰撞之聲疾速響起不停,兩道人影瞬間交錯,又倏然分開。
雁非左手倒提着那把破劍,劍尖垂地,喘息着笑道,“咱們還要不要再打了?”
蒼子夜瞪了他半日,反手歸劍入鞘,大步走到朱慕雲面前,伸手道,“銀票給我。”
朱慕雲怔了怔,急忙從懷裏掏出張銀票來,紅着臉交到蒼子夜手上,“蒼兄,這裏是五百兩……”蒼子夜看都不看一眼的收了銀票,轉身就走。
關小開在後面大叫道,“喂,你拿了銀票去做什麼?”
蒼子夜聽而不聞,逕自走得遠了。
雁非眨眨眼睛,嗤的笑道,“還用問么?蒼大少爺有那麼一點點的潔癖,如今渾身被江水打得濕透,當然是拿了銀子去買衣服了……”他輕鬆的聲音猛然頓住,大叫道,“雲老弟,你給他的是五百兩銀子的銀票?”
朱慕雲訝道,“是啊。怎麼了?”
雁非跌足嘆道,“完了完了,這五百兩銀子這下可是有去無回了~~”
關小開插嘴道,“買衣服用不了那麼多罷?就算是蘇州錦繡坊的絕品衣服,最貴的也不過二十兩銀子一件。”
雁非苦笑,“你不知道蒼大少爺的脾氣。他的潔癖一上來,每次至少買二十件……”
三人無語。
朱慕雲小聲道,“那個,我們還是回客棧等他罷。說不定蒼公子還能用剩下點……”
雁非和關小開互視一眼,無奈點頭。
三個人,一個身着女裝,一個舉着算命旗子,一個提着糖葫蘆長竿,對着勢如驚雷的錢塘大潮無聲長嘆,齊齊轉身,拖着沉重的腳步並排離開這個傷心地。
在客棧等了半個多時辰,蒼子夜終於回來了。
見了他空無一物的雙手,雁非大大鬆了口氣,欣喜萬分的迎上去,“你什麼都沒有買?奇迹啊~~”
話音還沒落,從蒼子夜的背後閃出兩個青衣夥計來,每人手裏捧了個大包袱,費力的道,“大爺的東西都在這裏……”
雁非立刻閉上了嘴。
關小開獃獃的看了那兩堆小山似的包袱很久很久,艱難的問道,“他、他到底買了些什麼?”
店夥計道,“這位大爺在小店訂了三十件長衫,三十件中衣,三十條腰帶~~”
雁非聽得臉色發黑,苦笑道,“蒼大少爺,您老人家穿得了這麼多件嗎?”
蒼子夜輕哼道,“方才在街上問過路人,從這裏到金陵,若是趕車的話大約用十天左右。”
“所以?難道說你每天要換三套?”
蒼子夜搖頭,“你,我,關小開,每人每天一件。”
關小開詫異的插口問道,“你怎麼沒算上雲老弟?”
蒼子夜瞥了眼旁邊站着的朱慕雲,卻不說話。雁非笑了笑,接口道,“當然是人家雲兄弟愛乾淨,不象咱們倆邋邋遢遢的被蒼大少爺嫌棄。”
蒼子夜哼了一聲,提起那兩包衣物筆直向房間的方向走去,遙遙拋下一句話,“付帳罷。”
雁非的表情頓時僵硬了幾分,轉頭問旁邊的店夥計,“他的五百兩銀子沒有給你們么?”
店夥計恭恭敬敬的回稟道,“回這位爺的話,蒼大爺的五百兩定金小店已經收到了。”
“什麼,定金就要五百兩?”關小開跳起來大叫,“你這是什麼黑店?這三十套衣服到底要多少錢?!”
那店夥計挺直了腰板,語氣中帶着說不出的自豪,“小店是錦繡坊在浙江的首家分店,每件衣物都用了省內最頂尖的衣料手工。三十件衣物中原統一價:共一千二百兩整。”
關小開聽得頭髮都豎起來了,滿臉的欲哭無淚,“大雁,這下怎麼辦?”
雁非面無表情的從懷裏掏出大把或零或整的紙票碎銀,當著店夥計點清了七百兩交過去,把人打發走了。
見他們走得遠了,關小開鬆了口氣,仰天大嘆道,“大雁,我本來以為你是天下第一會花錢的,原來我錯了……”
說了幾句話,始終沒有人搭腔。他搖搖頭,了解而同情的望去—-
雁非保持着把錢交出去的姿勢,無比孤寂而凄涼的站在門口,一雙眼睛仍然死死盯着拿走了銀票的店夥計的背影……
望着站得像個門神似的雁非,朱慕雲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怯怯的道,“雁兄,他們已經走遠了。”
雁非依然滿臉茫然若失的神情,喃喃道,“一千二百兩。花了一千二百兩銀子,我們只拿到三十套破衣服。”
“是三十套極品衣物。”蒼子夜不知什麼時候已走了回來,施施然糾正道。
關小開瞪了他一眼,道,“大雁,別發獃了。數數看我們還剩多少錢?”
