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夜
夜色四布,淹沒了紐約港碼頭,四周是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清楚海水流動的韻律;天際撒下的細雨像一層網,包圍住這寧靜的碼頭,烏雲密佈在天上,陰陰沉沉的顏色,好似隱喻着某種事即將要發生。
在這個應該杳無人跡的夜晚,汽車高速行駛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一輛輛車子順序轉進彎道,駛進碼頭,靠邊停丁下來;接着,一群男子下了車,迅捷地奔向靠岸停泊的一艘遊艇。
“什麼人?”負責守衛遊艇的安全人員大喝。
“紐約市警局采員。”為首的一名男子亮出證件,大喊,“根據密報,你們的船上藏有海洛英,我們要上船搜查,這是搜索狀?”
“毒品?!老兄,你在開玩笑嗎?我們怎麼會藏匿毒品?”安全人員相當冷靜地回答。
“我們是奉命行事,去叫你們的負責人出來。”
“這……”
安全警衛還來不及說話,一名男子便走了出來,笑道:“威廉斯警長,好久不見。”
這男子大約五十歲上下,以這個年齡而言,他算保養得相當得宜,除了身材微胖了些,頭髮倒是挺濃密的,一雙眼睛矍鑠有神,骨架不見佝僂,臉上那副金框眼鏡則讓他看起來帶了點書卷氣,此時的他笑眯眯的,神情愉悅,看起來十分和藹可親。
威廉斯書長那張國字臉威嚴地板着,完全不為所動,淡漠地說:“金恩先生,我今天可不是來和您寒暄的,我們有任務在身,請你配合。”
“當然了,市民有配合政府的義務嘛!”男人仍是笑容可掬,“不過,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我只是個普通的商人,我的船上怎麼可能藏有海洛英,你們的消息來源是不是有什麼差錯?”
“我只是奉命行事。”威廉斯警長的表情依舊紋風不動,“至於你是不是普通商人,我相信我心裏都有數,豺狼哈利。”
“好吧!”豺狼攤了一下手,一臉隨你便的表情,“如果你堅持。韓森,把登船梯放下來,讓威廉斯警長他們上來。”
“是。”
登船梯放妥后,威廉斯警長一揮手,幾名探員便魚貫般上了船,啟動儀器開始分頭搜查。
半個小時過去,分頭搜查的探員回來複命,皆沒有查到毒品的反應。
豺狼笑容不減地看着威廉斯警長,說:“我不是說過了嗎?”
威廉斯警長仍是一貫嚴肅的表情,淡漠地道:“抱歉,打擾了,我們就此告辭。”
“韓森,送客。”“不用了。”威廉斯警長冷淡地拒絕,一揮手,帶領着手下離去。
車子啟動離去后,豺狼哈利滿臉的笑意便像變魔術般的消失,他眯起眼睛,表情陰沉得可怕。
“老闆,你覺得有哪裏不對嗎?”他的得力助手韓森走向前,機警地問。
“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豺狼冷冷一笑。
“你認為,這件事和她有關?”
“威廉斯那個老傢伙和我是對頭,有好幾次我的生意就是毀在他手裏,他盯上我我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在這個時候……韓森,他們在搜查的時候,可有什麼異樣的舉動?”
“沒有,老闆,他們搜查時,我全程監控到底,並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
“嗯!安肯在我手上,想那婊子也不敢輕舉妄動,不過還是得小心一點。現在幾點了?”
