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月的春雨綿綿密密下着,夜裏的街道有一種沉靜的氣息,嚴雨萱搖落右邊的車窗,車裏頓時飄進一襲自然涼爽的夜風。
車內窒悶的氣氛總算稍稍舒解,但嚴雨萱還是想不起該和身邊交往五年的男友張子寧說些什麼。
該說的,五年的時間似乎都說完了,如今他們像是來到一條必須分開的岔路,只是,嚴雨萱一直以為會是由她先提出“分手”的要求。
今晚,他們約好一起參加她好友喬薇的生日宴會,沒想到卻在車內先談起分手這個話題。
張子寧似乎是隱忍了好些日子,今天終於說出口而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他以一種淡然的眼神望着她。
嚴雨萱早就料到兩人將會分手,他們相處的氣氛從去年開始就不大對勁,好像話題始終湊不在一起,約會也像例行公事一般,習慣而索然無味。
“你很美麗,又這麼有智慧,工作、生活上都這麼獨立,我想……”停頓一秒,張子寧以一種漠然的口吻說,“沒有我,你一樣會活得好好的。”
她原來只覺得有些遺憾而已,然而聽見張子寧最後一句話,嚴雨萱忽然感到憤怒。
什麼“沒有我,你會活得好好的”!
什麼美麗、智慧、獨立!這些聽起來似乎是優點,卻像一個一個致命的缺點落在她已宣告失敗的五年愛情道路上。
為什麼張子寧不幹脆直截了當說:“我愛上別人了!”
那個在兩人朋友們口中傳言的二十二歲女人,張子寧只要老實告訴她就好了,又何必說這些多餘的借口和無法安慰她的話語呢?
那個女人想必比我柔弱,而你不就是愛她的柔弱嗎?
這句話嚴雨萱很想譏刺回去,在腦中盤旋之後,卻覺得現在和他再多說些什麼,都已經沒有必要了。
嚴雨萱瞪着前方,冷冷地微微一笑。然後說:“看來喬蔽的生日宴會,我只好自己去了。”她看也不再看他一眼,拉開車門迅速下車。
雨依然下着。她曾經想過各式各樣和張子寧分手的場景,卻一次也沒想到會是自己一個人孤獨留在雨中。她不想哭,也沒有想掉淚的衝動。
只是有着自尊受損,青春不再的感嘆。她已經二十七歲了,蹉跎了五年的愛情就這樣悄悄結束,她還有機會再度找尋真愛嗎?
她隨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坐進車中之後,她才想起忙於工作,她哪有時間談什麼戀愛,她甚至連向張子寧提出分手的時間都沒有,才會被他搶先一步說出口。然而她最不需要就是他最後那同情的口吻,什麼美麗、智慧又獨立!
難道張子寧不知道嗎?美麗、智慧又獨立的二十七歲女性,最需要的就是男人的呵護!
她嘆了一口氣,她真的不是因為失戀而感傷,是為青春消逝過快而感傷呀!
****************
“你根本不愛他!”
在生日宴會上,喬薇聽完嚴雨萱說著和張子寧分手的經過,忽然以坦率的語氣這麼說道。
嚴雨萱輕吸着香擯,一臉不想否認的表情。
喬薇斜睨着她,輕吸了杯中的紅酒,接着又說:“從去年就一直聽你提起想和他分手,拖了一年還不分,難怪會被他先甩了。”
“拜託!我都失戀了,你也該安慰我吧。”雖然喬薇說的都沒錯,嚴雨萱心情不好,聽了還是忍不住抗議起來。
喬薇吃着剛才親自切的蛋糕,一副不想安慰她的模樣,繼續直率地說:
“哼,我看你應該是被甩自尊心受傷了吧,聽說張子寧的新歡才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她看着嚴雨萱詭異地笑了笑。“憑你的美貌和智慧,居然敗在一個剛出社會的女孩手上,你一定很不甘心吧?”
