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窗外是風光明媚的好天氣，但是在韋氏大樓內卻瀰漫著一股低氣壓，使得人心惶惶，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卷進那漩渦中。
“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馬汀問道，撤走桌上的酒瓶，換上煮好的咖啡，今天的韋東皇似乎很不一樣，不僅七早八早就來公司，還發了很多次脾氣，一向公私分明的韋東皇從來沒有這樣過。
馬汀的眼裏閃過幾抹光彩，這一定是葉霏造成的，沒想到她對韋東皇的影響力這麼大了！
“我要的資料呢？安琪拉呢？叫安琪拉把資料送過來！”韋東皇按按鼻樑，自從離開溫泉室后，他就駕車到公司，在辦公室內喝酒到天亮，現在頭還在痛呢！都怪那個女人！
“剛剛送來了！可是……東皇，你為什麼要派人調查葉霏？該不會是……你看上她了吧？”馬江試探性的問。
憑馬汀和葉霏之前所起的衝突看來，他對葉霏沒有好感是很自然的，當然也不會喜歡韋東皇跟葉霏藕斷絲連，但韋東皇沒料到這是馬汀為了使他鬆口而說出的……
“我不會認真的！你看過我對誰認真過了，我不會愛上她的！出去吧！”韋東皇敷衍的說。
“這樣就好！”順利套到話之後，馬汀乖乖的出門去，他的嘴角逐漸浮現狡猾的笑，按掉口袋中小型的錄音機，有了它，還怕葉霏賴着不走？他等不及要向韋氏夫婦報告這則好消息。
韋東皇暗暗吐出一口氣，緩緩翻開桌上的資料夾……
葉霏，年二十三歲，父母不詳，五歲時由葉元貴夫婦收養，期間先接進出醫院達四十七次，皆因意外傷害就診，蹺家次數多達一百八十三次。十二歲時，葉元貴夫婦因虐待，被法院取消撫養權，改而寄養在天使育幼院內，又因適應不良，有多次離院的紀錄。學歷高中畢業，以打零工度日，最常去ZERO
PUB喝酒跳舞，無戀愛對象，好友僅有育幼院認識的江凱臣及尤俐婷兩人……
看完檔案，韋東皇像被人猛揍了一拳，半句話也說不出口，他不知道她的堅強背後竟是如此的傷痕纍纍，也難怪她不把那些傷放在心上，原來她已經受夠了。
因為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別人接受，所以她千方百計將自己隔絕起來，這樣就不會再受傷。
不相信愛情，卻對人性有人微的觀察，這都是因為她的成長背景使然。
突然，韋東皇為自己昨晚的態度感到懊惱。他錯怪了葉霏！不知道她怎樣了？不行！他一刻也待不下去。
“馬汀，今天所有行程都取消！”他交代着。
“為……”馬汀連“什麼”兩個字都還沒說出來，韋東皇已經不見了。
他傻眼了，不敢相信那工作狂上司竟會蹺班，太陽肯定打西邊出來了！
“她……她怎麼樣了？”
韋東皇喑啞的問，輕顫着伸出手撫過那蒼白無生氣的容顏，怎麼也沒想到才一下子不見，她居然變得病懨懨的，到底出了什麼事？
“黃醫生已經來看過了！才剛吃完葯休息。”王嫂戰戰兢兢的回答，“我發現時，葉小姐就己經昏倒在溫泉室內，一醒來就一直胃痛嘔吐。”
“怎麼會這樣？！”韋東皇擰緊眉頭。
“黃醫生說葉小姐可能受了什麼刺激才……只要讓她好好休息，就會沒事了！”王嫂回完話，便收好藥包、水杯，離開房間。
凝望她的睡容，韋東皇這才驚覺自己的殘忍。
睜開迷濛的眼，葉霏看見他，虛弱的露出一抹微笑。
“為什麼會這樣？”他心疼的問。
她搖搖頭，“沒關係！習慣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做完噩夢，醒來就會想吐……”