“報告老闆,再五分鐘就是約定的時間了。”
“嗯,”豺狼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志得意滿的笑意,“等設計圖到手,我要克雷蒙特那小子跪在我的腳下,向我哀嚎求饒。”雨不知何時開始轉大,豆大的雨點一顆顆敲在車頂上,像要揪緊人神經似的,叮咚聲不絕於耳。
安琦緊緊握着方向盤,神經綳到最高點。她的掌心正冒着冷汗,不住地顫抖着。
冷靜下來,安琦,冷靜下來!她拚命地告訴自己,老爹的命就掌握在她手上,她絕不能搞砸了這件事。
存有Sel000設計圖的MO片就在她的口袋裏,沉重的感覺壓迫着她,同時也提醒她,她已經無路可退了。,
掌控着方向盤,她流暢地將車子駛進碼頭,靠邊停了下來。
車外大雨滂沱,可是,她顧不了這一點,打開車門踏進滂沱大雨里,她本能地朝後方看了一眼,確定後面無人時,才轉回頭;放眼掃視了一圈,很快地找到那艘標有豺狼標誌的遊艇,她深吸了口氣,筆直地朝目標走過去。
她毫無阻礙地上了船,朝會客室走去,一進會客室,便見豺狼等在那裏。
一看到全身濕淋淋的她,他不禁皺起了眉,一臉關切:“安小姐,怎麼不撐把雨傘,瞧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會感冒的。韓森,給安小姐拿條毛巾來。”
“是。”
“不用了。”安琦一揮手,拒絕了。
幾次碰面,她已經夠了解豺狼——哈利·金恩這個人,偽善是他最擅長的手段,她可不會被他那可親的外表蒙蔽,在那張有如學者般儒雅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有如豺狼般貪婪自私的心。
“我老爹呢?”她警戒地看着他,問出自己最關切的事情。
“急什麼?我還以為你只顧着和克雷蒙特濃情蜜意,都忘了你那可憐的父親了呢!”
“我要見我老爹。”安琦咬着牙說。“設計圖呢?”
安琦從大衣口袋中取出了MO片:“在這裏。”
豺狼的眼睛頓時一亮,伸手要取,安琦卻迅速縮回手:“我說過,,我要先見我老爹。”
豺狼眼睛一眯,旋即又露出他那可以降低別人警戒心的和善笑意:“如果你的這張設計圖是真的,我自然會把安肯毫髮無傷地交還給你。”
“你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你。先讓我看到我的老爹是否平安無事,我就會讓你知道這張設計圖是不是真的。”
豺狼的眼神閃過一抹凌厲的光芒,但那抹光芒閃得太快,一會兒便消逝了,瞬間他又回復了一貫的可親表情,轉向手下,下達命令:“把安肯帶出來,好讓安小姐放心。”
“是。”
沒多久,一名老人被架了出來。雖然隔了一張會議桌的距離,安琦卻看得很清楚,那老人顯然受了不少虐待,一身衣衫襤褸,一顆頭軟軟地垂着,若旁邊沒有人扶持,恐怕他早就倒下去了。
“老爹!”安琦脫口叫出聲,腳步也本能地跨了出去,卻在跨出才一步時硬生生地剎住,她的眼眶泛紅了,老爹居然被他們虐待成這樣……
“安小姐,現在你已經看到了,接下來你要怎麼證明你手上的那份設計圖是真的?”
豺狼偽裝的柔和聲音把她拉回了現實。
安琦火速轉向他,眼神中露出怒火:“你說過要把老爹毫髮無傷地還給我。”
“如果你沒有被克雷蒙特所迷,我又何苦出此下策?而且這還得怪安肯脾氣太硬,說什麼也不肯寫信給你,催你動手。安小姐,你看你老爹多麼寵愛你,你忍心讓他繼續受苦嗎?趕快交出設計圖,讓你的老爹可以回去受到照顧!這不是很好嗎?”豺狼慢條斯理地說,臉上洋溢着慈藹的笑意,看起來根本不像縱橫黑道,以殘忍着稱的豺狼哈利。
安琦有一股衝動,想撕掉他那令人作嘔的表情,但是,理智卻叫她把這股衝動壓抑下來。抿了抿唇,她說:“拿一台可以讀MO片的筆記型電腦來,我來證明這份設計圖是真的。”
豺狼手指一彈,馬上就有一名手下捧來了一台筆記型電腦。
安琦將MO片放進去,雙手迅速而快捷地敲起鍵盤,熒幕開始閃動,圖形交錯變幻着,最後凝成一幅精密的設計圖形。
她將電腦熒幕轉向豺狼:“這只是設計圖中的一部分,你總該可以相信了吧!”.
“不錯,安琦小姐,你辦得很好,把事情交給你,果然沒錯。”豺狼露出滿意的笑容,那樣繁複的設計圖,可不是平空可捏造得來的。雷恩·克雷蒙特這回總算是要敗在他手下了。
“既然已經確認無誤,現在,請你的手下扶我父親到我的車子裏去,然後所有的人都退開,你應該知道MO片有多脆弱吧!”
