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大年初六。

青孟書來到宜香院後花園。

自從年初一街上明確的拒絕因茵的請求之後,已有五日未見到她。

原以為她不會輕易退卻,還會想些死賴活纏的點子要他帶走她;沒想到她倒挺乾脆,就此不再來煩他。

這樣也好,他本就不希望再次與任何人有任何關聯。

他停在院裏的假山旁,仰望上空。天色放暗,黑色紗幕間猶透着藍色光芒。

突地,一道黑影出現在宜香院上方,且盤旋其間——那股振翅迴旋的氣勢,幾乎讓人以為是一支蒼鷹!

青孟書面泛微笑,他只舉起手,鳥兒便迅速但不驚人的俯飛而下,然後精確的停駐在他身旁約略與他肩高等同的石塊上。

黑烏鴉腿上綁著紙條是家人給他的訊息。

他拆下紙條后微退一步;黑烏鴉遂按動翅膀準備離開隨着漸快的劈啪聲,它擲起一陣銳風,倏地便往上飛去消失在夜色之中。青孟書知道,在需要它時,它便會再出現的。

展開紙條籍著初升上來的月色用樓頂那投過來的燭光閱讀內容。

寫信的是四弟孟佑,他想告訴他的是——水芙蓉目前無法前來邾成鎮與他會合;宣漠冷則於前往南區的途中,將另有方法同他聯絡。此外母親同往常一樣,於父親上京面聖時火朝參佛為百姓祈福;三弟孟仁則赴況州深山訪恩師及採藥——

看來這個年節只有四弟一個人留在青府。不過他那個人花樣多的是,毋需擔心他會寂寞。

而既然水笑蓉不能來——他可以隨時起程前往南許。

青孟書收妥手中書信;決定明天離開這裹。

他轉身,看着通在後院的拱門。

一會兒還是決定回房。

才走兩步便聽見兩對不甚規律的腳步聲朝他這個方向走近。

“大爺您還好吧?您好似醉得不輕哪!”

是因茵!青孟書下意識退到假山後方;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動作十分可笑。

對方不過是個小女孩,而他也不過是聽到了她的聲音——怎麼便那麼直覺的、像個賊似的躲起來呢?

“才那麼一點小酒,那醉得倒我?我呀!還想好好捏捏你這逗人小妞兒的小臉蛋呢!”

后聽見這個醉醺醺的男聲。

青孟書定神自石頭后望去——因茵正有些吃力的扶着一名中年男子。

而該名面貌猥瑣的男子正恬不知恥的低頭朝因茵頰邊呵氣,一支手同樣不規矩的揉握住因茵的瘦小肩膀。

“大爺!”因茵偏過頭避開男子逼近的臉:“您認錯人啦!我不是芝苓姐姐啦!”

“我知道——你是我的小寶貝芝茉嘛——”他試着將她擁進懷裏。

青孟書皺攏劍眉,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在幹什麼啊?

“哎呀!我也不是芝茉姐姐啦!”因茵放開扶着對方的手,但因對方仍緊摟着她的肩膀而依然無法退開。“我是因茵——”

他一骨碌傾身向因茵,因茵倉促的忙支住失去重心的他:“大——爺——您站好呀!您這個樣子我扶不住……”

“扶不住我?”男子訕笑一下“那就讓我扶你——”

躲在假山後方的青孟書的拳頭握得緊緊的。他想一拳碎掉色老頭的下巴,也想給那不懂得自重的女孩一巴掌讓清醒醒、好好看看自己現在做些什麼!

“不用了、不用了。”因茵搖了播手,試圖轉移話題:“大爺,聽芝茉姊姊說您四處經商、見聞廣博?”

“那當然了!京都、東西南北四區我哪個地方沒去過?”半醉的男子神氣的拍自己的胸膛:“大爺我呀,還坐船到海的另一頭呢!”

因茵發亮的雙眸喜出望外:“真的?”