“放心！我會找最好的醫生，一定能治好你的！”韋東皇伸手將她擁進懷裏。第一次，他看見她的軟弱。
她又搖搖頭，既然是心病，怎麼可能三兩下就痊癒呢？
只是她沒想到韋東皇對她的影響力這麼大，她可以欺騙自己，可是她身體卻是老實的做出反應。她的冷傲在不知不覺中消失殆盡了……
葉霏心虛的別過頭，她不值得他待她那麼好。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只不過似乎某方面有些不同了……
“把這雞湯喝了！”恐嚇的聲音。
“不喝！”反對的聲音。
“到底喝不喝？！”怒氣已瀕臨爆發邊緣。
“說不喝就不喝！”絲毫不受威脅。
於是那碗原本熱呼呼的雞湯，就這樣無辜地被推來推去，直到變涼了，還沒被人送進口中。
“我可以用嘴巴喂你喝。”韋東皇壞壞的建議道，表示他的威脅。
“為什麼我一定要喝？我已經喝很多了！”都快得“雞湯恐懼症”了，他還要一再荼毒她。
“不然喝完這最後一碗就好了。”韋東皇放軟口氣說，經過調理，她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蒼白的臉頰也變得紅潤。
葉霏皺下眉，接過瓷碗，一鼓作氣地灌下，“喝完了，明天不準再拿來！”他要是不講信用，她一定掐死他！
“你放心！明天沒有雞湯了。我保證！”韋東皇信誓旦旦的說。
“那就好！”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絕對沒有雞湯了，因為從明天起改喝魚湯。”他好笑道，尤其看見她挫敗的神情就更得意了。“王八蛋！你騙我！”她將手中的空碗砸過去，雞湯魚湯還不都一樣！簡直在耍她嘛！
“哇！你想謀殺啊？”韋東皇敏捷的接下碗。
“因為你活該！出爾反爾的傢伙！”她咬牙切齒。
“都由雞換成魚了，已經有很大的不同了。”他喊冤，黑眸中透着笑意。
“我以後都不會再相信你的話了，小人！”葉霏完全不領他的情。
“你要去哪裏？”
“找王嫂拿通樂毒死你！”她沒好氣的說，一邊往他的衣櫥里探去，挑出一套灰黑色的衣服來。通樂？！虧她想得到。
“哇！你的衣服真是好看！不過就是尺寸大了點。”接着她又亮出一把大剪刀，作勢在他面前晃了晃。
“拿不到通樂拿剪刀，你不會真的想謀殺我吧？”
葉霏不給面子地削了他一頓，“我才懶得殺你，反正你的仇人多的是，不勞我費心。”此時她用剪刀將過長的衣袖和褲管裁短了，於是他的衣服就變成她的了。
她喜歡穿他的衣服，即使在屋內，早已有一大櫃的女性服飾，可是她不想成為他的寵妾之一，或者她希望她對韋東皇而言是特別的，所以她堅持不穿那些衣服。
“衣服都送給你摧殘了，還不夠啊？”他自認很大方。
“不是吧！你竟然介意區區幾件衣服？大不了我黏一黏還給你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她得了便宜還賣乖。
到底是誰在計較那些衣服？
“咦，你不用去上班嗎？都快九點了！”葉霏看了時鐘一眼。
“我今天放假。”反正他是老闆，說了就算。
“放假？！”葉霏瞟他一眼，“沒事放什麼假？我看你想偷懶不工作才是真的吧！”
“若我真要蹺班，也沒人敢反對吧！”他自傲的說，相信以韋氏的強大，不可能因為他一天不在就倒閉。
“話是沒錯啦！”這點她反駁不了，因為無論韋東皇作了什麼決定，確實沒人敢講第二句話。
“那你不上班要幹嗎？”
他笑咪咪的宣佈：“我要帶你去逛街。”
“逛街？！”怎麼看韋東皇都不像是會陪女人壓馬路的男人，一定有問題！
“那你去不去？只此機會，錯過就沒有了！”
“可是……”她猶豫了一下。
“你還猶豫？”韋東皇臉色鐵青，這女人真懂得如何在老虎嘴上拔毛。
