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我欠你們蕭家。”秋無意沿着石子小徑慢慢的走着,往身旁瞥了一眼。“但我不後悔我做的。”
“是么?”蕭初陽笑得苦澀,“我卻很後悔。這一輩子認識你,我非常的後悔。”
秋無意的腳步停在小徑中央。
“既然後悔……為什麼不殺我?”
蕭初陽不語,緊盯着秋無意的面容,夜空般的眸子裏閃動着激烈的光芒。
良久,激動的神色漸漸平復下來。他別過頭,冷冷的道,“這一點,我也很後悔。”
不待回答,他接着道,“秋無意,不要試圖拖延時間。沒什麼別的事情的話,你可以回去了。”
話已經挑明,正要迴轉的時候,蕭初陽的耳邊卻清晰的聽到兩個字——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腔調,他本來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聽到的兩個字。
那熟悉的嗓音輕輕喚道,“大哥。”
蕭初陽的肩頭一顫,難以置信的抬起頭來。
在他面前,那人分明微笑着,那樣的神色,卻透出無盡的傷感,說不清,道不明。
“你說過,只要我發誓離開,你就答應放我走,是么?”
蕭初陽的心猛地一頓,隨即劇烈的跳動不休。
他不願想起,但看着此刻那雙清澈的眸子,他的腦海中不知為什麼,卻滿滿當當都是昨夜的景象。
彷彿永恆的瘋狂糾纏,面前的這雙眼睛顫動着閉起,眼角泛起濃濃水光時的模樣……
午夜夢回,曾經無數次的後悔,後悔為什麼這輩子遇見他。每次見到,都忍不住想要親手掐死他,讓那雙漠然的眼睛透露出無盡的懊悔,讓那冷笑的唇發出絕望的啜泣。
但是為什麼,每次看到那雙眼睛中流露出的痛苦,聽到那硬生生咬在唇中的呻吟,為什麼他的心裏會翻絞着同樣的痛苦,一陣陣劇烈的抽痛?
深深的凝視着,秋無意不知在想着什麼,眼睛望向遠處,視線朦朧如晨曦的薄霧。
蕭初陽的聲音不知不覺的低沉下去。“是。只要你發誓離開,我就答應放你走……現在也一樣。”
秋無意收回遠眺的目光,回過頭微笑起來。
他的眼睛裏散發著明亮懾人的光芒,耀眼得讓人難以逼視。蕭初陽怔忡了片刻,聽到秋無意悠揚的聲音道,“那麼,如果我把命還給你,你又能答應我什麼?”
卓起揚凝視着遠處交談的兩個人,手指緩緩撫摸着自己袖中的煙火炮。
一邊交談着,秋無意不時的往這邊瞥一眼。複雜的眼神,難以讀懂。
估計時辰,武林同盟的人已經聚齊了罷……
卓起揚看了看天色。此時此刻,山下的生力軍也快要回到風雲頂了。
如果能等到他們支援的那一刻,裏應外合,風雲頂上的敵對勢力必定一敗塗地。
眼下最要命的就是,如何撐到救援到來……
他的眉頭微微的擰起來。
手裏的煙火炮,欲發卻難。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秋無意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後回過頭,對蕭初陽微笑着說了些什麼。
然後蕭初陽的臉色突然變了。他猛然拉過秋無意,彷彿要動手的姿勢。
卓起揚心頭一動,正要看個清楚,眼角里倏然閃過一道白色的亮光。
然後那個月白色的身影就如一片秋葉般倒了下去。
剎那間,卓起揚的身形如大鵬般倏然掠起!