“當然是真的罷!小寶貝兒!”輕彈她微翹的小鼻頭。

“那……”扯著對方的衣袖,以撒嬌的清甜嗓音說:“那您下回要走時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帶你一起走?”

男子不解的當頭,另一方的青孟書已經怒火中燒!在他拒絕她后,她居然想跟這樣的一個男人走?

“嗯!我有個夢想,只告訴大爺您一個人好不好?”

這句耳熟的話更是把青孟書全身血液激得沸騰了起來。

他面容冽寒、全身卻仿若罩着一股憤怒的火焰似走出假山。

“大……大爺!”眼前突然出現的人使因茵一驚!

“大爺?”而中年男子則斜眼且有些神智不清的打量青孟書:“這裏除了我是大爺外,還有誰稱的上是大爺?”

因茵拉住往青孟書靠近的男子,按捺心中的驚奇,微笑的問他:“這種時候您怎麼會在這裏?用過晚餐了嗎?”

青孟書俯瞪着她扶着老頭的雙手。

“而你又為什麼在這裏?”抬眼望入清澈發亮的黑眸,責備的問道:“你到底在做什麼?”

因茵不解他的口氣為何如此的不友善,但仍細聲回道:“這位大爺喝醉了。芝苓和芝茉姐姐還得陪其他客人。所以要我送他回房。”

“送他回房?”青孟書輕嗤一聲,鄙視的:“你是打算送他回‘你的柴房’是嗎?”

“沒有啊……”

“喂!小夥子!”男子甩開因茵的手,挺身幫她:“誰讓你用這種語氣對我的小寶貝說話的?”

他伸手欲抓青孟書的衣襟;青孟書僅僅側了一步,便讓他因撲空而向前踉蹌跌倒。

“大爺,您還好吧?”

“不要碰他!”青孟書喝令。

他冷硬而不容人反抗的聲音使因茵的肩膀重重跳了一下;上前扶跌倒在地的大爺起身的動作因而中斷。

“他跌到了。”她同青孟書說。

“沒你的事!”

“可是—一”

青孟書眸中閃過一道令人發寒的冷光讓她說不出反駁的話。

“你還沒回答我,你到底在做什麼?”

因茵無辜的擺手,“我說過,我要送這位大爺回房呀!”

“而我也問過你,是不是想將他送回你的柴房!”

因茵柳細般的雙眉皺成八字。“誰惹青大爺這麼不開心啦?火氣這麼大……”

“沒有呀!我……”因為看到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的大爺,想從青孟書背後偷襲他而睜大眼、張着嘴巴說不出話。

酣醉而重心不穩的中年男子開掌欲劈向青孟書的後頸;孰知青孟書一個側身,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男子的臉因手腕的疼痛而扭曲,卻仍好強地:“小夥子你膽子可真大!你知不知道我—一”

青孟書不耐地皺眉。索性在其背後肩胛某處輕輕一點——男子白眼一翻、眼睛一閉,喪失知覺而癱倒在地。

“你對他做了什麼”莫名所以的因茵見此情狀簡直要叫了。她着急地蹲在男子身側喚道:“大爺、大爺!您還好吧?”

青孟書以眼角餘光瞟著倒在地上的身影及因茵擔心的模樣。

“他沒事。”他冷淡地說。

“可是……他動也不動……”拍拍地上大爺的臉頰、拉拉他的衣襟;“我們宜香院可出不得人命呀!”

“他沒事!”加重語氣的重複了一次,“過兩個時辰自然會醒來。”

因茵沉默的望着地上男子因昏迷而無表情的臉,思索青孟書的說詞可不可信。須臾,她支着地上男子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那我趁現在送他回他的房間好了!”

青孟書一把自因茵的后衣襟將她揪起!

“你別再管他的事了!”他扳過她的身子,瞪着她、下令道。

因茵因他這一串粗魯的動作而驚訝的說不出話。一雙大眼眨也不敢眨,盛着滿滿的懼意愣愣地對着他。

她疑懼的眼神使青孟書注意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失常。

他放開她,並退後一步,然後說:“你說,你到底在想什麼?”