從大學時代喬薇和嚴雨萱兩人就是好友,喬薇明知道嚴雨萱個性十分好強,凡事不肯服輸,出社會之後短短三年內就在一家國際性的廣告公司擔任業務部經理,然而談起戀愛,嚴雨萱的分數卻不太及格。
嚴雨萱並不是個好情人,個性不夠浪漫就算了,假日還經常為了工作把張子寧丟在一旁,五年只談一個戀愛也不是因為她太專情,而是她根本沒有時間換戀愛的對象。
去年當兩人的感情亮起危險的紅燈,嚴雨萱一直不願主動提出分手,並不是因為太重感情,而是要處理感情的問題對她來說太花時間,她早就把全部時間都投注在工作上了,哪有其它精力再去管理她的感情生活。
被喬薇完全料中,嚴雨萱瞪她一眼。
“好歹我也算是真的失戀,你就不會像正常人一樣安慰我嗎?”
她沒好氣地對喬薇說。
喬薇的眼睛露出慧黠的笑容,望着她說:
“你真的需要我的安慰嗎?你看起來是有點沮喪,但是卻一點也不傷心呀。”
嚴雨萱美麗明亮的眼睛瞅着喬薇,嘴角忽然露出自嘲的笑容說: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老喔。”
喬薇吸了一口紅酒,直率地說:
“看你那副拚命工作的模樣,不老才怪呢!”
習慣喬薇直言無諱的說話方式,嚴雨萱聽了不以為意,反而感慨地說:
“怎麼一轉眼我們就快三十歲了呢?”
“還不快談個新戀愛,過了三十歲行情就會像最近的股票一樣一路狂跌呢!”喬薇揶揄她說。
“你還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也沒對象?”嚴雨萱斜睨她一眼,沒好氣地說。
“旅行就是我最好的情人呀。”喬薇理所當然地說著。
說起旅行,嚴雨萱一點也不羨慕喬薇。大學時代兩人同是廣告行銷科系,畢業之後喬薇卻對所學不感興趣,反而去拍少數民族的紀錄片,經常背着超大超重的登山背包在偏遠的國家旅行,每次回國非得搞得疲累不堪,全身髒兮兮不可。
習慣都會生活的嚴雨萱,有時還真搞不懂喬薇幹嘛做那種吃力不討好、奇怪的工作。
說來有些奇妙,喬薇不像嚴雨萱的家庭只是一般小康之家,她的家境非常富裕,父親在國內擁有多家連鎖進口紅酒的商店和幾家高級法國餐廳,雙親對於喬薇這種“不務正業’”的生活方式也一直感到非常頭痛。
但是喬薇偏偏選擇了這種十分另類的工作方式。她得意地望着嚴雨萱。
“你不覺得我看起來很幸福、很滿足的樣子?”喬薇接着語氣忽然嚴肅起來。“像你雖然工作認真,卻好像一點也不快樂。”
嚴雨萱微偏着頭想了一下,廣告公司的工作非常忙碌,假日加班或是熬夜加班對她來說十分平常,她根本連去想自己到底快不快樂的時間都沒有。想到這裏,嚴雨萱忽然嘆了一口氣。
這時,喬薇的母親走了過來,旁邊還跟着某個商界名流,喬薇向嚴雨萱扮了一個鬼臉,然後迫於無奈地和他們攀談起來。
嚴雨萱微微一笑,想起喬薇最近急着要出國,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母親一直在幫她安排相親,逼她趕快嫁出去。
嚴雨萱悄悄走開,換掉手上空的酒杯,在白色瓷盤裏零星裝上一些食物,然後她以一種閑適的步伐走向豪華客廳落地窗前的草坪上。
剛下過雨的草坪有些微濕,踩上就濺起一點點小水滴,她感到有些後悔,想退回屋裏卻忽然聽見有個男子以嚴厲的聲音說:“別來煩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誰說話這麼冷漠無禮?嚴雨萱嚇了一跳,不禁停下腳步,不敢再向前一步。順着聲音的方向,瞅見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別墅花園的樹下,由於光線昏暗,看不清他的樣貌。
“蕭宇,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呀!”