趕過去的時候,秋無意已經倒在地上。蕭初陽攬着他的腰,徒然的想止住匕首沒柄的胸口不斷湧出的鮮血。看見卓起揚走近,蕭初陽的臉上露出一種無法形容的複雜表情。
“把命還給我的代價,就是讓我答應放他走?”他低下頭,聲音里滿是苦澀。
秋無意喘息着,吃力的搖搖頭,“……不。”
望着眼前的兩名男子,生命的軌跡中刻下最深刻痕迹的兩個人,他低聲道,“這樣的日子……我已經……厭了。我想要……你們……坐下來……談一談……”
蕭初陽沉默着,攏緊了手臂。
秋無意閉上眼睛,感覺身體漸漸變得好冷,生命正隨着不斷溢出的鮮血逐步流失。
一片朦朧中,彷彿有人伏在耳邊對他說道,“我答應你。”
有另一雙大手撫摸着他的面頰。沉默的,緩慢卻不斷的摩挲着。
一滴冰冷的液體,滴在他的臉上。
※※※※
耳邊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人不斷的說著什麼,聲音不大,爭執卻激烈異常。
好……吵……
煩躁的抬起手臂,想要拉起被子遮住噪音,卻拉了個空。
混沌的意識立刻驚醒了。
秋無意嘗試着在眼前動了動手指,可以活動。又往胸口處摸了摸,傷口已經用層層紗布包紮好了。再試着單手用力,居然一下子就撐坐起來。
他吃驚的按住自己的脈。前一日還虛浮雜亂的脈搏,此刻正均勻而穩定的跳動着。
“你醒了?”
耳邊傳來一個年輕聲音。他抬頭望去,有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正站在床邊,對他微笑着。
“你是……”秋無意在記憶中搜尋着這張似曾相識的臉。
年輕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無意公子還記得么?我是唐沐,在京郊的野林里曾有過一面之緣。”
秋無意點點頭,也笑了。“記起來了。”
四下望望這個昏暗的房間,他忍不住喃喃的道,“我竟然還活着。”
“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也以為這麼重的傷是再無可救了。沒想到真的能救活。”提起這件事,唐沐一副心有餘悸的神情。“全靠蕭盟主那個時候拿出了三顆續命丹,全部給你服下去了,這才勉強確保無恙。”
秋無意愕然,“你是說教里的續命丹?”
“可不就是那個續命丹,就裝在這瓶子裏。”唐沐從床邊摸出一個羊脂玉的小瓶遞給秋無意,“對了,蕭盟主把這個玉瓶從懷裏掏出來的時候,卓教主的臉色可難看了。說來也奇怪,蒼流教的寶貝聖葯是怎麼到了蕭盟主手裏的?唔,這裏面必定大有玄機,以後要好好查個清楚,寫進武林通史的外傳才是……”
秋無意低頭看着那個玉脂小瓶,嘆了口氣。“他們在哪裏?”
“就在外屋。”唐沐的眼睛裏散發著光彩,“應你要求,他們正在促膝而談,縱論江湖。”
“……縱論江湖還有可能,促膝而談是不可能了。唐沐兄弟,勞煩你扶我過去。”
外屋房間裏同樣的暗,也出人意料的簡樸。
一盞油燈,四個蒲團,幾杯清茶。
外屋的兩人相隔一丈,面對面的坐在蒲團之上。氣氛凝重。
“無意,過來坐。”卓起揚作了個手勢,示意秋無意也在蒲團上坐下來,語氣平平的道,“唐沐,你最好不要在武林通史上亂寫,否則後果自負。”
“……”唐沐不甘不願的拿起毛筆,在紙上刪了幾段。
蕭初陽看看周圍,“這是第一次我們三個人坐在一起說話吧。”
卓起揚點點頭,“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蕭初陽笑了笑,望向秋無意,“你不在的時候,我和卓教主已經談了很久。談這個武林,談過去,談將來。”
秋無意問道,“談的如何?”
卓起揚凝望着自己手中的茶盞,良久開口,“蕭盟主,如今這個武林,恩怨、世仇、黑道白道的區分、乃至一言不合,都足以讓兩個素不相識的人械鬥搏命,血濺五步。這樣的江湖,還有存在的必要麼?”