“你幹嗎那麼生氣？我又沒說不去。”知道他容易動怒，總忍不住想逗逗他，她蒙開笑容，“如果你約我，我一下子就答應了，那豈不是很沒骨氣？總得做做樣子，考慮考慮一下嘛！”
韋東皇沒輒的嘆口氣，覺得自己彷彿被她克得死死的。
好一個逛街啊！
她根本是來陪逛的，從頭到尾只要站着，讓店員幫她試穿一件又一件的衣服，等他決定好了，再往下一家店出發，從頭到尾，她連意見都不必提，因為他也聽不進去，只是他一個人樂在其中。
當她們走進一家法式餐廳坐定時，她終於忍不住開口：“我們今天出來，你買了四件大衣、七套衣服、五雙鞋子……為什麼要買這些給我？”
“看看要吃什麼，這家店我常來，東西都很不錯。”韋東皇逕自翻開菜單，和服務生用法文交談起來。
“你還沒回答我呢！每次都這樣……”在看見菜單的同時，她呆住了，那一國像是英文又不是英文的豆芽，她完全看不懂！
見到他點餐點得那麼得心應手，她又是一肚子火，遂將菜單丟回給他，“請給我來一隻烤“法文翻譯雞”，外加一杯“王八蛋蜜汁”，如果還有“豬八戒”蛋糕就更好了！你說是不是？”
知道她在暗罵自己，韋東皇扯開一抹笑容，“我已經幫你點好了。”
現在他已能了解她的個性，她的多變，反而豐富了他生活。
“我又不是法國人！我還寧願去麥當勞，還知道要叫可樂和薯條，像這種店，我一輩子都不可能踏進來。”
“等你找到個有錢的老公，把法文學好，來這種店也不困難。”
“說的容易！做人還是實在點好，別老是作些白日夢浪費時間，麻雀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可是本質上還只是只麻雀對吧？”她不喜歡幻想，因為愈多希望愈容易失望。
“今天走了一圈，累了嗎？”韋東皇溫柔問她。
“你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從她生病復原后，他的態度就變了很多，幾乎是千依百順的寵着她，更在乎她的想法，她終於忍不住想問清楚。
“你希望我對你不好嗎？”他反問她，覺得她的問題有些蠢，疼一個人不需要什麼原因，他想疼就疼了。
“當然不希望！只不過有點不習慣，而且……我會變得太依賴你，那樣不好。”她不可能永遠受寵吧！她曉得那種事是不會發生在她身上的。
“你不要依賴我？”他挑起盾問。
“你可以讓我依賴嗎？像我這種什麼都沒有，又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你不必為我花這麼多心思。”她回報不了。
“你可以給我你的心。”韋東皇正色說道。比起眼淚，他更想要她的心、她的服從。
“我的心很久以前就死掉了。”她過的生活近似於行屍走肉，因為她的心早被她最親的人給徹底粉碎，再也找不回來！
如果她的心至今完整無缺，她應該會送給韋東皇吧！她從沒想過不能交心竟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遺憾……
“為什麼心死了？”愈知道她的傷，他愈想珍惜她。
“我不知道。可能我不是一個好主人吧！”她扯着淡笑。
長手越過桌面輕撫她的頰，低沉的嗓音如鬼魅般懾人心魂。
“我一定會得到你的一切，包括過去和未來……”
這是對自己發誓，同時也是向她宣告他的決心！
“韋先生，您也在這裏用餐啊！”一名風姿綽約的女人來到他的身邊，氣質相當高雅，還擁有令人稱羨的傲人身段。
“安琪拉，我的秘書。”韋東皇簡單為葉霏作介紹。
“我和我爹地、媽咪來這裏吃飯，沒想到會遇見您。”她的笑容好甜好美，她的身後還站了對和藹的父母，一直用慈祥的目光望着她，那眼神令禁霏的心狠狠刺痛着。
記憶中，她從來沒有被親人這樣守護過……
“好一個秘書啊！”