嚴雨萱聽見心裏嘆着不可思議,如果是她,早就劈頭罵回去,怎麼可能會像他身旁的那個女人以黏膩柔順的語調說話。
“聽見你的聲音我只會更煩!別以為我母親喜歡你,我就會對你感興趣,你還不快走?”他一臉不耐煩的模樣。
“蕭宇,不要這樣嘛……我們可以試着培養感情呀。”那個女人嬌滴滴地說道。
嚴雨萱直覺不該闖入他們的紛爭,她背轉過身要回到屋內,那個女人卻突然跌撞過來,雖然沒有直接撞到嚴雨萱,但是她還是受到一點驚嚇,手一斜,杯子裏的酒差點灑出來,盤裏的一小塊蛋糕沒拿穩,不小心跌落到草地上。
顧不得地上的蛋糕,嚴雨萱一臉驚愕,回過頭望着狼狽跌倒在地的女子,她不明白那個女子怎麼突然會跌倒,問題是那個男人竟然就這樣冷冷看着她們,不肯伸出援手扶起地上的女人。
“你看什麼看,還不快把她扶起來!”嚴雨萱忍不住火大起來,怒瞪着蕭宇。
蕭宇就這樣冷冷瞟她一眼,不客氣地說:“是她自己站不穩,憑什麼要我扶?”
“她怎麼可能站不穩,她又不是三歲小孩!”
嚴雨萱見他一副冷冷看好戲的表情,不禁怒火中燒。她向來最恨欺負女人的大男人主義者。眼前這個男人說話冷漠無禮就算了,舉止態度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她走到蕭宇的面前,怒氣沖沖地說:
“如果不是你這個豬頭男推她,她怎麼可能會跌倒?你還敢說不干你的事!”
蕭宇睥睨着她滿布怒火的眼眸,嘴角露出冷淡的微笑。
“你親眼看見我推她了嗎?”轉身不理會嚴雨萱。
那個女人突然跌倒在地,就算不是他推的,也一定和他脫不了關係。雖然不關嚴雨萱的事,但她就是看不慣他背轉過身、目中無人的態度。
嚴雨萱緊蹩眉宇,猛地將杯子裏的酒潑灑至他那身亞曼尼的西裝上——
“你竟敢潑我酒!”他回過頭,不可置信地怒瞪着嚴雨萱。
她嘴角泛起冷漠的笑容,睥睨他既錯愕又憤怒的表情。
“你親眼看見是我潑的嗎?”故意學他說話的語氣。
蕭字氣得說不出話,怒瞪着嚴雨萱。
嚴雨萱才不怕蕭宇的瞪視,大膽迎上他兇惡的目光,嘴角甚至泛起嘲弄的笑容。
兩個人就這樣毫不退讓,相互瞪視着,時間久到跌倒在地的女人早已自己站了起來,在他們兩個中間說:
“蕭宇,這個女人怎麼這麼野蠻,竟敢潑你一身的紅酒?”那個女人瞥着嚴雨萱,接着又以黏膩的語調對他說:“她不知道你那個是亞曼尼的西裝嗎?很貴的耶!”
“你有沒有搞清楚,他態度這麼惡劣,我是在幫你說話呀。”
嚴雨萱吃驚地望着這個女人。
那個女人朝蕭宇露出一抹性感的笑容。
“蕭宇才不惡劣,剛才是我自己要拉他的手臂,沒拉好才會跌倒的。你這個女人才惡劣,明明潑了蕭宇一身紅酒竟然不承認。”
“你——”
嚴雨萱被她氣得一時說不出話,半晌,終於忍不住罵她:“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骨氣呀?”
“你好凶,好可怕,你是吃了炸藥呀?”那個女人有點害怕地望着她。
站在一旁的蕭宇眼底露出嘲諷的笑容,冷然地覷着嚴雨萱。
嚴雨萱怒瞟他一眼,這時喬薇聽到騷亂聲,不禁走了過來。
“怎麼了?”
聽見喬薇的問話,那個女人就以一種哭訴的聲調把剛才自己不小心跌倒,嚴雨萱突然和蕭宇起爭執,最後還潑了他一身紅酒的事告訴喬薇。
喬薇瞥見蕭宇昂貴西裝上的紅酒漬,忍不住掩嘴大笑起來。
“蕭宇,見識到我朋友火爆的脾氣了吧,她和你可是不相上下喔。”
喬薇取笑他說。
蕭宇淡淡地笑了,沒說話。
嚴雨萱急揪着喬蔽的衣袖問:
“這種人你怎麼會認識?”