蕭初陽反問,“若卓教主覺得如今的江湖沒有必要,則何以代之?”
“正所謂不破不立。卓某的意見就是,完全打破,重新建立!”
蕭初陽肩頭一震,“這就是蒼流教意圖稱霸的目的?”
“蒼流教稱霸江湖將是第一步。”卓起揚啜了口茶,放下茶盞,“先父因為黑白兩道的恩怨糾葛而死的時候,我就下定了這個決心。只有將統領權完全收入囊中,才可以號令江湖,令行禁止。只有打破原先的門派框架,才可以消除門戶之見。也只有由單一門派統一江湖,才可以徹底的結束黑白兩道數百年的恩怨仇殺。”
蕭初陽搖頭道,“縱然江湖盡在蒼流教掌握之中,門派個人之間的恩怨,絕不可能一下子遏止。更嚴重的是,打破現有格局的阻力和代價太大了。卓教主有沒有想過,為了結束過去的恩怨桎梏,這幾年新添了多少的鮮血冤魂?去年金陵一戰,犧牲了多少無辜百姓?今日一場混戰,又有多少人含恨而終?”
卓起揚直視着蕭初陽,“為成大事者,必定有所犧牲。”
“……犧牲太大了。”
蕭初陽嘆息一聲,“門派之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更改的,那些上百年的恩怨糾纏也不是幾次的令行禁止就能夠化解。武林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慢慢的調整,慢慢的改變,這樣才不會傷到筋骨根本。卓教主,你的手段太偏激了。”
卓起揚挑高了眉頭,凌厲傲氣的神情一閃而過。“偏激就偏激罷!不試試怎麼知道對錯?”
他拋開手中的茶盞,長身而起,“話已至此,我們分歧太大,沒有讓步的可能,只有一戰了。蕭盟主,是各自率部下繼續來個混戰,還是我們兩人之間比試,請劃下道來!”
“好!”蕭初陽離席起身,朗聲道,“就讓你我二人以生死定勝負罷!”
秋無意臉色微變,正欲站起來,卓起揚按住他的肩頭,“無意,你不必說了,好好看着。”
唐沐坐在裏屋角落裏,運筆如飛——
“壬戌年正月二十一日,蒼流教教主卓起揚,武林同盟盟主蕭初陽擊掌立誓,於風雲頂立生死之約,以天下為賭。”
因緊張和興奮而微微顫抖的毛筆在下面接着寫了一行小字,“見證者:秋無意,唐沐。”
※※※※
蕭初陽的風華劍已在手。
泓光如水,在劍鋒流動着溫潤光澤。
卓起揚的手在袖中。
卓家掌法冠絕天下,冷月心法已經許久未現江湖。
唐沐的眼睛睜的老大,聚精會神的盯住兩人,一刻也捨不得鬆開。
秋無意垂下眼,盯着杯中漸漸變冷的茶水,無聲的嘆息。
彷彿電光火石的那一剎那,兩個相隔五丈的身影齊齊掠起。
一瞬間,由極靜至極動,兩人同時出手!
穿過劍鋒織起的迷亂殘影,卓起揚的掌已經準確的印上了蕭初陽的胸膛。
對手的生命,就是如此鮮活的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要掌心向外一吐力,蕭初陽就會立刻震碎內臟脾臟而死。
但他卻沒有動。不僅沒有動,他的掌心甚至滲出一層冷汗來。
就在方才的那個剎那,蕭初陽也出劍了。但他的劍,根本沒有指向卓起揚的方向。
絕代的風華劍,此刻正架在秋無意的脖頸上,劍鋒流轉着炫目的泓光。
光潔的膚色被劍身映的蒼白。只要輕輕一抖,鋒利的劍刃就會無庸置疑的割斷脆弱的喉管。
“蕭初陽,你這是什麼意思?”卓起揚的手掌上抬,印在蕭初陽的心口。他的聲音森冷。
蕭初陽嘴裏硬梆梆的吐出六個字,“認輸,不然他死。”
卓起揚的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你這是要挾我?”
