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聽見我答應他了嗎?”艾莉邊說邊把最後一個捲髮器固定好,“我可沒答應跟他出去,凱爾還以為我同意了。戈登,我的話你聽到沒有?”
戈登當然沒有聽到,這隻討厭的貓跟凱爾·帕克斯頓一樣壞。此時它正卧在餐枱上,頗感興趣地注視着她。是呀,這並不奇怪,她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做過頭髮了。
不用說,戈登對那種悲慘的景象已經有些淡忘了,那些熱乎乎的捲髮器橫七豎八地插滿了頭上,使她看起來像是從另一個銀河系來的外星人。只要加上一個像燈泡一樣閃閃發亮的腦袋,再有一條飛船,她就能成為在全美國超級市場裏排隊等着結賬的人們所津津樂道的特大新聞了。
“只要化點淡妝就可以了,我可不想讓凱爾覺得我會給他惹麻煩。”
她在一個放有很少幾件化妝品的抽屜里翻騰着。在臉上塗了一層淡淡的紅底色后,她決定再勾勒一下眼線並增加一點綠色的眼影,以便使眼睛的顏色顯得更深一些,然後她照了照鏡子。
“差不多有資格參加政府活動了。”
她快步走進她那間不大的卧室,那件玩具救火車仍然散亂在沾有巧克力污漬的床單上。她沒去管那堆亂糟糟的東西,而是急急忙忙打開了她的小衣櫥,但她隨即便發出了一聲呻吟。她的大部分晚裝只是一些“藍毛”外套。
艾莉每次喬裝打扮外出為“酒店瑞塔”專欄撰稿時,通常都會戴上一個灰色的假髮套並穿上一套老氣橫秋的服裝以便與之相配。今天晚上那些東西可穿不得。
“這一件怎麼樣?她朝跟在她身後的戈登問道,一邊說一邊拽出一件花里胡哨的紫紅色T恤。“那句廣告詞是怎麼說的來着?‘我會戒掉巧克力,但我決不是個懦夫’對嗎?”
戈登搖了搖尾巴,表示對她的話不以為然。
“你是對的。抒情大酒店是家豪華酒店,去那兒的人一定要穿着非常入時。我可不能讓凱爾難堪,他畢竟在情人節為我送過一束蘭花。”
一位很特別的女士。
她把身子倚在門把手上,回味着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她從沒見過那麼美麗的蘭花,那是他送給她的。而她都做了些什麼?莫名其妙地發了一大堆議論,結果發現那個“金髮女郎”原來是他的母親。
“你還沒有從過去的陰影中擺脫出來,所以遇事總是往最壞的方面想。凱爾和德魯可是完全不同的人。”她一邊在衣櫥里翻騰着,一面在心裏想。“不對,戈登,我覺得凱爾和德魯的最初表現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
那隻大黃貓此時好像顯得極不耐煩。顯然,它寧願去逮一隻美味的耗子,也不願意聽她絮叨自己的煩心事。
“凱爾和德魯都狂熱地追求他們想要的東西,成功的慾望激發了他們盲目的野心。惟一的不同是德魯比較隱晦,而凱爾則更直露一些。”她凝望着掛在衣櫥架子上的金色假髮。“我可不能再跟有野心的男人攪在一起了。”
德魯背叛帶來的痛苦她仍然記憶猶新,儘管他和她中斷約會已經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了。艾莉及時提醒着自己,她之所以搬來這裏是為了開始新的生活,她可是吃夠了男人的苦頭。
可是.她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這隻不過是一次約會罷了,又不用承擔任何義務。她得出的那些結論不過是她腦子裏平空想像出的那個金髮女郎在作怪。
她過於感情衝動了,忘記了這種事存在的真正危險。她不想讓凱爾·帕克斯頓發現她就是酒店瑞塔,她喜歡撰寫那個專欄,因為它給了她表現機智和風趣的機會。如果凱爾發現了酒店瑞塔的真面目,她的身份無疑會暴露在全鎮人的面前。
她需要做的就是把她的秘密再保留一個晚上,然後她就和凱爾分道揚鑣。從她接觸到他的那一剎那起,她似乎再也難以把持自己了。
“別擔心,他是和他母親一起去的,有母親跟着的男人是最沒有危險的男人。”說完她才發現戈登已經溜到卧室外面去了。原來她是在自言自語,不過這仍然有助於安撫她脆弱的神經。
一想到剛才和凱爾的親吻,一股熱流不覺間又湧上了脖頸。她那件不中用的浴袍在最不應該的時候敞開了。幸好他沒有發覺,真是謝天謝地。好在他得回去換衣服,不然的話,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一隻電熱捲髮器從她的頭上落下並彈到了地毯上,一撮捲髮落下來遮住了她的一隻眼睛。她把那撮頭髮塞進了另一個差不多也要掉下來的捲髮器里。“我該穿什麼好呢?”