喬薇輕聲在她耳邊說:
“等一下再告訴你。”
接着,喬薇以主人的身份關心地對那個女人說:
“你剛才跌倒一定很痛吧?看你的禮服都髒了。”
蕭宇也不等那個女人回答,突然插話說:
“我有事要先離開。”
說完就這樣走掉了。
嚴雨萱蹙起眉頭,怒瞪他的背影,忍不住罵說:
“什麼態度嘛,他有什麼好狂的!”
眼見蕭宇離開,那個女人沒有回答喬薇的問話,急着跟了上去。
“蕭宇!等我一下……”
聽到那個女人以嬌柔的聲音喚着蕭宇,嚴雨萱莫名生氣起來。
瞅見嚴雨萱臉上怒氣沖沖的表情,喬薇卻笑着說:
“你別管他們,他們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插手只會更氣而已。”
嚴雨萱聽了直嘆氣。生性獨立的她,始終搞不懂那個對蕭宇百依百順的女人到底是怎麼想的。
算了!反正這一切本來就不關她的事。
****************
“我和他相過親。”
“什麼?你怎麼這麼倒霉跟那種男人相親?”
喬薇的生日宴會都過了兩個星期,星期日的午後,喬薇和嚴雨萱喝着下午茶時,聊着聊着忽然談起蕭宇。
當喬薇說自己和蕭宇曾經相親,嚴雨萱一副大驚小怪的表情望着她。
喬薇嘴角露出慧黠的笑容,睨着她。
“還不是因為雙方家長的關係,有什麼好驚訝的?他父親是歐洲豪華房車的代理商,BMW、AUDI、雪鐵龍……全部由他家總代理,我媽最喜歡這種金龜婿了。”
嚴雨萱露出同情的眼神瞅着她。
“和他相親過程一定很像電影災難片吧。”
喬薇笑了。
“不會呀,他還算是個有趣的人。”
嚴雨萱立刻露出怎麼可能的表情,然後就蹙起眉宇睨着她。
喬薇聳了聳肩,一副她幹嘛對蕭宇這麼有敵意的表情,稀鬆平常地說:
“剛開始他確實很兇惡,而且故意一句話也不肯說,沉默地用餐,連一些基本問候的話語也沒有,我的紅酒杯空了也不肯幫我倒酒,不管我說什麼他都像沒聽到一樣——”
說到這裏,喬薇停了下來,輕吸一口咖啡。
嚴雨萱露出“看吧,那傢伙果然是沙文主義的豬”那樣的眼神,看着喬薇。
喬薇又笑了,繼續說:
“後來我才知道蕭宇也是處在被家裏逼婚的狀態,相親完全是迫不得已。而且他一開始就告訴我,只要是他母親介紹的對象他一律不會娶。而我也很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我沒有嫁給他的意思,兩個人話都說清楚之後,忽然間聊起別的事還滿愉快的。”
想起上次宴會中蕭宇專橫無禮的態度,嚴雨萱搖了搖頭。
“如果是我一定掉頭就走,絕對絕對不可能和這種人還聊什麼天的。”
喬薇當然了解嚴雨萱的個性,她最討厭不尊重女性的男人,擄獲嚴雨萱的方法非常簡單,不用鮮花和鑽石,只要尊重她的能力就可以了。
但是一般男人都喜歡柔順依賴性高的女人,像嚴雨萱這種獨立又有個性的女人,要找到尊重她又深愛她的男人,恐怕比登天還難。
喬薇想到這裏,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我想,蕭宇也不是不尊重女人,他只是厭惡他母親介紹的對象。他對宴會上的那個女伴態度惡劣,我猜她一定是他母親介紹的。”
“那他不會幹脆拒絕相親嗎?狂個什麼勁?”嚴雨萱不明白喬該幹嘛幫他說話。
喬薇露出有些無辜的表情。
“當然是因為他沒辦法拒絕。聽說他從小是由祖父母養大,他的祖母最近生重病住院,希望他趕快結婚定下來,他才會被迫相親呀。問題是,他和母親的感情很差,所以只要是他母親介紹的對象,他都一律回絕。”
停頓一下,喬毅又繼續說:
“他好像和雙親感情很淡薄,他家有這麼多進口豪華轎車,他卻故意開國產車,算是個怪人吧。”
“喔。”聽完之後,嚴雨萱總算有點了解,但是她還不太能接受像蕭宇那種態度惡劣的男人。她靜靜地吸着咖啡,沒有發表意見。
望着嚴雨萱沉靜的表情,喬薇心想,不說話時的嚴雨萱真是一個美麗而動人的女人,然而一開口,卻立即顯現出火爆直率的個性,有時還真令人招架不住。
喬薇睨着她,忽然問她:
“你覺不覺得蕭宇長得滿好看的?”
