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夏洛特·基茨還未到班上,艾莉已經萬分緊張地在她的《塞達里奇論壇報》辦公室里等着她了。終於,總編輯風度翩翩地進了門。
“艾莉,你來幹什麼?我們可不想讓任何人疑心你就是酒店瑞塔。”
“如果沒什麼要緊事我是不會來的。上次情人樂園搶劫案發生后我看見你去了現場,你在撰寫有關那件事的報道對嗎?”
“是的,它的通欄人字標題將會登在頭版頭條。”夏洛特點頭應道,一頭黑髮披在她那件亮麗的絲制罩衫上面。
“為什麼那篇報道今天早晨沒有見報?”
“稿子還沒趕出來,它將成為周日版的重頭戲。印刷廠已經把副刊趕印出來了,薩姆要求今天晚上就發出去,以便能充分利用那篇報道的影響。”夏洛特一邊用計算機登錄一邊說道。
“周六就出?”艾莉呻吟了一聲閉上了眼睛,報紙出版人薩姆·哈珀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也許她可以說服夏洛特重新調整她的“酒店瑞塔”專欄所在的副刊,但薩姆卻是個決不肯隨便浪費紙張的精明生意人。“我的專欄已經付印了是嗎?”
“是的……”夏洛特用她那雙明察秋毫的眼睛盯視着她:“噢,艾莉,我明白了。凱爾救了你,而你的專欄卻對他剛剛開張的酒店進行了抨擊。不過,你絕不能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給他,他永遠都不應該知道這件事。”
“事情沒那麼簡單。我昨天晚上和他出去吃了坂,我發現他對工作極其努力,對酒店的管理也非常認真。夏洛特,我們能想想辦法嗎?酒店瑞塔的那篇評論未免有些片面和消極。”
“人們喜歡你的評論,看看你那篇文章的開場白有多精彩。”夏洛特說著敲擊了兩下鍵盤,眼睛盯着顯示器的屏幕。“抒情大酒店帶有過多的洛杉磯色彩,你好像隨時會碰到飛車射擊的槍戰場面,至少能見到有人突然從人工製作的棕櫚樹後面跳出來朝着光禿禿的佈景上噴洒顏料。’你看,有哪一個評論員能以這樣的想像作為開篇呢?”
“我不願意把凱爾的生意毀了,他已經為之付出了太多的努力。”
“抒情大酒店不會被一篇評論毀掉的,人們有權力知道你的真實看法。我這兒有你提供的賬單,去那兒吃飯至少要花掉普通人一周的薪水,大家至少應該了解到這些情況。”
“我必須告訴凱爾我是誰。”
夏洛特的手停住了。“酒店瑞塔的身份從來都必須嚴格保密,薩姆和我都堅持這一點。如果大家都知道了你是酒店評論員的話,你就會受到王室般的待遇。你能相信凱爾·帕克斯頓會保守這個秘密嗎?”
艾莉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的腦海里閃現出了凱爾和他的朋友們在普萊姆卡茨大酒店談生意經並和那些呼特女郎調笑的情景。他會告訴他們嗎?不會的,她想。但她馬上又想到了德魯,在男人的問題上她真的無法相信自己的判斷力,也就是說,凱爾也並非是完全可以信賴的。
“也許我最好還是不要把酒店瑞塔身份的秘密透露出去,可我總覺得那篇評論的口氣有些不妥。”
“艾莉,永遠不要為講真話而感到遺憾。”夏洛特說,她的臉上佈滿了同情,“你只應該為某個酒店達不到你的期望值而感到遺憾。”
艾莉從《塞達里奇論壇報》社出來后便馬上去了情人樂園。外面已經颳起了風,天空陰雲密佈,空氣中瀰漫著雨的氣息。這種天氣的轉變正好吻合了她現在的心情。
“關於搶劫有什麼消息嗎?”一看到正在櫃枱後面清洗煮咖啡器的瓦倫丁老爹她便馬上問道。
“沒有,不過警察仍在進行調查。”
“希望你沒有損失太多的錢財。”
老爹聳了聳肩,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不過他今天的笑容並沒有使艾莉的心情有所好轉。“情人節是巧克力最旺銷的日子,接下來還有母親節,我有機會彌補損失。”
“我將很樂意幫助你。”
“我會接受你的好意,這對你也是很好的實習。”
老爹真心希望艾莉的咖啡吧早日開張。可目前對她來講,那件事還是一個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目前她所能做的就是一點點地攢錢,並且在老爹需要的時候搭一把手。不過,現在最讓她耿耿於懷的還是凱爾和她自己那篇要命的評論,她根本無暇去考慮她的那個夢想。
老爹面帶關切的表情審視着她。“出了什麼事嗎?是不是那次搶劫還讓你餘悸未消?”
