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音姑娘,這……行不通吧……”樓塵心小聲說道,雙眼戒慎地留意四周動向,幫阿音把風。
“你少在那兒磨蹭!”兩名衛兵躺在地上,阿音叉腰站在其中一個身旁,考慮着該從哪裏開始動手。“要跟我走的話,就快扒光他們的衣服;不跟我走,就閃別處去,別扯我後腿!”
樓塵心和阿音,一個善良溫存、一個急躁火爆;加上兩人對向沙耶岳的觀感截然不同,難免有心結。然而,在這異國宮殿裏,兩人又不得不相依為命、互相關心。
如今向沙國專心為戰事準備,精銳部隊逐一調往前線,王殿裏的守衛、巡邏衛兵減少、鬆懈了許多。前天阿音在王宮裏閑逛時發現,某一帶閣樓、庄苑內,住的多是女眷;宮裏禁衛軍只能在外圍巡邏,以免打擾公主、夫人們的生活。唯獨某棟閣樓前,固定有衛兵站崗。
研究結果,阿音覺得逃走是可行的,而且是堂而皇之地走出宮殿大門。
“對對對,就是那個,鑰匙在他身上,快幫我開門。”閣樓里一名年輕女孩全身貼近門口往外望。房門上半部的欞孔使她的容貌半掩半現,讓人唯一看清楚的是她靈秀的大眼睛。她以不太正確的腔調說漢語。
“你是誰?”阿音掉頭,隨便瞟了那女孩一眼。“我可沒說要幫你!”為免昏睡的衛兵太快被發現,她想將他們拖進屋檐底下。“嘿——去他的王八羔子,這渾帳比豬還肥,拖都拖不動!”
“你們……不是要放了我?”女孩先前興奮的口氣隨即轉為著急,“姑娘!”她對着阿音喚,“彎身想把那衛兵拖進檐下的姑娘,我們好像見過一次呀!”
“音姑娘……”樓塵心喚。屋裏的女孩看見她們的所做所為,阿音走得了嗎?
“別理她!”阿音喘着氣,吃力地把其中一名衛兵的上半身拖入廊檐陰涼的影子底下,“野韃子、番婆、蠻人,我一個都不想理!”她放棄再移動士兵,直接扒他們的衛兵服。
“求求你們,”女孩低聲下氣地祈求。難得有機會離開,她不能錯過。“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我……”
“好,賞你一個子兒。”阿音彈出碎銀,碎銀飛過欞孔入屋。阿音驕傲地昂高下巴,“夠可憐你了吧?”
女孩搖頭,“你們今天若不放了我,我會被關在這一輩子的。”着急地拍打門板,“求求你們,放我出去,我要去找良,求求你們……”
原來,這兩名衛兵守在這兒不是為了保護閻苑裏的姑娘的安全,而是監視她。
“你是誰?為什麼被軟禁?”阿音問。
女孩答:“我是向沙曉凡,現在的向沙王是我表哥,我不想當后妃,我只想跟良在一起。”
“你就是曉凡公主?”樓塵心道。在王宮裏走動,留意周遭人的談話,常可聽人提起曉凡公主和王的護衛良私通的事;公主甚至不隱瞞,直接請求王賜婚二人,結果良充軍、公主被軟禁,從此分隔兩地。
“公主?后妃?你理當嫁向沙耶岳,卻愛上那個叫什麼良的?”阿音不屑聽宮裏的輩短流長,不曉得這件事。
“嗯!””公主對良的強烈相思被折磨得太久,她再也隱藏不住,大聲說道:“我愛他,除了他,我什麼都不要。”
夠坦白,阿音欣賞。她低頭,看見倒在她腳旁的胖子,腰帶上掛着兩支鑰匙。“我如果放你出來,你會馬上逃離這裏?”
樓塵心一聽便明白阿音的打算,忙阻止,“音姑娘,不可以……”阿音自己想走也就算了,竟還要帶公主走……現在王的心思全在邊界戰事上,宮裏不能鬧事啊!
“好,我放。”相反的,阿音就是要找向沙王的麻煩。
“謝謝你!”公主破涕為笑。
阿音用兩支鑰匙,解開門上的雙重大鎖。把門推開后,馬上回頭脫衛兵的衣服,一點也不浪費時間。重獲自由的公主也積極地取得另一套衛兵服。
“不成呀!”這期間樓塵心試圖說服她們改變主意。“公主、音姑娘,你們逃不走的,就算換上衛兵服,勉強出了王殿,也會很快被抓回來的。”
“閉上你的烏鴉嘴。”阿音瞪她,“看樣子你是不跟我一起走了?”見樓塵心不語,她別開眼,“隨便你。”
曉凡公主跑進屋裏,欲解下身上的華服,阿音告訴她:“衛兵服直接罩在外面就好,不用脫你自己的衣服。還有,珠寶首飾多戴些在身上,路上換盤纏用。”公主覺得她說得真對,趕緊找出珠寶盒,能戴的全都給戴上。
這時阿音已着好裝,衛兵服有一股很騷的汗味,她皺鼻,“啐,真臭。”
樓塵心走到公主身旁,“公主,逃走不是辦法,你和良的事,可以再請王好好安排呀!”