“是。”蕭初陽平靜的道。
卓起揚注視了他半晌,居然笑了笑,“真有意思。我們這種魔道中人難得老老實實的決戰一次,居然被白道最講道義的英雄耍了老千去。”
蕭初陽的臉上顯出一絲痛苦之色。但他還是固執的握緊了劍柄。
“卓教主,你不是說成大事者必有犧牲么?你若捨得犧牲他的性命,儘管對我動手。”
卓起揚回過頭去,望着那泓光流轉的劍鋒在秋無意的脖頸間緩緩移動,劃出一道細而長的血口。鮮血沿着脖頸曲線流下來,一滴滴的落到地上。
卓起揚的瞳孔沉沉,有如烏雲翻滾的陰霾天空,“蕭初陽,我卓起揚以性命擔保,他若死了,你必定會承受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哀嚎痛叫七日七夜才能死去。”
蕭初陽淡淡一笑,笑容卻帶着無盡的苦澀。
“無妨。自從接過同盟令的那天開始,這條命就已經不是我自己的了。”
牆角的唐沐睜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詭異的場面,一時竟忘了記錄。
時間彷彿靜止了。眼前的人一動不動,卓起揚的掌印在蕭初陽的心口不動,蕭初陽的劍停在秋無意的脖頸上也不動。沒有人說話,只有那道細而長的傷口裏緩慢的滲出血珠來,那鮮艷的顏色映得秋無意的臉色更加煞白如紙。
無論是誰都看得出他撐不了多久了。
唐沐猶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該上去扶一把,免得人昏過去的時候撞到劍尖上。
蕭初陽深吸口氣,道,“卓起揚,生死在你一念間,希望你知難而退,不要逼我。”
卓起揚久久不語,臉色陰晴不定。
這麼多年的準備,苦心積慮的把蒼流教壯大到如今地步,犧牲了那麼多,眼看就要到達頂峰,不料卻半路橫生枝節,硬生生的擋在最後一步。思及過去種種辛苦,叫他怎麼能輕易而退!
眼前突然閃過慕容飄香被挑去手筋腳筋的時候,那絕望而空洞的眼神。
還記得當時他仰天長嘆,“天意。天意!!”
——難道自己也要變成那樣么?
——難道現在的一切,也是天意么?
『功敗垂成。』
這四個字倏然閃過心底。就如鋼針狠狠扎進去翻動一般,滿心都是無盡的懊惱,不甘,以及憤懣!
卓起揚面容間戾氣一閃而過,“蕭初陽,你逼我,就是逼你自己!”
蕭初陽咬牙喝道,“你儘管下手便是!大不了大家同歸於盡!”
“你以為我不敢動手么?”卓起揚冷冷一笑,“卓某此生做事隨我心意,最恨受人要挾!”
一陣強大的內力如排山倒海般洶湧而至,蕭初陽只覺得胸口如受雷殛,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噴出來!