“安小姐!你可真是充滿戒心,小心謹慎啊!”
“小心駛得萬年船。”
“好吧!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就如你所願。照安小姐的意思去做。”他轉頭吩咐一旁的手下。
馬上有人扶着安肯下船走到車子那裏去,而後一干手下也退了開來。
在確認老爹已經坐進車子,她才警戒地拿着MO片,一步一步地後退,一直到快接近車子時,才彎身把MO片放到地上,身子一旋,矯健地奔向車子,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她的心跳得好像快躍出胸口,怎麼也想像不到一切竟會這麼順利!可是,他們還未真正脫離險境,她邊慌亂地掏着鑰匙,邊說:“老爹,您忍耐會兒,我馬上就送您到醫院……”
一支銀色的槍管陡地抵住她的腦門,止住她未竟的話。
她的身子一僵,緩緩轉過頭去:坐在她的車子裏的不是老爹,而是一個身穿老爹的衣服,身材和老爹相似的男子,那張鼻青臉腫的臉上寫着一臉的冷酷。
安琦絕望地閉上眼睛。喔!她上當了。
“下車。”假安肯喝道。
在槍枝的挾持下,她連悔恨的時間都沒有,再度下了車,假安肯撿起被她放置在地上的MO片,押着她回到遊艇上。
豺狼就如她離去時一般坐在皮椅里,勾起的嘴角,毫不掩飾他的志得意滿:“安小姐,你雖然是破解程式的天才,也是安肯的得意弟子,不過,你的道行在我的眼裏,還嫌太嫩了。”
‘‘我的老爹呢?”她悔恨地瞪着他。她太大意了,沒有確認低垂的那張臉是否是老爹,就因看到相似的身形和衣服,以及目睹“老爹”全身是傷,而亂了方寸。“你很快就會看到他了,我說過會履行我的諾言,我到底還是讓你和你的父親團聚了,不是嗎?’’
安琦怒瞪着他。
“看來你並不太懂得感激。”豺狼扶了一下眼鏡,“安小姐,請吧!我還需要借用你破解程式的長才呢!你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必然會放你和你老爹回去團聚的。”
安琦不再相信他了,雷恩說得沒錯,豺狼是木可能放過她和老爹的,她怎麼可以相信一個毫無信義可言的人呢?她實在太笨了。
“雖然我不願如此,不過,甜心,你太滑溜了,我不得不把你綁起來,免得出問題。”得到設計圖使豺狼的情緒相當亢奮,笑意始終掛在他的臉上,“來人,把安小姐綁起來,綁好一點,神偷安肯的女兒可不是那麼簡單就會被困住的。”他丟下命令,轉身打算回艙房去休息。
“是。”一名手下取來一捆繩子,大踏步邁向安琦,正在行進間,也不知怎地,腳下突然一絆,險些跌倒,他急忙退了好幾步,這才站住腳,手上那捆繩子卻掉到地上。
“喂!小子,這麼毛毛躁躁的,你是新手啊?’假安肯不耐煩地罵,他為了假扮安肯,刻意把自己弄成這副狼狽的樣子,又淋了場雨,早就累得想卸下手中的累贅,好好地休息一番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留神。”
“還不快點把繩子撿起來,我可是急着擺脫這個婊子,好喝杯酒歇一下。”
“我馬上撿。”那人彎下腰,七手八腳地撿起繩子。
“快啊!”這菜鳥愈看愈不順眼,連撿個繩子都撿了老半天。
“是,是。”那人唯唯喏喏地應着。
一聲槍聲隨着他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跟着“砰”的一聲,只見挾持着安琦的“假安肯”緩緩地倒了下去,一臉的不敢置信;而那名原本受命要綁住安琦的手下,臉上不再有慌張的表情,藏在繩子下的手正握着一把槍,槍管還冒着煙。
“安琦小姐,請過來。”一槍擊中假安肯的他也沒有閑下來,一把拉過安琦,藏在身後,並塞給她一把槍,掩護着她,退了開去。那槍聲在深夜裏格外清晰,正要回艙房休息的豺狼當然也聽到了,才剛轉過身,只見四方倏地冒出了一個個身影;豺狼急急地退了開去,但已嫌太遲,一瞬間,槍聲大作,在這寂靜的夜裏炸了開來。
槍聲響得快,結束得也快,在一把槍對住豺狼的太陽穴時,一切宣告停止。
豺狼整個人狼狽地半跪在地上,太陽穴上的那把手槍正冰冷地宣告他的生命處在他人的威脅之下。
一向只有他威脅別人,哪有別人威脅他的兒!他又氣又急,怎麼也想不透自己的手下怎麼會突然反叛他,他大喝:“你們想造反了嗎?”
