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美麗的玫瑰田中,矗立着一座華美的歐式建築,這是雨原鄉首富的鐘家。
在一個旭日東升的清晨,這華麗的建築物內有一位少女正憑窗而立,欣賞着環繞宅邸四周的玫瑰花海,深吸着十八年來她聞慣的香氣。
離這棟建築物不遠的一處山坳間,種滿了遍地的百合花,據說那是她父親為了慶祝她的出世而種,因為剛出生時的她,皮膚又白又嫩,就像百合一樣。
她現在就讀私立詠荷女中三年級,正如她父親所願,她是個如百合花般溫柔純美的女孩兒,也是個讓她的父母和唯一的哥哥捧在手心疼寵的人。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她離開窗口,回到衣櫃前,開始着手整理三天兩夜的畢業旅行要需的行李,這可是她第一次離家外宿呢!
「思兒,我們的手機號碼妳有沒有抄寫兩份呢?」
「思兒,哥哥幫妳準備的醫藥包帶了沒?」
「思兒,有沒有帶件晚上可以禦寒的羊毛衣?」
家人齊聚吃着早餐,鍾思對着爸、媽和哥哥的問題一一微笑地點頭,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神情。
哥哥鍾凡突然嗤笑起來。「媽,我們好傻,怎麼會問思兒這些問題?她可是我們家裏最會照顧人的呢!」
「就是啊!思兒最細心了。」爸爸鍾傑讚美他的寶貝女兒。
「我會帶奇王峰的名產回來。」她笑着對家人說。
奇王峰是她們畢業旅行的目的地。
「思兒,只要人平安回來就好了,不必帶什麼名產。」淡淡的離愁讓媽媽風舞帆突然感傷起來。
鍾傑父子頓時陷入怪異的沉默,風舞帆突然驚覺自己似乎說得太嚴重了點,急急對女兒笑着說:「哎呀!我真是窮緊張啊!」
「媽媽,不要緊的,我過兩天就回家了。」
「妳哥剛去北部念醫學院時,她也是適應了好幾天呢!」鍾傑攬住妻子的肩,讓她倚在他胸前。
父母的恩愛使兄妹兩人從小就沉浸在幸福的氛圍中,他們是最親愛和睦的一家人,即使生活在優裕高貴的環境裏,夫妻、親子間也永遠沒有爭吵或代溝這類的情形存在。
吃過早餐后,就由鍾凡載着鍾思到學校去集合。
當鍾凡開着BMW到達詠荷女中門口,鍾思的一票死黨立刻圍過來迎接她,雖然她們各個都是千金小姐,天真活潑的氣息卻無異於普通高中生。
「思兒,快點、快點!」她們在車外催促着她。
「哥哥再見!」鍾思跟鍾凡道別。
他寵溺的摸摸她的頭。「要小心喔!妳可是我們的心肝寶貝呢!我的休假還沒放完,我會留在家裏等妳回來的。」
他對鍾思疼愛極了!因為,雖然她從小就是擁有一切的天之驕女,個性卻柔和似水、溫順貼心。
「鍾哥哥,你回來了!」一這群少女發現司機是鍾凡,不禁驚喜的尖叫。
就讀T大醫學院、高帥英挺的鐘凡是這群少女夢中的白馬王子。
「嗯!教授給我幾天的特休假。」他對着少女們微笑。這幾天思兒就拜託妳們了。」
「沒問題!」她們忙不迭的點頭,簇擁着鍾思走人校園。
奇玉峰是台灣著名的觀光勝地,氣勢磅礴的群山和壯麗絢爛的日出景觀是它最大的特色。
清晨四點多,步道上開始有準備上山看日出的稀疏人潮,她們大多是詠荷女中的高三學生,學校特意避開假日舉辦畢業旅行,所以她們不必人擠人。
現在是她們的自由活動時間,一群女孩子興奮地吱吱喳喳邊走邊聊,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幽靜的森林中。
「思兒,畢業旅行結束,我們再到妳家玩好不好?」劉盼蓉提議道。
「當然好啊!」
「妳真正想找的人是鍾哥哥對不對?」李芸芸毫下留情的揭穿她的意圖。
劉盼蓉不以為意地反問:「難道妳不想去?別騙人了!」
「思兒,小蓉居心叵測,妳快回絕她吧!」李芸芸繼續說道。
「我也想去耶!去思兒家可以看玫瑰花,又可以看到鍾哥哥,不是很好嗎?」藍采萍單純的說。
「唉!妳們這些人真無聊!想去的就去,不想去的就別去,幹嘛這麼啰唆?」程妍懶懶的嘆口氣。
「就是說嘛!人家思兒寧不會計較這些事呢!」劉盼蓉嘟嘖着。
「小妍,妳要去嗎?」藍采萍問。
「當然啰!我才不會笨得放過接近鍾哥哥的機會。」
「那妳是說我笨啰?好啊!程妍,妳給我說清楚,妳到底對我有啥不滿?乾脆統統說出來好了!」李芸芸發怒了,她哪裏笨了?