“後退一步,丟下你的劍,我承諾不殺你。”卓起揚聲音沉沉,“蕭初陽,放明智一點,殺了他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就算你想要報復他,不妨今日先留下你這條性命,日後再來。”
蕭初陽抬起左手,慢慢拭去唇邊的血跡,風華劍絲毫不動。
他平靜的道,“卓起揚,你弄錯了。”
“弄錯了什麼?”卓起揚注視着他。
蕭初陽嘆道,“我不是報復他,也不是報復你。我只是想要你了解……縱然可以成就大業,失去了身邊的人,是怎麼樣的痛苦代價;獨自一人活在世上,又是什麼滋味。”
他閉了閉眼睛,握緊手中的劍。“卓教主,我今日殺他,只希望你能親自體會到,為成就你的追求,這個武林,無論是武林同盟還是蒼流教的弟子,承受了怎樣的犧牲。”
絕決的話語,緩和的語氣,以及自知必死的,平靜的眼神。
因為平靜,所以可怕。
卓起揚的心裏微微震動,忍不住去看一動不動的秋無意。
如果以後,他不再存在於這個世上……
如果以後,再也看不到這秀氣的容顏,再也聽聞不到那清冽的聲音,再也碰觸不到那豐潤的唇……
心頭突然升騰起一陣劇痛。
那種熟悉的絞痛,從四肢百骸同時發作,隨着血液的傳輸,彷彿要將心肺腐蝕乾淨一般的劇烈疼痛。
蕭初陽吃驚的抬起頭,看着卓起揚的身體微微顫抖,竭力忍耐着,卻還是在他的面前痛苦的扭曲了面容。
空氣中傳來幾聲劇烈壓抑的咳嗽聲,隨即是一聲悶哼。
咳嗽聲止住的時候,秋無意勉強抬起頭,透過昏昏沉沉的視線,他看到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大口吐着血的蕭初陽,以及卓起揚回頭凝視着他的,那個難以形容的眼神。
空氣中一聲低低的嘆息。
“你贏了。”
聽到這三個字,蕭初陽的呼吸倏然停頓。他抬起頭,視線銳利的盯着眼前這個畢生的對手,縱然被一掌傷到嘔血不止,執劍的手卻穩定依然,分毫不動。
卓起揚嘆了口氣,緩緩把手掌撤回來,扶住秋無意搖搖欲墜的身體。
得到了確認的動作,蕭初陽合上眼睛,似乎脫力般的垂下手臂。
“噹啷”一聲清脆聲響,風華劍不穩的落在地上。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秋無意靠在卓起揚懷裏,正神色平靜的望着他。
蕭初陽張了張口,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秋無意搖了搖頭,“你不必說了。我明白。”
蕭初陽嘴唇翕動了幾下,最後卻苦笑起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拉開大門,讓外面的明朗光線照進來。
在那間小木屋的外面,有無數雙期盼着結果的眼睛,年輕一輩弟子們年少稚氣的面容混在人群中,站在血跡未乾的大地上,生命的活力是那麼的明亮耀眼,宛如冉冉初升的朝陽。
蕭初陽站在門口,回過頭。他的笑容決絕而凄涼,“無意……我不能輸。”
唐沐長長呼了口氣,拿起筆墨卷帙,輕手輕腳的跟着走出去,帶好小木屋的門。
房間裏又恢復了原先的昏暗。
“剛才是血蠱的毒又發作了么?”秋無意靠在卓起揚懷裏,低聲問道。
“不錯。”卓起揚攬着他的腰,同樣低聲的應道,“大約是剛換過血罷,這次發作算是輕的。”
“這樣的放棄了,不覺得可惜么?”
“是很可惜。”輕微的嘆息聲。
“……還記得十五的那夜么?那個夜裏,陸淺羽為你而死。”
“自然記得的。”
沉默了片刻,“我也願意的。你辛苦了十幾年想要達成的心愿,就算為它死了,我也不會怪你——唔……”
剩下的聲音被堵在唇齒間。
木屋裏安靜了良久,低低的話語聲又響起來。
“剛才血蠱發作的時候,全身真氣逆流,我竭力打了蕭初陽一掌就無法動彈。如果他不顧一切的出手,只怕我也活不到現在。”
一聲輕微的嘆息。“什麼執念?什麼爭雄?當時我看到蕭初陽的劍動了一下,我害怕他當真要對你下手,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連根手指都動不了。那個瞬間,突然覺得滿腔壯志轉眼成空……罷了。”
摟緊懷中的人,手指在烏黑的長發間輕輕摩挲着,卓起揚的聲音低了下去,
“縱然圓了心愿,你若不在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
關於正月二十一日,蕭初陽與卓起揚於風雲頂木屋一戰的具體過程,在武林通史中的記錄是一片空白。
見證人唐沐考慮再三,增刪二十餘次,最後只留下了兩句古怪的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所得,必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