“他們沒有反叛你。”一個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了過來,語調低沉,還帶了點不經心的慵懶,卻魅力十足,“他們只是聽命於我。”
雷恩由船艙內緩緩地走了出來,在豺狼腳跟前站定,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豺狼一愕,脫口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雷恩淡淡地一笑:“承蒙你看得起,這一陣子這麼積極地和我的企業‘接觸’,我實在是受寵若驚,怎麼可以不來和你見上一面?正好紐約警局的局長欠我一點小小的人情,他不介意把局裏的資源借我使用,所以我就安排了這別開生面的見面方式,給你一個驚喜。”
豺狼懂了:“你利用威廉斯那個老傢伙搜查時,乘機潛到我的船上?”
“沒錯。”雷恩優雅地一笑,“豺狼果然不愧是豺狼,我的行動全被你猜得一清二楚。”
在雷恩的冷嘲熱諷之下,豺狼的臉色難看得嚇人,他驀地轉向安琦,一連串粗鄙的字眼兒由他嘴裏罵了出來。
安琦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臉可以扭曲到這種地步,用猙獰或陰毒已不足以形容,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挂念老爹的心卻戰勝了一切,她急忙問道:“我老爹呢?”
“你既然背叛我,就別想再見到你的父親。”豺狼森然一笑。
“那可由不得你。”說話的是雷恩,“雖然放了你是我所不願的,不過在這個時刻,我倒是願意和你打個商量,一命抵一命,拿你的命來抵安肯的,你說如何?”
豺狼臉上掠過了一絲驚訝,似是沒想到雷恩居然願意拿安肯來交換他!驚訝過後,他仰頭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充滿邪惡:“原來你看上她了?克雷蒙特,我還以為這世界上,除了你自己之外,你是不會關心別人的。不過,也難怪,那賤貨長得一副天使般的臉孔,你會被吸引,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的滋味如何啊?比起那位電影明星麗莎·班頓,誰的功夫厲害?當初我看她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還以為她是什麼貞潔烈婦,原來也不過是個蕩婦,可以任人騎、任人玩,早知道我就先嘗嘗她的滋味了,真是可惜啊!”
那充滿惡意譏諷的字眼兒刺進安琦的心頭,令她刷白了臉。
“廢話少說,豺狼,我可不是那麼有耐性的。”雷恩掠了下頭髮,換了個站姿,讓他的不耐煩清楚地表達出來:“你的命,或是安肯的命,自己選擇吧!”
“我不選擇。”豺狼一臉得意,“你不敢殺我的,你的企業是正派經營,殺了我,克雷蒙特的企業形象也就完了,這是你的弱點。”
“說得也是。”雷恩點了點頭,附和他的話,“不過,如果我把你交給‘笑面虎’,那又會怎麼樣呢?”
“你……”豺狼的臉色頓時煞白,連話也說不出來。
“笑面虎”亦是美國黑幫的一名老大,勢力與豺狼不相上下,兩派人馬在爭奪地盤時結下不少仇恨,尤其在一次械鬥中,“笑面虎”的獨生子死在豺狼的手上,這使兩方的仇恨更深,“笑面虎”更揚言,一定要親手殺掉豺狼,為愛子報仇!如果豺狼落入他的手中,想必只有死路一條,這情形他清楚得很。
“你有的是機會考慮。”他彎下頎長的身子,附到顫抖的豺狼耳邊,聲音輕柔,卻充滿威脅感,“我說過,你的命,或安肯的命,自己選擇吧!”