曉凡公主束緊腰帶,“耶岳表哥會幫我的話,早就幫了。”她也以為體貼的表哥會幫她的,“誰想得到他不但不幫,還把良流放充軍……”語氣是濃濃的埋怨。
公主這頭不行,樓塵心只得再走到阿音那頭。
“音姑娘,公主是王的后妃人選,讓她留下,對你而言不是比較好?只要有她的一天,王便沒有辦法立你為後妃,所以……”
“夠了,你有完沒完?向沙耶岳給你多少好處啊?你這麼向著他。”頭頂上過大的軍盔又厚又重,壓得阿音的柳眉一高一低。“去去去,閃一邊去,我們走了豈不更好?向沙耶岳不娶你都不行,畢竟你們……”她留下一個曖昧的餘韻。
向沙王要樓塵心夜夜陪宿,是宮裏眾所周知的事。
“我們什麼都沒有。”樓塵心紅着臉否認。“你別誤會,王最喜歡的還是你,不論你做什麼,王都不會責怪你……”
阿音懶得聽她說,轉頭瞧也被頭盔壓得挺不直脖子的曉凡公主。“喂,出去之後,你一個人行不行?”
“行,找到良之後,我就不是一個人。”晴亮的眸光,彷彿心上人已在眼前。
“重點是,你找得到他嗎?”阿音叉腰審視公主。完蛋了,一看就是無法獨自生存的嬌嬌女,怕是放她走不是幫她,而是害了她了。
“不找到不行……”曉凡公主眼眶一紅,“再不見到他,我就要活不下去了……”
簡短一句話,已足以讓另外兩人一陣心酸。
阿音轉身,再問樓塵心,“你,真的不走?”看看彼此的裝扮,她低咒,“該死,你若要走,衣服也不夠。”她走近她,一再問道:“你真的不走?真的不走?向沙耶岳不是真可以託付真心的人,你難道不明白?他吃了你,卻一點也不管你死活的。我這一走,還真懷疑你能活多久……”
“音姑娘……”樓塵心覺得感動。雖然阿音總是惡言相向,但她真的關心她……
“沒辦法了。我先送她出去,這期間你再考慮一下,我馬上帶着她這套衣服回來找你。你若還是不走,我也只好……”阿音雖未明說,但留下樓塵心、獨自離開的心意顯然已經動搖。
“我們走。”她和曉凡公主偽裝成巡邏衛兵走開。
“音姑娘……”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樓塵心恍然明白自己的立場。以後就剩下她一個人了……徹徹底底的一個人……她,行嗎?失去了阿音,王會如何待她?
背後有腳步聲靠近,她回頭一看,“啊……”
來人是……她被劫來向沙國,睜開眼后第一個看到的人——賀可王母的侍婢,盾涔。
“你……你全看到了?”
冷凝着臉的盾涔點了一下頭,“也全聽到了。”
“被一個什麼鳥賀可宮殿裏的丫環看到了?別地方的丫環為什麼會在這裏?”成功送走曉凡公主,阿音回到王宮裏,怎麼也想不到等着她的是這麼一項駭人的消息。
“我沒問她。音姑娘,這下糟了,我求她別說出去,她說她不能保證不說……”說不定盾涔已經找誰告狀去了。這會兒甭說兩人走是不走,連已經上路的公主都有可能馬上被抓回來。
“隨她去說呀!”阿音拉起樓塵心的手,“反正到時我們已經出了這個爛王宮。”
“我不走。”樓塵心收回手,低頭避開阿音燃起火簇的目光。“我和公主的心情一樣……不能常見到他,即使活着也沒有意義。”如今要能走,當初她根本不會來。
阿音翻了一個好大的白眼,又一個天下無敵超級霹靂痴情女。
“你當真那麼愛他?我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到底哪裏好,值得你這樣……”她丟掉扛着的兵服及重死人的頭盔。“不走是不是?”她問最後一次。
樓塵心毫不遲疑地頷首,惹來阿音暗罵了聲渾帳,兩手一攤,“那好,我也走不成了。”
“你不走了?”樓塵心好一驚訝。阿音居然會改變決定……
“已經被人看見了,假使我不在,你一定會死得很慘。”阿音冷淡地瞄她一眼,開始脫下身上惡臭的兵服。“不需要用那種感動的眼光看我。放走公主的人是我,沒道理要你擔罪。,”她踢開腳旁的頭盔,然後拍打身上的衣衫,兵服是脫了,蠻人汗水的騷臭味仍揮之不去。“再說,本姑娘不是沒混過江湖,非到不得已的地步,絕不窩囊到逃跑了事。”
阿音兩手抱胸,眉眼高揚展現她的兇悍。“向沙耶岳,我和他杠上了。哼,王殿裏丟了個公主不是件小事,留下來看看雞飛狗跳的情形也不錯。”