雁非背對着所有人在懷裏摸索了一陣,沉默的伸出四根手指。
關小開猜測,“還有四百兩?”雁非搖頭。
“四十兩?”還是搖頭。
關小開的腦海里隱隱閃過不好的預感,艱難的道,“難道……我們……”雁非滿臉悲戚,緩慢的攤開手掌——
四枚大錢閃耀着光澤,整整齊齊的一字排開。
關小開盯着那四個銅板發獃,“我們今天辛辛苦苦了一整天,最後只能每個人分到一個銅板……”
朱慕雲的眼眶又發紅了,“為了籌錢,人家今天還當街賣了三次……”如水秋眸幽幽的望着蒼子夜,卻始終不見他的視線顧及到自己身上。
痴痴望了許久,眼神由期待變得幽怨,朱慕雲忽然跺腳衝出門去,依稀能看見他邊跑邊抬起手背拭淚。
“哎,雲老弟!雲老弟你去哪裏?”
關小開狠狠瞪了一眼蒼子夜,尾隨着沖了出去,“雲老弟別傷心了,今天我可比你更慘……你別哭啊,大不了我們再賺回來~~”
雁非搖搖頭,嘆氣道,“賺錢難,難賺錢啊~”哀嘆着就往門外走去,蒼子夜驀的伸手攔住了他,“等等。”
“蒼少爺,你還有何貴幹啊?”雁非懶懶打了個呵欠,嘆道,“就算為了讓他對你死心,你這樣拖大家一起喝西北風,也未免太狠了罷?”
“不要打岔,你應該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件事情。”蒼子夜走近一步,正色道,“昨天晚上你說的話可是當真?”
雁非又打了個呵欠,“我雁非說的話當然是真的。既然答應了幫我賺錢,那麼你欠我的一件事就算是辦了。”
一邊說著,他從懷裏掏出個玉佩大小的令牌丟過去,“吶,還你。”
烏黑色的玄鐵令牌在手心中閃爍着黝深的光澤。雕工精美的令牌正中,一隻雄鷹傲然立於沙礫之地,直欲展翅騰空。
蒼鷹堡的飛鷹令,全天下只有三塊。每送出一塊令牌,就代表了蒼鷹堡的一份虧欠,一個承諾。
望着手裏的令牌良久,蒼子夜抬起頭,深深凝視着雁非,“你知不知道,這塊令牌是多少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只要有這個令牌,無論你想做什麼,想要什麼,蒼鷹堡都會竭盡全力助你,為什麼你要如此輕易的浪費掉它?”
雁非漫不經心的笑了笑,“哪裏浪費了?讓蒼家少主幫我賺錢,這才是最有用處的事……”眼前人影一閃,蒼子夜已經欺身近前,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離他只有一步的距離冷冷盯着他。
雁非怔了怔,往後退了幾步拉開點距離,笑道,“喂,你幹什麼?”
蒼子夜定定看了他一陣,臉上卻浮起嘲諷的神色來,“賺錢是最有用處的事?你最不在乎的不就是銀子么?”
雁非沉默了。
“身負重傷的時候都不肯開口求我,如今隨便尋個借口就想把飛鷹令丟回給我么?”
“……”還是沉默。
靜默的對峙了很久,蒼子夜的臉上閃過焦躁不耐的神色,伸手把雁非的手拉過去,不由分說的將令牌又硬塞進他的手裏,“這樣輕易的收回方式,我不接受。”深吸一口氣,走了出去。
雁非盯着手裏那塊烏黑的飛鷹令怔了好一陣,低下頭苦笑,“收回去之後,彼此都省事省心,豈不是更好?這是什麼世道……”
抬眼向窗外看去,只見日頭西斜,遠處已經升起了繚繚炊煙。“原來已經這麼晚了,只可惜下頓飯又沒着落……”剛想到這裏,頓時覺得飢腸轆轆起來。
窗外飄來一陣誘人香氣,雁非不自覺的聳了聳鼻子,立時驚喜的歡呼起來,“粉蒸肉耶!”
剛衝出門外兩三步,他的身形突然頓住,低頭再看看手裏的四文大錢,驚喜的神情變成了滿臉無奈。
夕陽的金色光線照在客房外面的小院子裏。年輕的身影在門外的小院子裏久久徘徊,嘴裏猶自不停念着令他苦惱的問題,“吃,還是不吃?”