“我該怎麼辦才好呢?”艾莉問道,“凱爾給我送了一束漂亮的情人節鮮花並請我吃了晚飯,現在他又提出帶我去見他的母。”
老爹輕輕點了點頭。“你對他動了真感情。”
“我也不知道。我們才剛剛認識,可是--”
“咱們坐下來商量一下吧。”老爹說著便繞過櫃枱領着她來到了一張靠窗的桌前。“凱爾在我這兒見到你后曾多次打聽過你的情況。如果你沒有酒店瑞塔這個身份的話,我早就把他介紹給你了。我擔心讓你們相識與你的工作存在着利害衝突。”
“他打聽我了?”艾莉臉上露出了笑容,老爹也笑了。“我也注意到了他。”
“艾莉,愛情有其自身規律,它完全可以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可沒有說我愛他。現在談這種事還為時過早,我們只不過才剛剛認識。”
老爹的藍眼睛閃着亮光,他說道:“我還記得當初遇到哈麗特時的情景。在上高中時的一次朗誦大賽上,我們是最後登台的兩名參賽對手。我讓她贏了。當我們走下講台時我意識到,她就是我的另-半。”
“你還在懷念她,是嗎?”艾莉問道。
“她已經走了快十年了,”老爹說道,“但我沒有一天不在思念她。創辦情人樂園是我們兩人共同的夢想,要是她能看到它,看到我在這裏結識的這些優秀的人該有多好。”老爹把手從餐桌對面伸過來放到她的手上。“夢是需要別人分享的,千萬別忘了這一點。”
“艾莉,你在這兒。”凱爾一陣風似的衝進門來。他還穿着昨天借給她披的那件飛行夾克--臉上掛着被那個迷人的酒窩渲染的足以奪人心魄的微笑。他轉過身去拉過一把椅子在他們的餐桌邊坐下。“我去你公寓幫你拼裝玩具救火車,可你不在家。”
“好吧,看你進展到什麼程度了。”凱爾走進門時說道。
大肥貓戈登“蹭”地一下竄過來迎接凱爾,至少它還很善待他,而艾莉對他的態度則是不卑不亢,如果遇上個決心不夠大的男人恐怕早就打退堂鼓了。戈登兩隻後腿站起身來,兩隻前爪懸在空中--從它站起的高度看,不像是在討要吃的東西。
“戈登想讓你抱它。”
如果凱爾不是急於想討好艾莉的話,恐怕是根本不會去抱那個大胖子的。大黃貓很舒適地依偎在他的身上,像是卧在了它喜歡聞的樟腦草窩裏似的,一邊還喵嗚喵嗚地叫着。凱爾跟在艾莉身後進了她的小卧室。
“常在床上吃巧克力是嗎?”他環視了一下室內.注意到了床單上的巧克力污漬以及那十幾件肯定是玩具救火車的零部件。
“實話告訴你,我有很多壞毛病。”
凱爾把胖戈登放在床頭的-把空椅子上,自己身上穿的那件海軍藍襯衫上沾滿了黃毛。“咱們把所有這些部件都收集起來到起居室去吧。”凱爾邊說邊把那一堆零件統統抱在懷裏。就在他一抬眼的工夫,看到衣櫥的架子上擺放着幾個假髮套。“你還參加了戲劇演出隊是嗎?”
艾莉用肩把櫥門頂上,眉頭緊皺。“我--我在亞特蘭大時曾經參加過。”
艾莉顯然比他事先想像得要複雜的多,凱爾還記得第一次看到艾莉走進情人樂園時的感覺。性感,這是他當時得到的第一印象。不過,她比他的第一印象要更有能力和深度,這使他更加感興趣。
凱爾把那些玩具救火車零件往起居室的地毯上一丟。“先看看你的說明書是怎麼說的吧。”
艾莉也把她拿來的那堆資料攤在地毯上,然後走過去拿起她的筆記本電腦開始起動引導。凱爾在她身後看到電腦-上那篇拼裝說明書的第一行寫道:不必驚慌失措!你一眨眼就可以把這個小寵物拼裝完成。
“你真想以這種方式作為說明書的開頭嗎?”