“你……”豺狼咬牙切齒,雖不情願,卻不得不作選擇,“叫你的手下放開我,不然我怎麼打電話叫人把安肯帶來?”等待的時間特別漫長,安琦焦躁地引頸盼望着,手心裏始終捏了一把冷汗;而雷恩仍是一身自在,輕輕鬆鬆地倚着船舷站立,輕輕拍了安琦的手,給她安慰。
幾乎像是等了一輩子,一輛黑色的賓士終於駛進安琦的視線範圍內。
一名老人巍巍顫顫地由車子裏被拉了出來,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四周,眼神是一片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裏來。
兩行熱淚從安琦的臉頰上滑了下來,那是老爹沒錯,這一次她不會看錯的,在他的身上有着被嚴重凌虐的痕迹,全身上下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比起“假安肯”而言只有更糟。他連站都無力站好,整個人等於是被半拖半拉地拉向了豪華遊艇。
安琦感到一陣心痛,都是她不好,沒有早些救出老爹,才讓老爹受了這麼多的苦。
她本能地想要衝向老爹,卻被雷恩一把拉住:“沉着點,你這樣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
“老闆,人帶來了。”豺狼的手下拖着安肯上了船,朗聲說。
“讓他過來!”雷恩在豺狼耳畔說,“等人到我們手上,我自然會放了你。”
“我怎麼知道你會說話算話?”
“說話不算話是你老兄的行事原則,我可不敢掠美。”雷恩懶洋洋地譏諷着他,“不過,要豺狼信任別人、的確是違背了它的天性,這樣吧!我們同時交換人質,你覺得如何?”
豺狼不語,垂下的眼睛閃爍着狡詐的光芒。
“願不願意隨你,反正對我也沒有損失,頂多當不成救美的英雄而已,不過‘笑面虎’應該會很欣賞我送他的這份禮物吧!我的貨物經常會經過他的地盤,送他這份禮,對我的價值可比當救美的英雄來得高。”
他將態度表明,只把豺狼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他也很清楚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只有忍氣答應。
“對了。”雷恩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說,“如果你想在交換人質的過程中耍什麼花樣,我奉勸你最好不要,我派了個狙擊手在船上待命,他是奧運射擊冠軍,你應該不會想在身上開個洞吧?”
在交換人質的過程中,安肯勢必會與豺狼擦身而過,如果豺狼想搞什麼花樣,那此刻重傷的安肯,根本就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所以雷恩不得不先布下伏筆,出言警告。
豺狼冷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人質交換開始,安琦呼吸困難地看着安肯邁着蹣跚的步伐艱難地走向遊艇,一顆心跳得好猛烈,彷彿就要跳出胸口似的。
上帝,求求您,不要再有什麼枝節了,讓老爹平安地過來,求求您!
她的一顆心揪得好緊,直到看到老爹平安地走過來,那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她急切地奔向安肯,抱住了他,眼淚不受控制地泛濫出來:“老爹……”
安肯困難地朝她擠出一個寬慰的笑容,伸手想撫摸她的頭,但那隻手卻完全不受控制,怎麼也舉不起來,只有頹然放下:“我的好寶寶,難為你了。”
“對不起,老爹,對不起,都是我沒有及時救出你,讓你受苦了。”
“不要……這樣說,是……是我拖累了你。”受創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軟倒了下來,安琦急忙伸手扶住他。
“對不起!我無意打擾。”雷恩的聲音插了進來,“安琦!把你父親帶進船艙內,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包括你。”
槍聲好像要呼應他的話,在他話聲未斷之際響起,豺狼不甘受辱,在獲得自由的那一瞬間,便指揮自己的手下攻了上來。
安琦知道情況不對,急忙扶着老爹退進船艙。
子彈掃射的聲音在一瞬間驚心動魄地響了起來,雜沓的奔跑足音,中彈的慘叫聲、咒罵聲,一聲聲地刺激着安琦的聽覺,她雖不願承認,但一顆心已經飛到雷恩的身邊。
把老爹扶到安全的地方躲好,她輕聲說:“老爹,你休息一會兒,我等一下就回來。”不等安肯阻止,她便掏出手槍,飛奔而出。
趕到甲板上,她看到的正是雷恩被豺狼的手下圍攻的情形,看得出來雷恩必然受過嚴格的訓練,雖然身在險境,但他仍是一貫的輕鬆自在,矯健地躲避攻擊,舉槍還擊,動作優雅得簡直像電影明星。
安琦眼角餘光瞄到一名豺狼的手下由雷恩身後潛了過去,想要趁他不備時偷襲他,她不敢有所遲疑,立刻開槍射中那名偷襲者,隨即趕到雷恩身邊。
雷恩的眼角餘光一瞄到她,眉頭先蹙了起來:“不是叫你不要出來的嗎?”
