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個人自西雍赴北梁,費了許多時日。不只是因為路途遙遠,青孟天放慢行走步調也是原因之一。他帶着杜芽雙在悠遠浩筋的山川停停走走,終日與綺麗的大自然為伍,和平而自在。
一路走來,青孟天維持老樣子,話少又嚴肅。剛開始杜芽雙覺得老凝着一張臉的他把氣氛搞得很悶,弄得她鎮日被塊陰影罩着,很不舒服;日子一久,她習慣他的悶不吭聲,偶爾興緻一到,她還會纏着他兀自喳呼,也不管他愛不愛聽。
他在某個小鎮買了全套的女性用品給她。她換上素凈的袖衫襦裙,毫不猶豫扔掉先前一直穿在身上,已經破損的衣物。如今她完全沒有二十世紀的產品;外表的裝扮看來,儼然一名大玄虎內平凡秀麗的小姑娘;即使她向人提起她是未來世界來的人,絕對沒有人會相信。而事情演變至此,她認為自己就算想回去,應該也回不去了才對。
而青孟天也未曾追問她的來歷。像他這樣的人,固執地以他自己的認定為認定,根本沒有好奇心。杜芽雙倒也樂得不用花費心思編撰自己的背景來歷。
進人北梁州郡,可以發覺這個都城和西雍民風相差許多。西雍繁榮熱鬧,但在強大軍權的統治下,嚴謹而有規律;北梁吹的是自由風人民開朗豪放。
杜芽雙隨青孟天住進北梁將王府,到今天已是第四天。二人被奉為上賓招待。
夜色漸深,臨睡前,杜芽雙在自己房內享受香噴噴的熱水澡。她的最佳男主角——穿越時空來到這裏,第一眼見到的是他,之後日夜與他獨處難怪她有這樣的念頭。
真實的世界裏連自己的心思也捉摸難定,遑論透視別人的心。不像看小說,男女主角縱然有再多誤會,遲早會互相喜歡。
她掬水潑濕面容,暗暗向天國的雙親及遙處二十世紀末的方月報平安,告訴他們她在這裏過得很好,雖然日子尚未安定,但,總覺得幸福即將到來……
溫水浸得她肌膚香滑柔潤,熱氣熏得她慵懶舒暢。這就是她奢求的生活呵,沒有教科書、沒有聯考壓力,可以盡情胡思亂想,作白日夢。
可是想歸想,她心裏明白,要摘取青孟天的心,很難。他倔傲而執着,眼裏沒有情慾,釋放不出柔情。雖然他收留她在他身邊,但絕不代表他對她有情。
何況,他已有未婚妻,且就在這府內。
因為北梁將王爺現不在府里,所以他們尚未見過他。出面作主接待二人的是將王爺的一對兒女——梁敏、梁憫兒。如果他們未表明身分,不會有人相信他們是兄妹。
杜芽雙覺得梁府怪怪的。剛來的第一天,曾不小心聽到幾名丫環談話,其中一名提起敏大小姐,其他人立即糾正她該喚敏少爺。就連梁憫兒稱呼梁敏為哥哥時,也常支支吾吾。還有,當青孟天聽梁敏自我介紹,亦有奇怪臉色,“梁公子?”他帶疑地稱喚,好似從未聽過梁家有梁敏這個人。
梁敏謙稱自己能力不佳,遊手好閒,未隨爹親學習政事,所以外界鮮少聽聞他的名號。但看他的外表,總覺他該生作女人,更甚者,人們心中總暗懷疑他其實是女扮男裝。梁敏五官生得陰柔至美,身材高挑纖瘦,舉止帶有濃重的脂粉味。站在俊挺陽剛的青孟天身旁,競顯得美艷。
他的聲音低沉,說起話來橫眉豎眼,叛逆自我,破壞了外表至陰至柔的美感,但較有男孩兒樣。奇怪的是,他好像不怎麼歡迎青孟天;明眼人可以輕易察覺他未刻意隱瞞的敵意。另外,他還曾背着青孟天,話露暖昧地勾引杜芽雙……