“可是,王知道是你放走公主的話……”樓塵心頗為不安。
“怎樣?他敢對我怎麼樣嗎?”阿音料定向沙耶岳不敢動她。“好哇,我倒是要等着看,他敢對我怎樣。”
樓塵心好羨慕阿音。不像她,旁人以為她成了王的床伴,翻身的日子指日可待;可是她心裏明白得很,這件事鬧開了之後,王不會輕饒她。
情況益發出入意料。曉凡公主失蹤了之後,向沙王動員百名士兵搜尋;到了第五天,尋回一具面目全非,僅能從衣着勉強辨認身分的女屍。
“凡兒啊!我可憐的凡兒啊……你這是何苦呢?放着好好的公主不當,現在……”向沙曉凡的姨母——梨夫人跪在屍體旁痛位,“落得這樣凄慘的下場……”
在場尚有十餘名向沙王族的女眷,紛紛與屍體保持距離,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另外,聽到屍體運回王宮的消息,賀可王母也帶着侍婢盾涔前來與會。
梨夫人含淚抬頭,“眾位姊姊,怎麼你們都不傷心呢?”她的詢問換來一陣白眼,但她仍悲愴地說:“你們看看,我們的凡兒死得好滲……面目全非哪……”吸吸鼻,她起身走向賀可王母,一骨碌地曲膝往下跪,“賀可王母,您可得幫凡兒討回個公道……”
賀可王母趕忙扶起她,“梨夫人,您放心,我今兒個來就是為了這個。”語畢,賀可王母望向友人兀夫人,兩人交換十分受不了的表情。
接着,殿外士兵高嚷:“王——駕到。”
這麼快?殿內多名略上了年紀的女子互望了一下,敢情王一聽到找到屍體,便中止閱軍,趕了回來。眾家夫人、小姐們一反前態,爭相趨近屍體,掩面哭嚎。
其中尤以向沙曉凡的姑母——兀夫人——搶得屍體旁的位置,拔得頭籌。
“嗚嗚……凡兒啊,你醒醒,別嚇姑母啊!凡兒……”
“凡兒,你死得好慘啊!誰害了你,告訴姨母,姨母請王幫你做主……嗚……”梨夫人也不差,跪在屍體左側,由於方才經過練習,哭得更像那麼回事。
兀夫人瞄見一俊偉身影跨人殿內,卻佯裝不知。她雙手合掌,仰頭對着天花板,“哥哥,您在天上怎麼不好好庇佑您的女兒?我和姊姊們好不容易把凡兒拉拔得這麼大,眼見她就快成為向沙王后了,居然……出了這檔子事……上天,未免也太狠心了……”
“是啊!姊姊,您和姊夫走得早,凡兒自小就沒了爹娘……唉,命苦啊……”梨夫人自然也抬出向沙曉凡的娘親來。然後誇張地捶胸頓足,“都怪我、都怪我……沒幫你們守好凡兒……讓她……讓她背叛了……”
“臣妾拜見王!”賀可王母叩見向沙王,及時擋去梨夫人不當的言詞。
“啊……”兀夫人亦為向沙王的姑母,在這兒算是與向沙王最親,當她轉而面向向沙王,擋在她身前的人紛紛自動退開。她說:“求王恕臣妾無禮,臣妾太沉溺於悲傷之中,沒注意到王的駕到……”
“求王恕罪……”梨夫人發聲,求得向沙王的注意力轉向她:“嗚……求王為曉凡公主主持公道……”她的頭低得不能再低,頻朝身後的女兒使眼色,要女兒背挺直,讓王連帶瞧見她。向沙曉凡一死,誰都希望自家女兒成為下一個后妃人選,目前由梨夫人和兀夫人較勁得最厲害。
殿內的嗚咽聲登時又開始泛濫,向沙王面無表情,瞟視屍體一眼,隨即背過身去,未做任何錶示。
“是啊,求王主持公道……”兀夫人拉高嗓音突破眾人哭聲。“王為了曉凡公主的安全,將公主軟禁凡羚閻里,不知哪個不肖之徒擅放公主,讓公主離開王殿,才會……才會發生這等慘事。嗚……請王恕臣妾太過失……失態……”
“嗚……請王……”
“我知道了,你們起來吧。”
梨夫人亦急欲發表意見,卻遭已面露不耐的向沙王截斷。
兩位夫人卻不知適可而止,齊聲道:“嗚……請王……”
“嗚……”兀夫人扁嘴忍住哭聲,但愈是要忍愈是忍不住。“嗚……哇——臣妾實在止不住悲傷啊……”仗着這個有如免死金牌的借口,她放聲大哭。其他人豈肯輸她?一時間,殿內陷入空前的噪音中,地基彷彿被這股氣流震撼得動搖了起來。
向沙王懶得與這群三姑六婆攪和。露出厭煩表情,轉身欲走。
“臣妾啟稟王!”賀可王母見狀,曲膝蹲下,說道:“臣妾的侍婢——盾涔,目擊當天曉凡公主出凡羚閣、離開王殿的情形。”
向沙王回過身,眉尾一挑,俯視跪伏在賀可王母身後的侍婢。
“哦?那天你為什麼會在王殿裏?”