想起宴會上和蕭宇怒視彼此的模樣,他佈滿怒火的雙眼十分黑亮,直挺的鼻樑、臉上有稜有角的線條……應該算是非常帥氣的男人。嚴雨萱聳了聳肩,沒有否認。
喬薇笑了笑,瞅着她繼續說:
“當時和蕭宇相親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個性和他有點類似,本來還閃過一個念頭要幫你們介紹呢,只是礙於你那時還沒分手,想想就忘了。怎麼樣,現在要不要——”
喬薇話還沒講完,嚴雨萱臉孔猛地板了起來,她瞪着喬薇,一副“你再講下去我就翻臉”的表情。
“別把我和那傢伙相提並論,我聽了就氣。”
喬薇一直笑,瞅着她說:
“你不覺得男女之間相處很火爆也算一種絕佳的催情劑嗎?”
嚴雨萱冷冷地回答她:
“催情?你為什麼不幹脆一刀殺了我算了!”然後以一種決絕的口吻又說:“就算活到一百歲都沒有戀愛對象,我也不會考慮他的。”
望着嚴雨萱佈滿怒火的眼眸,喬薇聳聳肩,以輕鬆的語氣說:
“我也是隨口一提,你有必要反應如此強烈嗎?”
嚴雨萱冷靜下來,瞅着她說:
“難得我星期天放假不必加班,我們幹嘛把時間花在談論蕭宇這個令人掃興的男人身上?”
喬薇望着窗外來往的人群,笑着問:
“好吧,我們換個話題,該聊什麼呢?”
嚴雨萱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
“對了,你上星期不是又去相親了嗎,還不快告訴我過程?”
喬薇吐了吐舌頭,直截了當地說:
“很無聊,根本沒什麼好說的。”
“到底有多無聊?”嚴雨萱不禁追問。
“對方才三十歲,是個禿頭胖子,在冷氣房裏還一直猛流汗……”
喬薇講起當時相親的過程,嚴雨萱聽着聽着,忍不住大笑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暫時打住有關蕭宇這個話題。
***************
星期五的夜晚,雨忽然下了起來,嚴雨萱匆匆下了計程車,撐起一把雨傘,走進一家高級西餐廳。
遠遠地就看見李伊民坐在一張靠窗的座位上,嚴雨萱笑着朝他走過去,坐下來時,以略帶歉意的口吻說:
“抱歉,我遲到了,你等很久了嗎?”
李伊民笑了笑。
“還好,我也是剛來。”
李伊民是嚴而直負責的廣告客戶之一,他在某家大型食品公司擔任行銷主管,兩個人因為工作關係已經認識五年.彼此熟識的程度就有如好友一般。
前天,李伊民所屬的公司和嚴雨萱續簽一年廣告合約,當時她就說好要請他吃飯,今天兩人才會約在這家餐廳吃飯聊天。
“工作還是這麼忙嗎?”李伊民望着嚴雨萱將公事包放在一旁,笑着問。
嚴雨萱喝了一口水,喘口氣說:
“對呀,還不是為了你們公司最新一季的廣告,剛開完會就趕來了。”
李伊民覷着她美麗的臉龐,開玩笑地說:
“事業心這麼重,小心被男友甩了喔。”
嚴雨萱臉色一凝,嘴角微露出苦澀的笑容。
“已經被甩了。”自嘲地說。
“真的嗎?”李伊民一邊瀏覽menu,有些無法置信地問。
嚴雨萱點了點頭,開玩笑地說:
“怎麼樣,有沒有好對象可以介紹給我?”