“我無法在明知你……大家都有危險時,一個人躲在安全的地方。”她扣下扳機,射中躲在欄干旁的一名敵手。
“哦?”雷恩的聲音里流泄出笑意,身子一矮,避過一顆子彈,反身回敬一槍,“何不直說你關心我呢?”
安琦抿着唇不說話,臉卻紅了。
雖然交談着,但他們卻沒有看向對方,眼睛小心警戒地觀察四周,閃避、攻擊。
豺狼一看到安琦,馬上紅了眼,大喝:“殺了那個賤貨!誰殺了她,我重重有賞!”
一聽到老大的命令,大群的手下馬上蜂擁而上,目標對準安琦,欲置她於死地。
安琦雖然從小就受安肯的訓練,可是卻缺乏實戰經驗,面臨這種陣仗,只忙得手忙腳亂。若非有雷恩掩護,她早已不知死了幾次,縱然如此,她肩上仍挨了一槍,當下痛得她臉色泛白,失足摔了出去。
雷恩來不及拉她,只能眼看着她摔了下去。
一排子彈掃向安琦,安琦連站起來的機會都沒有,急忙翻身滾了開去。強忍着痛,她將手槍交到沒受傷的那隻手,解決了一個正面而來的敵人,可是後頭趕來的敵手她卻無力顧及。
“安琦。”
“寶寶。”
兩聲叫喚聲同時響起,雷恩火速轉身,扣動扳機。
“砰”的一聲,槍聲響起,偷襲者倒了下去,不過,雷恩的子彈並沒有來得及阻止偷襲者開槍。
安琦強環着身子,站了起來,看到的是老爹整個人委頓地倒在血泊中。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一幕,連手槍從她手中掉了下來也沒有發覺,四周嘈雜的聲音再也無法進入她的耳中;她拖着受傷的身子走向安肯,看着安肯的胸口有鮮血不斷地湧出來,她慌亂地伸手捂住那傷口,好像這樣做就可以讓血不再流出來,可是血卻愈涌愈急。
“安琦,這裏很危險,你不能待在這裏。”
一段急促的音節在她耳邊響起,好像是雷恩在對她說話,可她卻完全聽而不見,一顆心揪得好緊好緊,緊得她幾乎沒法子呼吸。
“該死!”雷恩咒罵著,轉向他的屬下,“掩護我。”他一手強行扣住安琦的腰,另一手撐住安肯,把他們兩人拖到安全的地方。
“放下武器,這裏是紐約警探。”雜沓的腳步聲在同時響起,一群便衣探員衝上遊艇,大喝。
雷恩疲憊地抹了一下臉,援軍終於來了!但是,似乎已經太遲了。
周圍所發生的一切,安琦完全沒有感覺,一雙眼睛只是瞪着安肯的身子,好像是過了一世紀,她才看到安肯緩緩張開眼睛,對她微微一笑:“寶寶……”
安琦精神一振,急忙說:“老爹,你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她不顧受傷的肩膀,吃力地想扶起安肯。
安肯卻搖了搖頭,氣息微弱:“寶寶,把你的手伸出來!老爹想再握一次你的手。”
安琦把手伸了出去,一直到伸出手,她才知道自己的手正不住地顫抖;她主動握住父親虛軟的手,握得好緊,彷彿這樣就可以抓住父親的生命力。
“我沒有拖累你吧!寶寶?”
“沒有,沒有。”安琦拚命地搖頭,“老爹,不要再說話了,我先送你到醫院去。”
“沒用的,這傷……”安肯淡淡一笑,好似對自己的生命完全不在意。
“誰要您救我的?!”安琦忍不住叫了起來,眼淚從臉上滑了下來,“誰要您救我的?”
