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那個胖得像一團肉球的人是薛維豪?

“是他嗎?”

丁巧荷看了看身邊的江民一眼,然後再努力的判別那個站在第三根電線杆下的人是不是薛維豪。

等了好幾天,薛維豪終於採取行動,打電話給方琳要錢。好死不死的,電話剛好是胡以文接的;在薛維豪添油加醋的扯了一堆后,胡以文也知道了錄影帶的事;為了不讓他跟薛維豪起衝突,丁巧荷決定由她跟着江民來赴約。

但是幾年不見,薛維豪的長相她已經快要認不出來了。

“是他嗎?”江民又問了一次。

“我下車看一下。”這是最簡單的方法,她不問他直接就要打開車門,然後後腦勺就傳來一陣痛楚。“啊!”

一隻手抓住她的頭髮。

“你給我待在車上!”醜女人,不但丑還笨!下車找死嗎?!江民粗聲粗氣的對阿峰說:“阿峰!幫我下車!”

阿峰應了聲,動作俐落的從後車廂取出輪椅,拉開后再將江民抱出來讓他坐上輪椅。

“喂!”

“我去會會他,我一個人過去。阿峰,你也不必跟。”

她看着他推着輪椅前進,一個只有一百公分高的身影卻有很大的震撼力;他的行動雖然不便,卻堅強得像個巨人,可是她卻看過他的軟弱,在郭乃慈無情離開他的時候。

“小心啊!”她不小心便流露出自己的感情。看他獨自推着輪椅前進,她心中滿是緊張,擔心地上的小石頭會不會絆倒他、擔心地面上不平的縫隙是不是會卡住輪子、會不會……

她會不會想太多了?她應該擔心的是他能不能擺平薛維豪,琳姐跟阿文的幸福就靠他了,她只要擔心這個就好,他的安全輸不到她來擔心。

“丁小姐,你放心啦!我們大少爺雖然腿不方便,可他還是很有辦法的,光靠他的眼神就可以嚇死很多人了。”前座的阿峰用輕快的口吻回應她。

“你一點都不擔心?”

阿峰笑着說:“我從來沒看過大少爺怕過什麼,他根本不用說話,氣勢就很嚇人了。”

“我懂你的意思,他像一頭獅子,很驕傲的那種。”她有同感,眼睛專註的盯着正在交涉的兩人。

“沒錯啊!”

“你們出來都只有一輛車嗎?萬一有人要找你們麻煩怎麼辦?”

她看來看去,好像沒有發現其它車隊。

“那樣太招搖了啦!而且沒有什麼人敢動海天盟的人,就算我們已經解散了也一樣,對付這種“小卡”的角色不需要太多人伺候啦!”

她印象中有一回他來公司樓下堵她就出動了四輛車,難不成在他眼中,她比薛維豪“大卡”?

她挑挑眉,原來她也不能太妄自菲薄嘛。

“大少爺回來了!”阿峰打開車門下了車,抱他上車后收起輪椅。

“事情辦得如何?五百萬他收下了嗎?母帶呢?”他一坐上車,她便急着問。

“他不會再來惹你們了,至於母帶,明天我會叫人過去拿,一卷也不會少。”他揚揚手上的支票,“當然,這五百萬他也不敢收。”

她沒漏掉他說的是不敢收,而不是不收。

“你對他說什麼了?”

“我說,”他揚揚嘴角,“你是我保護的女人,這樣他就不敢惹你了,自然也不敢找你朋友的麻煩。”

“我是你保護的女人?”這字眼聽起來好曖昧。

“沒錯。”

“你能保護我多久?”她可沒有他樂觀。

“一輩子。”他不加思索的說。

聽起來更曖昧了。

她揉揉眉心,“你的一輩子是多長?有我的一輩子長嗎?”萬一她比他多活上二十年,那麼她還要擔心二十年嗎?如果是這樣,她寧願現在就把事情一次解決。

他也被她惹毛了,他好心替他解決麻煩,還要聽她啰嗦一堆!真是不可愛的女人。

“你活多久,我就保護你多久!”行了吧?