此時屍體周旁的夫人們識趣地減弱哭聲。
“奴婢啟稟王。”盾涔的頭幾乎貼着地面,絲毫不敢抬起。“當天奴婢奉賀可王母之命,送信給長居於凡羚閣隔壁,絀兀苑的兀夫人。”因為常跟着賀可王母,見過不少世面,講話還算有條理。
賀可王母見向沙王目光銳利地投向姑母兀夫人,立即解釋自己與兀夫人的關係,“臣妾與兀夫人私交甚篤,是故常有書信往返。”
“嗯。”向沙王頷首表示了解,視線再落回盾涔,“你說說當天情形。”
“是。奴婢送完信,經過凡羚閣,看到……”盾涔遲疑了一下,“看到那個服侍音姑娘的漢婢……”
“那個漢婢,是那個漢婢?”梨夫人尖叫,試圖在這兒扳回一城。方才讓兀夫人搶走了大多風采。“是那個漢婢害死了凡兒?”轉身趴到已開始散發屍臭的屍體身上,“凡兒啊!你死得好不值啊……”
呼嚎聲再起,向沙王勉強耐住氣,朝外頭喊:“來人!”立即有兩名侍衛軍出現,向沙王下令:“去帶漢婢樓塵心過來。”
“遵命!”
侍衛軍一走,向沙王命令盾涔,“把整個情形說清楚。”
“是。”盾涔咬了咬牙,忽視如擂鼓般的心跳,強做鎮定說道:“奴婢看到那漢婢偷偷摸摸進凡羚閻,奴婢覺得奇怪,跟了進去,剛好看到那漢婢用布巾蒙住臉,朝守衛撒出白色粉未,兩名守衛馬上倒下;那漢婢放公主出來,讓公主得以離開王殿……”
根據她的言詞,向沙王揣想當時情況,臉色愈來愈難看。樓塵心,你夠靚,竟敢幹出這種事。
“你能發誓,你所言不假?”向沙王道。
盾涔赫然一愣。
賀可王母忙代她答話,“王,盾涔服侍臣妾多年,臣妾知她個性,她見着一分,絕不會說成十分。”
向沙王瞪着盾涔,要她親口保證。
“奴婢……句句屬實。”盾涔的額頭磕上地面。
向沙王望向門外,握緊拳頭,指關節咯咯做響。
“王,我們……我們知道這些日子您曾……多次臨幸那漢婢……”兀夫人跪着前進,來到向沙王跟前,哭求道:“可人命關天,您不能因而輕饒過那漢婢哪!”
梨夫人不讓兀夫人專美,也以悲凄的身形靠近向沙王。“王,恕臣妾直言,臣妾見過那漢婢一面,當時便覺得她眉眼不定、不安好心……如今聽她竟有讓人一聞便暈厥的白色粉未……那漢婢……”
“分明是個惡女、禍害。”兀夫人又搶話。
“王,您可得主持公道啊!”梨夫人瞪兀夫人一眼。
“王,凡兒是您的表妹、未婚妻子啊!而那漢婢,只是個……”誰也不肯少說一句。
“王——”
“我不會袒護任何一個罪人。”向沙王粗重的鼻息暗示他極力壓抑着怒氣。“等那漢婢一到,確定她有罪,我把她交由你們處置,由你們替曉凡討公道。這樣,還有異議嗎?”
眾人一時啞口無言,沒想到向沙王會這麼乾脆。莫非,她們的揣測沒有錯,向沙王要樓塵心陪宿只因為她也是個漢家女,向沙王只把她當成阿音的替身。
“謝……謝謝王。”兀夫人望向對頭梨夫人,悲傷的神情不再,反而帶點興奮。“我們怎麼處置那該死的罪人?”
“凡兒死得這麼慘,要她一命抵一命,未免太過便宜她。”這會兒兩人倒手拉着手,同一個鼻孔出氣了。
“嗯,不知她存的是什麼心,居然擅放凡兒。”二人踱回屍體旁,和其他夫人一起討論。
“就是啊!明知我們凡兒是后妃的不二人選,我看她不是要放了凡兒,而是存心害死凡兒。”
“哎呀,我愈想愈恨,那漢婢根本是小賤人一個,和那個阿……”
“兀夫人!”顧不得形象,賀可王母尖聲喚兀夫人,提醒她懂得分寸,別說錯話。
兀夫人張着口,“音”字就在嘴邊,瞳仁轉了轉,她索性“哇——”地一聲,又開始歇斯底里地哭嚎,“凡兒啊……”
三姑六婆哭的哭、吵的吵,局勢又陷入混亂。
向沙王立在門旁,耳膜被震得嗡嗚,他煩躁得簡直想賞那些臭婆娘們兩個耳光。
遠方侍衛軍押着樓塵心出現,向沙王看着她,兩人目光隨着她的走近,交纏得更緊。
“有了!”一道尖銳的嗓音劃破了他們相連的目光。“把那賤婢下放當軍娼。”
“軍娼?這……我贊成。”梨夫人拍手贊成,瞪向來到門前的樓塵心,“那賤婢,看就是娼妓的命。”
“太好了,就這麼決定。”兀夫人想向向沙王報告,“王……”
“不用問我。”向沙王說過任由她們處置,他絕不過問。
“啟稟王,漢婢帶到。”侍衛軍道。
樓塵心仍不清楚為什麼被押解來這,兩眼茫然地看看眼神冷淡的向沙王,再望向恨瞪着她的眾位夫人。
“賤婢,還不跪下。”兀夫人吼。
“看看你做的好事呀!”梨夫人指着屍體。
侍衛軍以長矛打彎樓塵心后膝,樓塵心當場跪下。這會兒她的視線直達前方半腐的屍體,她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淚水迅速凝成,“公主……”她死了?