語氣並不似方才氣憤,但仍保有濃濃的威嚴。

“我?”因茵無辜的反指自己,“我做錯什麼事嗎?”

她的表情再無辜、再莫解,青孟書都當她是裝傻。

他更明確的指着地上那個人問:“為什麼陪着他?”

“我說過了呀!”因茵不禁跺了下腳。同樣的話他要她說幾次才肯聽進耳朵里,“芝茉姐姐和芝苓姐姐沒空……”

“所以你便學着服侍客人?”極不尊重地瞅着她看。

“我……”

“我本來以為你雖然成長在這種地方,幸運的是至少還懂得自愛,沒想到……”他不想將醜話說全了,便在適當時候停了口。

而他話說至此,因茵應該懂得他的意思。但她仍問:“沒想到怎樣?”

青孟書輕蔑地哼了一聲。她這種時候表現的天真模樣只讓她覺得無知、幼稚。

“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他說。

因茵看着他滿是蔑視的眼神、再看看地上的大爺——終於了解——

“您是不是誤會了?”先前委屈的臉蛋兒因釋懷而綻生了笑艷,“我根本沒有在打這位大爺的主意。而且我說過宜香院裏的姑娘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就算我想鴇嬤嬤她也不……”

“終於說出來了……”青孟書斷章取義,“你的確想當宜香院裏的姑娘!”

因茵猛搖頭:“我沒有呀!大爺您聽我說。我會陪這位大爺在這兒實在是因為芝茉姐姐說……”

“她說你只要學著好好伺候客人,從此之後衣食無缺?”

“才不是這樣!大爺,你別一直打斷我的話好不好?”她叉腰往他身前一站:“芝茉姐姐告訴我的是——男人只要喝醉時,不管向他要求什麼,他都會答應——我只是想試試看是不是真的是這樣而已。”

這個答案——或者說是事實的真相——使青孟書好生意外。

原來從一開始便是他主觀地將她的心態想歪了。

他頓了一下才能以同樣冷酷的語氣加問:“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想怎樣?”

“沒想怎麼樣呀!”她聳聳肩,“只是想聽聽有人答應要帶我走的話而已……”

“聽到這樣的話又如何?你以為他醒來后真的會實現他喝醉時信口的承諾?”

“我當然沒有那麼笨,只是好玩而已嘛!”

好玩而已!這女孩完全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你知不知道剛才他想對你做什麼?”

他不自覺又是說教的口氣,聽得因茵都不耐煩了。

她側身噘噘嘴道:“大爺——您不要把什麼事情都看得那麼嚴肅好不好?總是一再的問我想怎麼樣,或是別人想做什麼的……每件事都搞得那麼複雜。不會活得很累嘛?”說真的,長這麼大,第一次碰到這麼愛教訓人的客人!

“你……”

“我沒有說錯吧!”

青孟書看着側着頭望着自己的女孩。硬是不肯承認此時的自己的確像個嘮叨的老頭兒!

是呀!他嘲諷她:“你只要日子過得快快樂樂,偶爾抱着夢想入睡就很滿足了。”

“不對。”因茵煞有介事的糾正他,“夢想是要試着去實現而不是拿來抱着睡覺的。”

“而你的實現方法是到處尋找陌生男子,要他們帶你離開——原來你的夢想不只告訴我一個人;早在我之前就有千百個人聽過你那些話,甚至在我之後還會有無數個人。”

“既然你都明說不可能帶我走了,我當然得另想辦法呀!而且既然你們不把我的夢想當一回事,我自然也就沒當和你們說過那些話啊!”她從不認為那句“我的夢想只告訴你一個人—一”是句謊言。

青孟書審視她的堅毅的表情,問:“真的那麼想離開這裏?”