「芸芸,我想妳誤會小妍的意思了。」鍾思忙着勸和。大家都是好朋友嘛!何必為了哥哥而破壞友誼?
「我就是很不欣賞妳,老是把單純的事複雜化。妳明明就很喜歡鐘哥哥,幹嘛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要不然妳的皮夾子裏,放的是誰的照片
呀?」程妍倒不介意拌拌嘴,既然大家都喜歡鐘凡,那就來個公平競爭吧!
聞言,李芸芸更是怒火中燒,她會讓程妍看她皮夾子裏的秘密,就是因為她倆交情夠深,才對她推心置腹,沒想到她竟然就這樣說出來了!「妳竟敢泄漏我的秘密……」
看李芸芸氣得發抖,劉盼蓉不忍心地趨前安慰,「別生氣了!喜歡鐘哥哥又不是什麼秘密。」
李芸芸竟狠狠推了劉盼蓉一把當作回應,口裏還大罵著,「還不是妳起的頭!」
「我好心安慰妳,妳還推我?」劉盼蓉不甘示弱的推了回去。
「不要吵了好不好?妳們這樣很危險耶!」藍采萍請求道。
此時,一行人已經走到山勢較為陡峭的地方,任何動作都必須小心。
「我知道妳跟芸芸比較要好,妳走開啦!」生氣的劉盼蓉推開藍采萍。
「這關采萍什麼事?妳憑什麼遷怒人家?」程妍不耐煩的罵了劉盼蓉。
「妳們別為了我哥吵架啊!」鍾思想撲滅這場火。
程妍的眉眼間凈是不馴。「思兒,妳先到旁邊休息,今天我就要跟這幾個女人算總帳,免得我們一天到晚為了鍾哥哥勾心鬥角,連友情都不要了。」
「程妍,我跟妳的友情到今天為止,從此以後,妳走妳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李芸芸無法原諒程妍對她的背叛。
「真可悲,妳正好印證了『重色輕友』這句話。」友誼的破裂也傷害了程妍,於是她狠狠的反擊道。
「對!妳就是假裝聖女的花痴!」劉盼蓉最氣李芸芸剛才竟無情的推她一把。
李芸芸沖向她們兩人大叫着,「我說不贏妳們,但至少打得贏妳們吧!」
五個女孩開始推打拉扯,有打架的、也有勸架的,鍾思因為內疚更是急着介入阻止,而別班的學生一看到這荒謬的鬧劇,馬上快步趕過來圍觀。
就在這個時候,鍾思突然被其中兩名拉扯的女孩衝撞到,身子一下失去平衡,便直直跌落山谷中!
天啊!
詠荷女中的學生們當場都嚇壞了!
整個森林頓時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
程妍撲跪到地上,對着谷底大喊:「思兒、思兒——」凄厲的叫喊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女高中生們的哭叫聲、呼救聲、討論聲開始充斥於整個林中。
「思兒、思兒——」
「誰來救救思兒呀——快叫人來呀——」
「我們錯了!我們該死!」
「思兒——原諒我們——」
此時,太陽升起的第一道曙光正好照入林間,也照亮了四位跪在崖邊的小女生臉頰上的淚。
好友鍾思墜崖的殘酷事實,已經毀掉她們每個人青澀甜蜜的暗戀心情,她們還有什麼瞼去喜歡鐘凡?