這幾天他三番兩次私下邀她出遊,而且頻頻想送她東西;她未答應也未接受,對他積極的攻勢有點害怕,但沒有告訴青孟天這件事。
水溫漸冷,指頭也泡水泡得發皺,杜芽雙卻還捨不得起身。
相對於梁敏的美貌,他妹妹梁憫兒便真的令人憫憐。梁憫兒微胖,與纖瘦的梁敏一起,可能會被稱為痴肥;她身上的衣物因太過窄小而看得出她腹腰間的肥肉。白天天熱,她油光滿面,讓人直想遠離她。
但了解梁憫兒的個性后,會後悔自己之前先人為主、以貌視人的心態。梁憫兒體貼善良,樂於助人;擅長女紅,廚藝亦極佳。是個有才有德的好女孩。
梁憫兒是青孟天的未婚妻。
杜芽雙離開木桶,拿布巾拭去身上水珠。
她曉得有人質疑她和青孟天的關係。孤男寡女同行,本就容易引人遐思。最有資格質問她身分的梁憫兒卻無視他人的疑問,待她若閨中密友,唯恐她有所不適,細心照料她日常所需,體貼周到。
所以杜芽雙很難相信梁敏、梁憫兒是兄妹。他們之間完全沒有共通點。
她開始穿上衣服。甫套上肚兜、布褲,房外有人敲門。
“誰?”夜漸深,她告訴下人沐浴過後她將直接就寢,請她們明日再處理澡盆以及桶里的水。未料仍是有人來訪,她不禁緊張,拿外衣掩在身前。
“是我,梁敏。”
低沉微啞的嗓音,不由令她背脊發涼,“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有東西要送你。”他又性急地敲敲門,“胭脂水粉。”
“我現在不方便,準備休息了。”
“我聽說你正在沐浴,還送了兩顆香球來。”
“不用了……我已經洗好了。”聽得出他打定主意要入她的房,她趕緊套上衣服。但衣裙冗長繁複,加上她因心急而手腳笨拙,好不容易套好外衫要扣綉扣,才發覺忘了先穿上白色綿質裏衣。
“是嗎?我要進去羅!”
“不……”她才想阻止,對方已開門,不出一絲聲響來到她身後。她因心驚而尖叫,“阿——”
“噓……”梁敏以招扇輕握她的嘴,“別驚動他人。”拉長頸項湊近她,“嗯……好香。”
“你別這樣……”由於梁敏進門時她正好脫下外衣準備穿上裏衣,此時她身上僅着純白緞地繡花肚兜,拿着長衫掩着身體。
“你別害羞嘛!”用扇子挑高她下顎,“瞧,小臉兒紅得像朵嬌艷的牡丹,讓人直想一親芳澤。”
“你再這樣,我要大叫了……”
梁敏佯裝懼伯,“別呀!你這衣衫不整的模樣,叫別人見着,我怎麼解釋?”
杜芽雙後退欲拉開距離,但對方亦步亦趨。
“來,我幫你穿衣。”他拉住她掩身的外衣袖子。
“你不要再過來!”
梁敏咋舌,搖頭,“看你姿態嬌嬌羞羞,吼起來嗓門還真不小。你別怕,我只是過來看看你,跟你道聲晚安,不會對你亂來的。”
杜芽雙不由得記起在西雍險遭雍涯歆侮辱的情境,當時雍涯歆冷懾駭人,她無力抵抗;如今情況相仿,但她絕不屈服。“你出去!出去!”
梁敏沒有雍涯歆迫人的氣勢,只有貴公子的刁鑽與辟傲,“這裏是我家,我的地盤。”
“救命啊!救……”杜芽雙欲衝出門口呼救。
粱敏強摟住她,“噴!別逼我找東西來堵你的嘴。”他撫她的頰,你說用什麼好呢?小姑娘!”
“別、碰、我!”杜芽雙使勁推開他!
梁敏無賴地同她拉扯,扯破了她掩身的外衣。他看着手上殘破的布料,“唉!可惜了質地這麼好的衣裳。”
“請你出去。”
杜芽雙繼續縮肩躲在衣后。衣破的那一剎那,梁敏瞧見她頸上飾物輝映燭火而閃爍光芒。
“你頸上掛了什麼?”