“當然是真的!”她重重地點了好幾下頭;“還記得幾天前的那隻麻雀吧?前天我放它走了。一解開繩子它立刻又飛、又跳、又會唱歌,而且立到迫不及待的飛離這裏——可見得外面的世界一定很棒!”

“天真!”青孟書忍不住翻了白眼。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相信一定有人肯帶我走。”

“那你就慢慢的做夢吧。”

青孟書轉身拂袖離去。

“青公子,有什麼事您差人喚我一聲就行,何必親自來?”

青孟書一出現在姑娘們招呼客人的大廳,朱鴇娘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引他入內室。

“請這兒坐。”她有禮的請他上座。

待青孟書微點下頭,在椅子上坐下后,朱鴇娘亦略帶風韻的側坐在自己的太師椅內,笑問:“請問有什麼是需要我效勞的?”

青孟書淡淡看着朱鴇娘,沒什麼特殊情緒的平穩道:“我明天離開。”

“明天?”鴇娘眼珠子轉了半圈,“這麼趕?不再我們這個小鎮多休息幾天?”

青孟書輕輕搖搖頭后,說:“想麻煩你幫我挑匹快馬。”

“沒問題。”朱鴇娘爽快道:“待會兒我立刻差人去辦。”

“至於銀錢方面,”青孟書站起身,“你可以加在房錢里一起告訴我。”

“錢的事好說。”鴇娘也跟着站起來,習慣性的說著客套話:“就怕這些天來我們對青公子您招待不周……”

“另外……”

“另外……?”原本準備送他出內室的朱鴇娘沒想到他還有事,一時間稍稍愣在原地。然後直覺事情一定與因茵那丫頭有關!

她想也不想立刻拱手陪罪:“是不是茵丫失給您添了什麼麻煩?真是抱歉呀!青公子。這幾天店裏忙得暈透轉向的,完全沒時間看緊那丫頭!如果說那丫頭做錯了什麽事就麻煩您原涼她的不懂事……”

青孟書未對她一勁兒的道歉做出任何反應,只問:“聽說……您在她五歲的時候便帶她來這裏?”

“嗯……”鴇娘看了青孟書一眼。沒有猶豫太久,便娓娓道出因茵的未歷:“那丫頭命不好。她娘早死,她爹又貪賭;家裏剩下一個老婆婆不知道該如何養大她——於是收了我幾兩銀子,便把她交給我。”目光微蒙,當時情景恍若仍在眼前:“您不知道,當時的她長得多可愛、多惹人疼!一張小臉圓圓的、兩頰紅咚咚的,整天笑得像個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娃兒似的。還有那張嘴、那聲音甜得像沾了蜜糖哪……更甭提她那雙溜溜的大眼了——光看一眼呀達連我這個老太婆都着迷了……”

透過鴇娘的描述,青孟書約略勾勒得出因茵小時候甜美可愛的模樣,唇邊不禁也掛起淡笑。

“可是……”朱鴇娘手一擺,立刻收起笑容嘆道;“唉呀!也不曉得誰說女大十八變哪!好不容易把她拉拔長大,她卻徹底變了個樣——整個人瘦不隆咚、一點兒女孩兒的氣質也沒有,活像個小野人……有時候真覺得我是上輩子欠她的——趕她走也不是、要她當院裏的姑娘兒也不是,只好任她就這麼玩啦!“彎腰再次向他道歉:”所以,不論她惹了什麼麻煩,盼您大人有大量!”

青孟書面無表情,俊美的五官讓鴇娘看不出他的心思。

“她似乎很想到外邊闖闖。”他說。

“她呀!就愛做夢!也不拿那股做夢的勁來多學學女孩家該懂得事!”朱鴇娘望向窗外,看了下大廳里姑娘待客的情形。

“我聽她說,你並不反對有人出銀兩買走她。”

“這……”鴇娘在室內踱了兩步,覺得他不只是隨口問因茵的情形……“話是這麼說啦!可是就憑她那莽撞樣,應該沒有那位公子、大爺肯這麼做吧!”