李伊民搖了搖頭,直率地說:
“哎喲,你這種工作狂,哪個男人敢要!”
嚴雨萱露出喪氣的表情,瞅着他問:
“真的嗎?”
他笑了,以揶揄的口吻說:
“你介意嗎,我還以為你只要工作不要男人呢。”
“我哪有!”嚴雨萱不禁辯解。
“好吧,那何不和我談戀愛?”他一派輕鬆地問道。
嚴雨萱表情一僵,不明白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瞅着他臉上的笑容,心想他大概是開玩笑的,於是就說:
“你這麼花心,我怎麼敢跟你談戀愛?”
“我可以為了你專情呀。”他表情忽然嚴肅起來,眼神定定地瞅着她。
她望着他的眼睛,心裏突然感到一陣尷尬,想起自己訂下的工作原則之一就是不能和客戶談戀愛,免得戀情不順利,連工作也做不成。
她露出訓練有素的笑容,以一種輕鬆的口吻說:
“哼,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我不會傻傻的把你的話當真。”
李伊民誇張地嘆了一口氣,笑着說:
“啊,被你發現了。”心裏卻因為被她拒絕而有些小小的遺憾。
後來,他們向服務生點好餐點,兩人愉快地聊起最近的生活,彷彿剛才他向她提出的戀愛邀約真的是一場玩笑似的,說一說兩個人都假裝拋在腦後了。
然後,在用餐的期間.嚴雨萱發現隔壁桌有一個女子獨自望着面前的水杯,發了大約三十分鐘的呆。
美好的星期五夜晚,那個女子等待的男伴似乎遲遲沒有出現。嚴雨萱忍不住露出同情她的目光。
而服務生走過去問那名女子要不要失占餐,她十分固執地搖了頭說,
“我想,再等一下吧。”
切着高級的菲力牛排,嚴雨萱輕吸一口紅酒。半晌,忽然聽見那個女人有些興奮地說:
“蕭宇,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意外。”
嚴雨萱還在納悶應該不是同一個人時,聽見那個男人以出奇冷漠的聲音回答說:
“我一開始就不太想來。”
嚴雨萱不禁蹙起眉心,抬頭瞪着他——
感覺隔壁桌有一道憤怒的目光直瞅着他蕭宇淡淡掃視嚴雨萱一眼,認出是她之後,不禁蹙起濃眉。
還真是倒霉!嚴雨萱瞪了蕭宇一眼,心裏想,怎麼會這麼倒霉在這裏遇見他?
蕭宇冷冷瞟了嚴雨萱一眼,想起前陣子莫名其妙被她潑了一身紅酒,心裏就有氣,覺得今天被迫相親已經夠煩了,隔壁桌居然又坐了一個惹人討厭的女人,難道今天是不祥的黑色星期五嗎?
“怎麼了?”李伊民望着臉色緊繃的嚴雨萱問。
嚴雨萱搖了搖頭,若無其事地繼續用餐,假裝根本沒蕭宇這個人的存在。
蕭宇也一樣若無其事的看着menu。
坐在他對面的女子十分有禮貌地說:
“我是葉可欣,上次在伯母舉辦的宴會上我們見過一次面,還記得嗎?”
蕭宇冷冷瞅着葉可欣,語氣非常不耐煩地說:
“我沒興趣知道你的名字。”
葉可欣的臉色頓時一僵,尷尬地望着他,而他忽然將眼神撇開,繼續看着手中的menu。
兩人之間的氣氛十分沉默而緊繃,葉可欣小心翼翼地望着蕭宇,企圖打破僵局。她微微一笑說:
“我聽說你最近剛擔任公司總經理的職務,工作一定很忙碌吧?”
蕭宇彷彿沒聽見她的問話似的,伸手將服務生招了過來,然後只點了一杯柳橙汁,不願意再點主餐。
葉可欣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樣你肚子不會餓嗎?”