“人是你放的?”向沙王以漢語沉聲問。
樓塵心抬頭望向沙王,滑下的清淚濡濕她臉旁;低下頭,看到一旁仍伏跪在地的盾涔,她了解是怎麼一回事了;不再抬頭,也不回話,算是默認。
向沙王眉宇一皺,但隨即很快地又鬆開,頭一撇,“人交由你們處置了。”不再多看腿邊的樓塵心一眼,“走!”邁開大步跨出殿旁。
“王……”他就這麼走了?樓塵心回過頭,目光緊追向沙王的背影。王,留步呀!留步呀!
“賤人,看什麼看?巴望着王會救你嗎?”兀夫人揪起樓塵心的頭髮,朝她啐口水,“呸!”她抹抹嘴,尖刻道:“你以為王把你當成什麼?你對他而言,就和茅廁一樣,每天排泄廢物的地方,而你對我而言,就同痰杯一樣,我呸!”
“王把你交給我們處置,是什麼意思你不會不明了吧?”梨夫人過來,“即使我們就地把你活活打死,他也不會過問。不過,當場打死你未免太便宜你了。”撩起裙擺,狠狠踢樓塵心的腰側。
因腰側疼痛而前仰的樓塵心,還來不及直起腰,便被一擁而上的眾人又打又罵,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兀夫人。”混亂之際,賀可王母招了招手;兀夫人趁人不注意,與賀可王母到角落裏密談。
“看來,王真正在意的,仍然是那位阿音。要對付阿音,我們得再想想其他法子。”
“嗯,打死一個是一個。”兀夫人緊握賀可王母雙手,“賀可王母,這回,多謝你了。”靠着賀可王母的幫忙,她才能順利地接連除去向沙曉凡和樓塵心。
“哪兒的話。”賀可王母手肘項了兀夫人兩下,“看來看去,還是你那寶貝女兒有后妃相啊。”
“是嗎?呵呵呵……”兀夫人得意忘形,忍不住要呵呵笑了。
“向沙耶岳,你給我出來。”阿音氣憤地用力拍打向沙王寢宮的大門,“給、我、出、來——”
過了一會兒,向沙王慢條斯理地從裏頭出來。
“急着見我的話,何妨直接進我房裏?”藍眸閃動着曖昧的薄光。
“你還笑!”阿音踮腳,揪抓向沙王的衣領,“你這個昏君、王八蛋,你把樓塵心怎麼了?”
向沙王的笑容馬上垮掉,故意問道:“樓塵心是誰?”
“每天晚上陪你睡覺、幫你暖床的那個女人!”阿音放開他的衣領,後退數步,不屑與他靠得太近。“向沙曉凡不是她害死的,她沒那個膽子,衛兵是我毒昏的、人是我放的!”
向沙王的神色微被撼動,但立即鎮定下來。他也想過,縱然向沙曉凡這樣子的事比較像是阿音的作為,但——
“她認識怪老,她也有能力毒昏衛兵、放走曉凡。”
“怪老的徒弟是我不是她!”阿音扒腰,喘着氣。媽的,只要提起那臭老頭兒,她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甩掉那些疙瘩,專心談樓塵心的事。“我聽說她被下放軍娼,過幾天就要和一些女囚一起被運到邊疆?”
“大概吧。”向沙王握拳,不理會心底泛起的絞疼。他才不會捨不得那賤婢……他毋須不舍。
“可惡,那個做證的女僕說的是謊話,她陷害樓塵心!”阿音咆哮,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那個沒出息的公主,才挺不到五天就死了,結果還是由樓塵心擔罪。這樣的話,她留下來做什麼?
“她為什麼要陷害她?”那恃婢做的是假證?可能嗎?
“我不知道,我要去找她當面對質,你跟我一起去。”
兩人上賀可宮殿。向沙王制止衛兵通報賀可王母,直接找到盾涔問話。
被阿音一對質,盾涔沒有多久便伏地請王饒她。
“請王饒命,奴婢……奴婢不是故意不說出實情……請王饒命……”
向沙王咬牙切齒,“你膽子真大。”他氣憤的口吻已透露出殺意。
“請王饒命……”盾涔頻頻磕頭,地面的血和淚水混在一起。“奴婢會那麼說,全是因為樓姑娘要奴婢那麼說的……”
樓塵心要她那麼說的?!
“為什麼?她憑什麼為我擔罪?”她以為她是誰呀?