“你別過來!”
“我看看你掛了什麼金飾。”他強行制住她的手,拉開外衣。
“不要!”杜芽雙掙扎,“你走開!”
“這是……”他顰眉細看那烙有青孟天姓名及聖皇金印的鎖片
“你走開呀!”
杜芽雙趁他沉思之時推開他,奔向門口,正好遇上聽到她這方有爭吵而趕來的青孟天。她撲躲入他胸膛。
青孟天護着僅着薄衫的杜芽雙,感覺到她懼伯不已地發抖。見房裏有梁敏,心中瞭然發生何事,但仍壓抑體內竄起的怒氣問:“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這應該是我要問的吧!”梁敏不覺得自己理虧,無懼他足以殺人的銳利眸光,“你突然帶個姑娘來,也沒交代你們倆人的關係我就覺得有問題了!現在我發現聖皇御賜給你的鎖煉竟戴在她身上……請你說清楚,你把憫兒當成什麼了?”
杜芽雙悄悄抬睫望青孟天,望不穿他淡漠的表情。他顯然無意回答梁敏的問題。
恰在此時,梁憫兒端送甜點過來,見杜芽雙在青孟天懷裏,而青孟天與梁敏對峙局面,狐疑不解,“怎麼了?啊,雙雙姊姊,你穿這麼少會着涼的。”立刻打開衣櫃幫她拿衣服。
“你別理她!’’梁敏怨言。最受不了憫兒不會看臉色、一勁兒對人好。
“為什麼?”未理梁敏突來的敵對態度,她拿着衣裳,溫柔趨進杜芽雙,“我幫你穿上。”
杜芽雙臉上有淚,吸吸鼻,“謝謝。”
“別客氣。可是你這衣裳怎麼會撕破了呢?”為她穿妥衣服,她檢視那件被撕扯成兩半的外衣,“好可惜,用針線也補不回來。”
“憫兒,你過來!”梁敏怨聲把沒搞清楚狀況的梁憫兒喚到身邊。
“敏……哥哥,發生什麼事了?”梁憫兒臉孔口圓潤豈腴,十足福相。
“你安靜站在旁邊,別說話!”梁敏落座桌前,抬揚下巴,以做人神態道:“青公子,請你解釋。”
杜芽雙曉得即使和顏悅色向青孟天攀話,他都未必搭理;何況梁敏趾高氣昂,未把他放在眼裏,他更不可能理會他。於是她自作主張想代為解釋,“其實這個金鎖片是……”
青孟天卻舉單手輕握她的肩,以手勁制止她開口。
“是什麼?”梁敏追問。
杜芽雙本想順從青孟天,他不願她多言她便不多說。但迎上樑憫兒疑惑不解的目光,她反手撫胸口,隔着一層衣衫感受金鎖片的存在,
“你們別誤會,這金鎖片會在我身上,是因為先前我們在西……”
青孟天打斷她,“毋需解釋。”
“毋需解釋——,你這話什麼意思?”梁敏站起,他早看不慣青孟天寡言淡漠的姿態,“我就知道,你們男人格享有齊人之福視為理所當然!但是,請你別小看梁家人!我們不容許憫兒嫁給你后,受到任何委屈!”
“敏哥哥,”梁憫兒勸兄長息怒,“別這樣,大家有話好……”
“你住口!”他行到二人面前,“我們可以理解,青公於性喜流浪、行走江湖、漂泊四方,所以遲遲未能迎娶憫兒。可是,當你終於憶起北梁的未婚妻,而登門來訪,身竟帶着一名女子!不但關係交代不清,兩人還狀甚親密……”
在梁敏鄙視的眸光下,杜芽雙不自覺想退離青孟天,青孟天卻刻意伸手擁住她。
梁敏覺得對方心存挑釁,故意惹惱他。“請你解釋!”
青孟天臉部空白,“我將鎖片送給她,就是這樣。”語畢,便拉着杜芽雙走開。
梁敏自然想追上去,“說清楚!什麼就是這樣?有說跟沒說一樣!你們別走!”