葉霏的笑意逐漸冷卻，隱藏的刺突然顯現，刺向那不該闖入的第三者！
安琪拉令她覺得自卑。雖然她一向傲氣，根本不會把安琪拉這種女人放在眼裏，可是偏偏安琪拉要出現，還帶着她所沒有的美滿家庭！
彷彿有股抽離感，將她由夢中狠狠打入現實，逼她看清她和韋東皇之間存在着多遠的距離。她不禁為自己感到可笑！
“霏霏……”韋東皇對她突然伸出的利爪覺得奇怪。
“那我還是不打擾您了……”尷尬的安琪拉知道韋東皇的女伴不歡迎她，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你是該滾了！又沒有人叫你留下來！”葉霏冷冷瞪着安琪拉。
“對不起！我先走了！對不起！”安琪拉連忙道歉，和父母雙雙離去。
人是走了，氣氛卻已變調的挽不回來。
“霏霏……不要無理取鬧！”韋東皇說道。
“我無理取鬧？！”韋東皇還是第一次用這麼重的口吻對她說話，她忍不住一陣心痛，“那我就不妨礙你跟她敘舊，告辭了！”
她眼底的痛楚指責他背叛了她，頭一次她的身影決絕地由他的視線中撤離。
而韋東皇根本就不知道她之所以變臉，是因為心中隱藏多年的痛楚就這麼輕易被安琪拉挑起。她忌妒安琪拉擁有的親情，那是她永還都無法擁有的，她最忌諱別人在她面前表現天倫之樂！她不想面對自己的心痛……
好痛！胃部翻攪使葉霏再也忍不住在路邊嘔吐起來，五臟六腑似乎全移位了。
這是第二次，她又為他胃痛。
“霏霏……”韋東皇尾隨而至，想扶起她，卻被她推開了，她搖搖晃晃的退了幾步，與他劃清界線。
韋東皇嘆息的問：“霏霏，你是怎麼了？你為什麼生氣？”他早已發現她的異樣。
“我生氣？！我吃飽了撐着啊！我為什麼要生氣！”抱着肚子，疼痛逼得她快要量眩，加上氣急攻心，她快要撐不住了。
“安琪拉哪裏惹到你了？”他想問出問題在哪裏。
“她沒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她行不行！你的安琪拉真是好啊！真是太好了……”她咬着牙說。“騙子！你若沒在生氣，為什麼會胃痛？”
“我沒有！”
不！她怎麼會被一個安琪拉搞得心情亂成一團？安琪拉沒有錯，是她自己硬要討厭她的！是她看不慣她的好，看不慣她和韋東皇的相配……
這太可怕了！連她都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反常？不行！她要靜一靜，好好想想……
扶着牆，她一步步逃開了，直到一陣黑浪襲來，感覺有一雙大手抱住自己癱軟的身子，模糊中，她彷彿看見他幽潭似的黑眸隱約閃過一抹痛心，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為什麼會這樣？”
醫生收好聽診器，嘆了口氣，“人心是很脆弱的，由於她強迫自己不能把感情表現出來，久而久之，當情緒不穩定時，便會反映在身體狀況上，胃痛就是個明顯的例子，可是這次的反應似乎劇烈了點，你是不是刺激到她什麼？”
韋東皇無言以對，她會這樣確實是他造成的。
“用藥只能暫時壓抑住病情，打開她的心結才是根治的辦法，別給她太多壓力，她其實很不安的。”醫生拉開她的衣袖，將手臂內側朝向韋東皇，“你看！這就是她不安的證據，你應該還沒發現吧！”
那幾十道怵目驚心的刀痕交錯呈現在他眼前，像醜陋蜿蜒的小蛇嵌進她的皮膚里，他的心中猛地一陣抽痛。
“手臂上的傷是她自己造成的，她的心理狀態和別人不一樣，她得用自虐才能平撫情緒。”
韋東皇伸手輕觸那些疤痕，直到今天，他才真正見到她軟弱的一面，到底還有多少真相被她隱藏住？
他要一一去挖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