來迴轉悠了幾圈之後,他猛然停住了腳步,“小開是世家子弟,不吃白食,我就沒關係了罷……唔,大不了給廚房打點短工,洗洗碗什麼的……”
誘人的肉香源源不絕的從不知什麼地方飄過來,鑽入鼻尖。雁非用力嗅了嗅,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順着香氣飄來的方向摸去。
正是晚飯時辰,廚房的灶火正盛。陣陣肉香不時的從架在土灶上的鐵鍋里飄散出去,狹窄的廚房裏四處飄蕩着撲鼻香味,引得窗外飢腸轆轆的某人饞涎欲滴。
廚子似乎出去拿東西了。眼見四下無人,雁非神色一喜,立刻翻身進去,輕手輕腳的打開鍋蓋。
“哈哈哈哈~~果然沒有錯!”
鍋里的水正沸騰。精緻的蒸籠底部鋪着墨綠色的荷葉,荷葉上面整整齊齊鋪放着幾十塊二指寬,半指厚薄的肉塊,已經蒸到爛熟,塊塊顏色跟水晶似的,襯着荷葉底色,越發的令人食指大動。
雁非盯着那粉蒸肉看了一陣,眼睛裏不由放出光來。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拿起雙筷子,看準最大最肥的那一塊夾去—
“你在幹什麼?!”
雁非被門口傳來的聲音嚇的手一抖,剛夾起來的肉頓時又掉回鍋里。暗自哀嘆了幾聲時運不濟,扭頭望去,果然見關小開正氣虎虎的瞪着他。
“那個……呵呵……”雁非乾笑幾聲,“我們不是沒有事做么?我就隨便遛噠遛噠,不知怎麼的就遛噠到這兒來了……”
關小開盯着雁非和他面前的那口掀開了蓋子的鐵鍋,只是不住的冷笑。
雁非見勢不好,趕緊轉移話題,“小開,你倒是怎麼過來了?”
“我~~”關小開窘了一下,氣勢頓時就剛才沒那麼盛了,“我、我也是隨便走走,就走到這兒來了。”
雁非上下看看他發窘的神色,忽然有些恍然,“原來如此……”他賊賊的笑了一陣,拖長了音調不緊不慢的感嘆道,“粉蒸肉果然好香的味道啊~~”
剛提起肉,一陣咕嚕咕嚕的奇怪聲音立刻響了起來。關小開的臉色頓時漲紅了,“我不是要吃白食!我只是聞到香味,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麼遠了……”
“哎,別繞彎子說話,餓了就直說嘛。這裏什麼吃不到?”雁非十分大方的把手裏的筷子塞給他,“吶,用這個。”
關小開啪的拍開誘惑之源,氣鼓鼓的瞪他,“有點節操好不好!君子不吃嗟來之食,更何況是偷人家的東西吃?!”
雁非摸摸鼻子,“可是我不是君子~~”後面的話被關小開瞪得硬生生縮回去了。“好好,不吃就不吃。我看看總行罷?”
沉默。轉頭。
四隻眼睛盯着蒸屜上擺放得整整齊齊水晶似的粉蒸肉塊,齊齊咽了咽口水。
“真的好香啊……”
“就是,啃了那麼多天饅頭,好久沒吃肉了……”
“那個,我說小開啊,那麼多塊肉放在這裏,只吃一塊應該沒有關係對不對?”
“這~~”
“哎,別急着搖頭,先聽我說。我們的四個銅板應該能買一塊吧?”
關小開緊緊盯着鍋里,眼睛也立刻放出光來。
“對啊!大雁,我們的銅板買一塊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雁非沉思,“不,也許是兩塊……”
關小開吞着口水,悄聲道,“我們是用銅板買肉吃的,不算偷。”
雁非忙不迭的點頭,“沒錯沒錯。”
“一個人只吃一塊。”
“嗯嗯。”
雁非和關小開對視一眼,沉默片刻——兩隻狼爪齊齊的向鍋里抓去。
“真是人間罕有的美味啊~~~”滿足的聲音。
“怎麼會有這麼好吃的東西~~”幸福的語氣。
“再來一塊吧?也許店家會賣兩塊送一塊也說不定……”
“那,我們挑最小的那一塊就好……”
“……”
“……”
“你們在幹什麼?!”