梁憫兒自他背後抱住他的腰,“敏兒姊姊,你別生這麼大氣……”
“放開我,我要去問清楚!”梁敏的力道敵不過身材粗壯的梁憫兒。
梁憫兒放開他后,迅速掩上門,擋在門口,“不要啊!我們自己也理虧,何必……”
梁敏氣極,美眸迸出血絲,“你說什麼?虧我這麼為你,你卻站在他們那邊!還有,你剛剛叫我什麼?到底要我糾正幾次,你才不會又叫錯!”
梁憫兒無辜地咬唇,“可是,你明明是……”
梁敏拍桌,“別跟我爭辯!”
如杜芽雙所料,梁敏和梁憫兒,並非親兄妹。或者該說,她嫡親姊妹。梁憫兒勉強能夠和梁敏母親,即北梁將王后攀點血緣關係;七歲時被將王爺認養為義女。當時梁敏十歲,毫無理由的,她堅持自已是男兒身。她自小便不受禮教,刁鑽任性,雙親本以為她長大之後,自然有女性自覺,未料情況更加惡化,她甚至喜歡上府里長她四歲的一名丫環,嚇得對方折求王爺調她離開將王府。
請過名醫診斷,沒有人說得出她性別顛倒的原因。不僅如此,她的個性兩極化——上一刻可以沒脾性,溫溫柔柔;下一刻沒有理由的,便咆哮發怒。
沒人管得住她,她的雙親也盡量順着她意。底下人則認為,她瘋了,只是大家都不肯說破罷了。
梁憫兒卻不認為她心智有問題。她曉得她只是不滿於當個難有作為的小女子、她嚮往豪邁自在的生活。而她也相信,終有一天,梁敏會自願回復女兒身的。
“對不起……”梁憫兒溫婉道歉,盼梁敏息怒。
“這是什麼?”梁敏吃她端來的甜點,繼續遷怒,“我說晚飯過後不準再吃任何東西,你為什麼又弄出這麼多甜點?你還不夠胖?還想被人繼續取笑下去?”
“這不是我要吃的。雙雙姊吃得那麼少,我怕她晚上會餓着所以才……”
“你對她那麼好做什麼?老公都快被她搶走了!”
“可是之前你還不是對她……”梁敏喜歡逗弄像杜芽雙樣嬌怯的姑娘,藉此印證她身為男人。
“是因為我不曉得她和他有一腿!”
“敏兒姐……”梁敏兒不敢相信她用詞這麼粗魯。
“不行,我要去找他們,不能讓他們趁機睡在同一間房!要他們搞清楚,這裏是梁州都府,絕不容許他們胡來!”
梁憫兒拉住她,“敏兒姊姊,你別鬧事了……”
“憫兒!”
“對不起,是敏哥哥……可是,跟青公子有婚約的人是你呀!是你不肯嫁,堅持化為男兒身,爹他才沒催人家來迎娶……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別硬要我充當……”
梁敏甩開她,“誰說的!我說我是男的,就是男的;你是他的未婚妻,你就是!”
“不是呀!”她以豐腴的身軀擋住出口,“他們既已成一對兒,我們別硬拆散人家呀!”
“讓開!”
“不讓。敏哥哥,我們等爹回來再說吧!好不好?”她求她,“好不好?”
這世上大概只有梁憫兒奈得住梁敏的脾性,也只有她說服得了她。梁敏兒覺得她心思純凈無邪得令人憐惜。
“憫兒,你太笨了。”坐回桌前品嘗憫兒的好手藝,“老好人一個。”
陽光灑得滿室晶亮,宙合停有鳥兒啼唱,杜芽雙卻是因為筋骨酸痛而醒來。她撫着腰顰眉坐起,房裏只剩自己。
昨夜她被帶到青孟天的住房。她早已習慣與他獨處。他是個正人君子,孤僻無情;唯獨和他一起,她毋須帶有防範之心;她甚至覺得他可能不曾對女人起過慾念。
她想把金煉子還他,畢竟這麼貴重的東西,還是還給他比較好,也免得別人誤會。但他依然拒絕。
裙長曳地,一個不小心便踩到裙擺失去重心,當時她正好站在桌前,往旁側倒時,撞倒圓椅,閃到了腰。
杜芽雙穿妥鞋,起身離開床畔;試圖扭扭腰,非常酸痛;她像個孕婦扶腰坐在椅上。
昨夜她跌倒,青孟天問她傷到哪裏,被她聽出他有絲緊張,有絲擔憂。他關心她——察覺到這個可能性,她一夜好夢。
望望窗外,赤陽高照,又一個晴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昨晚她睡床,合眼時青孟天坐在桌前;如今睜眼他已不在,去哪兒了呢?