直升機在天空盤旋的聲音,驚醒了暫居深山小屋的陳慶發和王素月夫婦。他們慌張的對看了一眼,立刻有默契的往深山裏跑。
再不跑就來不及了——這架直升機搞不好就是地下錢莊派來找他們的,只要用衝鋒槍對着小屋掃射,他們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連屍體可能都要過好
幾個月後幸會被人發現。
他們拚命使着吃奶之力,用力地跑,甚至不敢沿着山徑,只敢鑽入密林中亂竄,直到兩人精疲力盡之後,才跳入草叢裏躲藏。
「啊!」王素月突然發出二賢凄厲的尖叫聲。
陳慶發立刻伸手覆住她的嘴,小聲嚷道:「妳要死了!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到這裏,妳想把殺手引過來是不是?」
她一手抓開丈夫的手,一手不斷發着抖,指向不遠的草叢。
「有……死人……」
陳慶發順着妻子指的方向一看,連忙後退好幾步,他忿忿的詛咒着,「他媽的!老天爺嫌我們不夠衰,還讓我們凈碰晦氣!真是倒了八百輩子的楣……」
「等等!她好像還在呼吸耶!」
「別管那麼多了,我們快走吧!」陳慶發打算視若無睹,但好奇心極強的王素月還是大瞻的走過去探看。
她撥開了草叢之後驚呼,「好漂亮的女孩子!」
這句話立刻吸引陳慶發跑列妻子身邊一探究竟。
草叢裏的少女美得令他們目不轉睛。
「她傷得好嚴重喔!」王素月低呼着。
看到少女全身被樹枝刮傷的痕迹,頭部有一處很明顯的傷口,並且正不斷的汨汨出血,王素月不禁皺起了眉頭。
但陳慶發卻開始搜起少女衣物的口袋,他搜出了一個小皮夾,眼捷手快的抽出裏面的證件察看,瞬間,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詭譎的表情。
「阿發,她到底是誰呀?」王素月湊近他。
「我們撿到救命的寶貝了!」他得意地笑着。
破舊小屋裏的昏黃燈光下,這對夫妻正熱烈的討論着少女的事情。
「妳想想,我們救了鍾傑的女兒,憑他的身分地位,少不了會給我們一筆豐厚的賞金。」
就為了這點好處,卑鄙的陳慶發故意避開搜尋鍾思的直升機,把地帶回小屋。
「他們能給多少錢?解決得了我們的問題嗎?」王素月悲觀的哀嘆道。
「我們照顧了她一個禮拜,還幫她療傷耶!這點我們是要跟鍾傑好好說清楚才行。」
「你這不是擺明在討恩情嗎?」
這對夫婦平日遊手好閒、好吃懶做,利用親朋好友之間的跟會和借貸,騙取了不少淳樸鄉下人的錢,最近又食髓知味,竟然騙了地下錢莊的錢,引來幫派的追殺,不但銀行里的戶頭被凍結,夫婦倆還要賠償一千萬元的利息,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兩人討論了許久,還是覺得賞金對他們而言根本只是杯水車薪,而這時躺在簡陋床上的鐘思突然呻吟轉醒,嚇得他們趕緊中止談話。
「妳終於醒來了!」王素月故作歡喜狀。
「你們……是……誰?我……又是誰?」
鍾思茫然的眼神,凝視着站在她床前的中年夫婦。
「哈……哈……她的失憶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你想幹什麼?」
「這俏生生的小美人如果是我的女兒就好了!」
「色鬼!你連我都養不活,憑什麼養女兒?她又不是我們的什麼人,誰准你養她了!」
「老婆,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是你們的女兒?」鍾思遲疑的看着陳慶發和王素月。頭上還纏着白紗布的她,顯得異常的蒼白脆弱。
「妳不小心跌落山谷,簡直嚇壞了我跟妳爸!」王素月拿起手帕拭淚。
「對不起!害你們擔心……」一向心軟的鐘思看到婦人流淚,忍不住道歉着。
她的父母真是他們嗎?為何她的心底一點真實感也沒有?難道她失憶的程度太嚴重,連自己的父母都忘了?