門口傳來的大嗓門嚇得關小開渾身一個激靈,差點跳起來,本能的回答,“我們沒有——”辯解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里。
就在眼前,本來放了滿滿一蒸屜的粉蒸肉已經被吃得只剩下零星幾塊,凄慘的躺在空蕩蕩的蒸屜上。
三個高壯的廚子堵在門口挽袖子,還有個特別白胖的,一個人就把窗戶口堵得嚴嚴實實。為首的似乎是那個堵着窗戶的胖子,晃着缽大的拳頭冷笑,“好小子,敢跑到廚房裏白吃白喝?!哼哼,物證就在面前,你們還想狡辯?”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偏偏可憐的關家大少就是被駁得啞口無言,只能聽話的閉上嘴。
胖子指着他們的鼻尖,“你們兩個臭小子聽着,吃了我們客棧的一鍋粉蒸肉,價值二兩銀子。今天你們如果付不足銀子,就等着送交官府吧!”
“二、二兩銀子??”
關小開慘叫一聲,無力的垂下腦袋,盯着手裏的四文大錢發獃。
如果要走其實是非常容易。那四個廚子只是普通百姓,雖然說長得身強力壯,卻還攔不住他關小開的一根小手指頭。
只可惜關小開有他身為關家大少的尊嚴在。他不能走。所以現在……腦袋幾乎想破了,還是找不到能立刻湊到二兩銀子的辦法。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百般無奈之下,關小開突然想到了旁邊那個人的外號。對啊!他不是久經江湖嘛,他不是經驗豐富嘛,一定有好對策!
想到這裏,關小開立刻求助的轉過頭去,“大雁——”
雁非是在旁邊沒錯。那麼多人乾瞪眼看着,他居然還在滿足的吮着手指,喃喃自語的道,“幸好剛才吃得快……”
關家大少頓時滿臉黑線。
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過。
也不知道回味了多久,雁非終於回味完了這頓美味的時候,一抬頭,房間所有人—無論是堵在外面的廚師們還是身邊的關小開—都用盯着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乾笑幾聲,“你們這是?”
廚師們異口同聲,“二兩銀子!”
關小開聳聳肩,攤開手掌,無辜的望着雁非。於是廚師們的目光齊齊向雁非身上集中過去。
雁非嘆了口氣,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了一陣,抬起頭道,“現錢我們是肯定沒有的……”
幾個字剛說出口,見那幾個廚子已經冷笑着摩拳擦掌的圍上來,雁非趕緊大叫道,“停住!各位兄弟叔伯們,有話好好說啊~~雖然沒有現錢,但是我們保證明天之前能拿出銀子還你們!”
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從懷裏掏出塊黑黝黝的令牌來,在廚子面前晃了晃,滿臉嚴肅的道,“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把這個古董壓在你們這裏。”
幾個廚子停住了手,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塊鐵牌很久,目光中滿是懷疑,“這玩意兒真的是古董??”
關小開盯着那塊鐵牌已經看了幾眼,突然跳起來大叫,“這、這難道就是全天下只有三塊的蒼家堡飛鷹令???”
雁非笑眯眯的點點頭。
“你瘋了!你怎麼能把這種東西隨隨便便的押出去給別人~~”
雁非嘆氣,“沒辦法,誰讓我們缺錢啊……”
幾個廚子互望了一眼,胖子急忙伸手把飛鷹令搶過去,“這可是你們自己說的,明天之前如果交不出二兩銀子,這什麼令的古董,我們可是拿走了。”
“沒問題沒問題。”雁非一把拖住準備反搶回來的關小開,趕緊溜出門去。
一路之上,抗議的聲音綿綿不絕。
“大雁,放開我~~~我要去拿回來~~~”
關小開滿臉不甘之色,“就算你和姓蒼的是死對頭,也不必把飛鷹令賤賣二兩銀子啊!”雁非嗤了一聲,“誰說要賣給他們了?明天我就拿回來。”
關小開想了想,頓時就象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垂下肩膀,嘴裏嘟囔着,“憑什麼拿回來?我們現在只有四個銅板……”
雁非攬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放心,今天一定能弄到銀子。不過要等天黑了才好行動嘛。”
“一定能弄到”?
“天黑才好行動“?
關小開愣了愣,突然跳起來大叫,“大雁,你要是敢去外面做偷雞摸狗的事情,我就和你絕交!”
雁非趕緊捂住他的嘴。看看左右無人,他鬆了口氣,低聲埋怨,“輕點!我什麼時候說要去外面偷東西去了?”
關小開瞪着他,“那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
雁非詭異的笑起來,附在關小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這……”關小開眨眨眼睛,突然一巴掌拍過去,“你這頭豬!這麼好的主意為什麼不早說?!”
雁非被拍得差點背過氣去,揉着胸口哼哼着抗議,“說了這麼好的主意,為什麼我只換來一個巴掌和一句豬……”
話沒說完就被關小開拉走準備行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