她出房,行在迥廊下。
天熱,走沒兩步額側便汗濕,覺得肚子餓,卻沒胃口。當她發現梁敏朝她走來,要閃已經來不及9隻好硬着頭皮,扯出笑臉,“早。”
“都什麼時候了,還早?”經過一夜,梁敏余怒未消。
杜芽雙陪着笑臉,無辜又難堪。她並非能言善辯之人,除非像好友方月那般熟捻,才敢同對方瞎扯;可面對梁敏這類天生貴族氣勢逼人的族群,平民自卑心態作祟,莫名直不起腰桿……她的腰不禁更酸疼了……
“腰酸背痛?”怒光佔滿梁敏的撫媚風眼,“你們昨夜幹了什麼好事?”
誰規定女孩子一覺醒來,腰酸背疼,準是昨夜幹了什麼好事?“我們什麼也沒做,你別誤會。”
梁敏下領高揚不信,“是嗎?本來看你挺可愛,對你有舉趣;沒想到你這麼不知檢點、毫無羞恥心的和男人同房。”她暗哼,舉扇勾高杜芽雙的面容,“我看你恐怕是哪兒的青樓出身,費了好些心思才勾搭上他吧?”
“我不是!”她沒有道理任由對方鄙夷和羞辱。“你別胡說八道。”
“他給你多少,我加一倍。”誘之以利,梁敏信心滿滿。
杜芽雙揮開她的據傲。“請你放尊重一點!”
“你說清楚,”梁敏忿而揪她手臂,“為什麼他行,我不行?”
“你腦筋有問題!”
“我有什麼問題?”她故意流里流氣,“男人想把中意的女人弄到手有什麼問題?”
“放開我!你根本不中意我,你只想欺負我!”她側頭朝空大喊:“救我!!青孟天!”
梁敏故意沉默半晌,冷瞧杜芽雙臉龐因失望而變青、泛紫。
“他不在,一早出去了。”她毫無預替,突然想扯開她衣襟。
杜芽雙護着胸口,“你做什麼!別……”
經過庭園的梁憫兒遠遠見着拉扯的二人,氣喘地跑過來阻止,“敏哥哥,你怎麼可以……”她在兩人之間,試圖解開梁敏揪住杜芽雙衣衫的手。
“你別管!”梁敏騰出一隻手推她。
梁憫兒體積龐大,不動如山。“住手!”她扣住梁敏的手腕制止她使力,但眼見她粉白手指頓時失去血色,急忙鬆手。“敏哥哥,你別亂來。”抓對時機把杜牙雙護在身後。
三人陣仗有如老鷹抓小雞。梁敏數度無法突破梁憫兒的防線,遂端出兄長架式,“憫兒,你去做你的事!”
“別這樣呀!”梁憫兒搖首拒絕。她無意件逆她,但……“雙雙姐姊是無辜的。”
“別叫她叫得那麼甜!我非要青孟天給我們一個合理解釋不可!”
“有事人家好好談,你脫她衣服做什麼?”
梁敏繞過梁憫兒,逮住杜芽雙,“光天化日剝光她衣服給她個教訓!誰叫她搶了你老公!”
“你別鬧了。剛才總管說爹就快回來,要我們……你放開雙雙姐,別胡鬧了呀!”
梁敏兒想再一次拉開二人,但梁敏硬是以肘扣押住杜牙雙的脖子,“憫兒,你到底站在哪一邊?”朝妹妹飆出忿恨眸光,“我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你!”
梁憫兒畏於梁敏的怒氣,且擔心杜芽雙受傷而不敢妄動。“可是我根本不是……”瞥見朗她們走來的俊碩身影而怔僵住。
梁敏未察有人趨近她的背後,“我不管!我偏要你嫁青孟天!”