茫然無知的感覺真的讓她感到好害怕,不可以!她一定要努力的恢復記憶才行。
但在她還沒想起任何事之前,她要當個乖女兒,讓他們不再操心。
「那……我叫什麼名字?」她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鍾思的身體一日一日的康復,讓陳慶發不但驚艷於她的美麗,也讓他更確定她是一棵價值不菲的搖錢樹,他拿出偽造的身分證遞給她說:「妳姓陳,叫陳思兒。」
他沒有改掉她的名字,是因為要令她更相信目前的身分。
思兒?這就是了!聽到這個名字令她頓時覺得安心了。
她看見身分證上的父親欄上寫着陳慶發、母親欄上寫着陳王素月,事實擺在眼前,她不該再對他們存有陌生感了。
「爸、媽,我會努力讓自己恢復健康和記憶的。」
「哦!妳別這麼勉強自己啊!」王素月趕緊強調。
「可是我不想讓自己成為你們的負擔啊!家裏的經濟狀況並不好,不是嗎?」思兒環顧這狹小破舊的房子,她的家還真窮,但她並不因此而嫌棄這一切,反而更想盡一份心力。
「妳真是我的乖女兒,爸爸也不想瞞妳,家裏現在欠了地下錢莊一千萬元,我們早就山窮水盡了。」
「怎麼會這樣?」思兒驚道。
她忽然覺得爸媽好可憐,她的失憶對他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都怪爸爸跟人家合夥做生意失敗,爸爸真沒用!」陳慶發煞有其事的說道,還重重捶了自己的大腿兩下。
「爸,你別這樣……」思兒覺得好不舍。
王素月看老公這麼會演戲,也不甘示弱的又開始拭着眼角的淚水。
「我們一家三口如果能安靜的度過人生最後的階段,那我就死而無憾了!」陳慶發沉痛地說。
「你好殘忍!怎麼可以叫女兒陪我們一起死?思兒她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程啊!」王素月開始嚎啕大哭。
思兒眼眶泛紅,眼淚也不禁滴落,「一定有方法可以解決家裏的問題,我可以去打工,慢慢還這筆錢……」
「地下錢莊的利息只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們去拜託他們寬限還錢的日期……」
「算了!思兒,妳好好養病,別再想這個問題了,我跟妳媽要去睡了。」
「晚安。」
「晚安。」夫婦倆生硬地回應。
放長線釣大魚,他們可不想讓思兒對他們這對「父母」產生懷疑。
雨原鄉的鐘家,因為鍾思的失蹤而陷入一片愁雲慘霧。
「思兒!我的思兒到底在哪裏……媽媽好想念妳!妳快回家呀!」風舞帆不知哭了幾回。
鍾傑緊緊抱住妻子。「她那麼乖,絕對不會丟下我們的!」
「她如果死了……」
「別說傻話!」鍾傑低暍道:「不可能的!」
「她如果被人家欺負了,誰來保護她?」風舞帆哭得更悲傷。
「我會回天地盟一趟,請弟兄們幫忙找!妳別哭……別哭……」
王素月和陳慶發偽造了鍾思的過去,並且一點一滴的告訴她。
包括她小時候的模樣、他們一家人曾經遊玩過的地方、她國小到高中念的學校……他們編造得天衣無縫,讓她的記億完全不屬於自己的人生。
當她要求看以前的相片以便加速恢復記憶時,他們告訴她,為了逃避地下錢莊的追殺,他們早就丟棄了不實用的物品。
這段相處的日子裏,陳氏夫婦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好像他們的生活條件再差,也想讓她過好日子,讓她以為自己被他們夫婦倆深深的疼愛。
陳慶發心裏明白,以鍾傑過去和現在的勢力,和風舞帆娘家的權勢,搜山的行動將會越發密集,他們絕對不可能無聲無息的帶着鍾思長久躲在這裏。
他也很清楚自己在冒險,若是被鍾傑發現他的把戲,他必死無疑!
但他天生是個賭鬼,鍾思的美色令他想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思兒,地下錢莊提供我們家一個還錢的機會,所以我們要搬到北部去。」陳慶發和王素月忙着收拾行李。
思兒不禁害怕起來,他們要離開住慣了的山中小屋,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去了嗎?
「陌生」對她而言是個很可怕的字眼,因為那會使她聯想起昏睡乍醒時,忘了一切的恐怖感。
見到思兒臉上憂心的神情,王素月馬上勸說:「我們不能躲在山裏一輩子,總要出來面對現實啊!地下錢莊肯給我們恩惠,我們已經要謝天謝地了。」
幫派的人曾暗中來過這兒鑒定貨色,他們對鍾思可是相當滿意呢!王素月心忖,就算這丫頭不想走也由不得她,事成之後,她和陳慶發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