她把衣櫥從上到下翻騰了三遍,每次選擇的結果都是那件淡紫色的衣服。那是一件很飄逸的絲制外衣,是她在格雷德服裝店買的,而且是在降過三次價以後。為了這件衣服和那個金色的假髮套她可是下了血本。
兩周前她和瓦倫丁老爹一起去抒情大酒店時穿的就是這身行頭。她不知道是否會有人認出她並發現她的頭髮變成了栗褐色,而且,還換了一個男人。不過,她可不是個甘於向命運低頭的人。
“生活就是冒險,艾莉,就是冒險。”
她把那些電熱捲髮器堆在洗澡間的水池內,然後低下頭把頭髮搭在膝蓋上用力梳着。等她把頭抬起來時,吸收了熱量的波紋狀頭髮已經完全變成了蓬鬆的髮捲,溫順地披在她的肩頭,她只是把頭髮做了簡單的表面處理,兩三個小時后,她的厚厚的頭髮就會憑着自身的垂力順其自然地恢復其本來面目。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那時候她已經回到家裏一個人躺在床上了。
“請進,”艾莉喊道。凱爾推門進了屋。
他站在空無一人的起居室里,抻了抻他那只有在特殊場合才會佩戴的領帶。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像這樣激動了,他的心陶醉在幸福之中。也許生活已經變得過於簡單,成功來的竟是如此容易。
“我馬上就來,”艾莉叫道,“等我拿條圍巾。”
戈登看到凱爾來丁便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凱爾隨即便成了這隻胖貓追逐的對象,它圍着他兜着圈子,還把它的一身黃毛在他的深色褲子上蹭來蹭去。凱爾把腿抖動了一下,想把貓對他的熱情打消,沒曾想那隻胖貓反而跟他更粘糊了,更加起勁地在他的褲腳上磨蹭着。
“我準備好了。”艾莉溫情脈脈地說。
“艾莉?”他驚得瞠目結舌。
只見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晚禮服,領口開得很低,一直垂到胸部,在乳房下面打着個蝴蝶結,使整個肩膀完全裸露出來;薄薄的裙子沿着她的臀部順勢垂下,帶有皺褶的裙裾極具挑逗性,溫柔地罩着她的雙腿。她的頭已經燙過,一頭波浪起伏、濃密潤澤的秀髮垂在她的肩頭,鬈曲的發稍拂擦着她裸露的肌膚。
見鬼,她太性感了。
“凱爾,我這身衣服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今天晚上每一位男士都會向她遞送秋波。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傻看着她,像個從遠古時代來的尼安德特人那樣大張着嘴巴,“你簡直太美了,這身衣服充滿了火藥味。”
她微微一笑,翹起的雙唇魅力無比,使他的脈搏又加快了許多,今天晚上的晚宴和舞會叫他如何消受呢?他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真恨不得把她一把攬在懷中吻她個天昏地暗。
她的雙唇鮮紅無比,柔潤晶瑩。他想像着與她忘情接吻的情景,他要在她的全身都烙上芬芳的吻痕。還去吃什麼晚餐?為什麼不馬上用激情熾熱的吻去追逐她那嬌嫩的肌膚,就從她那有着迷人曲線的肩部開始?
他的目光在她的全身上下尋覓着,心裏想像着與她做愛的情景。她一定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一定懷着與他同樣的念頭,她的乳頭已經繃緊了,在薄薄的絲衣下面凸顯出來,他禁不住回憶起了早些時候她的乳頭緊貼着他的身體時給他帶來的衝動。就在這時,艾莉把一條帶有黑色鑲邊的漂亮絲巾圍在肩上並在胸部打了個結。太讓人掃興了。
“你母親是不是還等在外面的車裏?”
“媽媽這個人真有點怪。”他支支吾吾地說道,一邊說著一邊把討厭的戈登關在了門的另一側。“當她知道我有約會時說什麼也不肯去了。”
艾莉頓時呆住了,她的門廊上的琥珀色燈光為她的頭髮罩上了一圈光暈,使之泛出了紅色的光澤。“你在開玩笑。”
“別這樣,我們要晚了,”他挽住了她的手臂,“媽媽擔心她會成為第三者,所以她堅持要守在家裏吃那盒情人樂園巧克力。她對我的約會感到非常激動,我已經很久沒有約人出去了。”
艾莉顯然吃驚不小,她不是那種善於隱藏感情的人。“我得早點回來,那件玩具救火車很讓我頭疼,我必須把這件事做完並在星期一送到亞特蘭大去。”
凱爾為艾莉打開車門,然後自己坐進前面的駕駛席上。他意識到她並不情願和自己單獨出去,心裏不免覺得有些彆扭。為什麼?他搞不明白,她為什麼如此堅決地改變了主意。
從他走進情人樂園大門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起,他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住了。當他終於跟她搭上話時,她是怎麼做的呢?她為他挑選了文身巧克力醬,還說過開心部位。想及此他不覺得笑了,車子風馳電掣般地駛上了大街。
他用眼睛的餘光掃了她一眼,發現她正在獃獃地望着前方。她似乎有點怕他,但到底是不是很難說清楚。她一會兒神氣活現,一會兒又死板得要命,她比他最初的感覺要複雜多了。一個精通中文的翻澤--除了其他工作之外--不但要善於把說明書譯成英文,而且還要使那些說明書便於父母們理解。
是呀。艾莉是個又聰明又風趣的女人,而且非常性感,但決不僅限於此。她的個性中隱藏着一股暗流,表現出了她的痛苦和失落。凱爾的知覺告訴他決不能操之過急,要更多地了解她,到時候她自然會講出來。
他把車停在了抒情大酒店門前那個有服務員伺候的停車場上,又滿懷驕傲地掃視了一眼那個很有藝術感的鍍鉻飯店招牌,然後他向艾莉轉過身。艾莉馬上朝他笑了笑,但他不難看出她的眉頭是緊鎖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