“青公子……”梁憫兒吶吶地喚。
梁敏頓時回頭,見到青孟天霎見杜芽雙與昨夜如出一轍、無助欲哭的表情時,面色立即鐵青。她不禁強拖杜芽雙後退兩步。
杜芽雙因脖子被緊勒,臉孔近乎窒息般蒼青,無力呼救。青孟天拳頭緊握,迸出青筋,“放開她。”
“不放。”她掏出隨身短刀,警告對方,“你再靠近一步,我就用刀子划花她的臉!”
刀鋒側貼杜芽雙臉頰,冷冽殺意退使她痛苦地倒抽口氣。
“敏哥哥!”梁憫兒亦不信她競出此威脅。
青孟天眼底怒意稍褪,換回平日冷漠,唇線緊抿,一身冷硬線條。他竟然依舊跨步靠近她!
“別以為我不敢。”梁敏急急後退,握刀的手微抖。
“不……”杜芽雙感覺刀鋒已滲入她的皮肉。
青孟天倏地上前,出手欲制住梁敏;梁敏一慌,揮手要擋,沒想到卻在杜芽雙臉上揮下傷痕。
“不——!”梁憫兒掩臉驚叫。
杜芽雙青白着臉,手撫臉頰。梁敏見刃上有血光,身形僵直,刀刃落地。
青孟天拿開杜芽雙撫頰的手,看到傷口。“該死。”他輕易扭轉梁敏雙手、扣在她腰后,並且踢起短刀,無疑意圖以暴制暴。
“不要啊!”梁憫兒哭求。
“還你兩刀!”青孟天說著,真要梁敏也嘗去皮綻血流的痛苦。
“不要啊!別毀了敏兒姊姊的臉!”
梁憫兒情急的喊話使青孟天驀然停手。梁敏是女兒身?
“憫兒!”被揭開秘密的梁敏又憤又慚。
“雖然很對不起雙雙姊姊,但……敏哥哥其實是女兒身。青公子,請你別傷她
“別聽她胡說八道!”梁敏任性逞強,“你要傷便傷!”
青孟天打量她面容,聞到她身上有女性特有的馨香,“你是女的。”因氣惱受騙而更用力扣押她。
“我不是!”
“她是!而且她是將王爺的獨生女,真正跟青公子有婚約的是她!”梁憫兒看得出梁敏強忍疼痛。她那麼瘦弱,青孟天會折斷她手腕骨的。“青公子,你快放了她。”
青孟天沒有猶豫,頗為粗率不悅地推放開她。
“你不用因為我是女的就手下留情,假好心!我欠她一刀,我自己來!”她欲搶回刀子,“刀子還我!”
青孟天握短刀的手收在腰后,梁敏拿不着。“把事情真相說清楚。”
“真相就是我是男的,你必須娶的人是憫兒!刀子還我!”
“少爺、小姐、青公子,將王爺回府了。”一名傭僕率先趕來通報。
“我們別再吵了。快請大夫為雙雙姊姊療傷。”
青孟天到杜芽雙身旁,“手拿開,我看看。”
杜芽雙搖頭。女孩愛美的天性不願他審視她臉上的傷門。青孟天略彎上身,平視她,輕撫她另一邊完好的臉頰,“讓我看看。”溫柔勸道。
“少在這卿卿我我!”梁敏怒喝。“你娶不娶憫兒?若要娶,絕不准你和其他女人牽扯不清!”
“敏兒姊姊,你冷靜一點。”
“你叫的是誰?”她真心待她,她競胳臂兒外別!“什麼時候才肯記清楚你有的是個哥哥,不是姊姊!”
“敏兒,你又在無理取鬧了。”正值盛壯之年,豪邁爽朗、耿直不阿的北梁將王出現。
“爹。”梁憫兒和順婉約地稱喚。
“憫兒乖。她又欺負你了?”