超級曖昧,她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見她一臉傻住了的呆表情,他大笑,“你知道這樣代表什麼嗎?”

“什麼?”

“我們一輩子都要糾纏不清了。”

不只雞皮疙瘩,她簡直冷到骨子裏了。

———

我們一輩子都要糾纏不清了。

這些日子,偶爾想起江民說過的那句話,雞皮疙瘩都要掉光了。

“幹嘛?冷嗎?”今天的新嫁娘——方琳,關心的問着丁巧荷。

她搖着頭,“夏天都還沒過完,怎麼會冷。”

薛維豪的事被江民擺平,方琳跟胡以文決定儘早結婚,以免夜長夢多又再生事端;當然,那五百萬的支票她還是塞給了江民,就當作是一場交易,誰也不欠誰。

“琳姐,在外面辦桌結婚,你會不會覺得委屈?”阿文的父母找來了專門辦喜筵的師傅在住家前的巷子搭起了塑膠棚,雖然簡單又方便,但她想到江民替郭乃慈舉辦的盛大婚宴,相較之下,方琳的婚禮就顯得寒酸多了。

“老人家喜歡熱鬧嘛!就隨他們嘍!何況嫁對人比形式更重要吧。”方琳笑說。

她想了一下。方琳說得有理,像江民替郭乃慈舉辦了盛大婚宴又怎樣,郭乃慈還不是跑了。

“好啦!妹子,今天我結婚,你是總招待,可不能偷懶喔。”不想讓丁丁當伴娘,她要讓她多多接觸人,也許她的真命天子就在此時出現。

“知道啦!”琳姐的心意她還不了解?

“阿琳、丁丁,有人送了一包好大的禮金過來,你們知道是誰嗎?”新郎倌興奮的跑進新娘休息室。

“跑成那樣!你說什麼啊?”方琳丟了面紙給老公。

胡以文笑得滿臉通紅,“就是那個江民……他送了禮金過來,你們知道他送多少嗎?”他伸出五隻手指頭,“五百萬元整。”

“五百萬?他瘋了啊!我們跟他的交情沒有那麼深吧?”方琳不約而同的跟老公一塊將視線轉到她身上。

“別看我,不是我。”她連忙否認,五百萬不就是薛維豪開口勒索的價碼嗎?

她就怕一輩子會跟他糾纏不清才要他收下的。

“我們三人,你跟他最有交情,他不是衝著你來的,難道是為了我才包這麼大的禮嗎;”方琳點點她裸露的胸口。

不可能!她跟他才沒什麼交情,一點也沒有!

“他在提醒我替他找郭乃慈的事。”他就非得要逼她逼得這麼緊,連讓她喘口氣的機會都不給?

方琳歪頭想了一下,她還是覺得是丁丁死腦筋,明明都有點曖昧的情愫出現了,還硬要撇清關係。

“他走了嗎?”她不以為他會留下來吃喜酒。

“還沒吧。”胡以文的話還沒說完,她便跑了出去。“丁丁……”

“老公,你相不相信他們之間沒有火花?”方琳戳戳老公的手臂。

“相信……我頭給你。”明明都動了情,這兩人還真會撐。

丁巧荷拉高裙擺,衝出去尋找江民的身影,當她看到那個坐在輪椅的身影,她向來堅定如石的心動了。

她不再向前走,停下腳步揚聲喊着他的名字。

“江民!”

聽到她的聲音,他沒有回頭,揚揚手跟她打招呼,然後便離去了。

她看到他在阿峰的攙扶下坐上車子後座。

那抹獨行的身影令她心頭揪得緊緊的,願替他推着輪椅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不再讓他獨自對抗崎嶇不平的路面。

她願……卻不是他的願望,他希望在他身邊陪着他的是郭乃慈,一直都是,就算她那麼無情的離他而去,他對她的心始終沒有變過。

一抹臉,發現淚沾濕了臉頰,她急忙回到新娘休息室補妝。

“人家胡老的兒子多厲害,認識一出手就送五百萬禮金的大人物。”