“我一貫這樣,這是我的特點:簡單明了,生動幽默。”
凱爾一屁股坐到那堆零件旁邊的地毯上,眼睛望着艾莉。今天她的頭髮垂了下來,幾乎已經重新變成直的,只是還微微有一點鬈曲過的痕迹。她的頭髮又濃又密,非常性感。
她穿着一條褪了色的牛仔褲,緊緊地綳在身上,非常合適。她的丁恤已經洗過不下十幾次了,但他仍舊可以從中看出這樣的信息:我的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什麼味兒的都有。
“開始吧。”他說道,然後便聽她翻譯說明書的第一段。這時戈登悄悄溜了過來,開始玩弄玩具救火車的輪子。他們一直干到吃過了午飯,其間只抽空吃了一點金槍魚三明治。下午很晚的時候他們才把活兒幹完,此時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戈登這時玩累了,正倦卧在起居室中間打着瞌睡。
凱爾一直在地毯上幹着,而艾莉坐在桌子邊上。凱爾的注意力此時全放在了拼裝步驟上,再也顧不上去想入非非。當然了,他也曾有一兩次胡思亂想過,可那又怎麼能怪他呢?她的距離實在是太近了。
他渴望用手指滑過她那一頭濃密的長發,最好是能把它攤開在枕頭上面。然後……還是先把心思用在玩具救火車上吧。“謝謝你的幫忙,要不是你,不會這麼快就搞完。”艾莉說著把一縷栗褐色的頭髮捋到耳後。
他們的說話聲吵醒了戈登,它把頭昂起來,然後伸了個懶腰,肚子裏發出了很響亮的聲音。
“可憐的戈登。”艾莉說著來到戈登身邊蹲下身子,“它的腹內長了毛糞石。”
戈登咳出了一小塊橘黃色的毛團,然後“啪”地一聲把它吐在了那輛紅色玩具救火車上面。隨後搖搖擺擺地朝廚房走去,在它剛才卧過的地方出現了一個黃色的小圓盤。
“噢--”凱爾話未出口便打住了,差點說出一些甚至就連建築工人也會臉紅的話來。
“它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艾莉咕噥道。
凱爾仰面朝天躺在地毯上。“那是我所見過的最不開心的部位。”
聽到他的話艾莉格格地笑起來,最後忍不住越笑越厲害。她這時也躺到了他的身邊,一對堅挺的乳房隨着她的笑聲不停地聳動着。這使凱爾把對胖戈登的厭惡之情完全忘到了九霄雲外。
凱爾突然把身子側了過來。“我想我知道該把它裝在哪兒,咱們回到第十三或者第十四步,車軸上有一個地方似乎不太對勁。”
她轉過頭望着他。“我不可能漏掉任何部件,一定是說明書……”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最後她終於停下來用眼睛凝視着他。她的表情似乎想對他說些什麼,要不就是想讓他吻她。
他馬上湊了過來並用手摟住了她的腰,她惟一的抵抗就是身上的肌肉緊張了一下。她的T恤衫已經翻了起來,露出了一圈皮膚。他把手伸到了她的衣服裏面,她溫暖的肌膚像嬰兒般細嫩,嬌柔無比……
他中斷了親吻,把那件已經舊得不能再舊的T恤撩起來,露出了裏面貝殼狀的粉紅色胸罩。在那薄薄的織物下面,兩個像花蕾一般待放的乳頭正脈脈含情地對着他,彷彿在等待着他的親吻。他是不會辜負它們的。
“太美了,”他說道,“簡直太美了。”
他的手撫弄着她花丘般的乳房,唇像蜜蜂般地落到了花蕾一樣的乳頭上,採集着,吸吮着,樂此不疲,流連忘返。
艾莉用歡快的嬌喃回答着他的親吻。她的手指在他的發間穿梭,她把自己完全奉獻給了他。
他又飛落到了另一個花蕾上,一如既往地勞作着。突然,在他們急促的喘息中有個聲音砰然響起,艾莉急忙去推他的肩頭。
“是戈登,他該出去放風了。”艾莉說著跳起身朝門口跑去。
凱爾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中暗暗發誓絕不會輕饒了那隻該死的貓。外面還在下雨,聽聲音越來越大了。從敞開的房門涌人了一股涼空氣,不但吹散了他身上的一些熱量,也使他清醒了一些。他昨天晚上幾乎一夜未眠,腦子裏想的全是艾莉以及如何得到她。
性不是這個問題的答案,儘管他的身體並不這樣認為。他必須做出犧牲,必須向她表明他對她是真心的。儘管他們之間的關係還遠沒有走到那一步,但事情本身卻似乎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疾發展。
他走到桌子旁坐下來。“你過來,艾莉。我想和你談談。”她坐到了他的對面,眼神顯得很警惕。他把手伸到對面握住了她的手,“你知道塞達里奇這樣一個小鎮為什麼顯得可親可愛嗎?是因為人們互相了解。”