“沒有的事。”不敢迎視梁敏直睨警告的目光。
北梁將王寵溺地撫撫梁憫兒的頭,惹得梁敏心頭泛酸不悅而撅高點綴。爹視偏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也曾告訴自己別在乎,但仍忍不住埋怨。
北梁將王注意在場相貌英挺、氣質軒昂的年輕男子,“想必,你就是青賢侄了。”
青盂天拱手回禮,“您好。”
杜芽雙交由大夫診斷療傷。青孟天在大廳,聆聽北梁將王敘述梁敏自小即有的男性化傾向,以及梁憫兒非他親生,而是他心疼她而將她認養為女的事實。
實在無法解釋梁敏嗜扮男子的原由。她生得嬌弱美麗,卻叛逆不羈,刁外任性,不諳女孩應懂的手藝,練過武術,而且竟然喜好女色。
與青孟天訂下婚約的是梁敏。如今梁敏性情不甚正常,將王爺不好意思委請對方娶女兒過門。
“因此,青將王遲未找我相談賢侄和敏兒的婚事,我也不好催促。而且看這情形,敏兒決計不會答應回復女兒身嫁至青府”思及女兒的執拗彆扭,豪爽寬大的北梁將王也不由得長嘆。
為杜芽雙敷上藥的大夫領她人大廳。她立在青孟天右後方,低着頭,手掌遮掩臉頰傷口。
“大夫,她臉上的傷有無大礙?”
“將王爺請放心。姑娘臉上傷口極淺,不用十日便可完全痊癒。”
梁將王頓首,請家僕送走大夫。
他不動聲色思付青孟天和杜芽雙之間可能的關係。而後微笑問:“賢侄,這位姑娘是?”
青孟天掌握優勢,態度一直較將王爺鎮定。他未正面作答,反而直接道出來意,“孟天此番前來,主要是為了與將王爺您商談——解除與令千金的婚約。我想您應該沒有異議。”
“這……敏兒那個樣兒,當然……也不能強迫你改娶憫兒……”話雖這麼說,他還是躲不過油然升起的失落感。青盂天乃上將之才,錯失這麼好的女婿不禁令他有捶胸之恨。“……這位姑娘……?”
“如您所想,孟天將娶她為妻。”
“咳?”社芽雙楞然。發出個疑問音后眉眼痛苦地扭曲,她嘴巴才稍微張開便扯動傷口。
“這……哦……”將王失卻乎日凜凜威風。“原來賢侄已有自己中意的對象,真是恭喜恭喜……青將王、青將后一定很開心吧?”
青孟天站起,“他們還不知道。我想先解除婚約,再帶她回府見我雙親。”風一般淡看杜芽雙一眼,明眼人能察出淡淡一眼中藏有濃郁的呵護之情。
將王挪低視線,望桌面沉吟,“嗯……姻緣本就勉強不得……你和敏兒的事,就這樣算了吧……”也只能這樣了。他再抬頭,長者風範回到他身上,“青將王真是好福氣,這麼快府里又要有喜事。”
青孟天淺笑,“那麼,我們就此告辭。”
“怎麼這麼急着走?”北梁將王站起。
“回鄉路遠,我想儘快啟程。”
“這樣呀……”知曉留不住他們,將王望向杜芽雙,“姑娘,小女敏兒任性了點,請你原諒她。”
杜芽雙明眸感應將王代女兒道歉的心意,遂點了點頭。
這女娃兒秀氣可人,難怪青孟天動心。“我叫人送你們出城。”
“將王爺不用費心。”
“只是略盡地主之誼。”
北梁將王的心情難堪中有些不舍。青孟天在貴族世子中是個特例——他不受禮教,任意孤行,終年流浪四方。照理說他應該不願把女兒託付給像他這樣的無情浪子,但女兒個性嚴重病態,求醫無效后,祈盼男女之情引導她回復正常,對象自然寄望她的未婚夫婿青孟天。沒想到他已有中意之人……
連孤傲似野狼的他也有了中意的女子,自己的女兒卻還嚷着要當男人……
唉!該說是家門不幸嗎?