向沙王亦怔住。樓塵心為什麼掩護阿音的罪行?她嫉妒她的,不是嗎?
盾涔抬頭看阿音,臉上又是血、又是淚,十分狼狽。“樓姑娘不是為您擔罪,而是為王着想。”再面對王,臉立即又貼着地面,“幫助公主逃走,不是一件小事,何況公主不幸死了……樓姑娘知道王寵愛音姑娘,絕不會責罰音姑娘,如此一來,眾大臣及夫人們一定不服王對音姑娘的袒護……樓姑娘為免王為難,才要奴婢指證她為罪人……”她拗不過樓塵心的要求,才做偽證。
“白痴……超級大自痴……”阿音嘴上這麼罵,心裏卻折服於樓塵心對向沙王的體貼。但不值啊!她全心全意愛向沙王,換來的是什麼?她到底慘到什麼程度才會覺悟啊?
而向沙王,首度訝然得完全無法思考。
軍娼坐落于軍營西南區一隅。一長排老舊的木屋,間隔成一間間僅容納得下一張床的房間;房裏的木板、床榻,甚至是人,都一樣敗壞、腐臭。
樓塵心被關進其中一間房裏,差點被一股噁心的尿騷味熏得暈過去。好不容易適應了那股味道,她便一整個下午呆坐床沿,動也不動。
“喂……”
隔壁房傳出聲音,塵心沒有立刻反應,遲了一會才疑惑地看看四周。
“喂,這邊!”聲音來自她在手邊的房間。“你再退後一點,我就可以從木板縫看到你全身,讓我瞧瞧……”
樓塵心往後挪,看着那塊腐敗的牆壁,“你……會說漢語?你也是漢人?”
“在向沙國,舌頭靈活一點的,都能說上幾句漢語。啐,別管這事,你告訴我,王是個怎麼樣的人,他都怎麼抱你?”樓塵心一愣,對方馬上又說:“別懷疑我怎麼知道你的事,在這裏,只要手段好一些、跟某些士兵好一點,就能聽到王公貴族們有趣的風流韻事。”
樓塵心趨前靠近牆壁,試圖找出對方從哪個縫隙看她。“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對方沉默了一下,答:“在這裏的人都是犯了重罪的女囚。”又經過一陣更長的沉默,她低啞的嗓音緩緩傳來樓塵心這方。“我殺了一個想要強暴我的人。結果更慘,一輩子被關在這裏、被無數個人……你呢?你又是怎麼一回事?王從不要女人的,所以他要了你,是一件極轟動的大事。怎麼這會兒你落到這麼慘的地步?雖說都是陪男人睡覺,不過陪的男人可大大的不同啊……”
樓塵心不想提起向沙王,現在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處境。
“這裏……就一張木床……如廁的事,怎麼辦?”
“小號的話,蹲在角落就解決了;若是大號,一早起床有士兵押我們排隊出去,一起到洪池旁解決。”
難怪,空氣中儘是尿騷味。
“我們會被關在這裏一輩子?”
“你以為還有出去的一天嗎?唉,進到這裏,就什麼都別想了,當自己死了,在地獄裏,沒有過去,更不可能有未來。一會兒你就知道,同樣為娼,我們比酒樓里的妓女還不如。”
士兵的吆喝、談笑聲由遠而近,樓塵心手心直冒汗,不……她不要成為娼妓……她不要。被關進牢裏、甚至判死刑,她都可以接受;但要她為娼……王啊,他怎麼可以如此待她。
瞬間,死寂的軍娼吵嚷了起來,木板的隔音極差,男人的狂笑、女人的嬌嚷,自四面八方湧起。
發生什麼事了?樓塵心無措地縮躲到角落。
隔壁房的女子用力拍木板,告訴她:“午間的操練結束,一群精力仍然過盛的野獸都來到這邊了。我看你瘦弱得緊,牙關咬死一點,那些野獸全是性變態,讓你每一次都和第一次一樣痛,”她想了一下,又加了句:“甚至更痛!”
樓塵心害怕地直搖頭,想問對方有什麼辦法可以逃走,卻聽到隔壁房一道暴戾的男聲竄出。
“他媽的操,娘們,一個人自言自語什麼?欠干啊!”
“是啊……”女子低啞的聲音十分柔媚。在這裏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認命。
樓塵心捂住耳朵,卻怎麼也掩不去那些淫穢的叫聲。
“聽說來了個漢妞,就在這間房!”樓塵心的房門隨着這句話被拍開。
兩名魁梧士兵涎着口水、搓摩兩手,一臉色迷迷地出現,本來已經十分狹窄的空間,更是連個轉圓的餘地也沒有。
“不……”樓塵心懼怕之餘,手指伸人腰帶內側,碰觸到唯一留在她身上的一隻短鏢。
“嘿嘿嘿……這漢妞來頭可不小哦!”
兩名交情顯然過好的士兵眉來眼去,“一起上?”