“是的,”她說道,“這也是我從亞特蘭大搬來的原因。”
“我已經在這裏生活了十一個年頭,但除了我母親沒有任何人了解我。我是在西面不遠一條公路的拐彎處長大成人的,八歲時父親就去世了。”
“真的嗎?”艾莉那富於表情的眼睛睜大了,“我母親是在我十歲的時候離開人世的。我們當時住在新加坡,她染上了一種奇怪的病毒后辭別了人間。”
在她顯得很平靜的聲音下面,他體察到了一種很熟悉的痛苦,他知道她還在思念着她的母親,儘管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
“即使是現在,當我抬起頭來看到--”
“看到什麼?”他追問道。
“沒什麼,我太孩子氣了。”
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不,不是那樣的。求你了,告訴我吧。”
“我母親去世的那天晚上,父親對我說她去了天上……去了天堂,”她輕輕地說道,“我從窗子望出去,看到了繁星閃爍的夜空,其中的一顆星星對我眨動着眼睛,我相信它一定是母親在向我表達她的關愛。多少年來,我養成了搜尋夜空的習慣。每當我看到有星星在閃動時,我就知道那是我的母親在看着我。”
她的話讓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動。“艾莉,我能理解你的這番話,有時我也感到父親的靈魂一直在伴着我--尤其是當我做成了某種很特別的事情時,比如開辦了抒情大酒店。我知道他就在我的身邊,在替我高興。這種感覺對我來說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因為……”他猶豫了一下,隨後便在心裏告誡着自己不要懦弱。要照直說出來,“因為我對父親的死負有責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當時你還是個孩子。”
“可我是個出了名的頑童,”他絲毫不肯解脫自己,“我們住在一個農場裏,每次到了去唱詩班的時間我都會躲藏起來。有一天,父親在後面追我,我聽到他在喊我的名字,可我就是不肯回頭。就在他穿過那條公路將要趕上我時,一輛飛馳而來的卡車撞倒了他,他當時就咽了氣。”
她用力握住他的於,眼睛濡濕了。噢,親愛的,你可別哭,凱爾心裏想着,你要是一哭我也會落淚的。
“我很難過,”她說道,“這也不能怪你,你還只是個孩子,小孩子常常做那樣的事。你的父親應該為你感到驕傲,因為你取得了今天這樣的成就。”
他聳了聳肩。“不。我的一生中大部分都是失敗的角色。我沒能考上大學,父親去世后我馬上陷入了困境,我被迫輟了學,一天到晚呆在野地里無所事事。我變成了一個大胖子,太糟糕了。其他孩子們不停地拿我開心,他們叫我胖豬,還用其他一些難以啟齒的外號羞辱我。我從來沒有約會過,女孩子們看到我都會馬上繞着走過去。”
艾莉眯起眼睛望着他,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誼樣。“真的嗎?你似乎非常……非常果敢。我真想不到你還會--”
“請相信我好了,這種事是編造不出來的。高中畢業后我去了亞特蘭大,找到了誼份開出租的活兒,從那兒以後我變得更加貪吃了。後來。在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裏父親告訴我要創立一份事業,要為他爭光。於是我開始節食,把身體練成了Y形,並開始攢錢。”
艾莉臉上露出熱情的微笑。“太好了。”
“我決心不再做失敗者。我開始追求自己的理想,再也不要做那個任人嘲笑的胖小子。所以說,如果我有時候太富於攻擊性的話,那是因為我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緣故,我要成為-個優勝者。”
“你是一個優勝者,千真萬確。”
“你是第一個聽我講自己身世的人。聽我說,我知道這什事發生得太快了一點,可昨晚我怎麼也睡不着,我回憶了自己的生活道路,思考了我未來的目標。你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女人,”他情真意切地說,“我想讓你理解我,我也想理解你。請把你上次的戀情告訴我,他傷透了你的心,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