“才不是!是送給胡老的媳婦的,聽說胡老的媳婦無父無母,以前還在酒店上過班,又大新郎八歲,可是這有什麼,她一嫁進來就替胡家帶來了財氣,娶到她算賺到了。”

邊走邊聽到客人的談論,她邊笑邊流眼淚的走進新娘休息室,幸好跟她交情夠的方琳跟胡以文也不會駕她哭泣觸霉頭。

至少她會哭會笑了。

———

夕陽下,一個坐着輪椅的身影讓她差點掉了手中的塑膠袋。

“你在這裏幹什麼?”丁巧荷訝異的問着滿臉不耐煩的男人,“江民,我不是跟你要了郭小姐的照片,我沒忘記我該做的事,你不必盯我盯得這麼緊吧?”

這男人時時刻刻都想着地的郭乃慈,她該給他一個情聖的封號。

“吃飯。”江民看了她一眼。

“吃飯在你家吃就好了,跑到我家來幹嘛?”他家廚子的手藝可好得沒話說呢。

要不,幾星級飯店他都吃得起……“等一下,你是要到誰家吃飯?”

“如果沒記錯,是方琳跟胡以文請我到他們家吃飯的。”現在他可不敢保證了。

她有種被推入火坑的感覺。

為了公司業務,琳姐跟阿文沒有去度蜜月,昨天他們才跟她說乾脆到她住的地方大吃一頓,順便提前幫方琳過生日;超過三十歲,方琳已經不愛吃生日蛋糕過生日,所以這個提議她也沒反對,連為什麼不去他們家而要到她家來也沒問一聲。

“飯到底還要不要吃?!我叫阿峰四個小時后再來接我……”

“對不起對不起,繞路去買其它東西,來晚了。”方琳拉着提了一堆東西的胡以文跑了過來。

“琳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那小小的偽裝早教方琳看透了,她擔心方琳會將她的秘密說出來。

方琳眨眨眼,“喔,是這樣的,我跟阿文能順利結婚,你們兩個是大功臣,江先生不但替我們解決了麻煩,還送了五百萬的大禮,為了表達我們夫婦的謝意,想請江先生吃一頓粗茶淡飯,幸虧江先生不嫌棄肯賞臉,所以就選在你這裏了。”

“為什麼要來我這裏?”琳姐太精了,一定還有其它用意。

“你這裏進出方便啊,我們家沒電梯。”方琳從她手上持走鑰匙取走膠袋,“丁丁,推江先生上樓。老公,我們先進去。”

真是敗給她了,丁巧荷搖頭嘆氣,卻不能對方琳生氣。

“在他們面前,你可愛多了。”江民看着他們的背影說。

“裝可愛要看對象的。”她重重的推着輪椅把手往前推,“在你面前裝可愛也沒用吧?”

“那可不一定。”

他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盯着他的腦門頂,可是從腦門頂是看不出他的心意的。

“不想推我就說一聲吧!”他有點生氣,也有點後悔幹嘛那麼快就答應方琳的邀約。原本他只是想認識一下這兩個讓她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現在反而弄得像來赴鴻門宴似的。

她用動作表達她的想法。

輪椅像輛失速的火車衝進方琳跟胡以文正等着的電梯。

———

“丁丁,那是酸,我要的是醬油。”

“丁丁,你加錯了,那是糖不是鹽巴。”

“丁丁,你蕃茄醬加太多了,會酸死人的。”

被連續糾正幾次,丁巧荷滿臉挫敗的打開水龍頭猛洗手,她手上沾了噴濺出來的蕃茄醬,她刷着紅通通的手臂。

“親愛的丁丁,我是不是要先下樓買胃散?”廚房外,跟江民聊開來的胡以文高聲喊着。

“不必,我房裏頭有。”她沒好氣的回答。

“那些聽起來挺可怕的東西想必是她準備讓我吞下的。”江民竟然跟着胡以文糗她。

聽到兩個男人笑得可開心了,她的火氣更旺了。

“只知道吃的人還敢笑!”嘩啦啦的水聲掩蓋住她的聲音,關好水龍頭,拿起菜刀剁着雞肉。

拿着菜刀的手一起一落,狠勁全部反應在被剁得快爛成一團的雞肉上。

“丁丁,雞肉我已經切好了,別再虐待這些雞肉了。”方琳取走她手上的菜刀。太危險了,“乖,去淋沙拉醬。”找了一個最簡單的工作讓她做,方琳塞了一個鋪滿生菜水果的沙拉碗給她。

她乖乖的拿過沙拉碗,從冰箱裏拿出沙拉醬。

“丁丁,你很在乎他對吧?”方琳湊過來在她耳邊說。

拿着沙拉醬的手不動了,她悶悶的說:“說什麼啦!”