說著,便彎身拉起樓塵心,準備開始動手。
“不——”樓塵心拿出短鏢,用力刺入伸手想撕她衣服的士兵的手臂。
“啊——”士兵痛吼,一拳打得樓塵心去撞牆,腐爛的木牆險些被樓塵心撞出個窟窿,天花板落下許多屑灰。
士兵抽出短鏢,傷口雖小,卻刺得極深,疼得他齜牙咧嘴。
他扔掉短鏢,揪起樓塵心的頭髮,“媽的,又不是第一次,誰不知道你被王玩過不下十次了?”
另一士兵從樓塵心的背後架住她雙臂,讓她無從掙扎。“被王玩過就踹呀?妓女,終究是妓女!”朝同伴使眼色,他受了傷,他先上。
“不,救命啊!”樓塵心不肯屈服,卻無法抵抗,“救我,王——”
“王?”吮吻她胸脯的士兵抬頭,“她要王來救她耶!”
“哈哈哈哈!”兩人大笑。
“放開她。”
房內突然出現第三道男聲。架住樓塵心的士兵馬上放開雙手,高舉,投降。
“喲,怕什麼,”背對房門的士兵尚未察覺抵近脖子的刀鋒,淌着口水說:“一起來嘛,大伙兒兄弟一場,有鮮一起嘗呀……”回過頭,見着來人,“啊……”馬上跪地,尿濕褲檔子,“饒命,大人饒命……”
他的同伴扶起他,“小的馬上滾,馬上滾……”兩人跟蹌逃走。
樓塵心仰望那道偉岸身影,恐懼地往後瑟縮,里扳開她雙手,拉攏她敞開的衣襟,然後,後退兩步。
樓塵心看着他,半晌,曉得他無侵犯之意。被士兵玷污過的胸口螫痛,她痛哭出聲。
里一聽到樓塵心被關在軍娼營便馬上趕過來,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由着她掩臉哭泣好一會兒,他說:“這世上,多的是負心郎。王和你的事,我並不完全清楚。我只知道,王這麼對你,沒有錯。他是一國之王,可以多情、可以無心;你,必須看開,因為苦等無用。”
樓塵心抽咽着,低泣。
里又說:“要追隨王,便要有任他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心理準備;更有可能遭旁人妒恨、陷害,落得萬劫不復。”
望着她瘦弱的身影,他握緊佩劍,“我暫時讓那些士兵不能動你,儘快請王赦免你。”
“他會嗎?”王赦免她……這個念頭簡直和要王愛她一樣,是個不可能實現的奢求。“他不再是從前的王了……你知道吧……”
“向沙國由十多個異族組成,百年來仍未融合出共同的民族性,唯一相同的是,每一族都剽悍好戰。要統領這樣一個國家,仁愛寬厚是不夠的;我們不知道王為什麼有如此巨大的改變,但對於王的改變,我們樂觀其成。”
“你……”據她所知,里一心忠於王,從不管王的指令以外的事。“你為什麼救我?”
“因為你沒有罪。”里側低着頭,“還有……我自小拜師習武,受父命成為志願軍,再被擢選為王的近身護衛……武術堪稱高強,卻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的家人。我的小妹如果還活着,應該像你這般大。”
“我長得像令妹?”
“當然不。”里的視線轉回樓塵心,眼中出現少有的憐惜,“只是我多次看你在王的身旁,那孤苦無依的眼眸,配上你對王的痴情……”他再次握緊劍鞘。“我不會任一些野心人士,利用惡劣的計謀殺了你。”
“不?”阿音握拳、捶胸。她、快、要、氣、炸、了。“你居然還敢說不,那樣一個凡事為你着想的女人,你忍心眼睜睜看她人火坑?放了她,馬上放了她。”
向沙王揮肘甩開她,“你鬧夠了沒有?整天纏在我身邊,你不煩啊?”
阿音愣了一下,“哈,你也會嫌我煩嗎?你不是愛我愛得要死?怎麼這會兒你嫌我煩,要攆我走?”
向沙王怔仲地望着自己甩開阿音的手。對啊,他在做什麼?真正心愛的美人就在身側,他何需為了個小婢心浮氣躁?
他一把將阿音拉入懷中,手指如鉗夾住地下顎,“沒錯,我愛你愛得要死,怎麼會嫌你煩呢?”
阿音直望入他瞳眸,“你當真有那個情緒?”他沒有,男人心底有沒有慾念浮動,可以極輕易地看穿。
阿音挑釁他,“好啊,來啊,可是我不保證我比樓塵心美味、可口哦!”見向沙王五官一擰,面容僵持在原處,她笑,暗地裏鬆了口氣。“你吻不下來吧,香味不對、觸感也不對。”
沒錯,香味不對、觸感不對、感覺完全不對。向沙王放開阿音,背過身去,不讓阿音透視他的思緒。
“你真捨得她走?這幾天床邊沒有她,你睡得很不安穩吧?”阿音卻早已看穿他。她走到他身旁,“你倒慷慨,把那麼美味的女人和你的子弟兵分享。據我所知,那些士兵全是粗人,一點也不懂得拿捏手勁,恐怕到不了邊疆,樓塵心就被撕成碎片了。”
向沙王重重地倒抽口氣,樓塵心被那些蠻悍的士兵粗暴地佔有的畫面浮現他眼前……已經……已經第三天了……他……他要殺了那些動過樓塵心的人,這狂暴的念頭一閃,向沙王如遭電擊,整個人一震。
“你再想想,一個只被你擁抱、佔有、品嘗……一個只為你嬌吟、哭泣的女人,被別人排隊、一個一個輪流蹂躪了……”阿音哽咽。這種事,怕是真的發生了吧……“向沙王,你能想像那個畫面嗎?要不要我再描述得更清晰些?”