“你不妨開個價。”

“啊?”還好她站的穩穩的;若是在行進間,她准讓自己的裙擺給絆倒。

鴇娘驚愕的舌頭幾乎打結。“您……您您……您想帶茵丫頭走?”她的表情極度僵硬,“青公子,您在說笑吧?”

青孟書也希望自己是在說笑。

但他的決心已定。“我應該把我的意思表明的很清楚了。”

“可是……茵丫頭她什麼也不懂,實在……”事情來太突然了,鴇娘不知如何說清自己此刻的感覺。

她的態度卻讓青孟書以為是錢的問題。當下掏出銀票擺在在桌上,“這裏是一百兩。”

“一百兩……這……”若是想贖院內其他姑娘,只拿一百兩出來未免太少;但如果他想帶走的人是因茵的話……

“不夠的話,你可以直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

“那麼一切就這麼說定了。”青孟書不容她拒絕,也不容自己改變決定。“你讓因茵準備準備,叫她明天隨我一起啟程。”微點了下頭,他逕自步出內室。

“嗯……”朱鴇娘茫然地應廠一聲。全然無法理解這一切究竟怎麼回事!

年初七一大早,宜香院裏的姑娘全聚集在大廳里準備為因茵送行。

因茵穿着暗灰中性化的棉衫,抱了只包袱站在大廳正中央。她因無法相信,昨夜由諷笑她的夢想的青大爺,竟突然決定在今天帶她一起走而整夜未眠;亦因整夜未眠,她的神色顯得疲累已不安。

“茵丫頭!”

“是!”一聽見鴇娘喚她,她立刻跪下平伏在地:“鴇嬤嬤,因茵在這兒謝謝您這麼多年來的照顧!”

“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朱鴇娘恐被折壽似的急着要她起身。

“是……”因茵乖乖站起。

朱鴇娘來到她身旁,叮嚀道:“聽着,從現在開始你就跟着青公子。他是主,你是仆;主僕之間的所有一切要分的清清楚楚,不能再像以前跟誰都沒大沒小的了!”

“是……”

待她點頭稱事,朱鴇娘又說:“不管人家對你做了什麼樣的安排,你都不能有異議。”

因茵睜大眼睛,又應了聲:“是。”

“小茵。”芷若姑娘手上捧着一條精緻的手絹,手絹里大大小小的飾品皆閃着耀眼的光芒:“這是大家送給你的一些小東西……”

“這個……這個手環不是芷若姐姐你的……?”因茵一眼看到其中一隻古銅色的銀環,那是這些年來芷若隨時戴在手上的飾品,可見她頗寶貝該只銀環。

芷若露出賢淑可人的笑容,將手絹連同飾品交給她。“好好收着,嗯?”

“這對耳環是芝苓姐姐最喜歡的……”因茵低着頭看着姐姐們送給她的東西,“這支發簪芝茉姐姐寶貝的連自己都捨不得戴……還有這些……這些……”樣樣都是眾位姐姐珍藏的飾品……她突然覺得的,真的就這麼與她們分別了嗎?

“小茵,你可得好好收着、別忘了我們這些姐妹吶!”芝茉不舍的看着她,說道。

因茵重重的點頭:“嗯!我絕對,絕對不會忘記你們的!”

“好了。”朱鴇娘幫她將首飾卷包好,要她放進包袱里,“好好收到你的包袱里吧,小心別弄丟了。”看着因茵動作的同時鴇娘掏出一隻錢袋,“還有這個,也一起放過去吧!”

“鴇嬤嬤,這是……”

“只是一點小錢。突然走得這麼急,一定會遺漏了哪些該帶的東西;到時候自己買妥,別麻煩青公子,知道嗎?”她幫她重新紮好包袱,再次強調;“還有,你一定得記住,青公子絕不是個普通人家,作做什麼事都得按規矩來,別闖禍了!”