“在死之前能對你有所幫助,我很高興。別難過,寶寶,人都是要死的,只是早晚而已。”
“我不要您死,我要您陪着我,您說您要等着看我嫁人,要我生個孫子讓您含飴弄孫,您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怎麼可以?”安琦激動地叫了起來。
“寶寶……對不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奪去他未竟的話。
“老爹。”安琦忙拍着他的背。
好一會兒,咳嗽才停止,安肯轉了個方向,以英文問道:“小夥子,你是誰?”
一直到安肯轉了個方向,安琦才發現,不知何時,雷恩已經站到她的身旁了。
“雷恩·克雷蒙特。你可以叫我雷。”
“雷?”安肯念了一下他的名字,“你是黑道中人嗎?”
“不。我做的是正派生意,和黑道完全沒關係。”
“那就好。你會好好對待我的寶貝嗎?”他最掛意的就是這一點,多年的歷練使他在照面間,就知道女兒和這個年輕人的關係非比尋常。
“你放心,我會盡我的全力做到這一點。”
“寶寶個性倔,要麻煩你多擔待。”
“我會的。”
“那我就放心了。”安肯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緩緩地閉上眼睛。
“老爹?”安琦驚慌地叫了起來。
好一會兒,安肯才又張開眼睛,渾沌的眼神四處游移后,定到安琦身上,露出慈愛的笑容:“寶寶,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事物?感謝上帝把你賜給我,否則我真的不知道人生的意義何在。”
意識飛遠了,飛到二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他被好友出賣,在一次執行顧客的委託時,遭到洛城警方的追捕,當時的他逃生無門,既絕望又痛苦,也是在那時,他在一處垃圾堆中發現了安琦。
在那樣一個飄雪的寒冬,小安琦身上只裹着一條薄被單,一張小臉凍得通紅,但那雙美麗的眼睛卻張得大大的,好奇地看着抱起她的陌生人,連哭都沒哭,甚至在他驚訝地看着懷中的小嬰兒時,綻出了燦爛的笑容。
那個美麗的小嬰兒救了他一命,也改變了他的命運,洛城警局的幹員以為他是一個急於送女兒到醫院的平民,連盤問都沒有就放他離開;而後他下定決心金盆洗手,抱着他的“女兒”,遠離了偷竊的世界,來到海島定居。
意識開始模糊了,黑暗也竊去他大半的視覺空間,他只能看到安琦痛苦擔心的神情。
不行啊!上帝,不要這麼快召回我,我還有好多話還沒和我的寶寶說,我得安慰她……
視線一轉,他看到那雙銀藍色的眼眸擔憂地看着他的寶寶。
他想,沒關係了,他的職責已經有人接替,以後寶寶哭泣或傷心,都會有人安慰她,哄她開心的,他可以不用再擔心了,他只要在天上,笑着看他們,祝福他們就行了……
帶着一抹欣慰的笑,安肯閉上眼睛,任那黑暗完完全全地佔領他的意識,他的知覺。
握住安琦的那隻手“啪”的一聲跌到地上,安琦獃獃地看着自己握空了的手心,張開口想叫,卻叫不出來。
揪住心口的那條線綳斷了,她的心也被絞成粉碎,隨着海風飄散在這片碼頭海域上。
雷恩見安琦情況不對,立刻警戒了起來,扣住她的肩頭,命令道:“安琦,想哭就哭出來,不要壓抑自己。”
安琦獃獃地抬起頭,獃獃地看着他。他為什麼叫她哭?她不想哭啊!她根本就沒有理由哭,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得送老爹到醫院去,他流了這麼多血,得讓他看醫生才是。”她喃喃自語着,吃力地抱起安肯的身子。
“安琦,你父親死了。”
“你胡說!”安琦猛然抬起頭,怒瞪着他,那神情像極了護衛幼子的母雞,“老爹只是累了,他在休息,我要送他去醫院。”
“安琦。”雷恩蹙起眉,“你父親真的去世了,讓他好好地去吧!你這樣他在天堂也會為你擔心的。”
“老爹沒有死!”安琦大吼,“你不肯幫我送老爹到醫院去就算了,我自己去。”她不再理會他,固執地扛着老爹的身子,往船下走去。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她會瘋掉。
他見多了無法接受死別的親屬,他知道現在他只有一個處理方式——
他欺向安琦,手一揮,一掌敲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