“滾!”向沙王的情緒終於崩潰。“啊——”他瘋狂地長嘯,砸爛屋內每一樣東西。
阿音靠在門邊,小心地閃躲在空中飛舞的物品。他這算覺悟了嗎?很難吧,等他冷靜下來,又能輕易斥退好不容易鑽出頭的真情……
人們對愛,為什麼總是看不清楚呢?就像她和桑中約……即使成了親,也打死不承認愛上對方……
猛然又覺得反胃,阿音掩嘴,心底明白自己有了孩子……而孩子的爹,現在在做什麼呢?他可想念她,和她想念他一樣……?
“你說什麼?你要我把樓塵心賞賜於你?”向沙王坐在王位上,眼底的火焰很可能焚燒底下提出大膽要求的里。“你做了什麼好事可以來同我討賞?”
里拱手答,“數月前,王曾詢問里有否娶妻意願,若有,王願為里做主。”
向沙王憤而擊桌,“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居然想着討老婆。”
“里不能任樓塵心隨其他軍妓被押往邊疆。”里恭敬地低頭彎腰。
向沙王的拳頭緊得發抖,極力壓抑再次瀕臨發狂的情緒。
“那是她的命!”他說。
里抬睫覷瞄向沙王極為難看的臉色。“王明知公主非她縱逃,況且……”
“你想說什麼?”向沙王雙眸微眯,當然聽得出他話中有話。
里挺直上身,說:“里想王應該知道,那女屍並非曉凡公主。”
向沙王臉上閃過一絲詫異,但他很快地掩飾住。他說:“從屍體情況研判,盜匪見曉凡一名弱女子落單,身穿華服、佩戴珠寶首飾,所以萌生劫財劫色之意。事後並以殘忍的手段殺了她……”他站起,“雖屍體面目全非,但那服飾唯獨曉凡所有,何以見得那女屍並非曉凡?”
里不想戳破向沙王費心布的局,但為了救樓塵心,他不得不揭發竇情。
“公主為免被追捕士兵尋獲,離開王殿之後,隨即變賣身上首飾;出了城,又將華服贈與某一民女,換得該民女回贈一套素衣。此後,除了宮裏少數曉得公主面貌的人士,應不再有人認得出平民裝扮的公主。”此時向沙王來到里身旁,里再次拱手,“里相信王亦知,殺人者並非普通盜匪,而是某些心思歹毒、不願見后妃第一人選繼續存活的權貴人士。”
向沙王藍眸里厲光一閃,“是這樣嗎?你未免高估了我的能力,我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背後牽扯着一椿爭奪后位的陰謀。”
“那麼,王至少知道——葛已經依王指示,安置好公主的藏身處了吧?”里冒着被降罪的可能說道。“王還請公主靜待戰事結束,再與良長相廝守。”
向沙王怒紅了臉,“你們好大的膽子!”里該死!把他的密令告訴里的葛更該死!
“請王恕罪。”里單腳跪下,“里擅自查出實情,只為證實樓塵心的無辜。”
“她是無辜,但她落得這番田地,也是她自找的,她有膽量逞強擔罪,就該有能力吞下她自己找來的惡果!”沒錯,他受她吸引,但也僅止於肉體,那個自以為是的女孩,她以為她是誰?為了讓他免於為難,她居然可以賠上一條命引笑話,他是王,堂堂向沙國的最上位者,有什麼事可以令他為難?哪輪得到渺小的她為他設想。
“里也明白這點。”里雙膝着地,兩腳皆下跪。“王,樓塵心淪為軍妓,里則為武將,如今武將卻將一名小妓佔為己有,應是一件不足干擾到王的小事。但里仍在這裏,懇請王准。”
的確,憑他的身分,要獨佔一名小妓,根本不需要徵求向沙王的同意。
“敢請你是要定她了。”向沙王轉身登上王座,“如果我不準呢?”
向沙王俯瞪未曾如此低聲下氣的里。
“回答我,若我不準呢?”
里雙掌平貼地面,上身前彎,“里,懇請王准!”
向沙王擰眉,樓塵心何等魅力,連里也為她着迷。
向沙王奮力甩袖,轉過身去,“我、不、准!”
里抬起頭,“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請王善待她。”葛進入大殿,隨即跪在里身旁,與他同一陣線。
里莫解地望着葛,葛朝他貶了眨眼。
重視實際利益的葛,向來搞不懂里的思想與作為;不過共事多牛,第一次見到里為了王以外的人做事,而且與王形成對立……葛因而願意幫他。
向沙王的臉色又青又紫,“你、你們!”除了這幾個字,他說不出其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