兩人很快離開北梁都城,共乘駿馬慢行。
大夫敷的葯發揮效用,杜芽雙即使開口,臉頰已不再疼痛。
“你為什麼跟將王爺說要娶我?”藏不住疑問,劈哩啪啦便是一長串話:“你老是拿我當擋箭牌。在西雍,要我當人質,說我是你妻子。
到北梁,故意不把金鎖片拿回去,讓她們誤會,再讓將王爺以為你要娶我——藉由這樣解除婚約——現在你達成目的,我沒有利用價值了,
你要怎麼處置我?”
經她推想,極富邏輯地解釋青孟天種種作為。事實上青孟天未曾想這麼多。
“我會給你你想要的。”他放鬆僵繩,馬匹平穩前行。
“我想要什麼?”
他俯視她一眼,復平前方,“榮華富貴。”
“誰說的?我不只要榮華富貴,我還要……”
青孟天截斷她的話,並斷章取義,“你‘不只’要榮華富貴!”他冷哼,“未免太貪心。”
原來他一直視她為虛榮膚淺的女子!“我是……”
“少廢話。”
他突然縱馬奔馳,側身對他說話的杜芽雙來不及抱住馬脖子而後仰,他摟住她。
她卻不想安然待在他懷裏,張口同迅風競聲:“你騎慢一點,我還有話要說!”
青孟天甩繩加速,逼使她受不了駿馬躍騰的顛簸而緊抱他的腰。
約莫讓馬狂奔數里,他才漸緩減速。
馬兒依令回復慢行。
“我會娶你。”
“我不嫁!”杜芽雙抬頭,果斷拒絕。
青孟天孤寂傲世的神色中有絲詫異,“為什麼?”
“我不要跟像你這麼霸道、陰沉,永遠不曉得心裏在想什麼的人在一起。”杜芽雙沒有多想,說出心裏話,“大家都想享有富貴榮華,但對女孩子而言,那不是絕對。”
“你想要什麼,一次說清楚。”
“以前我被夢想沖昏頭,太好高望遠、不切實際。現在不會了,我只想跟愛上我、在乎我、體貼我、寵我的人在一起。”
心跳的速度原本順着馬蹄咯登作響的平穩節奏;望着沉默的青孟天,竟不由地加強加快。她的胸口被猛力跳動的心臟撞擊得窒礙難受,她這才微微發覺自己在期待……期待他……
“我不愛你。”許久,他開了口。
急速跳動的心猛地停住,她無措遮掩羞窘。“我……我知道。”顫着手拉開胸口,解下金鎖片,“項煉還你。”
“戴回去。”青孟天冷聲命令。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要,而且你也不需要送我東西。”她把煉子塞入他手中,“下個城鎮我們分手吧!我不能再依賴你了,我—個人也能過得很好。而且我相信總有一天,一定會有個愛……”
“別再開口。”他溫怒地又將項煉戴回她頸項。
“我說我不要你送的東西!”杜芽雙生氣地扯下煉子,“還你!”
青孟天俯瞪違逆他的杜芽雙,杜芽雙不甘示弱回視。兩人膠着一起的目光改變了氣流。他悄悄眯眼,視線不移,盯住她嬌潤紅唇。
而後,捧着她的臉低頭吻上她。
杜芽雙怔僵,全身只有嘴唇有知覺。她感覺他的唇先是薄荷般的潤涼,然後漸因與她的相摩而升溫。辣麻的滋味湧現,傳遍五臟四肢,連膚上細毛都微顫。
青孟天漏熱的氣息和她的呼吸交錯,專心一意品嘗她的唇。他是霸道而不容人拒絕的,但俯吻她時又軟又柔,未有任何強迫之意,反而讓她絲毫不抵抗地屈服在他罕見的溫柔中。
兩人的纏綿衝激得空氣也化為柔情,氛圍映有虹彩。
她清澀甜潤的馨香誘引他更激切地索取,喉中進出一聲低吟,直吻住她心弦。
杜芽雙不堪負荷他濃重的情慾,嬌羞地將紅唇扯離開他。
她的清純羞澀惹起青孟天珍愛之意,強自僵直身子找回神智。
“我說我要娶你。”語音莫名慵懶沉厚、性感得撩痛人耳膜,連他自己也嚇一跳。趁將鎖片戴回她頸項時清清嗓子,非常不容易地回復專制自我的模樣。“別想質疑我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