因茵頭低得好低,只小聲應道:“知道了。”

“小茵,一旁平日俏皮活潑的芝苓發聲:”努力從青公子的小婢變成青夫人——你就不用懂那麼多規矩也不用吃苦受罪啦!“

”對啊!對啊!”幾個姐妹相視而笑,紛紛出聲同意。

不料被朱鴇娘一盆冷水潑下!

“說什麼傻話!”她目光嚴厲地環視眾人:“從人家的風度氣勢,我們還看不出來哪!”猛地轉向因茵交代道:“記住,好好的、戰戰兢兢的伺候人家!畢竟人家花了銀兩買你回去——不管多苦都不能喊累!”

因茵愣愣地看着包袱。“是……”

一旁的芷若溫柔地撫着她的肩膀;“小茵,要是太辛苦了就回來,芷若姐姐在這兒等你。”

因茵還未能有所回應,鴇娘生氣的聲音又起。

“怎麼連你也說這種傻話!”她轉身背對着大家,吼道:“到底要我說幾次?從現在開始,她不是我們宜香院的人了!出去了就不準回來!”

“嬤嬤,”芷若說道:“我們知道您明明也不捨得小茵!”

“就是說嘛!”芝苓咕噥着:“您可以不收青公子那一百兩的……”聲音雖小,在場眾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當然朱鴇娘也不例外。

她回過身,“我收下他的錢是不想壞了規矩!更何況想走的是茵丫頭本人;是她纏着人家、要人家帶她走的!”

因茵弄着包袱打結后余出來的布條,不敢吭聲。

“再說,”朱鴇娘繼續說道:“這裏是什麼地方難道你們還不清楚?外頭管這兒叫妓院吶!你們真想一輩子待在這裏,老死在這裏?”

經她這麼一提,眾人臉上除了原先的不舍之外,又添上了一層難看與凝重。

“總之,所有人都一樣;只要有個像樣的人家帶你們走,我絕對不會刁難。所以,出去了之後就當沒在這待過,絕不能再回來!你們給我聽清楚了沒有?”

“鴇嬤嬤……”“出去了之後,不能再回來這裏,而且還得當自己沒在這兒待過……”

“幹嘛苦着一張臉!”鴇娘拍拍她粉細的臉頰“你期待這一天不是期待很久了?每天嚷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

”好了,”鴇娘輕輕搖頭,要她什麼都別再說了。“出去吧!別讓青公子在外頭等太久。”

於是鴇娘帶着因茵走在前頭,眾人隨後魚貫地走出大廳、穿過前院,來到宜香院正門口。

而青孟書正牽着鴇娘為他找來的一匹駿馬站在正門外。

“可以走了?”他問。

”嗯。”朱鴇娘帶她來到他身邊,算是將她交給他。“好好聽大爺的話,別給大爺添麻煩了。”

因茵已不知還能說些什麼,只得猛點頭。

“上馬吧!”

青孟書扶因茵上馬後,自己也俐落地躍上馬背。

“小茵……”幾名姑娘同時出聲喚她。

因茵紅着眼睛望着眾人:“鴇嬤嬤,芷若姐姐、芝苓、芝茉……還有眾位姐姐……再見……”

平日最寵因茵的芷若已是淚流滿面;“小茵,你要好好保重……”

“芷若姐姐……”

依依不捨的氣氛間,青孟書做向鴇娘點了下頭;便揮韁繩、踢馬肚——馬匹依令起步前行。

隨着逐漸加快的蹄噠蹄聲,駿馬上兩個人的背影越來越小,不一會兒便消失在街的那頭。

而留在宜香院前的眾位姑娘,一個個全哭成了淚人兒。

“你們這是幹什麼呀!”朱鴇娘揮趕眾人入屋,“大白天就在我店門前哭哭啼啼的,存心觸我霉頭呀!去去去,回自己的地方做自己的事去!”

姑娘們以袖拭淚,不甚情願的回身步入宜香院內。

趁眾人不注意的時候,朱鴇娘望着因茵離去的方向,輕輕拭去劃下頰邊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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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公子野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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