“你的反應太怪了,我從來沒看過你這樣魂不守舍過。”

“琳姐,我想避開他,但是又避不了,我們有個約定。”反正也瞞不過方琳,她乾脆先全盤說出,也許這樣心情會好一點。

“傻瓜,幹嘛避啊!如果他心中也有你,你想避,他也未必肯。”方琳將抹勻鹽巴的雞肉拿到爐子上蒸,轉中火后打開抽油煙機,轟隆隆的聲響替她們的談話做了掩蓋。

“剛好我就知道他心中只有郭乃慈。”她算什麼東西?她連想都不敢想。

“但是郭乃慈不要他啦!否則她不會在結婚當天跑掉。”

“我會替他把她找回來。”

“丁丁,你怎麼這麼笨!就說找不到就好了,就算你把她找回來,她還想跟他結婚嗎?如果她想,她早就是江太太了。”方琳勸着她。“有些時候為了自己的幸福是該要一些小手段的。你記不記得,阿文剛到滿天星上班時,他都叫我什麼?阿姨!記起來了沒有?!”

記起那件事,她笑了起來。

“後來阿文跟我說,他那樣叫我是為了讓我印象深刻,好接近我。”方琳又無奈又甜蜜的笑說:“我果然中計了。”

“琳姐,我跟你們的情形不同,他愛郭乃慈愛到快瘋了,我夾在中間,怎樣也只能算是個點綴,不痛不癢的,起不了作用。”她神色黯然,她悄悄的為了一個男人心動,卻擔心自己演的是一出獨腳戲。

方琳抬起她的臉,“如果你認為他值得,把他搶過來。”

搶過來……她愣了一下,搖着頭推翻這個可能性。

“不行,那種男朋友被人奪走的心痛我有過,我不會當那個掠奪者。”因為那種痛她曉得,她又何苦為難另一個女人?

“如果郭乃慈一直沒有回來呢?”

“他會一直等下去,直到找到她為止。”

“而你也會一直陪他等下去。”如果郭乃慈永遠不出現,她豈不是要一直找她?—豈不是一輩子都得跟他有所牽連?

有所牽連卻毫無關係,是他們之間那股朦朧不明的曖昧的最佳註解。

“你們喔!一個痴一個傻。”方琳搖搖頭,轉身顧着她的蔥油雞蒸熟了沒有。

一個痴一個傻,但哪一個是痴哪一個是傻呢?

這個問題等到他們一頓飯都吃完了,她還沒想出答案來。

“丁丁,我們先走了。”

丁巧荷聽到方琳開口道別,她才從恍神中清醒。

“才九點……”她拉着方琳的手,她怕跟江民獨處一室,她的心情沒有人能替她做掩飾了。

“不好意思,丁丁,阿文的媽媽,也就是我婆婆要我們回去一趟,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但是我一定得回去一趟。”方琳說的一半是實話,她婆婆是要他們回去一趟,但不見得一定得今天趕回去;他們早離開也才能替他們製造機會。

既然是這樣,她也不好意思再耍賴,琳姐的婚姻得來不易啊。

“那你……”她轉身問好整以暇靠在沙發上的江民。

“再五十分鐘,阿峰才會來接我。”他的意思很明顯了。

“叫丁丁煮咖啡給你喝,絕對比她的煮菜功好多了。”胡以文邊穿鞋子邊說。

她將鞋子穿了一半的胡以文推出門。誰叫他要出賣她,這是懲罰。

瞄瞄他,她不吭聲的轉進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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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議無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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