“我早就吃過了,要吃你自己吃。”
蕭字漠然地瞥葉可欣一眼,心裏從一開始就沒有和她共進晚餐的意思,只是不想讓重病的祖母掛心他的婚姻大事,逼不得已才會前來赴約。
葉可欣怯生生地瞟他一眼,不敢吭聲。
服務生則以親切的口吻對她說:
“這位小姐呢?要用餐還是只點飲料呢?”
葉可欣露出猶豫的表情。她肚子非常餓,難道得像蕭宇一樣只點一杯飲料嗎?
“你點東西能不能快一點?”蕭宇瞪着她一副膽怯遲疑的模樣,他感到非常不耐煩。
嚴雨萱在一旁聽見蕭宇厲聲催促的話語,心裏覺得很生氣。就算蕭宇是被迫前來赴約,他對女生的態度也用不着這麼差勁、這麼沒禮貌呀。嚴雨萱忍不住朝他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感覺嚴雨萱的瞪視,蕭宇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心裏想她還真是一個好管閑事的女人。
李伊民注意到嚴雨萱和蕭宇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不禁疑惑地問嚴雨萱說:
“怎麼?你認識他?”
“不認識。”嚴雨萱生氣地補充一句說:“我才沒那麼倒霉認識他這種沒水準的男人。”
葉可欣在一旁聽見了,不禁怯生生地對蕭宇說:
“那個女人怎麼回事?說話好凶喔。”
蕭宇聳了聳肩,嘲弄地瞥了嚴雨萱一眼,以諷刺的口吻說:
“誰知道那個女人吃錯什麼葯,大概天生討厭男人吧。”
嚴雨萱聽了更是異常憤怒,明明就是他態度無禮,竟然還敢說她吃錯藥!她猛然站起身,怒氣沖沖地走到蕭宇面前,狠狠瞪着他說:
“有膽你就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蕭宇抬眼覷着她,冷冷地笑了。
“憑什麼你叫我說我就說?”
餐廳里的客人聽見他們兩人衝突的對話,紛紛好奇地往他們的方向張望,李伊民隨即站起身,走上前對嚴雨萱說:
“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們走吧。”
嚴雨萱怒瞪蕭宇一眼,跟隨李伊民回到座位。
李伊民望着她怒火未消卻依然美麗的臉龐,笑着問:
“你怎麼了,看到他好像很不開心似的?”
“真是倒盡胃口!”嚴雨萱沒好氣地瞟蕭宇一眼,然後才以歉意的眼神望着李伊民說:“說好要請你吃飯的,沒想到會遇到這麼掃興的事。”
“沒關係,我和你認識這麼多年,又不是不了解你的個性,既然覺得掃興,我看我們還是走吧。”李伊民十分體諒地說。
之後,李伊民和嚴雨萱吃完了主餐,不等服務生送上甜點和咖啡就起身離開這家高級餐廳。
來到室外,嚴雨萱將上次喬薇生日宴會中遇到蕭宇的經過告訴李伊民,他聽到嚴雨萱怒氣沖沖潑蕭宇紅酒的過程時,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望着李伊民大笑不止的表情,嚴雨萱一臉不好意思地說:
“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別再笑我了。”
李伊民以一種感興趣的表情,笑覷着她說:
“你真的是一個很有膽識的女人耶!”
“你該不會在取笑我吧?”嚴雨萱微蹙起細緻的眉毛,斜睨着他問。
他搖了搖頭,語氣認真地說:
“我是在讚賞你。”
望着李伊民認真深情的雙眼,嚴雨萱忽然感到有些尷尬。難不成他真的對她有意思?然而她可是一直把他當成好朋友一般對待,心裏並沒有一絲一毫男女之間的情愫。
她撇開凝視着他的目光,故意轉移話題,談起工作。
“對了,下星期我們會去你們公司提案,決定時間之後,我再打電話告訴你好了。”
李伊民雙手放在西裝褲的口袋,淡然地笑着說:
“好,我們再電話聯絡吧。”
心裏卻十分明了,剛才他又被嚴雨萱技巧性地拒絕了一次。